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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青春的代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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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妈妈的哭泣声传来:“我知道,你走吧!”

    我又说:“阿姨,请你转告晓菲,不要忘记她答应过我的事情。”

    门后没有声音,我只能默默离去。

    在这场风云中,期末考试来临,我的成绩惨不忍睹,班级倒数第三名。

    吴老师极度失望,不知道是因为真担心一个好学生的堕落,还是担心她的升学率和奖金。

    我妈妈找我谈话,非常严厉地批评我,决定限制我出去玩的时间,我突然一改在他们面前的沉默,冲着她说:“你们既然小时候能把我抛给外公,那么不管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怨怪任何人!把你们的宝贝小女儿照顾好就行了,我的死活,我自己会负责!不需要你们管!”

    妈妈气得手都在抖,可她不敢动手打我,她心里很清楚,她只要动我一下,以我的倔强偏激,以及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很有可能把我彻底推上和他们背离的路。

    学好也许需要千日,学坏却只需要几天。

    过完春节的一天,我骑自行车回家,竟然在路口看到晓菲,她穿着一件老式的黑呢子大衣,冲着我笑。

    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冲到她面前:“晓菲?”

    她笑:“还认识我呢!”

    我木讷得说不出来话,只知道捏着她的手傻笑。她说:“我们找个地方去说会儿话。”

    我说好,立即骑着车带她到了河边,因为冬天,没有放水,整个河床裸露在外,我们就坐在河床上聊天。

    她问我:“你期末考试成绩如何?”

    “不太好。”

    她叹气:“琦琦,你要好好学习,不要浪费老天给你的脑袋,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好好读书的。”

    我不吭声。

    她仰头望着已经落光了树叶的白杨林,脸上的表情很悲伤:“有时候,晚上我突然惊醒时,会哭着渴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全是噩梦,只要梦醒后,我仍然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现在就是想起讨厌的作业和老师都会觉得很宝贵,如果能再让我做作业,再听老师讲课,我宁愿拿一切去换,可是,不管我多后悔,多知道自己错了,都没有人肯给我一个机会,谁都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晓菲的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滚落。

    我也满脸是泪,可又不敢哭出声音,只能不停地用袖子抹。

    晓菲默默看了好久的天,突然微笑着说:“琦琦,你要相信我,我会记住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做一个坚强的人。”

    我点点头。

    她问:“你身上有钱吗?我想问你借点钱。”

    我匆匆搜口袋,因为过新年,身上恰好有压岁钱,一共二百三十多块钱。

    她接过,小心地收进口袋,我们肩并着肩坐了很久,她说:“太冷了,走吧!”

    我推着自行车问:“钱够吗?”

    晓菲笑:“哪有人会嫌弃钱多?”

    我忙说:“如果你还需要,我可以再帮你搞一些。”

    “你想问李哥他们借吧?我不要他们的钱,不管他们再有钱,再会装,他们都不是好人,琦琦,你要少和他们来往。”

    换成别人说这话,也许我早就和他干起来了,可对晓菲,我只轻轻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经过一个小卖铺时,我灵机一动,对她说:“你等我一会儿。”

    我推着自行车走进小卖铺,对老板娘说:“我想把这辆自行车卖掉,你给个价钱。”我知道这些小卖铺接受赃货,大到电视机,小到一条烟。我爸爸一个领导的儿子经常把别人送他爸爸的烟偷出来换零花钱。

    老板娘打量我:“六十。”

    “一百,这辆自行车几乎全新,而且不是我偷的,你可以放心给自己的女儿用。”

    老板娘又看了我几眼,似乎在判断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最后,决定成交。

    我拿着一百块钱,走出小卖铺,交给晓菲,晓菲看到我把自行车留在小卖铺里,已经明白我的钱来自哪里,她没拒绝,接过后装进包里,对我说:“我走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她微笑:“下次来请你吃羊肉串。”

    我点头。

    她走了几步,转身看住我,说道:“琦琦,我会记住答应过你的事情,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记住,要好好学习。”说完后,她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去。

