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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衾残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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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瑟说完,便又阖上眼睛,再没有了声响。舒唛鎷灞癹

    沉寂许久,方听得陆离的声音缓缓传来:“都言浮生似梦,也许有朝一日你醒过来,才发现那些痛楚皆不过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锦瑟也不知听没听见,始终双目闭合,仿佛已经睡去。

    她连苏墨在这里出现过都不曾察觉,便更不知晓还有两人在酒馆门口站了半晌,将她所说的话一一都听进了耳中。

    苏然看了看仿佛已经失落了魂魄的绫罗,伸手扶上她的双肩悛。

    未想绫罗却猛地撞开他,转身便大步离开了酒馆。

    人潮往来的大街上,绫罗大步流星走得飞快,丝毫不顾及自己府中胎儿。

    苏然好不容易才在人潮中捉住她,眼见她面容冷暗,眼色沉郁,不由得笑了一声:“作甚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跺”

    绫罗冷冷看着他,忽然道:“锦言的真正死因,你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我?”

    苏然却仍旧是笑着的模样,伸手为绫罗整理了一下鬓旁的碎发,道:“无端端的,怎么又说这些陈年旧事?”

    绫罗咬了牙看着他,半晌,忍不住冷笑一声,继续大步往前。

    这一回,苏然却并未继续追随她的步伐,在原处目送她离去,又静静站立了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起步,却只剩了漫无目的的缓步而行。

    绫罗几乎是冲回客栈的,提裙登上二楼,便毫不客气的推开了苏墨的房门。

    宽敞明亮的屋中,苏墨背对房门坐于北窗之下,支颐低首,仿佛在静思,听见声音,竟仍然一动不动。

    绫罗快步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他低头原是看着手中的一支金簪,平平无奇的式样,他却已然看得入了神。

    “你满意了吗?”绫罗颤着声音开口,“终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将她逼至了怎样的绝境,你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吗?”

    苏墨淡淡将那支金簪拢回袖中,这才抬头看向绫罗,眸色深邃暗沉,几乎前所未见。

    他这副模样,却教绫罗愈发恨起来:“到底锦言的死有多不堪,才教你们个个都这样讳莫如深?难道在你眼里,一个死人,比一个活生生的宋锦瑟还重要?”

    苏墨倏地站起身来:“绫罗姑娘顾好自己的事情便可,其余大可不必多操心。”

    绫罗霎时大怒:“那个人是锦瑟!你若真心疼惜她,你便告诉她锦言不是你害死的!你告诉她,她不必这样恨你,不必那样苦自己!难道非要看着她痛苦至死,你才满意?这就是你苏墨的疼惜?”

    苏墨依旧面窗而立,神色冷凝:“绫罗姑娘因何以为,锦言非我所杀?”

    绫罗深吸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和锦言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并不了解你苏墨究竟是怎样的人,可是,如果真的是你杀了锦言,你不会对锦瑟这样百般容忍,你也不会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情意!更何况——”

    更何况,苏然、宋恒,这两人,或明或暗,皆与锦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丝缕关联,锦言的死,不会是这样简单的事。

    然而这句话,绫罗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哪怕心知肚明,为此也寻事与苏然闹过许多次,却还是不敢亲口说出——苏然和锦言有关联。

    苏墨却淡淡接过了话头:“更何况,皇兄与仲离太子慕容祁连,皆可能与锦言的死有牵连,是不是?”

    绫罗容颜急剧转淡,呼吸急促的看向苏墨。

    “那么绫罗姑娘以为,你所察觉到的这些,锦瑟会察觉不到吗?”苏墨声音极其不明显的喑哑了几分,仿佛浸了墨汁一般的沉重。

    绫罗心头猛地一颤,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你是说——”

    苏墨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似自嘲一般:“她最大的心结就是锦言的死,可是,在明知锦言的死有蹊跷的情形下,却只是一味回避,连一丝追寻真相的举动都没有。是以,锦言死因的真相,对她来说,只会比锦言是我所杀更沉痛。”

    绫罗猛地退开一步,克制不住的跌坐在苏墨先前所坐着的那张椅上。

    一颗心仿佛被置于冰窖之中,每一下的跳动都格外艰难与绵长。良久,绫罗才终于再度轻声开口:“果真与苏然有关,是不是?”

