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忘我

作者:徐公子胜治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丁齐出现在禽兽国,莫名化身为一匹头生银角的白马,也有点像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他看见了河水中站立的白鹭,感应到自己与白鹭之间有一丝莫名的精神联系,然后听见了白鹭的鸣叫,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谁、为何来到这里?

    丁齐听见的明明只是一声白鹭的鸣叫,可是传到脑海中却化为了一声疑问,表达的意思应该就是——你是谁?

    他随即意识到,这是一种精神意念交流,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听懂禽兽之语。这并不是直接听懂了禽兽的语言,而是信息交流的方式非常奇异,能够传达情绪与情感,从而领会与判断对方的意愿。

    丁齐是一位心理学家,研究过各种非语言交流方式,对此并非不可理解。但在外面的世界里,通过语气、声调、眼神、表情、身体姿态等非语言类的信号进行交流,信息传递往往并不清晰,而且非常含糊简单,可是在这里,禽兽之间交流的就是最直接的精神意念。

    那么根据同理,他刚才发出的是一声马嘶,而白鹭听见的也应该是马嘶中包含精神意念,丁齐也能感觉到这一点。

    尽管已见证过不止一处方外世界,还去过像琴高台那样神奇的不可思议之地,但丁齐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力有点不够用,做梦也没想到会出现禽兽国中这种状况。他再转念一想,这个禽兽国还真是名符其实,更明白了朱敬一那首诗的含义。

    丁齐明白过来了,但那白鹭好像还在发懵,似是难以理解马嘶中那么复杂的含义,或者说她的自我意识还不是很清晰。丁齐又叫了一声或者是说了一句:“跟我来!”

    这回白鹭是听懂了,扑扇着翅膀飞到了白马面前,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只从未见过的动物,特别是白马额顶上那只银色的弯弯尖角。丁齐看着它的眼睛,又发出了一声低鸣,听上去是很轻柔的呜呜声,这次连语言都没有用,就是直接通过声音和眼神来传达意念。

    一位催眠大师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更何况丁齐已将方外秘法修炼到兴神境,自有手段去影响与改变另一个人的潜意识,甚至包括另一个生灵的潜意识。很多小动物的意识简单,并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在清醒状态下其实就是相当于人类的潜意识状态。

    丁齐与这只白鹭存在着特殊的精神感应,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冼皓是被他“带”进来的,她等于是被丁齐催眠了。一进入禽兽国,丁齐本人也迷失在雪原中,化身一匹白马忘记了自己是谁,当然也不可能想起与解除这种催眠状态。

    也就是说,他到现在仍然可以影响到冼皓或者这只白鹭的潜意识,难怪他一进来就感觉自己好像要寻找什么,而看见白鹭时突然回过神来。假如不是这样,丁齐估计还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清醒,白鹭那一声叫也等于是叫醒了他。

    丁齐传达的潜意识信息很复杂同时也很简单,他告诉这只白鹭,你叫冼皓,是我和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现在要和我一起回去。白鹭应该听懂了一半,有些迷茫地点了点头。丁齐转身向雪原中跑去,白鹭展开翅膀伴随他飞翔。

    飞了一会儿,白鹭大概是觉得累了,或者是想安静下来思考什么问题,双翅一拢落在了白马的背上。她低头看着白马,又抬头望着前方的雪原,困惑的眼神中似有一丝明悟,但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陷入了一种似迷茫又非迷茫的出神状态中。

    雪已经停了,白雪覆盖着枯黄的软草,马蹄声很小,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足迹。幸亏下了这场雪,又幸亏雪停得正是时候,白马昨夜奔行时留下的足迹还在,所以丁齐还能找到来事的路,可以顺着足迹跑回去。

    他们进入禽兽国之前就有过预案,只是先进来看一眼,搞清楚大致状况就立刻出去,等众人汇合后再详细商量下一步的详细探索方案。所以丁齐现在就要赶回去,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他与冼皓进来后化为禽兽皆“迷失”在这个世界中,此刻天都亮了。

    白马越跑越快,它的体态极为神骏,高速奔跑中也非常平稳,鼻孔中也呼出一团团白色的蒸汽。跑着跑着,白马突然觉得鬃毛一紧,紧接着后背一阵刺疼。

    马跑得再平稳,高速奔行中也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压,白鹭是站在马背上的,而不是骑在马身上的,下意识地一只爪子抓住了马鬃的末端,另一只爪子扣紧了马的肩胛。这种水禽的爪子是很尖的,平时可以抓紧纸条在树上睡觉,此刻一用力就把马的皮肤给抓破了。

    白马吃痛不已,丁齐在心中告诉自己——算了,这次我忍了!