    她的身影在寒风中越去越远,我凝视着她的背影,虽然心情很沉重,却渐渐产生了希望。

    因为,她让我觉得似乎一切的阴云终有一天会散去,我们仍然会坐在炭炉前,吃烤肉串,喝砖茶;我们仍可以窝在沙发上,聊天染指甲,讨论杂志上的发型。

    可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我和晓菲最后一次见面。

    几天后,晓菲只言片语未留、离家出走的消息传来。

    她的父母曾恨她让他们丢人,也许恨不得从没有生过她,可当晓菲如他们所愿消失后,他们又发疯一样四处找她,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有人说看到她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有人说看到她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

    因为我把自行车卖掉了,爸爸妈妈问我时,我已经太疲惫,懒得编造谎言,索性告诉了他们实话。没想到他们竟没有生气,爸爸反而托他在铁道上工作的老同学帮忙一块儿寻找晓菲。

    我的心里开始有了一丝丝愧疚,因为这段时间,我一直对他们冷言冷语,他们都显得很憔悴。

    晓菲的爸爸妈妈去了北京,后来又去了广州,可他们再没找到过她。晓菲的妈妈精神彻底垮掉,接近半疯;晓菲的爸爸成了酒鬼,再无打人的力气。

    在确认晓菲真的离开后,我夜夜不能睡觉,我一会儿后悔,不该给她钱;一会儿又后悔,为什么没有多给她点钱。一旦睡着,我就会做噩梦,梦见晓菲碰见坏人,梦见她没有东西吃,梦见她没有衣服穿。

    我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我的身体和我的精神都在崩溃。

    面对我迅速消瘦的身体,爸爸和妈妈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叮嘱妹妹多陪我玩,督促我去绘画班上课,希望别的事情能分散我对晓菲的牵挂。

    高三的学生寒假照样上课,小波放弃了温习功课,尽量陪着我,给我讲各种道理。告诉我,即使没有我,晓菲也会离开,我并不是促成她离开的人。给我分析,晓菲的离开不见得是坏事,她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也许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她应该会过得开心。他还拿前几年大热过的电视剧《外来妹》做例子,晓菲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很聪明,不会比《外来妹》里的陈小艺差,既然陈小艺可以混出头,晓菲也一定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照顾好自己。

    有一天,他又放弃上课跑来找我。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他穿过寒冷的阳光、斑驳的树影,突然发现他也很瘦。

    忽然间,我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没有劝我,默默坐在我身边。

    我哭了很久后对他说:“你不要再逃课了,你一定要考一所好大学,以后我只能和你上一所大学了。”

    他说:“好的。”

    我表面上不再提晓菲,可心里常常思索,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我们在暑假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起好好读书,一切都很光明的吗?晓菲怀孕堕胎的事情,只有晓菲知道,晓菲的父母知道,我知道,谁会把它传出去呢?

    那些男生虽然侵犯了晓菲,可他们不知道晓菲怀孕和堕胎,他们即使因为炫耀,不能保守秘密,告诉了别人,顶多也就是同学间暗中流传出葛晓菲不是处女了,可这样的谣言,学校里从来没缺少过,那些“非处女”的女生现在仍旧活得好端端的。

    我问过小波,小波说他不知道。

    几年后,张骏才告诉我缘由,谣言起自医院。给晓菲堕胎的医生和护士,没有遵守他们的医德,他们把给一个小姑娘堕胎的事情,当成奇闻谈资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亲人,朋友亲人再告诉自己的朋友亲人,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成为麻将桌上的最好谈资,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而那四个男生,在和晓菲发生关系后,曾炫耀地告诉过朋友,男生中口耳相传,不少人都知道一中的“菲儿”已经不是处女,至少,张骏在初二的学期末,就已经听说“菲儿”被人破处了。

    当晓菲怀孕堕胎的流言传出时,听说过两个谣言的人把两个谣言彼此对照,合并加工出了葛晓菲被四个人轮奸、怀孕堕胎的谣言版本,直接导致了后来警察的介入。

    在这件事里,晓菲、四个男生都的确犯了大错,但错误最大的是那群医生护士,如果没有他们,即使这是个错误,却是一个可以纠正的错误,但是,他们没有给这群少年回头的机会,从而直接导致了几个家庭的悲剧。

    当年,中国的法律不健全,否则就他们泄露病人隐私一条,他们都应该被绳之以法。我只诅咒他们的良心能发挥一点作用,当他们想起五个家庭的悲剧,五个少年被毁,让他们夜夜做噩梦!

