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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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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瑶看得最仔细。

    对于这个姐姐,顾云瑶和对惠姨娘一样没有什么好感。前世顾云芝得了惠姨娘的真传,不喜穿金戴银,贵在求精。还记得当年的她,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绾成一个髻,只略略施了些粉,点上朱唇,衬得她脸色莹白中透出红润,一双杏花眼含情脉脉,肌肤赛雪,活活一个美人胚子。说话时又文文弱弱的,端的是一副柔弱可怜欲求人保护的样子。

    长到十八岁时,顾云芝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人家。而云瑶这边,本来在她十四岁时定下一门亲事,印象倒也深刻,齐国公的三子。说来也算是“高嫁”了一次,顾云瑶却不曾见过那齐国公的三子,原因是对方居然和她的庶姐顾云芝私奔了。

    还写了一封缘尽于此,都怪他云云的书信过来,顾云瑶又不是什么谁都能原谅的好脾性,拿到书信的那一刻就撕烂了。

    她曾被悔婚的事情传出以后,一时叫顾府成了京城里的笑话。从那之后,她踏出闺阁的次数更加少了。

    万幸有哥哥顾峥陪在身边……

    说到顾峥,顾云瑶的双眼黯淡了一瞬。

    茫茫人海,我如何能提前寻到你呢?

    ……

    眼下,老太太正要责罚顾德珉他们。

    顾云芝生得同她亲娘一般,聪敏伶俐,明白老太太指的什么意思。当下便说:“老太太的意思就是在说,父亲被罚了,弟弟被罚了,我也该受罚。”

    可是她不甘,甚至觉得委屈,手指向顾云瑶这边,道:“既如此,二妹妹也应该受罚,她也是父亲的孩子。”

    等的就是这句话,顾云芝虽然聪敏,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嫩了一些,顾老太太看一眼顾德珉,语重心长道:“连芝姐儿都知道瑶姐儿是你的女儿,二爷怎不知道?”

    顾德珉还是和先前一样说不出话。

    连顾云芝也不说话了,她开始明白,祖母想罚她,怎么都能找到理由。

    何况顾老太太也告诉了她更深的原因:“先前我要罚文哥儿,你父亲和你大伯尚且知道要替他说几句好话,好叫他免受责罚。你身为他亲姐姐,却无动于衷,只顾在旁看着,今日之事事小,只是打个板子,你且可以眼睁睁瞧着不前来相帮,若日后呢,文哥儿,你父亲,甚至是整个顾府遇见了什么大事,你也可以当做旁若无人?”

    “我……”顾云芝委屈得泛起了泪花。

    云瑶又要开始佩服她家祖母来了,若干年后的事情,居然都被顾老太太预料到了!

    顾老太太今日已说得很多,这时不再说了,先从二爷下手,她的年纪大了,却也知道打板子事小,但马虎不得,于是没少在上面下功夫。不一会儿用戒尺直抽得顾德珉咬紧牙关,脸色都发白了。

    很快顾德珉的手上见红,看着是疼极了。

    两百手板打完了以后,轮到顾钧文身上。顾钧文离他爹顾德珉最近,刚才最直观地看到老太太是如何罚顾德珉的,此刻轮到了自己,如何不怕,半大的娃娃已经又哭成了泪人,顾德珉于心不忍,还想再护他一下,硬是被老太太呵斥到一边去了。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是又惧又怕的样子,好像板子没打在文哥儿的手上,而是她们的手上一样。

    说来十指连心,那掌面连着十根手指,疼起来也绝非善事,肖氏连忙捂住两个双生孩子的眼睛,不叫他们看了。

    不一会儿三人的板子都打完了,下人迎上来,又把戒尺收回托盘里面退下。

    文哥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心火辣辣的疼。

    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祖母……祖母,文哥儿不敢撒谎,文哥儿以后都不敢撒谎……”

    其实这件事上,顾钧文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他四岁大罢了,能有什么和大人匹敌的城府,以他身体抱恙为由不来安喜堂,不是二爷本人的主意,就是惠姨娘想出来的办法,顾老太太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用完早膳以后,顾老太太叫人去惠姨娘的屋中送药膏。

    惠姨娘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两个孩子连同二爷一起受罚了的消息。

    等到顾云芝领着顾钧文回到文轩阁,惠姨娘看到两个孩子的掌心红肿一片,难过得如同打在自个儿的手心上。搂着两个孩子,拼命问他们疼不疼。

    其实在半个时辰以前,她已知晓老太太在安喜堂内罚跪三人,并用家法伺候的消息。本想不顾身份,一鼓作气冲到安喜堂内向老太太求情,但愿老太太看在她为顾府添置了一双儿女的份上,饶过他们三人。却又在转念之间改了主意。

    听来报的丫鬟说到,顾老太太本只想罚顾钧文一人,谁料到二爷要求情,才被一起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由罚了。而没有求情的大小姐,以“弃之不顾,罔若未闻”的理由也一并跟着罚了。惠姨娘分析出来,老太太连她可能坐不住的后着也想到了,正等着她去安喜堂求情呢,好以一个“照顾不周,教子无方”的理由罚她。