    终于跑到了雪原上的马蹄足迹消失之地,怎么打开门户、禽兽符又在哪里?白马一扬首打了个响鼻,禽兽印就凭空浮现在眼前,它好似是随着一团白气被喷出来的,又好似是从形神中被摄出来的。空荡荡的雪原上随即出现了一道门户,门户外是岩隙高崖……

    冼皓回过神来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反手就把丁齐给抱紧了,随即又反应过来,丁齐的一只手正搂着她的腰,这只胳膊也勒得很紧。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岩隙中垂下的绳索,两人竟然悬在半空中。

    白鹭从门户中出来的时候,感觉很突然,几乎毫无思想准备,结果冼皓一步就踏空到了悬崖外。丁齐早就堤防着呢,蹿出去伸手把她的腰给搂住了,另一只手抓住绳子才避免了两人一起摔下去,算是救了冼皓一命。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就、悬在一根绳子上左摇右荡,身体还不时碰到岩壁,这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该感应到的都感觉到了。他们从未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别说是现在的“冼皎”,就连当初的冼皓和丁齐也没有啊。

    冼皓回来后,没事总喜欢在别人面前与丁齐做亲密状,但是在私下场合根本就没什么特别亲密的举止,但这一次……冼皓的脸腾地就红透了,连身子都软了,低下头小声道:“你还不松开?”

    丁齐:“你傻呀,我一松开你不就掉下去了?这里有六十多米高呢!”他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身体也是有反应的,心跳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更快。

    冼皓这才意识到自己也紧紧地搂着丁齐呢,赶紧也抓住了绳子松开了手,脚尖向岩壁上一点,很轻盈地跳到了禽兽中门户处的那个小平台上。丁齐仍然抓着绳子道:“天都亮了,我们快上去吧,老谭他们肯定等着急了!”

    两人攀上了崖顶,谭涵川正坐在一个从崖下看不见的位置,见到他们赶紧站起身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丁齐摆手道:“遇到一点意外状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我们先到下一个地方汇合吧,大家一起讨论,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

    铁锁崖下的河滩上,穿着军大衣的治安联防员又来了,时间是上午是八点半,他起得可够早的,一边踱着步一边打着哈欠。他还带着那副老式的厚框眼镜,脸上沾着灶灰,不知是昨天的没洗干净还是今天的又弄上了。

    丁齐和冼皓从禽兽国出来的时候,他好像也听见了动静,抬头望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样子似乎很不满。待丁齐等人消失在崖顶,庄梦周也摘下了肩膀上的红箍,施施然离开了铁锁崖下的河滩。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清洁工又来了,左手挎着垃圾筐右手拿着长竹夹,在河滩上左顾右盼,神情很是沮丧,因为他把人给盯丢了。

    假如不借助高科技辅助手段,普通人想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盯住另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假如对方已经有所察觉,那就更困难了。

    小蒋昨天盯着朱山闲等三人一直到他们回宾馆休息,他总不能跑到人家房间里继续盯着吧,连谭涵川再夜里悄悄出去了都不知道。而且小蒋自己也是要睡觉的,就在同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大清早就起来坐在大堂里守着。

    他见到朱山闲和尚妮出来退房,却没有看见谭涵川,正在张望间,朱山闲和尚妮出了大门就上车走了。有一辆车是事先约好的,就在门外等着呢,等小蒋再追出去想拦车跟上,已经来不及了。朱山闲和尚妮甩掉小蒋用的就是很平常的手段,但很有效。

    小蒋无奈地报告张望雄,他把人给跟丢了,朱山闲在张坊镇坐车走了,看车行的方向应该是往北京市区。假如真的到了北京市区,那么大的地方上哪儿找去,而且那也不是张望雄能够滥用职权的地盘。

    张望雄正在赶往北京的高铁上呢,接到消息便让小蒋再次赶到铁锁崖看看,但这里空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中午时分,朱山闲等人已经吃完了早饭,聚在了西三环航天桥附近、中核集团原子能情报所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办公室不大,只有三张桌子、六把椅子,都是样式很老旧的实木桌椅,六个人将将能坐下。

    丁齐好奇地敲着桌子道:“这是什么年代的办公桌了?在别的地方早就淘汰了吧,这里居然还留着!”

    朱山闲笑道:“我看差不多是六、七十年代的东西了,真是物尽其用啊,作风太勤俭了!”

