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半城繁华 > 第八章 归来路

第八章 归来路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马车下了光明街,正要拐进狭斜,老远看见一个人挨着坊墙徘徊。蓝笙脸上一沉,“那是汀洲么?”

    布暖顺势看过去,瘦长条,穿着酱色的缺胯袍。大约一路奔波过来的,鬓角掉了一绺发。从侧面看过去,整张脸就是一条直线。

    她有些讶异,心里弼弼跳起来——可不是汀洲么!他向来是贴身伺候容与的,有个好听的称谓叫“侍剑”。整日里一把长剑端在胸口,当然了,抱着刀的时候就改叫“侍刀”。将军和兵器总是形影不离的,因此汀洲在,容与必定也走不远。

    他怎么打探到这里了呢?她慌了手脚,问蓝笙道,“是你把地方告诉他的?”

    蓝笙有苦说不出,他又不是傻子,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把她的下落告诉情敌!他摇了摇头,“你舅舅神通广大,别说长安城里,就是整个大唐,要找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他总有不好的预感,这次的计划会不会中途被打断?他不知道布暖的决心下得有多坚定,人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往往要比平时脆弱得多。她现在尚且镇定,见了容与之后呢?

    他放缓了车速,犹豫着问她,“倘或他让你回去,你怎么办?”

    布暖虽惊惶,脑子是绝对清醒的。她知道容与是个谨慎的人,从不轻易去承诺什么。可她终归是个女人,比他年轻、浪漫、富于幻想。他的过于冷静让她没有安全感,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爱情比较可悲的地方,永远不能像别人那样摆放在阳光下随意欣赏。是啊,他爱她,但是不能娶她,不能和她长相厮守。这样无望的爱情没有信念支撑,早晚都要走向凋零。

    所以现在正是时候,总要有一个人迈出第一步。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再纠缠着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识时务?她不想让他生厌,不想让他觉得累赘和麻烦,所以宁愿在他开口前自己先退出,至少这样他不会觉得她笨,她还能保留一点尊严。

    她冲蓝笙笑了笑,她愧对他,总让他提心吊胆的。今后要仔细了,她在他手上按了一下,“你放心,这趟说什么我都不回去。否则伤了你的心,到最后连你也唾弃我,我不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么!”

    他大大的松了口气,又促狭的笑,“什么朋友?我可不单是为了和你做朋友!咱们要做夫妻,夫妻一条心,伤了我,你不疼么?”

    她还是羞涩的模样,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爱死了她一低头的动作,简直是世上最美的风景!这么多年了,能遇到一个自己爱慕的女人并不容易。他想容与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但他比他占优势。自己可以放开胆子去追求,沈容与呢?只有望洋兴叹空自悲切。因为生在一家,注定就是个悲剧!

    他挥鞭上前,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索性像个英雄一样迎上去,反正不能叫人看扁了。

    “娘子回来了?小人等了很久了!”汀洲站在车下仰头看,对蓝笙作了个满揖,“小人给蓝将军见礼。”

    布暖踩着脚踏下来,四下里看了看,“六公子来了吗?”

    汀洲干干笑道,“六公子衙门里脱不开身,今早得知娘子出了宫,打发小人来给娘子传个话。”

    他没来,布暖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说实话现在她真的不想面对他,见与不见没有多大意义。一个烂摊子摆在面前,见了反倒两下里难受。还是维持现状的好,各成各的亲,各过各的日子。互不相干,四个人都安生。

    她颔首道,“什么话,你只管说。”

    汀洲倒为难起来,先前容与交代的话直隆通来去,他总不能照着原话转达。好好的甥舅,别弄得生死对头似的。大小姐到底是姑娘家,话的份量落得太重,回头下不来台闹起了脾气,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他斟酌了一下,“六公子听说娘子要在集贤坊建宅子,旁的是没说什么,只说女孩子独个儿住在外头坏规矩,叫娘子照旧回将军府去。好歹家里人在一处有个照应,将来姑奶奶从洛阳来了,也不至于伤心。”

    她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吊,单是为了在她母亲面上交差,所以非要让她回沈家?回去做什么?继续给知闲羞辱么?她别过脸去,“汀洲,你是知道的,叶小姐拿我当眼中钉。现下就已经这样了,过阵子和六公子拜了堂,更没有我立脚的地方。与其到时候被赶出家门,还不如这会子自谋生路,比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滋润。非等撕破了脸,以后见了面大家都尴尬,何必呢!”

