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接二连三的变故,使得所有人骤然之间都有些发懵了,尤其是林家人,起初陈氏与管家他们还半信半疑,只以为唐泛在危言耸听,没想到噩耗竟然真的降临了,林家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不说陈氏直接晕过去,连管家都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范知府和汲敏他们震惊过后,便都齐齐望向在场身份最高的唐泛。

    唐泛道:“你们发现人的时候,可连并周围都探查了?那老城隍庙又是在何处?”

    那衙役想来是众衙役的头头,说话倒也井井有条:“这城中有两个城隍庙,分别在府城东西两边,前几年建了一座新城隍庙,老的那座因为靠近郊外,便日渐废弃了,周围罕有人去,就算有,也是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偶尔去那里避雨罢了,小的们原本也没想到林通判会在那里,结果好半天才找到那处去,当时小的们就在城隍庙四周查探一圈,并无发现可疑人物。”

    唐泛问:“尸体呢?”

    衙役忙道:“已经抬回来了,就在外头,您可要看看?”

    唐泛:“快抬进来!”

    尸身很快被抬了进来,陈氏已经被送入后堂休息了,否则看到这一幕,怕不又是一阵撕心裂肺。

    林逢元的确是被人杀死的,伤口在后心,一刀捅进去,偌大一个血洞,饶是神仙也去了半条命,更何况林逢元不是神仙,他也等不到别人去相救,吉安府衙役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身体底下一大滩血,殊为可怖。

    不需要唐泛开口分析,在场许多人也都能想到:凶手可以从背后杀死林逢元,一定是趁他毫无防备下手,而林逢元出门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长随,如今这个长随却已经杳无踪迹,那么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鉴于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林沈两家三代的恩怨,范知府与汲敏下意识就朝沈坤修看过去。

    沈坤修接收到众人怪异的目光,登时面红耳赤,大怒道:“你们都看我作甚!他父子儿子的死都与我毫不相干,若是我杀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唐泛没搭理他,他想的与众人不大一样,眼下最要紧的,也不是沈坤修。

    左右有席鸣他们在,对方插翅也难飞,所以唐泛先问管家:“那个叫来旺的长随,他的来历,你想必也不知道了?”

    管家伤心道:“是,当时老爷带他回来,亲自指了他贴身服侍,我还有些疑虑,想多问两句,却被老爷骂了一顿,就不敢再问,事情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呢……”

    唐泛道:“你们家可还有像他一样来历不明的人?”

    管家道:“没有了,除了他之外,林家上下都是知根知底的。”

    唐泛让管家先去找方才那幅大江东去图,可是管家带着官差在林宅上下一通搜索,也没能再找到上回唐泛看见的那幅画,非但如此,唐泛亲自去了林逢元的书房和卧室查看,除了平日的公文案牍,也未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若不是林逢元父子接连出事,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六品官员之家。

    事到如今,虽然大家嘴上没说,但心里都觉得沈坤修的嫌疑是最大的。

    只是这样一来,仅仅因为陈年恩怨,沈坤修就杀了人家儿子,又杀了人家老子,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若最后果真证明是沈坤修做的,这将会大明开国以来一桩天大的丑闻——朝廷命官不为民请命,反倒成日里互相倾轧,甚至到了谋害性命的地步,这不是丑闻又是什么?

    沈坤修从一开始的勃然大怒,到现在渐渐有些麻木了,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负着手抬头看着房梁,也不为自己辩解,神情孤傲,格格不入,大有“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也得亏是唐泛不与他计较,若是换了其他人来,看见他这副孤高模样,就算不落井下石,只怕也要心生恶感,狠狠刁难一顿才罢休。

    这时,站在唐泛身边的丫鬟小州忽然凑过去对着他耳语一阵,形容亲密,简直比那位正经的乔表妹还要放肆。

    陆灵溪看得扎眼,只是不管唐泛也好,小州也罢,两人都视如等闲,仿佛再自然不过。

    唐泛似乎听小州说了什么,转头就问管家:“平日你们老爷有没有什么地方看得最重,不让你们进去打扫或接近的?”