    这些用了几十年甚至半个世纪的老旧办公桌椅,在全国很多地方恐怕都看不见了,偏偏在北京的很多单位包括某些部委的办公室中还留着,而且还在继续使用。尚妮闻言也站起了身,将屁股底下的椅子拎了起来,仔细敲着一根根木头。

    冼皓纳闷道:“小妮子,你干什么呢?”

    尚妮解释道:“我听阿全说过,很多老旧家具用的木料都很好,当时的人不讲究这些,现在有专门收旧家具拆木料的,我想看看这是什么木头?”

    庄梦周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有根椅子腿是檀木的,你还想把它拆走车珠子吗?”

    丁齐岔开话题道:“庄先生,您怎么在这里有间办公室?”

    庄梦周解释道:“它现在不是我的办公室了,但我曾经在这里办过公,现在还是这个部门的顾问,有这栋的出入卡和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今天借用一下。

    这栋楼里面其实没什么保密信息,就是平时人员往来的一个落脚办公地点,真正的研究机构都在别的地方,但毕竟是个保密单位,张望雄不可能查到这儿来……朱区长,你也别敲了,那张桌子从六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是一位院士用过的。”

    谭涵川叹道:“这是文物啊!”

    庄梦周:“别说这些了,还是谈谈禽兽国吧。”

    丁齐详细介绍了一番自己在禽兽国中的经历,众人皆啧啧称奇。冼皓又补充了几句,她的经历其实没什么好描述的,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不多,但也非常有价值。

    据冼皓回忆,她进入禽兽国之后就忘了自己是谁,意识处于混沌状态中,甚至不能清醒地认知自我,就凭着一股本能行事,而那本能好像是来自于一只白鹭。其实等到冼皓离开禽兽国之后,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化身为一只白鹭,想起她与那匹白马之间发生了什么。

    谭涵川取出了纸和笔,面色凝重道:“我们先分析现象,一条条都列出来,然后再分析成因……”

    首先第一条,禽兽国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一样的。丁齐和冼皓进去的时间是夜里,出来的时间是天亮之后,季节应该也相同,都是冬天。但是内外的小环境或者说气候是有差异的,外面是晴天,而里面在下雪。

    第二条,也是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自我意识的迷失。在其他的方外世界中其实也会出现类似的状况,比如修为若不到隐峨境,进去之后再出来,则无法保留其中的记忆。而禽兽国则更特别,进去之后则想不起外面的事情,别说记忆了,连身份都忘掉了。

    说到这里,庄梦周笑道:“那真是一个朴素的世界啊,每一个到那里的人,好像都要回答两个最朴素的哲学问题——我是谁?从何而来?”

    尚妮不解道:“可是人为什么会变成禽兽呢,而且还是不一样的禽兽?”

    丁齐思忖道:“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就是那本《地师》,里面有个人很特别,能把其他人都看成各种动物,那其实是一种意向投射,或者说是一种心相。每个人的气质类型都不同,给人的感觉可能就类似于某种动物。”

    尚妮:“那丁老师为什么会是一匹白马呢,还长得像独角兽一样?阿全说他是一条神龙啊!”

    庄梦周笑眯眯地说道:“在神话传说中,除了鱼、蛟之类,马也可以化龙啊,上古还有一种瑞兽叫龙马呢!冼师妹,你当时看清楚那匹马了吗,是不是没有一丝杂色?”

    冼皓沉吟道:“我其实没记住,但在听丁齐的回忆的时候,才朦胧想起来一些事,的确是一匹雪白的骏马,浑身没有任何杂色,头上那根银角非常漂亮。”

    尚妮感叹道:“白马王子呀!”

    丁齐:“只是白马,哪有王子?”

    朱山闲插话道:“庄先生,您应该懂相术,这是怎么回事呢?”

    庄梦周:“我看丁老师就是那样一匹骏马,前途无量,忘我奔行,而且我从未见过他这么单纯的人,所以不见一丝杂色。”

    冼皓反问道:“丁老师单纯吗?”

    假如换一个人,绝不会得出丁齐很单纯的结论,想想他经历的那些事吧,简直复杂得不能再复杂了。庄梦周却摇头道:“我说的单纯,是指一种透彻。丁老师难得那么透彻又那么干净,你们想想他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本事吧?

    我们这些老江湖,哪个能把他给带坏了?事实恰恰相反,几乎每个人都被他给看透了。他根本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没必要有,因此才能见人所不能见,开创出方外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