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云胡不喜 > 第132章 下

第132章 下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六月底,萨博路一行来到长安,萨博路觐见皇帝之后,谢景言入宫受命入宫对答。

    这一次出征,他虽年少位低,可立下的功劳却是首屈一指。毕竟自幼随晋国公征战南北,他长于奔袭和迂回。常常出敌不意的刀锋一般插入敌阵,又准又狠的杀进杀出,令突厥人不能互相照应,进而溃不成阵。又敢于深入敌境,突厥可汗溃逃时,他独率五百轻骑趁夜色掩杀百里,斩获十倍之敌。接应萨博路时又能果断处置混乱,避免功亏一篑。纵然此次出征接连大劫,三军立功之人无数,可谢景言的年纪和作为依旧引人注目。

    皇帝特地下诏嘉奖。

    雁卿依旧在临潼县的田庄。

    教女学生识字的事进展得很顺利,她不想半途而废,因此东郡公夫人决定回长安时,她向师娘禀明原委,请假留了下来。

    田庄去骊山不远,临近便有赵家的田产,林夫人便将附近的别墅收拾出来,供姊妹二人居住。恰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林夫人自己也打算来渭南消暑,便干脆同两个女儿住到一处。

    雁卿也就心安理得的暂时住了下来。

    七月里,元徵护送庆乐世子妃前来骊山消夏,路过赵家别墅,便来拜访林夫人。

    雁卿“教学”回来,正同元徵正面撞见。其时元徵明月皎皎,依旧是个翩翩贵公子,她却如个乡间野丫头一般晒得黑且瘦,穿着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衫——毕竟若同铃兰她们穿得相去太远,便难以毫无隔阂的笑谈——只那双漆黑快活的眼睛依旧没变。

    小半年不曾有音讯往来,再见面时难免觉着生疏。明明当初分别时已是终身不再相见的局面,可不期然碰上了,也还是自然而然的就停住了脚步,含笑道,“七哥”。只是那一声沉稳平缓,已再无年少时那扑面而来的亲昵和欢脱了。

    元徵站定了,静静的看着她。待雁卿感到不自在了,这才仿佛刚认出来一般,也缓缓的叫了一声,“……雁卿。”

    只是互相叫了名字而已,便恍若隔世——只觉着时光就在这一刹倏然间的流逝成河,转眼孩童就已长大成人了。

    雁卿心里便又柔软起来,依旧如幼时那般向他行礼,道,“七哥怎么来了?”

    元徵道,“送阿娘去骊山,路过此地,听闻林夫人在次,便来拜访。”

    雁卿便问,“可见过阿娘了?”

    元徵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见过了,此刻便要告辞了。”

    雁卿便也一愣,片刻后又道,“那我送七哥出门。”

    元徵只望着她不动,雁卿便觉窘迫,忙道,“那我便不送了,七哥慢行……”

    元徵依旧站着不动,只在雁卿要抬步进屋时,才道,“听说你想雕版印前朝的农书?”

    雁卿忙回过身来,道,“是,想印《齐民要术》。”

    元徵便道,“我那里有它的雕版,你只管取用。”

    雕版毕竟不便宜,且耗时耗力。雁卿也并非要精校版本,有现成的可用自然最好,便致谢了,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元徵又道,“还有许多旁的雕版,都是我雕了准备印行于世的。你若还需要旁的,可着人去了编目来看……横竖你去找的雕版行,也都是我家的。这还更省事一些。”

    这语气已是久违,雁卿不觉就又失笑,终于再度放松下来。便笑道,“暂时还不需要旁的,先谢过七哥了。”

    元徵看了她一会儿,周身气息终于再度软化下来,他便说,“我要走了,你送我出去吧。”

    雁卿便去送他,两人一路俱都沉默无言。行至门前,各都停住脚步。

    雁卿行礼道别,元徵便道,“谢景言已回京了。太子的事,若……若他……”

    雁卿尚还未回过神来,只仰头愣愣的看着他——她也只听到“谢景言已回京了”,整个人都被喜悦和期待盛满。两人目光相触,片刻后元徵扭过头去望向了院外,他身上那种又似亲近,又似疏远的气息消散不见了,一时复又淡漠如冰。他生硬的将话题截断了,道,“送到这里便好——你快些回去吧。”

    谢景言回京后第六天,才来临潼县探望雁卿。

    彼时雁卿正在村头渡口旁风雨亭中,就着一方简陋的长木桌,教女孩子们识字。乡间风雨亭也修得简单,不过七八根木柱子,上顶着茅草的锥头——虽简陋,可配上白河浪芦苇丛、野鸭子飞落的渡口,也别有一股纯真的野趣。