    汀洲有点答不上来,也的确是这问题,家里那尊菩萨送不掉,三句不对就要寻死。六公子气得了不得,半个月没回府里去了。眼下正打算亲自去趟高陵,没想到赶上太子大丧,又耽搁下来了。

    “这回国丧,六公子大婚要挪后了。”汀洲一头察言观色,一头絮絮道,“府里老夫人急,差人到衙门里问怎么好。说请柬发出去了,遇上国丧没法子,可总要定个时间,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没下文。六公子不叫看日子,说不娶了,定了日子也没用。依小人看,叶小姐和公子爷的婚事未必能成。娘子回去,吃不了什么亏。”

    蓝笙在边上听他游说,心里急躁起来。寒着喉咙道,“胡子眉毛一把抓,怎么也弄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同知闲的事儿怎么料理,和暖儿什么相干?原先她来长安是冲着投奔舅舅,现在闹得这样!舅母容不下,我不能袖手旁观。宅子是我找的,安顿好她我义不容辞。以后她有我,就不劳你家公子操心了。”

    汀洲急出一头汗,“那也不成啊!没有过大定,依着老例儿还是闺里的,有娘家人做主。”

    “别废话!”蓝笙一甩胳膊,“这年月,还讲究这个?你回你家公子,叫他先料理干净自己的事。他衙门里不是忙么?这几日新罗要来请罪纳贡,他北衙不去布置城防?怎么还有闲情来过问这些个?”

    汀洲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张口结舌了半天,发现这样下去不行。眼看着拦不住,他也没办法了,只好老实把容与交代的话搬出来。他哈了哈腰,对布暖道,“六公子的脾气娘子是知道的,他发了话,定不叫娘子外头置宅子。小人是鹦鹉学舌,就负责传个意思。娘子千万别恼,六公子说了,娘子若是执意不回府,就是和沈家断了亲戚路,往后也不必来往了。”

    布暖听罢当即就落了泪,和沈家断路不过是个说头。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要是建了私宅,他就同她一刀两断。她自然是不想的,可这么下去她怎么办?没有盼头,糊里糊涂的混日子么?她既然爱他,嘴里说不贪图什么,私底下总盼着天长地久。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可他不盐不酱的,连打算怎么处理他的婚事都不同她说。她觉得他就是个胆小鬼,不敢承诺,就是怕承担责任。既然如此,换她狠心一回,也叫他尝尝这种热油浇心的滋味!

    她愈发高昂起了头,“劳你带个话,我不回将军府,就在集贤坊里安家了,改日我再给老夫人负荆请罪去。倘或府门紧闭不叫我进去……”她哽咽一下,“那我也没话说。请外祖母和舅舅多保重,就当没我这个外甥女。”

    她一头扎进蓝笙怀里呜咽起来,边上的汀洲回不过神,呆愣愣站在那里。两个眼睛茫茫然,像被魇住了似的。脑子里飞快盘算,谈判结果出来了,很不尽如人意,他要如何同六公子交差?

    蓝笙知道她委屈,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要细论起来他也委屈,找不着哭诉的地方。现下走到这一步,不情愿也不成了。感情的事原本就是愿打愿挨,谁也别喊冤,因为喊了也未见得有用。不过看到布暖能迈出这一步,他心里总算觉得安慰些。

    他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容与气头上说的话,别当真。再过些日子,兴许他就想通了。”又对汀洲道,“你回去吧,和六公子说,请他放心,这里有我,出不了差错。”

    他当然知道容与防的就是他,怕布暖和他在一起久了要渐生情愫,更怕他毛手毛脚占她便宜。他觉得好笑,难道这一切不应该吗?至少前一点是无可厚非的吧!他故意让汀洲带这话给他,少不得为了挫挫他的锐气。也提醒提醒他,他该到退位让贤的时候了。单是作为一个娘舅,他霸揽得未免太宽泛了些!

    汀洲灰溜溜领命去了,他温言安慰她一阵,好容易哄上了车,便勒转马头拐进右手的坊院里。

    集贤坊是个风景独好的地方,连沟渠旁都种满了密密匝匝的矮牵牛。秋日里枫叶红了,一蓬蓬比花艳丽。举目看,朝远处延伸,直烧到天边去一般。

    蓝笙购的宅子在坊院深处,坐北朝南的建筑。黑瓦白墙木斗拱,有最一板一眼的夯土院墙和青石台基,不甚华美,却庄重整洁。门楣上挂了一方匾,拿篆体写了“载止”二字。布暖驻足看,“有什么由头么?”

    他抿嘴笑了笑,“也没什么,不方便写住家姓氏,又要区别于普通民宅,便折中取了这名字。鴥彼飞隼,载飞载止……盼着你停下来,停在我身边。”

    她歪着头,表情有些凄凉。不停下来能怎么样呢?她早没了翅膀,想飞也飞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