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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产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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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空洒下浓浓墨色,斜月东升,几点星辰点缀其间,春景阁亮起了灯,璀璨明亮。

    凤移花回来了,身上军服还没来得及换下,一回来就站西厢回廊上来回踱步,隔着一层明黄色窗纱,他只能听见屋里那女子压抑低吟,嘴里似乎塞了布团,亦或者咬住了木棍,总之,那压抑声音让他心里发慌,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后悔,不该这样早便让她生孩子,连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一盆盆热水往屋里端,换下来一盆盆血水,他看都眼晕,那几夜她总是半夜不睡窝他怀里哭,他以为临到今日时候,她也该是半向他撒娇求怜半是疼痛喊叫才对,可事实却是……屋里稳婆声音盖住了她。

    竟能如此吃疼?

    他越想越觉得反常,打眼看见朝云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他随即招手叫了她来。

    朝云自上次被他严厉训斥过之后,便有些怕他,这会儿被逮着问话不敢有隐瞒,把今日午后发生那一幕如实禀告了,一字未添,一字未减。

    凤移花还有什么不明白,屋内那小女子该是心里憋了气,撑着这口气和他怄呢。

    他又气又想笑,挥手让朝云去忙。若说她和别人不同地方,有一点便是,受了委屈、羞辱,她从不和那些女人一般见识,只会怨他恨他,至今他锁骨位置上还留着她一口牙印呢。

    “花儿,里头情况如何了?”

    凤移花一看是老太太带着杜元春来了,迈下石阶迎了上来,道:“老太太怎来了,春晖堂等消息便是了。”

    “我春晖堂等心里发急,就亲自过来看看。”

    “大爷,夜安。”杜元春并其他奴婢蹲身行礼。

    凤移花没有理会,直接搀着老太太往正堂引。

    老太太安抚性拍了拍杜元春手,停下来听了会儿便道:“怎没有声儿?”这声儿,自然指是产妇喊叫声了。

    想着这是自己亲祖母,自小疼他,凤移花只能垂着眼淡淡道:“许是她能吃疼吧。”

    老太太哦了一声,没发觉有何不对,也没想着自己哪里做不合适,就道:“这样也好,留着气口里,有劲生孩子。”

    “夜来露浓风凉,老太太还是去屋里坐着等会儿吧。”

    “也好。”

    一行人进了屋,老太太坐正首榻上,凤移花坐近前,杜元春选了右下首椅子坐定,屁股还没挨上椅子,便觉一道冷厉视线盯上了她,她顿了顿,正襟危坐,两目清明,问心无愧看了回去。

    眼神交汇,杜元春心里想,这事因由可不我,我不过是派了人去找你,想向你如实禀报罢了,谁知你不,谁知那玉娇娘妒性如此之重,连长者想赏赐人也容不下。

    “老太太,要说这事也该怪我。”杜元春忙起身告罪。

    “这话如何说?”

    杜元春先是轻瞧了喜儿一眼,随后便叹了口气道:“老太太嘱咐我那件事,我回去之后就让兰翠去找大爷,谁曾想大爷不,兰翠许是玉姨娘跟前多了句嘴吧,想来玉姨娘是多了心,生了闷气,这才……大爷,是妾身不是。”

    杜元春忙起身给凤移花赔罪,端是歉然小意。

    老太太雪眉一皱,当即道:“她竟如此小性?”

    喜儿看了凤移花一眼,拳头攥紧紧便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想把自己隐藏到暗处,可屋里亮如白昼,她就站老太太身后,杵那里极为明显,脸色也红白交加。

    “老太太怎忘了,她产期也是这几日,不过是巧合罢了。”凤移花道。

    老太太瞪了凤移花一眼,点着他道:“都是你宠惯出来。”

    西厢里正拼了命生孩子,他心绪不佳,老太太恼了他,他也提不起精神来哄她,就定定坐椅子上,瞧着地面出神。

    杜元春生怕凤移花又想出招来辖制她,忙又道:“玉姨娘自来温顺听话,定然没有想忤逆您意思,该是如大爷说,巧合罢了。”

    老太太冷睨了杜元春一眼,扶着拐杖就站了起来,“你啊,是越来越没了灵气。以前贯会说话,八面玲珑,现是拙计劣等,漏洞百出。不过你正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外表再是如何温婉,你杜元春还是杜元春,到死也改不了。”

    数落完杜元春,挥起拐杖来又轻打了凤移花小腿一下,“我这就走,不这儿碍你眼。”

    凤移花苦笑,起身相送,“老太太严重了。”

    “你看看你,不过是妾室生个孩子罢了,你怎一副英雄气短委顿模样,若她真成了那妲己褒姒之流,花儿,你觉得祖母我还留不留得她。”

    “老太太。”凤移花还要说些什么,老太太眉目一皱便道:“喜儿,伺候你们花大爷去内室衣,这回了家身上竟还穿着朝服,这是哪家规矩,伺候你那些奴婢小厮都该拉出去杖打!”

    说完,便带着来时那些丫头妈妈走了。

    杜元春也不敢多呆,不敢看他此时表情,忙也告辞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凤移花和喜儿,喜儿微有些手足无措,瞧着凤移花看过来忙垂头道:“大爷,奴婢伺候您衣。”

    “劳烦喜儿姑娘了。”凤移花浅淡一笑,那俊颜明黄宫灯映衬下越发晃喜儿一颗心砰砰直跳,彷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

    姜姨娘一早便得了消息,没往春景阁来,反倒是去了大太太那里。

    正室与妾,哪能平心静气相处,又是姜姨娘自己上赶着去,自然是得了大太太好一顿奚落,她面上不喜不悲,任凭大太太过了把嘴瘾,便熟门熟路去大太太安置卧房里大佛像下跪着。

    大太太也不阻拦,也跟着走了进来,静等着她出花招,谁曾想,她往冷硬地上一跪,双手合十便默念起经文来。

    大太太看了半响也没看出这贱人要作甚,便嘲笑道:“怎么,我这里念了十年经,一时离了去还想念起来了?莫不是,你膝盖上那层皮便是犯贱,一时不跪着不舒服?”

