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新品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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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  跟着王公公一路穿过夕月湖的廊桥, 走过两三处宫殿,终于抵达乾元宫正殿。

    一进寝宫的大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似乎比上次来到还要刺鼻呢, 连床边插着取味儿的时令花卉都无精打采的。

    重重幔帐掩映着内室,无数宫人医官行走其中, 却小心的不发出一丝声响, 唯恐惊扰了养病的至尊天子。远远看去, 如无数鬼影在满目琳琅中晃动摇曳。

    秦诺两人跟着侍从的步伐,进了内殿。

    大周如今的天子景耀帝正斜倚在床头, 他年约四旬, 也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诗书风雅的美男子,可惜过早地损耗了精力,这些年一直缠绵病榻,枯瘦的脸颊显得格外苍老。自从上个月病倒, 延绵至今,更加憔悴不堪。

    一个清隽的年轻人正跪在床前,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父皇,再喝一口吧。”

    正是秦诺他们的四皇兄,大周如今的太子秦聪, 他是景耀帝的正宫皇后所出, 景耀帝虽然为人风流多情, 但极重嫡庶之别, 对这个太子颇为看重, 时常询问课业,太子也不负众望,在群臣之中很受好评。

    景耀帝看了太子一眼,温声道:“聪儿你忙碌了一天,也该去歇息了。先让你弟弟们劳累吧。”

    秦泽极有眼色地上前,从太子秦聪手中接过药碗,“四哥,让我来吧。”

    后面秦诺眼见没东西可捧了,目光一转,落到桌上装蜜饯的银碟子上。连忙将那一碟子蜜果拿过来,跟着凑上去。

    在心爱的儿子劝诫下,景耀帝总算赏脸,凑到玉盏前略抿了一口。

    之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秦泽立刻捧着汤药退后。秦诺也跟着后退到一边。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聪儿你下去歇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了。”

    太子秦聪又温顺地安慰了父皇一番,这才满面依恋地起身,转头又向两个弟弟反复叮嘱好好服侍云云。

    秦诺两人满面恭谨地应承着。好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恭送走了太子哥哥,秦诺松了一口气,回到床前开始一整夜的工作。

    服侍景耀帝,肯定是长年累月跟在身边的宫人更加体贴细致。所以侍疾这活儿,无非就是催促一下御医熬药,试试宫女端来的药汤是否烫口等无比琐碎又毫无意义的工作。唯一不可替代的,可能就是陪着病人说说话这回事儿了。

    而这项工作主要落在秦泽身上,毕竟秦诺他是宫中人尽皆知的木讷寡言。每到这个时候,秦诺就感觉,跟这小子搭档还是不错的。

    景耀帝虽然精神不佳,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问起秦泽目前的课业,

    秦泽一一回答了,还说起学堂里伴读之间的趣事,引人发笑。

    景耀帝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林嘉是少年才子,由他为你的策论老师,我是放心的。”

    秦诺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要不是跟秦泽搭档,他以前都不知道景耀帝是这么关心儿子学习的好父亲呢。

    又说了片刻,景耀帝支撑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诺两人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秦诺抽空观察着景耀帝的脸色,他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有个当老中医的外公,耳濡目染之下,也知晓不少望闻问切的窍诀。

    景耀帝这个情形,脸色一天比一天败坏,明显是底子已经掏空了。靠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维持着生机,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到他老人家一命呜呼,自己以后就要看那位太子兄长的脸色过日子了。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封号呢。大周的皇子,都是大婚之后才封王,并赐予府邸的。

    自家这位四哥,向来是以仁慈和善而著称,给自己这个老实弟弟的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就算不是亲王,好歹也能有个郡王的封号。到时候就可以出去开府居住了。

    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想想还有点儿小期待呢。

    继承了这个身体,也基本上继承了原主的感情,秦诺真没感觉对这个父皇有一丝一毫的孺慕之心啊。也许,对一个十几年里对你不闻不问的父亲,任何人都很难生出感恩之心来吧。

    眼看着皇帝躺在床上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王公公很有眼色地上前,“两位殿下辛苦了大半天,先暂且歇息一会儿吧。”

    秦诺两人从善如流地来到寝殿旁边屏风后面的小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点心果品等物,秦诺顺手拿了几粒儿蜜饯塞进嘴里。

    秦泽瞥了他一眼,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皇帝,他没有出声,眼神里却赤裸裸写着鄙视两个字。

    秦诺视若无睹,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奉送到乾元殿的东西,与他太微殿当然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闲坐了大半个时辰,殿内一片沉静。看来今晚的工作意料之外的轻松了,只是站了个把时辰而已。

    坐着久了,睡意渐渐漫上来。秦诺打了个哈欠,把已经扫荡一空的点心盒子往秦泽的方向一推,就准备在小桌子上趴着眯一会儿。

    秦泽一脸鄙视地看着这个吃了就睡的猪一样的兄长。

    秦诺刚趴下,还没睡着,意外发生了。

    病床上的皇帝突然抽搐了两下,似乎要清醒了过来,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殿内宫人立刻凑了上去,却吓了一跳。皇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一般。

    秦诺两人连忙冲了过去。值夜的四位太医也围拢上来。一个人切脉,一个人施针,一个人捶背,全方位展现着古代医学的急救水平。

    被人群挤在了外面,秦诺看着心头一阵发凉,这情形只怕真要不好了。有个大胆的太医,对着皇帝后背用力捶打,却什么也咳不出来。

    几个太医眼神也慌乱起来,如果只是单纯的痰迷心窍,这样的急救之下早就有效果了,如今还呼吸不畅,只怕多半是心血逆冲!

