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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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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林锐、刘晓飞和张雷三个弟兄围着火锅喝酒。林锐喝高了,看着这两个哥哥傻笑:“张雷被甩了,我也被甩了,晓飞,你什么时候被甩啊?”张雷甩他一拳:“别他妈的胡说!你就不能说人点好!”刘晓飞苦笑:“喝多了说胡话。送你回去吧?”林锐拿着酒杯说:“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们两位哥哥喝酒!我命令你们——我是少尉!陆军少尉!陆军特种兵少尉!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特种兵少尉!你们是学员,就得听我的!我命令你们——陪我喝酒!”两个哥们儿看着他,苦笑。

    林锐趴在桌子上苦笑着:“少尉?少尉算他妈的什么?还不如一个混黑道的?我他妈的算什么干部?这也叫干部?我不过就是个傻大兵!我们为什么争啊?乌云为什么牺牲的啊?就为了争我肩膀上这一杠一星,就为了争这个!他就把命给送了!——这个算什么?还不如一个走黑道的流氓!……祖国,我们都是为了祖国,祖国在我心中……我们在祖国心中吗?你在吗?你在吗?我在吗?我林锐在祖国心中吗?我出生入死,我为了祖国,我在祖国心中吗?!啊哈哈哈……”林锐趴在桌子上苦笑着,大哭,“我们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危险,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去和持枪歹徒打白刃战!那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啊——我们为了保卫祖国,为了保卫人民,我们牺牲了多少?我们爬冰山卧沼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迷彩服是破了一身又一身啊!结果现在战士们都不敢穿自己的迷彩服上街,因为比民工还破!我们是什么?是中国陆军特种兵——中国陆军的军中之星,可是……在社会上我们是什么?——傻、大、兵!啊哈哈哈……在那个山沟里面,就在那个山沟里面——发生了多少故事,有谁知道?有谁同情?有谁理解?有谁知道我们的战士就是为了争一个永远在这个山沟里当傻大兵的机会,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了?!你知道吗?他知道吗?他们知道吗?”

    “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知道!”张雷一拍桌子站起来。“唱高调!”林锐哈哈笑着哭。张雷一脚踹在他胸口,林锐倒在地上:“你,你敢打我?”刘晓飞抱住张雷:“算了,算了,他喝多了。”

    “你不配做个军人。”张雷冷冷地说。林锐看着他不相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做个军人。”张雷的语气很平静。林锐爬起来:“你再说一遍?在我们那个山沟,在我们那个山沟还没人这么说过!我林锐不是最出色的军人,谁是最出色的军人?!”

    “把你的领花肩章摘下来。”张雷的口气很冷。林锐指着他的鼻子,脚底下还在晃:“你胆子够大的啊!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这个话?你在对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狼牙特种大队特战一营一连一排少尉排长林锐说这个话!你在对最出色的陆军特种兵林锐说这个话!信不信我让你马上就废在这儿!”

    “军人是什么?”张雷冷笑,“是战争的宠儿!是面对死神都不皱眉头眨眼睛的硬汉!你是吗?”“我不怕死!”林锐高喊着撕开自己的军装,露出一身伤疤,“你看看,这哪个伤疤不是一个故事?!不是一个从死亡阴影里爬出来的故事?!”

    “可是你怕活着!你有勇气在战争时期去死,但是你没有胆量在和平年代活下来!”张雷吼道。林锐高喊:“我不怕——”

    “那你就给我站直了、站好了,把军装穿好了!”张雷嘶哑着嗓子吼。林锐晃着,开始穿军装:“穿就穿!谁怕谁啊?”

    “你怕你自己。”张雷拿起一杯凉茶泼在他的脸上。林锐抹了一把脸:“我死都不怕,还怕谁?怕我自己?可笑!”“你怕你自己受不了这种刺激!”张雷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看着我,看着我!你知道我死了多少次?我怎么过来的?!看看我,看看我的头发,看见没有?少白头!我以前是什么头发,怎么就一夜之间变成少白头了?!——我也失恋了!我也活下来了,你怎么就活不下来?你怕吃苦?!”林锐高喊:“我不怕!”张雷说:“那你就活个样子给我看看!”

    林锐系好剩余的扣子,从地上捡起帽子戴上,努力坐好、坐直了:“我告诉你们——我有勇气在战争时期去死,就有胆量在和平年代活下来!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少尉林锐!最出色的特战队员!”

    “哟哟哟!”何小雨说着就拉着刘芳芳进来,“半条街就听见你们在喊,你们当这儿是训练场啊?”