    2

    关荷的秘密

    美丽的女子令人喜欢,坚强的女子令人敬重,

    当一个女子既美丽又坚强时,她将无往不胜。

    整个寒假,我的生活混乱不堪,唯一做过的正常事情就是春节去给高老师拜年。

    高老师已经知道张骏分在差班,也知道我期末考试成绩急剧下滑,她很难过。她告诉我,虽然她已经带过很多学生,可她仍然认为我和张骏是她所教过的学生中最特别的,作为老师,最害怕看见的就是明明有天资的学生,却浪费了自己。

    张骏分在差班,她并不担忧,她说张骏的定力比很多大人都强,表面上好像事事无所谓,很能随波逐流,实际上内心很有自己的主意,不会受别人干扰。

    可她很担心我,我表面上倔强冷漠,似乎很难被别人影响,实际内心非常敏感,很容易被外界干扰。我成绩的大起大落,足以证明她的判断,她说她并未指望我中考成绩多么优异,但至少应该保证自己能考进重点高中。

    从高老师家里出来时,张骏正在楼下停摩托车,他弯着腰,低着头,没有看到我,我加快了步伐,想尽快从他身边走过。

    “哎!”

    我脚步未停,只顿了顿,不确定他是在叫我。

    “哎!”

    又是一声,我不确定地回头。

    “葛晓菲很机灵,也很坚强,她会熬过去的。”他站在摩托车边,看着我。

    我这才确定他是和我说话,只觉得所有的难过一下全涌到了眼睛里,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好似想说很多,可最终只说:“你别太难过了。”

    我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只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感觉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凝视着,所以,我一步快过一步,想赶紧逃离。

    新的学期开始,这是我们初中的最后一学期了。

    晓菲的事情虽然闹得沸沸扬扬,可随着她的消失,一切都迅速平复。尤其是课间,当阳光穿透嫩绿的新叶洒下来时,操场上奔跑的男生们脸色红润、朝气蓬勃,女生们吃着雪糕哧笑,叽叽嘎嘎地交流着八卦。不需要听,我都知道她们在讲什么。因为,两年前,我还是她们中的一个。不一样的人,却永远相似的青春,永远相似的故事。

    我有时候很难相信,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可这个世界却依然这么生机勃勃地运转,它难道感受不到我们的伤心吗?

    地球不会因为任何人停止转动,这是一句最诚实的话,也是一句最残忍的话。

    张骏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叫陈亦男,是我们学校的才女,曾是学校广播电台的台长、校报的主编。

    我们也算打过交道,我参加过几次演讲比赛,得过几次奖后,她曾来邀请我加入学校的校广播电台,被我婉言谢绝了。

    她现在是高三毕业班文科班的学生,语文成绩异常优异,传闻中是个有点像林妹妹的女生,颇因才华而孤标傲世、目下无尘。

    陈亦男和张骏的前两任女朋友没有任何共同点,唯一的共同点也许就是都比他大。大家对她和张骏谈恋爱都跌破眼镜,不知道张骏究竟哪点入了才女的眼,难道他和陈亦男在一起探讨李白杜甫、李清照朱淑真?

    也许因为晓菲,也许因为麻木,我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只淡淡地想,张骏好似一点都无法忍受孤独,身边的女生总是来了又去了,这位又能坚持多久?