    必须得沉住气。只是苦了她的两个孩子,平白无故受这样的罪。

    惠姨娘想了想,又摸摸小儿子的手,从桌上取来一片糕点,塞进他嘴里:“文儿别怕,有娘在,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

    至于顾老太太,已经是一条腿跨进棺材里的人了,根本不足为惧。

    顾钧文是顾德珉唯一的儿子,从小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见到他娘如此关切他,一时间委屈和眼泪纷涌而至,直把他哭成了小泪人。

    “疼,疼死了。娘,我的手感觉要断了,呜呜呜。”

    “娘给你吹吹。”惠姨娘说着,当真一小口一小口在他手心上呼气。

    顾钧文还是不舒服,一直呜呜的哭。

    顾云芝被弟弟哭得心烦,她也很委屈,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要说今日之事,本和她还有弟弟顾钧文没有什么大干系,是老太太想要罚他们,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才有如此令人想想都后怕的安排。

    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今鲜少过问家中的事,但不是不问。

    今次是打板子,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而且是没来由的就罚了他们,说好听些就是叫他们长点记性,说难听些不是自持老太太的身份,想罚谁便罚谁吗?

    背靠在迎枕上,顾云芝在安喜堂内收敛起来的脾气于此刻终于发了出来:“我和弟弟做错了什么,父亲不来我们这处吃饭,难道还要去瞧那个病秧子么。”

    对于老太太偏袒顾云瑶的样子,顾云芝深刻极了。

    要说人与人的差别真是奇怪,明明是同一个爹生的,凭什么要受到今日这种委屈。顾云芝轻咬红唇:“娘年轻时也是正经嫡出的官家小姐,哪点比已故的二太太差了,不过就是侯府家的千金罢了,到死了也要阴魂不散。”

    好在只是闺房中说的话,没有多余的人在,若是被个把下人听见了,告到老太太那里可不得了。惠姨娘忍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好好地在顾府里面立足,没想到她的女儿平日受尽二爷的喜爱,真的有点恃宠而骄了。

    “什么正经嫡出的官家小姐,娘的族亲早就不认你外祖父和娘了,往事休得再提。”惠姨娘的脾气也有点上来了,瞪了一眼顾云芝,把她看得头皮发麻。

    惠姨娘有点动怒道:“姐儿可知方才说的那些话,若是叫老太太知晓了,连你爹都保不住你!”

    顾云芝终于知道怕了,收敛了一些,声音稍低:“可今日家法,弟弟还小,祖母说罚就罚,口口声声说我们都是她的乖孙儿乖孙女,其实她心里只有二妹妹一个人。”

    “那又如何?”惠姨娘柳眉一皱,“她是老祖宗,老祖宗想罚谁便可以罚谁。”

    突然语气软了,要说一双儿女被打成现在的模样,她哪里不心疼。一边替顾钧文抹药膏,一边道:“老太太还知道送药膏来,足以证明她的心里还有你们。”

    一听是老太太送来的药膏,顾云芝又闹了脾气:“我才不涂呢。”

    “芝儿!”惠姨娘看了看她。

    顾云芝终于又软了,眼眶红红的。

    惠姨娘叹道:“娘说的话,你还是不懂。一直以来嫡庶有别,你是庶出的孩子,自然会低人一等。你纵有再多不服气,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顾云芝静静地不说话,只那双眼一直发红,有泪光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惠姨娘语重心长地说:“现在老太太偏帮瑶姐儿多一些,是没错,她是正经嫡出的小姐,也是没错,但是姐儿也不想想,老太太还有多少年岁活?能保她到什么时候?若是太太还在,也便罢了,可惜的是,那孩子,是一个没有福气的,养下来左不过三年,太太就去世了。老太太喜欢她,又能如何,老爷喜欢的是你,只要谨记韬光养晦的道理,在你父亲面前表现好一些,装柔弱一些,到时候你父亲会向着谁?”

    惠姨娘的算盘打得好,日后也算进去了:“只要你父亲不续弦,你和文哥儿不会记在其他人名下,你有你爹宠,待文哥儿长大,日后又有文哥儿做靠山,还怕嫁不了好人家?”

    顾云芝只觉豁然开朗了,果然还是她娘想的透彻。立即动手,主动地抹起药膏来。

    惠姨娘抱着顾钧文,哄了半日,顾钧文还是惨白着一张小脸,只哇哇哭个不停。顾云芝帮着惠姨娘一起哄她的小弟弟,笑得可甜,也不恼了。

    ……

    晚上,估计是打板子的印象深刻,顾德珉规规矩矩地出现在老太太的安喜堂。

    谁料到,不等他来,老太太和顾云瑶已经用过膳了。

    薛妈妈正在替顾云瑶擦净小嘴,见到父亲大人尴尬地立在门边,顾云瑶回味了一下今天吃的膳食的好味道,觉得有必要帮忙增加她爹的尴尬,于是主动笑呵呵地和顾德珉说道:“爹,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