    王公公满面慌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凑到两人面前:“两位殿下,这……”

    “你这糊涂的,还不赶紧去禀报皇后娘娘和太子哥哥!”秦泽呵斥道。

    “奴才遵命。”王公公如闻仙音,赶紧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这个油滑的老东西……”秦泽冷哼了一声。

    秦诺瞬间了悟,王公公未必真有这么慌乱,只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所以万事都要请教之后再行动。如今皇帝眼看着就要病危,殿内能做主的就是他们两人了。

    太医令于澄搁下手中的银针,擦了擦汗,转头望向角落一个干瘪枯瘦的老太监。“陈公公,陛下的情形,单凭银针活血功效不足啊。不如以内息催动心脉,您看如何?”

    “先让我试试吧。不过陛下未曾习武,经脉孱弱,不知能受得几成。”陈公公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然后两个太医让出位置,陈公公凑上前去,伸出鸡爪般的手掌,按在皇帝胸口上。

    这是传说中的内功吗?这个陈公公秦诺也知道,是皇帝的心腹之一,平日里也不伺候什么,整天阴测测地跟在皇帝身边,像个影子一样,没想到原来是内家高手啊。

    没等他想凑上去细看,伴着门外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话音未落,一个秋香色的中年美妇人冲进了殿内。

    她一冲进来就扑到床边,还是于澄拦住她,“娘娘,陈公公正在为陛下诊治,万万不可在此时惊扰。”这才缓和了步伐。

    她披散着头发,神色慌乱,未施脂粉的脸色显出一股憔悴的蜡黄来。这些天她带着几个高位的妃嫔忙碌着侍疾,今日眼看着皇帝的病情缓和了不少,才安心歇息了半日,没想到半夜三更情形急转直下。

    穿越之后,对这位皇后娘娘,秦诺只见过两三次而已,每次都是盛装华服,气魄逼人,这般狼狈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皇后她出身大周最顶级的世族门阀霍家,衣食住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母仪天下的威仪,景耀帝虽然好色薄情,但对这个原配皇后还是极为尊敬的。她又生下了唯一的嫡子,在宫中虽早没了宠爱,但地位稳固,不可撼动。

    而且皇后娘娘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只从自己那位太子哥哥明明在诸皇子中排名第四,却依然能稳坐太子之位就能看出。排在太子之前的三位皇子,两个在未成年就夭折了,一个外出骑马的时候不幸坠马,摔成了瘸子。连同五皇子,也许是因为年龄和太子距离太近,都没有活太长时间。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秦诺就忍不住庆幸自己这个身体年龄小,不然只怕等不到自己穿过来了。

    不多时,太子也闻讯赶来了,加上带来的医官和侍从,纵然寝殿位置宽阔,也挤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秦聪当机立断,命令除医官之外,侍从宫人全部退避出去,连同秦诺兄弟二人,也被以不可惊扰治疗为由,撵到了外面。

    “你我是夫妻,岂能以凡俗礼法论之。”

    黄衣女孩低下头,“王爷慎言,臣女并未出阁。”说完,勉强躬身行礼道:“出来已久,太后娘娘也许要找我,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听见太后两个字,秦健眉宇间闪过一丝阴冷,他冲前一步,一把抓住黄衣女孩手臂,“你站住!”

    怎么办,这要管还是不管?

    假山后面的秦诺已经明白眼前黄衣女孩的身份了,颖国公霍家的嫡女霍幼绢,霍皇后,如今是霍太后了,最宠爱的侄女,也是秦健的未婚妻。

    听说霍太后原本想让她嫁给太子秦聪为太子妃的,奈何景耀帝抢先下手,将她指婚给了秦健,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景耀帝对这个三儿子的万般宠爱。郭家与霍家不合,秦健更是对霍太后母子成见极深,但秦聪的太子之位无可撼动。为了将来自己百年之后,秦健身家性命不受动摇,干脆让他当霍家的小女婿算了。

    更别说霍幼绢在京城豪门中出名的才貌双全,配给秦健绝对绰绰有余。

    只是看眼前场景,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那么融洽呢。

    秦健动作粗鲁,霍小姐被摔在假山上后背一阵刺痛,险些痛呼出声,紧接着对面的人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假山上。

    霍幼绢满脸惊惧,却碍于脸面,不敢高声惊呼,只用力挣扎,她那点儿力气如何比得上秦健,秦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直接撕开霍小姐的衣领,低头胡乱啃咬起来。霍幼绢顿时毛骨悚然,这个禽兽!如今还在孝期,竟然在宫中行此非礼之举。

    想要撕破脸皮大声呼救,秦健却早有预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时手顺着伸进了她衣服领中,用力揉捏起来。他力道极重,刹那间霍幼绢痛得泪珠盈盈,

    两人挣扎剧烈,弄得假山都要晃动起来,霍小姐死命踢打,却丝毫无法撼动对面的暴徒,正绝望之际,突然耳边响起骨碌声,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黑黝黝的物体从头顶上滚落下来。

    秦健正全神贯注在女子身上呈凶,冷不防头上一疼,顿时头上剧痛,眼花缭乱。霍小姐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一手拢着衣襟,一手提着裙裾,连滚带爬地跑了。

    秦健摸了额头一把,一抹血痕看得他触目惊心。低头看去,几个花盆凶器已经在脚边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