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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起死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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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手回春,救我胖命】

    【仁心仁术, 起死肥生】

    两面三角形锦旗在十九层上空飘扬, 忍俊不禁的窃笑声在围观者中响起,就连闻声出来的张主任都忍不住笑,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 锦旗都送得这么有个性。”

    是有个性, 也很讨巧,病人袁苏明感谢医生师霁/胡悦的小字分别在右下角烫印, 比一般呆板的锦旗多了那么一丝新意, 袁苏明和胡悦一人拿了一面,他是真的胖, 因为勇于自嘲,给人的观感并不差, 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颇友善。“昨天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感谢两位医生救我,其实在救护车上就恢复过来了, 当时就赶紧找淘宝店, 乘出院给您送来。”

    很遗憾, 师霁不在, 他下午有门诊, 不会进住院部,胡悦代表老师收下两面锦旗, 周围很多人凑趣地咔嚓咔嚓拍照, 还张罗着给他们来了个标准的新闻报道式合影, 袁苏明展着锦旗和胡悦站在一起,拍完了又和胡悦握手,“感谢之情,不知该怎么用言语表达,谢谢胡小姐,我想请您和师医生一起吃个饭,私下慎重谢恩。”

    这对病人来说,也许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但对医生来讲真的就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别说她了,就连师霁,看到这种情况,有能力帮的时候也不会袖手,这是医生的本能。胡悦说,“请吃饭真的不必了,袁先生还是多注意休息吧,你这个症状查出病因没有呢?是支气管问题还是肺部问题?”

    “已经拍过片子了。”袁苏明虽然胖,但并不是那种油腻型的胖子,他——可以说是胖得很文雅,五官虽然被挤得有点变形,眼皮也微微耷拉,从外表来看,不能说是讨喜,但他谈吐稳重,举止得宜,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应该受过很良好的教育。“也做过检查,肺功能没问题,心血管方面,也还是老问题。”

    他微微有点苦笑,“医生说,可能是长期体重超标,体质过弱,在S市受到空气质量的刺激,产生支气管痉挛,后续还要再观察,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复现当时的情况。”

    突发性支气管痉挛就是这样的,来去无踪,除非找到病原,否则很难抓准规律,甚至也可能根本没有病原,就是一过性的突发性症状,情绪激烈变化、冷空气……都可能诱发。去年冬天狠抓环保,其实今年整个江浙沪的空气质量都好得多了,胡悦微微一怔,袁苏明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说,“我以前大多数时间都住在美国,洛杉矶一带,那边的空气质量是要比S市好一些。”

    “噢噢!”

    虽然不是去洛杉矶,但胡悦这个土包子,现在唯一去过的国家也就是美国,不禁多了一丝谈兴,“是的,是的,那边的空气是好多了,人也比较少。袁先生你来S市有点不适应可能也正常,前几天好像是雾霾了一阵子的。”

    “是啊,但也没办法,不适应也要适应了,现在的投资机会还是在中国,我来大陆两个月了。”袁苏明说,“深深感觉到大陆这边的活力——在美国,我们出门还要带个钱包,但在上海,我现在出门带个手机就够了,美国呆了那么多年,浑身都懒了,想要做点事情的话,还是大陆这边速度快。”

    这是事实,不过袁苏明的谈吐让胡悦对他颇有好感,她笑了一下,“还好吧,两边各有利弊。从我们的专业来说,美国那边医疗水平是更先进的。”

    “先进是先进,贵也是真的贵。”袁苏明讲,“我们这样的小投资人,一点钱宁可拿去投资,也不会去医院的,尤其是我这种情况,看不起医生,真的看不起。”

    他这是在开玩笑,一般能做投资的,怎么都至少有个数千万的身家,不过胡悦现在和有钱人接触久了,也明白他们的一些逻辑,走去J\'S大手大脚花钱的贵妇,一般都不是亲手赚钱的人,创业者至少都是很讲究性价比。在美国做美容性手术确实是贵,如果技术含量差不多的话,当然是来中国做,各方面都便宜。当然,除了袁苏明这种本来就懂中文的华裔,欧美那边还是更喜欢去印度和泰国,在那两个国家,医疗旅游也已经是一门很成熟的产业了。