    苏墨脸上笑意愈发淡薄:“说到底,绫罗姑娘最在意的还是这个。是不是与他有关,绫罗姑娘自可回去问他,我答不了你。”

    一时间,绫罗只觉悔痛交加,心中乱作一团:“是,我最在意的的确是他,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最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相公?可是对锦瑟,我同样在意!她这样子,你却强留她在身边,对她不会有好处!你让锦瑟留下,我会一直陪着她,就算她身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你照旧可以派人来诊治,如此不是最好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敞开的房门处忽然响起了两声轻叩,海棠的声音略有些着急的响起:“王爷!”

    苏墨回头,海棠这才匆忙跨进门来,道:“京中来人了,正在后庭中候着。”

    苏墨眉心一拧,又看了一眼垂首抱头,痛苦不堪的绫罗,嘱咐海棠道:“你看着她。”

    语罢,自己这才离开/房间,匆匆下了楼。

    他离京之前,将一切政务事宜都已安排妥当,若非大事,京中也不会派人前来。

    他心中隐约有着不祥预感,来到后后庭处,果见素来跟在他身边的楚幸并另一侍卫正焦急等候,一见了他,匆忙行礼过后,便递过一封奏折:“王爷,渭南急奏。”

    听见“渭南”二字,苏墨心头微微一紧。

    打开奏折,竟果然是灾报!近年来,渭水两岸洛江、汰二省已经连遭三年洪灾,朝廷虽已派出专员治水,然而如今渭水汛期之际,竟然再遭洪涝!两省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眼下正是民怨沸腾,怨声载道,已绝非天灾而已。

    阖上折子,苏墨沉声道:“我拟一份名单,你二人速速回京通报,着名单上之官员速速前往渭南赈灾,我会先行赶往。”

    “是。”苏墨复又转身上楼,回到房中,绫罗依旧抱头不语,海棠则迎上前来,见他要写字,便准备为他研磨。

    “海棠,你速与我收拾两套行装,我要连夜启程。”不待海棠走近,苏墨一面已经自行研磨,一面吩咐她。

    海棠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却是绫罗紧张的声音先传来:“你要去哪儿?你要带锦瑟走?”

    苏墨无暇顾及她,只看了微怔的海棠一眼,低头开始书写。海棠这才回过神来,匆忙转身为他整理行装。

    待一切收拾妥当,名单亦交由楚幸二人带回,海棠这才又取出一套赶路行装:“海棠服侍王爷更衣。”

    而此时绫罗仍然在屋中,一瞬不瞬的看着苏墨,仿佛依旧等待着他的回答。

    苏墨终于道:“此行我暂且不会带锦瑟走,海棠,你亦留在此地。待到渭南灾祸得到治理,我便回来接锦瑟。”

    “你明知道她有多痛苦,为什么还执意要带她走?”绫罗几乎是吼出声来。

    “锦瑟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劳绫罗姑娘担心。”苏墨冷眸沉声道,“绫罗姑娘若真是为着她好,那这段日子,便请好好照顾锦瑟。”

    海棠拎了包袱送苏墨出客栈之际,心中犹牵挂不舍:“王爷,还是让海棠陪你起行吧,宋姑娘若需人照料,大可请师兄多留一些日子,照料锦瑟姑娘,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苏墨一拧眉,忽而便思及了什么:“不,你留下,你师兄倒是可与我同往。如今灾害刚过,天气又这样热,只怕会生疫情。你去找你师兄,我去找陆离,届时在陆离酒馆会合。”

    海棠这才点了点头:“是。我这就去找师兄,王爷一路保重。”

    苏墨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你知我留下你是何用意。好好照顾她。”

    海棠笑道:“知道了,王爷的心思,海棠素来是知晓的。定不负王爷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