    管家道:“您应该是书房罢,书房是老爷办公的地方,轻易不让人进去,不过白天都是吉祥在打理,也谈不上禁地。”

    但书房方才唐泛已经去看过了,的确没有任何发现。

    唐泛又道:“没有了吗?你再仔细想想。”

    管家想了想,啊了一声:“倒还有一处,但那里只是杂物间,从前堆放着一些杂物,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老爷给上了锁,也没有人进去过。”

    唐泛:“带我过去瞧瞧。”

    管家:“您这边请。”

    他带着唐泛一路来到后院柴房旁边的一间屋子,范知府和汲敏等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跟在后面。

    他们早就听闻唐泛破案高明,但一直未能亲眼见到,眼下这桩案子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关系纵横交错,沈坤修明摆着嫌疑最大,唐泛却舍下他,找起林家一幅名不见经传的画作来。

    范知府等人不敢贸然阻拦打断,心里难免不以为然,想瞧瞧唐泛是否当真断案如神,名副其实。

    没有钥匙,那屋子自然打不开,不过林家下人不敢强行打开,不代表别人也不敢,陆灵溪上前一脚,直接就把锁头踹断,门户大开。

    里头经年不见打扫,一走进去就烟尘漫鼻,众人都禁不住咳嗽起来,一边以手扇风。

    管家又让人找来几盏烛台先进去放在各个角落,大家这才瞧清了里面的情形。

    果然如管家所言,这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杂物间,到处堆满了府里原先被弃用的东西,另外还有不少箱子,打开之后里头放的则是各种书籍,也有些布匹,但不管是布还是书,都被虫蛀得厉害,完全没法再用了。

    管家迟疑道:“大人,如果我家老爷不想让人看见那幅画的话,只怕早就一烧了事,不会还放在这个地方的。”

    唐泛摇摇头:“我不是为了找画。”

    管家不解:“啊?那是……?”

    唐泛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对陆灵溪道:“你们再四处找找。”

    众人应诺一声,连小州与铁柱也加入寻找的行列,杂物间被翻了个底朝天,正当所有人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时候,铁柱忽然道:“大人,这里下面是空心的!”

    所有人循声望去,便见他伸手在角落敲敲打打,过了片刻道:“这里有条缝隙,要用工具才能撬开。”

    陆灵溪道:“我有,我来。”

    他从身上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细看锋刃上还微微闪着青光,后者直接就被插、入地砖之间那条几不可见的缝隙之中,陆灵溪微微使力,整块地砖便直接被起了出来!

    等到旁边席鸣拿来烛台一照,众人都不由啊了出声。

    根据先前的经历,唐泛本以为那下面很可能又是暗道或暗室之类的地方,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

    下面实则只有五尺见方的格子,只怕连躺下一个成年男子都不大够,不过这样一个暗格没法藏人,若用来放东西,则可以放上不少,摇曳的烛光之下,里头整整齐齐填放着银锭,成色漂亮,呈现出一片令人炫目的银色。

    唐泛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这样上好的银锭,只怕只有官府才能铸造得出来,但是银锭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可见不是出自官铸。

    所有人骤然看见这么一大堆银子,一时之间都没了声音。

    范知府更是失声道:“他林逢元不过是六品通判,祖上又非经商,哪来的这么多银两?!”

    大家都望向管家,似乎想让他给出一个解释,但管家也是愣住了,连连摆手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家虽然家境尚可,但所用家具,与一般殷实人家差不多,都是普通的梨木松木柏木,不曾用那些个紫檀木黄花梨木,更没有什么珍贵字画,古董珍玩,但若将这些银两拿出来,别说紫檀木了,估计要买金丝楠木,也是绰绰有余的。

    由此可见,林家人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林逢元私藏了这么多钱财。

    那边管家似乎怕众人不信,还在结结巴巴地解释:“老爷从来不让我们进这间房,连太太都不知道……”

    范知府等人都觉得今晚着实有些离奇,原本七夕佳节,人人欢喜的日子,却忽然出了林逢元的事情,堂堂朝廷命官被人杀害,还是在自己的辖地被杀害,紧接着沈坤修在唐泛的逼问下终于默认了自己对科举案早就知情,现在林家又被找出这么一大堆银子来。

    任谁遇上这样的案子,只怕都要先头疼上几分,范知府心想,若是现在让他来断案,他也只能想到一个沈坤修了。

    但从唐泛的表现来看,他又似乎不认为林逢元父子的死与沈坤修有关。

    “大人,您看这……?”