    “小雨,你来得好!”林锐抬头伸出手指头,“你说说,你什么时候甩刘晓飞?”“我甩他?”何小雨惊讶地问,“我的妈呀!他快粘我身上了,我甩得了吗我?”“不甩就好……”咣!林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刘晓飞苦笑:“喝多了。张雷你也行啊,把队长骂你的都用这儿了。”“他怎么了?”刘芳芳问,“提了少尉不是挺一帆风顺的吗?”“失恋了。”张雷淡淡地说,“我送他回参谋学院。”“我们俩送他回去吧。”何小雨招呼刘晓飞,“你跟芳芳也很久没见了,陪她聊会儿天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刘晓飞和何小雨架起一摊泥似的林锐,刘晓飞背上他出去了。刘芳芳看着张雷,她的头发留长了,也化了淡淡的妆:“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张雷苦笑,“没见你化过妆。”刘芳芳笑笑,叫服务员进来收拾一下倒下的东西。她坐下:“你们基本没怎么吃啊?就喝酒来着?”

    “嗯。”张雷说,“他叫我们出来,逮着酒就喝,没治了。”“你失恋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刘芳芳问。“我?”张雷苦笑,“不如他,我没酒喝,一夜一夜睡不着。”刘芳芳心疼地看他:“现在呢?”“人还活着,心死了。”张雷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不好。”“好了,别想了。”刘芳芳说,“想是你自己难受,吃点儿东西吧。”张雷纳闷儿地看着刘芳芳给自己大方地夹菜:“你变了啊?”“怎么变了?我还是我啊。”刘芳芳说。张雷纳闷儿看她:“不是小丫头了,有点儿女人的味道了。这不像我认识的你啊?”“有魅力吗?”刘芳芳笑笑。张雷说:“有。不过也没有。”“怎么说?”

    “对于别人有,”张雷苦笑,“对于我,没有。我的心死了,而且你怎么着也是我的妹妹。”“你在拒绝我?”刘芳芳一点儿都不示弱。张雷惊讶地看她:“我说你现在可以啊!

    怎么变化这么大啊?这还是你吗?”刘芳芳笑着问:“你在拒绝我,对吗?”“我知道了——你提前跟我过愚人节!”张雷哈哈笑。刘芳芳坦然地说:“张雷,我喜欢你。”张雷傻了一下:“现在够乱的了,有的分有的合,你就别裹乱了。我说真的,我心已经死了。你对我好,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因为,”张雷的脸很平静,“我爱她。”刘芳芳就不说话了。“你还是做我的小妹妹吧,这样我适应也习惯。”张雷说。刘芳芳笑笑:“成,我什么时候说不成了!来,喝酒!”张雷拿着杯子惊讶地说:“我算知道什么是刮目相看了!”“人,总会长大的。”刘芳芳拿着酒杯眼睛水盈盈的,“不是吗?”

    2

    崭新的大校肩章静静地躺在军装的肩膀上。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拿起这套军装,套在山一样的身躯上。领带打好,领花再次对正。军帽戴在这张黝黑的脸上,眼中是一种留恋,一种期待,一种坚毅。何志军最后一次走出属于自己的这间办公室:“走!”等在外面的耿辉上校和雷克明上校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三双军官皮鞋在空无一人的楼道上踩出一致的节奏。办公楼前的武装哨兵啪地一声立正,举手敬礼。何志军和身后的两个上校举手还礼。

    八一军旗猎猎飘舞在整个队伍的上空,上千名特战队员全副武装,目光炯炯有神,对走上观礼台的军区情报部副部长何志军大校行注目礼。何志军对刘勇军和老爷子敬礼。刘勇军还礼,穿着不配戴领花肩章的将军制服的老爷子只是习惯地抬起右手挥挥手,没有贴在自己已经没有军帽的太阳穴上。老爷子淡淡地说:“对你的部队,说几句吧。”何志军利索地向后转,啪地立正举起右手敬礼。“敬礼——”台上的雷克明高喊。唰——上千特战队员举起右手,向自己昔日的大队长敬礼。何志军看着这些面孔黝黑的战士们,嘴唇翕动着。“礼毕!”随着雷克明一声命令,唰地一声队伍的右手整齐放下。训练场上鸦雀无声。“同志们!”何志军的声音有些颤抖。唰——战士们立正。何志军的声音刚毅当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我说几句。请稍息。”特战队员们握着自动步枪等待着。