    我翻出阿加莎?克里斯蒂开始攻读,在老太太布置的迷局中,寻找蛛丝马迹,钉死凶手。因为小波在刻苦备战高考,很少在歌厅,所以我也不怎么去歌厅,每天放学后,不是回家,就是去图书馆。

    生活过得很平静,可我的平静在关荷眼中是自暴自弃,她很努力地试图走近我,但我因为晓菲,已经将自己心房的友谊之门锁闭,我拒绝接受她的善意。

    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和我杠上了,不管我如何冷淡,她都当作没感觉到。督促我做作业,督促我听课,督促我好好学习,主动找我玩,但凡同学聚会,不管大小,只要她参加了,就必定拉上我。她让我想到基督教中的修女,正在努力地拯救即将投靠魔鬼的我。

    我很无奈地被她带着进入她的朋友圈,这个圈子里有班长李杉大人,有诗人宋晨同学,有脸色苍白、身体虚弱的魏伟,因为行三,我们叫他老三,还有借住在姐姐家求学的英语课代表王豪。

    关荷努力地让我的生活丰富多彩,我努力地冷漠淡然。

    宋晨早就看我不惯,对我整天不苟言笑很不爽,问我:“你为什么不笑?你看上去像是旧社会苦大仇深的妇女代表,知不知道‘笑一笑,十年少’?”

    我告诉他:“知道为什么‘笑一笑,十年少’吗?因为笑多了,容易长皱纹,容易老相,等人家问你真实年龄时,会惊觉,哇,原来你是这么年轻。”

    宋晨无语,他虽然有才华,可论思维逻辑狡辩,他驾着八匹马都不见得能追上我。

    他虽然看不惯我,可关荷罩着我,他只能让我三分。

    关荷不会热情到逼迫我和她翻脸,却也绝对不放弃我,反正她就水磨工夫。我有石门保护,千年不打算开,关荷却打算做水滴,直至水滴石穿。

    某日,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原因了,反正关荷需要回家去拿什么东西,非要拽着我,让我陪她一块儿回家。到她家后,看到她的二胡,我要求她为我拉奏一曲,她为我拉奏了《草原之夜》。

    “我记得你刚转学到我们班时就拉的这首曲子。”

    她很惊讶:“你居然记得?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关于她的一切事情我都记得。古龙说过什么来着?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可惜关荷是好学生,不看古龙。否则,她真应该提防我。

    我问她:“你的二胡和谁学的?”二胡老师并不容易找,至少我从没见到过二胡班。

    “我爸爸教我的,他最喜欢这首曲子,拉得特别好。”

    “哦!”我淡淡点头,看她家客厅里挂着的全家福,她爸爸又老又胖,脸上很多赘肉,实在看不出来是个才子。

    她沉默地坐了会儿,突然从抽屉深处抽出一个相册,翻开给我看:“这是我爸爸的相片。”

    我扫了一眼,愣了一瞬,不禁细看。照片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斯文儒雅,因是黑白照片,越发透出他的书卷气。

    这人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吧?怎么能从这样长成了客厅里的那样?

    随着相册往后翻,我发现全都是年轻的照片,连一张中年的都没有,而且全家福照片只有爸爸、妈妈和关荷,没有关荷的哥哥姐姐,我正在暗暗纳闷,关荷说:“我现在的父亲是我的继父。”

    “你爸爸得病去世的吗?”

    关荷摇摇头,淡淡说:“有一年他去外地出差,在一段很窄的道路上,两辆大车迎面相遇,需要过车,他不小心把脑袋探出车窗外,两辆车的司机都没看到,脑袋被蹭掉了。”

    我毛骨悚然,这是我听说过的最恐怖的死法。如果不是亲耳听闻,我真想捏造一个更符合常规的死亡,不管是肝癌还是肺癌。

    我只听过一次,就很多年坐车都不敢把脑袋探出车窗,甚至把手伸出车窗前都会前后看看,关荷究竟有多大的心理阴影,我无法想象。

    关荷似乎很多年没有倾吐过心事,一旦打开,就不能停止:“我爸爸姓夏,因为他喜欢荷花,所以给我起名夏荷,希望女儿出落得如同荷花般动人,品格也能如荷花般高洁。他去世后,妈妈因为没有工作,为了养活我,给我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就嫁给了我现在的爸爸,我的姓从夏改为关。”

    “你现在的爸爸对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