    范知府见唐泛一直不出声,忍不住询问,却被旁边那个高大的丫鬟冷冷瞪了一眼,后半句登时就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色憋得难受,心说什么时候连个小丫鬟都敢爬到本官头上了,但是对方那一记冷眼的威慑力实在有些大,堂堂知府愣是被瞪出一身冷汗,所以他心里骂归骂,也没敢再开口打扰。

    唐泛头也不抬,自然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他仔细查看一番,把手头那块银锭也放回原位,对范知府道:“将这些银子找个箱子装起来,运回知府衙门。”

    管家忍不住道:“大人,这些既然是我们家老爷留下的,也应该是林家的财物才对……”

    唐泛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尘,似笑非笑:“你家这些银两连个官铸的标记也没有,来源自然也正当不到哪里去,你家老爷为了这些东西把命也送掉了,你还想留着再出人命不成?”

    管家一愣:“小的不知大人何意……”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陆灵溪忍不住插嘴:“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家老爷定是私底下与人勾结,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结果分赃不均,生了嫌隙,对方便索性将你家二少爷抓走,威逼你家老爷去城隍庙,趁机把人给杀了,这些银两,必然也都是赃物!”

    说罢他扭头朝唐泛一笑,带着不自觉的讨好:“唐大哥,我说得可对?”

    唐泛微微颔首:“多半是这样,不过你还少说了一点,林珍的死,应该也与此有关。”

    众人一听,都很讶异,汲敏忍不住提出疑问:“不对罢,若林珍的死与此有关,他又怎会是上吊自杀?而且正好发生在原是作弊之后?”

    唐泛道:“院试作弊一事暂且不提,待会我还要请沈学台释疑,现在先说林家的事情。林珍的尸身,方才我已经亲自去检查过,他并非自缢,而是另有死因,若从林逢元的事情来看,他极有可能也是被谋杀而死的,本官很奇怪,当时林珍下葬之前,尸身必然要先经过官府仵作验定无误的,为何还会出现他杀假作自缢的情况?”

    范知府冷不防被诘问,结结巴巴:“这,这个……林珍死时就悬吊在横梁上,当时许多人都亲眼瞧见的,林逢元又过来大闹,急着将尸体要回去,是以,是以……”

    唐泛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作纠缠,又道:“上回我来林家拜访的时候,你们也在,当时你们可曾在林逢元身上发现什么端倪?”

    范知府生怕又被唐泛挑毛病,赶紧绞尽脑汁地回想:“林逢元消瘦得厉害,又很紧张,不想留我们久坐?”

    汲敏也道:“他仿佛不欲我们久坐,一口咬定是沈学台逼死其子,大人要帮他查明真相,他反倒不愿意,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父亲,实在太反常了。”

    唐泛:“对,现在想来,他的消瘦憔悴,并非因为长子的死,而是次子的失踪,对方杀死林珍,又以次子的性命相要挟,林珍自然非但不敢说出真相,反而还要千方百计为其遮掩,甚至将林珍的死推到沈学台头上,为的就是生怕别人知道,届时对方恼羞成怒,他死了一个儿子不止,还要再死一个,但他又不甘心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所以言语之间难免露出破绽。那幅画上必然隐藏着关键之处,只可惜我们发现了,对方肯定也有所察觉,所以这才杀了林逢元灭口。”

    说到这里,唐泛与隋州的视线对上,两人瞬间想到的,都是同一件事。

    林逢元的死,很可能与白莲教有关。

    通判的职责很杂,作为知府辅佐,所谓“掌交易,禁奸非”,粮运水利基本都可以管。

    几年前黄景隆虐囚案事发时,锦衣卫曾在吉安大肆搜捕,抓了一批人,但白莲教根基未去,依旧可以暗中与官员勾结合作,继续自己的谋反大计。

    不过他们的合作对象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的。

    范知府胆小怕事,估计也入不了白莲教的眼,林逢元身居通判之职,许多事情都要经他之手,顶头上司又是个不大管事的,自然再方便不过。

    先前隋州就曾提过,他们从白莲教三龙头口中得到消息,据说白莲教在吉安境内私自开矿铸钱,而现在林家又发现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银锭,成色既新,且毫无铸印,两相结合,不难揣测出其中的关联。