    “大太太,礼佛心要诚,戒贪、嗔、痴、很,如此,来世我们才会心想事成。”

    大太太冷笑一声便道:“好一个贪心贱人!如今你已诰命加身,儿子也不知用了什么肮脏法子混得了锦绣前程,而今夜你也即将喜抱金孙,竟还不知足?还要心想事成?你心想事成什么?莫不是要把我踹下正室之位,你来坐坐?!”

    “婢妾并不想要你正室之位。”姜姨娘转过身来看着大太太,淡笑黯然,“从我决定卖自己为妾以救重病父亲时,这一辈子,我只希望能安稳渡过,再也没有别奢求。这话,妾初进侯府时便跟您说过,可惜是您始终不信。”

    “你自然没有别奢求,一举得男,侯爷有后,他拿你们母子当宝,拿我当根草,你们一家三口日夜我眼前欢声笑语,好不圆满,可我呢?说得好听是侯夫人,外面也是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呢,我这后宅之中却被你重重踩脚底下,连气都喘不匀。不费吹灰之力,你成了这后宅真正女主人,呵,好一个没有别奢求啊,我若真信了,如今我侯府里就是个重病床活死人!”

    “姜洛水,收起你那副讨人厌嘴脸吧,你骗不了我,你今夜来我这里猫哭耗子,不就是怕我‘一时兴起’加害了你那宝贝金孙吗,你放心便是,这会儿你们风头正劲,我便是想出手,也不急于一时,还娘肚子里孩子不好‘玩’,生出来了才好‘玩’,那可是我庶长孙,我自然得多‘疼疼’他。呵,我这话说早了,生出来还不知是个什么呢。”

    春景阁正堂,卧房,凤移花坐床上,嘴角衔笑,佞邪眼冷,喜儿则站离床不远处俏生生立着,她没有抬头,正春心萌动,羞涩难言,心里想着,花大爷既让她伺候,这便是接受了她意思吧,正喜不自禁时,便听那人道:“脱衣裳。把自己脱光溜溜爬过来,爷这便宠幸了你。”

    喜儿愣然抬头,不可置信道:“大爷您说什么?”

    “说什么,难道你心里不清楚,让你脱光爬床,若不脱光爷如何下手破你处儿,这不就是你想要吗?念及你伺候老太太有功,爷岂能不满足了你。你老老实实呆爷身边,爷会赏你一口饭吃。”

    一霎,那羞红脸便褪去了颜色,白如同老太太那一头银发,她浑身颤抖,整个人像极秋日凋残落入冰冷湖水花瓣,只来得及一个旋身飘荡,便被水下鬼扯了进去,勒紧她脖子,呼救不能,片刻便没了气息。

    “大爷,奴婢并非、并非……”并非什么,她已说不明白,只是不知不觉,泪就糊了满脸。

    血腥味儿浓重产房。

    第一胎生艰难,三个时辰过去后,娇娘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软绵起来,汗落如雨,湿哒哒黏着她不舒服,脑海里有两个声音拔河,一个叫她放弃,只要晕过去,眼前一黑,什么痛苦都没有了,管她来世今生,命运几何;一个叫她坚持,只要接着忍下去,当肚子里肉球被挤出来,她就能看见一个真正意义上同她血脉相连小宝贝。

    眼前白花花一片,混混沌沌,她似看见了一片波光粼粼湖,冬去春来,枯叶花红,那一粒豆子就长大了,小宝贝迈着摇摇晃晃小步子,咯咯笑着向她跑来叫妈妈。

    竹棍猛被她咬断了,她用力气终于喊了出来,也那一霎,她肚子空了,一个血粼粼孩子被稳婆扯了出来。

    “哇——”

    破晓黎明。

    原来她孩子要选一个满是光明时刻才会出来。

    “娇娘……”凤移花猛站起冲了出去,自己撞到了人都不觉得。

    喜儿捂着被撞疼肩膀,趴地上,泪,戛然而止,整个人僵若木偶。

    “生了——”

    “是个男孩。”

    折桂堂。

    “真是个男孩?!”大太太重复一遍,猛摔碎了手中茶盏。

    初阳东升,五彩光线遍洒大地,产房里血迹被能干丫头们擦洗一丝不剩,褥子换了干净,是娇娘喜欢凤穿牡丹纹珊瑚红色,窗户打开了,后一丝血气也被暖阳挤无处可逃,屋里还烧起了百合香,清香很充斥了屋子,焕然一,再也没了和死亡亲密相连那些触目惊心殷红和腥味儿。

    凤移花抱着娇娘,娇娘怀里是她拼所有生下宝贝,小小脸,白白皮肤,小红嘴咕嘟咕嘟裹吮着小舌头,真是玉雪可爱啊。

    站窗外,喜儿瞧着凤移花,只觉他眼睛里全是那对母子,他被她们塞慢慢,边边角角都是她们倒影。

    这才是真正大爷吧。

    他不风流,也不无情,他是把所有真实都给了别人。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即便把自己送上门去只求做他身边影子也是多余。

    喜儿转身,黯然离场。

    这样一个男人是她所求,只是和她无缘。

    强求无意。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只虫子,是稳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