    袁苏明送个锦旗来,她很感谢,留下来攀谈的用意胡悦现在也明白了,她不会因此就觉得锦旗送得不诚心——想要咨询减肥、吸脂什么的,有很多种途径,袁苏明对她有信任感,有求助的意思这很正常,也很愿意给予自己的意见,说实话,平时和执拗的病人交流久了,和袁苏明这种脑子比较清楚的求美者交流简直就是享受。

    正好刚吃过午饭,还在午休时间,胡悦和他走到走廊尽头说话,“袁先生是想要解决体型的问题吗?可能确实是在中国费用会便宜点——美国的减肥训练营收费可能都比这里高吧。”

    “是的。”袁苏明笑着说,他对自己的体型问题很坦然,没有羞赧也并不过分倨傲,很理性的求助态度。“我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之前参加了一些减肥训练营,没有太大的作用,当下有瘦一些,但之后又反弹了。我感觉,美国那边对肥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的医生也不够重视肥胖带来的问题——整个社会充满了肥胖陷阱,收费太贵,太容易反弹,我估算了一下通过吸脂手术瘦下来的费用,还是选择暂时放弃,当时就已经有到大陆来看看的念头了,就是对国内的医疗水平还有疑惑,多少,还抱了随缘的心理。”

    他声音低沉,微微有点嘶哑,但有让人仔细聆听的力量,这样的求美者让人刮目相看——走进医院的患者里,还带了这样优雅风度的人并不多。“当然,昨天之后,想得肯定就不一样了,这可能也是缘分吧,两位医生把我从生死边缘救出来,说不定我这个体重,也要着落到救命恩人身上。”

    “哈哈哈,这个就……我们也都不是吸脂方向的,可能只能给点建议吧。”胡悦现在其实倒是可以操作吸脂手术了,不过她不建议袁苏明靠手术减肥。“袁先生是从小超重吗?”

    “我小时候就比一般同龄人敦实,但还不算肥胖,”袁苏明说,“后来得了病好像,我小时候是在台湾住的——”

    之前就大概听出来了,胡悦不吃惊,听他继续说,“那时候父母在台湾乡下顾事业,可能是那边的医疗资源也不好吧,我被误诊成肾炎,吃了半年的激素,那以后就胖得比较厉害了。”

    大剂量服用激素,人是真的饿,尤其是小孩子,吃过激素一两个月涨几十斤的都有,有些停药以后就自然瘦下来,但有些胃口吃大了回不去,可能就再也减不下来了。袁苏明就是这样,如果一直在台湾可能还有希望,但坏就坏在之后他又去了美国,“那边想要健康饮食太难了,可能根本都没有这种概念,我家里虽然还算比较殷实,但是那种台南的土财主这样,就觉得能吃也是福啊,而且你在读公立学校的话,不会觉得自己胖的——那边胖的人太多了,我可能也就算个中等体型吧。”

    这种医源性肥胖,这么多年持续下来,确实不是单纯的控制饮食+健身能改变的,尤其是胃口已经被吃大的话,想要减肥说不定还真需要专业的医疗帮助,这种病人胡悦就觉得可能有必要做胃束带手术了,之后结合锻炼减重,期间要密切体检,尤其是关注骨质疏松,注意服用钙片——吃过激素是要特意注意这方面,之后减肥回来以后再做针对性抽脂手术,对顽固部位进行加强,切除多余皮肤。整体疗程可能长达数年,最保守估计也要一年才能完成所有步骤。

    胡悦一一给他详细介绍,又强调,“胃束带手术是全麻手术,要打开腹腔,而且如果束带破裂会有一定危险性,一般我不会建议进食习惯不好的患者做的,我看袁先生和别的求美者不太一样,所以才——”