    但是就算林家与白莲教勾结,也没法解释先前唐泛遇刺,以及那几个评卷官惨遭横死的事情。

    而且跟吉安府上下有头有脸的人,难道就一个林逢元与之勾结么,只怕也未必。

    所以事情发展到此处,依旧有许多未解之谜。

    这些谜团一日未能揭开,事情就不能算圆满解决。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沈坤修应该与白莲教和林家父子的死关系不大。

    因为一来学政这个官职对白莲教而言没什么利用价值,二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跟白莲教合作,只因有个不省心的儿子,这才被牵扯其中。

    想及此,唐泛长长吁了口气。

    借着科举案浑水摸鱼,白莲教的算盘不可谓不精。

    范知府找人将那些银子装箱拉走,其他人则回到林家前厅。

    乔氏正坐在那里吃茶喝点心,见他们回来,拍拍手上的点心屑起身:“你们回来啦?”

    唐泛见状忍不住嘴角一抽,林逢元的尸身可还躺在那里呢,方才去挖坟发尸的时候肖妩掩鼻退避三尺,现在胆子却大到对着尸体还能吃得下东西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乔氏朝唐泛眨了眨眼,好像在说这里又不是在坟地,氛围不一样,心情当然也就不一样了。

    没等唐泛领会她的意思,眼前视线就被人挡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却是丫鬟小州朝自己露出妩媚娇羞的笑容。

    唐泛:“……”

    好巧不巧,跟在唐泛后面进来的范知府等人都瞧见了这个笑容,大家先是齐齐一抖,顿时觉得满头冰水倾注而下,简直比吃冰镇西瓜还要消暑。

    范知府从前曾听说色目女人如何有风情,只可惜身上体味略重,美中不足,当时还挺遗憾的,心想要是能尝一尝异域风味,就算体味重也可以忍忍,但是现在一看……

    还是算了吧。

    这等艳、福,也只有唐大人才消受得起啊!

    唐泛不知范知府心中所想,他先命人将林逢元的尸身带回官府,而后将目光落在沈坤修身上,沉声道:“沈学台,事已至此,林珍之死虽与你无关,但院试作弊,你却绝对脱不了干系,更不必说知法犯法,包庇令公子了。你若愿意趁早坦白,我尚且可以为你转圜一二,若是等到我将令公子找来,让他自己说,就不会是如今这般客气了。”

    沈坤修瓮声瓮气道:“你要我说什么,那五个评卷官的死与我无关,更与沈思无关!”

    唐泛见他事到如今还总想着推卸责任,不由有点火起:“我之前就说过,纵然与你无关,你也肯定知道内情!别的不说,那个在清风楼卖考题的太平道人,不就是你儿子吗!”

    沈坤修果然微微一震。

    他若肯痛快招认,唐泛原还想着给他留几分面子,但对方不见棺材不掉泪,唐泛觉得自己也用不着跟他客气了。

    沈坤修还未说话,反倒是范知府好奇问:“大人,你怎么知道太平道人就是沈思?”

    唐泛道:“太平者,长安也。长安者,西安府之古称,沈家祖籍西安,不正好就对上了吗?”

    范知府啊了一声,他倒未曾从这个角度去想过,可是这样一来,倒也是说得通的。

    唐泛道:“有个当学政的爹,本该与有荣焉,可惜沈学台从不收受贿赂,沈大公子又喜欢花天酒地,流连青楼,日常开销远远不够,难免要打起歪脑筋。相比起跟评卷官勾结,沈公子肯定更喜欢直接贩卖考题,只可惜沈学台两袖清风,从不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估计沈思一提出来,就已经被沈学台骂得狗血淋头了,所以他不得已,又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那就是与评卷官勾结。”

    沈坤修面露难堪之色,因为唐泛还真就说中了大部分的事实。

    沈思私底下与评卷官接触的事情,沈坤修是不知道的。

    沈大公子也不算蠢到家,还知道打蛇打七寸,要拿捏对方的弱点下手,他打听到白鹭洲书院的山长一职将会出缺,那些评卷官都有意角逐,就利用这一点,假冒老爹之名,威逼利诱,使得那些评卷官与自己合作,又以太平道人的身份在清风楼兜售消息。

    以唐泛的能力,能够猜到这些,也算是很厉害了,但接下来沈坤修所说的话,却令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我那孽子胸无点墨,做事不经脑子,这件事从头到尾,全因他被人给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