    “我何志军,就要离开咱们这个山沟里的军营了!”他刚说出第一句话,下面的老兵就有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的。何志军看着这些战士们,心潮起伏,“从我的内心深处来说,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们!我何志军不是那么看重肩膀上是不是能再多一颗星星的人,绝对不是!我想带你们训练,也想带你们作战!我想一辈子跟你们在一起,在这个山沟里扎根,在未来的战场上指挥你们浴血奋战!同志们,请你们相信我——”下面的哭声响起来了。何志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们都是军人!军人是什么?军人就是党的战士,是国家的战士!我们每个人都是军队这部庞大的战争机器上的螺丝钉!我们要服从命令!党要你去什么岗位,你就要去什么岗位!军队要你做什么职务,你就要去做什么职务!我今天离开这里,就是听从组织的召唤,去新的岗位再次实现自己在军旗前的誓言!同志们,擦干你们的眼泪,挺起你们的胸膛,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保卫好我们的祖国!随时等待着祖国和人民的一声命令,去出生入死,去做一个好兵!一个真正的军人!”

    何志军抬起右手敬礼。泪光闪闪的战士们抬起右手敬礼。军旗在哗啦啦飘舞,警通连小汪手持军刀,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脚蹬军靴,指引三名旗手正步踢上观礼台。小汪在何志军面前挥刀行礼,唰地一甩军刀:“报告何副部长!授旗仪式申请开始——”

    “可以开始!”何志军敬礼。小汪一闪,旗手正步上前。何志军双手接过这面军旗,转向雷克明。雷克明上前一步,敬礼。何志军郑重地说:“雷克明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A军区狼牙特种大队的部队长!希望你带好这支部队!”

    “请何副部长放心!”雷克明双手接过军旗。何志军看着军旗离开自己的手,心中被割去了什么似的难受。宋秘书看看手表:“首长,差不多就可以结束了。您和何副部长都要参加下面的作战会议。”军区司令部的车一辆一辆开来,停在观礼台前。刘勇军跟在老爷子后面下了观礼台,老爷子上车前转向这支虎狼一样的部队。战士们对他行注目礼。老爷子苍老的右手慢慢抬起来,贴在自己没有军帽的太阳穴上:“我是一个已经退出现役的老兵,请允许我作为一个老兵敬个军礼!”

    “全体注意——敬礼!”参谋长高喊。战士们举起右手,贴在黑色贝雷帽沿上。“你们的信念是什么?!”老爷子突然高声喊。“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方阵齐刷刷回答。老爷子满意地点头,目光转向刘勇军:“我放心了。”刘勇军鼻子一酸,亲自上去给老爷子打开车门,送老爷子上车。他自己上了第二辆车。何志军看着战士们,稍后,他打开第三辆车的车门,迅速上去。

    “全体都有——敬礼!”雷克明举起右手高喊。在这个黑色贝雷帽的迷彩方阵中,在这一片齐整的军礼中,哭声压抑着、传染着。何志军坐在车里,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直到车进入军区机关大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真的已经离开这个山沟了。一切都跟一场梦一样,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只不过,自己已经带出了一支具备雏形的陆军特种部队。

    作为军人,他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3

    “林锐,有人找你!”“到!”正在沙盘上作业的林锐起身戴上作训帽,跑步出去了。那辆蓝鸟轿车停在林荫小路上,旁边有一队学员扛着步枪和靶板,高唱着《打靶归来》,正经过这里。林锐穿着迷彩服蹬着军靴跑步过来,和学员们互相还礼。谭敏从车上下来,声音颤抖着:“林锐!”林锐脚步慢下来,站住了。他想了想,大步走了过去:“谭敏,你找我?有事儿吗?”谭敏低下头:“我们想向你道歉。”

    “不需要。”林锐淡淡一笑,“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我无权过问。”“林锐,你别这样说!”谭敏眼圈红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他逼你了?”林锐一愣。谭敏哭着摇头:“没有……是我受不了了!学校里都是一对一对的,只有我每天都去看你来信没有!晚上回到宿舍就不敢出去,怕你把电话打到我们宿舍传达室……你知道不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林锐低下头:“我是军人。”

    “我知道你是军人,可我不是啊!”谭敏哭着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呢?”“你和我分手,我理解。”林锐抬起头,“但是你不该选择他!”“为什么?”贴着太阳膜的车窗无声摇下,戴着墨镜的岳龙坐在后座问。“你自己知道。”林锐冷笑。岳龙下车说:“我已经在收手了!我是真的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