    “真的吗?不一样在哪里?”袁苏明笑了,他确实很胖,胡悦估计他应该有200斤以上,就像是一堵墙,五官也被肉挤得变形,不过一个人的人格魅力不是肥胖能掩盖的,和一个从容、理性和友善的人聊天感觉很不错。

    胡悦已经学会了怎么和患者打交道,她被打过两次耳光,再不学乖点就真的是傻瓜了。但和袁苏明聊久了,不知不觉就说点心里话——不是拿来应酬于小姐的那种,是真的可以说说对这个职业,对这些病人的感想,在智力上能够平等对话的那种。“别的求美者好像都有种焦虑感,尤其是超重者,体重失控的同时,好像对自我的控制也因此失控了……袁先生你不一样,我第一次见到想要解决体重问题的人还能在锦旗上自嘲的。”

    说到锦旗,她忍不住笑了,袁苏明也笑起来,“你是说那个——谢谢你的夸奖,胡……”

    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称呼,过了一会还是采用保守的叫法,“胡医生,可能是心态不同吧,对我来说,体重是华美长袍上的虱子,可以解决当然好,不能解决,我也一样可以接受。你听过那个说法吧,你的缺陷只有在你回避的时候才是缺陷,当你指着它笑的时候,它就不是缺陷了,它也会成为你闪光点的一部分。”

    “这句话真的非常好。”胡悦说,她笑了。袁苏明很严肃地说,“别笑,我就是靠这个套路在美国的高中存活下来的好吗。”

    “哇,袁先生你来国内多久了,这就学会套路这个词了?”

    “我的学习能力一直还可以的——哈哈,抱歉,过度吹嘘自我,学不会谦虚,这也是美国文化带过来的毛病。”袁苏明和她一起往电梯走,两个人互加了微信,他准备过段时间,等支气管痉挛这个问题平息以后再来咨询胃束带,胡悦主动说到时候可以帮他人情加号——十九层的减脂区号当然也是不好拿,“胃束带手术这个我不能做,不过你可以挂我的号,到时候我帮你转到上级医师那里。”

    “胡医生是——”

    “我现在是住院总,可以自己开门诊了,不过是普通门诊,一周也就是去一两个下午,都是比较初级的医疗需求。”

    “啊!可你看着很年轻,我还以为你是实习生——”

    东方女性显小以及东西方医学教育的不同,这又是两个大话题了,胡悦说,“其实我的学习能力也还可以的——开玩笑的,袁先生,下次有空再和你讲,你回去还是要小心,身边最好别断人,药物也不要离身。”

    袁苏明苦笑了一下——看来是独居,不过也正常,他回国搞投资,不太可能和人合租的,不过随后又按了按胸口,示意自己药物确实不离身,胡悦和他挥手道别,目送他走进电梯——这对她来说算是很高的礼遇了。

    这边电梯门还没合拢,对过电梯‘叮’的一声,师霁从里头走出来,胡悦看到不禁哎了一声,想回头叫袁苏明,但电梯门已经合拢得只有短短一条,袁苏明先迷惑,后了然,再讶然后也只能无奈一笑,对胡悦耸了耸肩膀,师霁更是根本没看到那边,“你要出去?”

    “不是,我——那个锦旗——”胡悦想说锦旗和袁苏明,又觉得有点混乱,舌头打了一会结,干脆直接问,“你怎么提前回住院部了,下午不是门诊吗?”

    她还以为他是听说有人送锦旗,回来凑热闹博上镜的,但又觉得师霁不至于如此,师霁的确也不至于如此,他困惑地说,“什么锦旗?”

    也没细问,而是直接又按了电梯,“乘还没门诊,赶快跟我去面部修复那边——李小姐术后有感染迹象,他们昨天用了药,但见效不彰,会诊单还没发,不过我们先去看看,如果感染没法控制的话——”

    胡悦唇边轻松的笑意顿时消失,两个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谁都不喜欢听到这个消息,但事实就在眼前,没有医生会视而不见,再不祥的可能也要设想到。

    她和师霁一同踏入电梯,帮他一起说完,“那,我们也必须要拿出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