    那是盛夏的午后,知了长鸣,初夏收割的麦田尚未重新播种,白河渡的渡船横靠于岸。谢景言就解了渡船,手里握着锚绳子,在栈桥上向着雁卿挥了挥手。

    天气炎热,近水处没有雾气可空气扭曲了光线,外头一切都有一种海市蜃楼一般的不真实感。

    可看到谢景言的瞬间雁卿便已认了出来,脸上便再也克制不住欢喜。她也对着谢景言挥了挥手,草草向月娘和女学生们叮嘱两句,便飞快的绕着石砌的阶梯从风雨亭上奔下去。待跑到谢景言的跟前了,才骤然间无措起来。

    不知该说什么,她便仰头望向谢景言,道,“三哥你回来了。”

    谢景言便点头。笑道,“你却出来了。”

    雁卿笑道,“又不是像三哥这样出远门。”

    “想出远门吗?”

    雁卿想说“想”——她想同谢景言一道去更远的地方。可说到这里她便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心中无数话想对谢景言说,却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明明知道自己也许已经同谢景言无缘了,可看到他时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欢喜起来,会想奋力再争取一次——她心知这是不道德的。莫非她真能让谢景言放弃一直以来的愿望,令他被太子敌视,再不能步入仕途、率军出征吗?

    到底还是轻声道,“想去……三哥,我有话得对你说。”

    谢景言便握了她的手,笑道,“不着急。我恰好也有个地方想带你去——已禀明林夫人了,你去不去?”

    雁卿点头。他便扶着她一道上了渡船。

    临潼县去年便已修了新桥,这渡船已很久没人用了,便有些失于保养。那竹篙子一撑便有些开裂,两人忙便找东西来捆和起来。可惜都身无长物。雁卿便笑道,“要小心些用,否则没了篙子,我们便要在河上漂了。”

    谢景言笑道,“圣人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想来没有篙子,在河上随流飘荡也别有意趣。”

    雁卿心想:若真能同谢景言在一起,便果真如此,她也是愿意的。

    临潼县多山。沿着河前行,渐渐远离村落,草木便越来越繁盛。水流狭窄湍急起来时,两岸青山也相对而出,那山将天也拢得狭窄。河流清浅起来,乱石陈于河床,绵延至两岸。谢景言便将船撑到岸边,推到巨石后一道水势略缓的水湾,落下船锚去。

    说是河岸,也不过是乱石出于水的一段卵石床罢了,石头之间还是有水的。

    谢景言走在前头牵引着雁卿,雁卿的体质很好,半步也不落下,轻巧的跃在乱石之间。

    过了河岸,绕过一道石壁,便可看见沿山而上的石头台阶——那台阶就着山石凿成,山石不足处便凿来河边的卵石添补,修建的简陋而质朴,湛湛只容两人比肩。

    那石头上生满青苔,显然已经许多年无人走过了。

    雁卿便跟着谢景言一道蜿蜒而上,四下清幽寂静,只闻布谷鸟鸣,只知身在此山中。

    可这也并不是杳无人迹之处,否则石阶何来?

    她便问,“三哥是要带我去礼佛还是参道?”

    “都不是。”谢景言便道,“早七八年来,山上确实有个道观。可惜最后一个道士也云游去了,道观已废弃多年。纵然我们此刻前去拜访,也只能看见乌鸦和荒观。”

    雁卿想到那情形,便有些寒渗渗的,不觉更靠近谢景言,谢景言便笑起来,道,“别怕,我带你去看的是更好的东西。”

    他便给雁卿讲半山腰那座小小的道观,说那开山的道士们聚在一起讨论为何观中没有香火,最后讨论出的结果是——这么明摆的事还需要他无量天尊的讨论?压根就是山路太他无量天尊的难走了。于是道观就成了开山祖,大小道士们每日例课就是搬石头凿山开道。一个个锻炼得力大无穷、健步如飞。

    他讲得逸趣横生,引得雁卿笑声不断。这段陡峭的山路都变得有趣平坦了似的。

    可惜故事并不总是好笑的——这山路太难开了,香客又总也不来,渐渐道士们便熬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下山去了。

    那最后一个道士一直坚持了三十年,终于将山道开通。山道开通之日,他一个人在观里做晚课,用十方韵唱着《道德真经》。师兄弟五人里,他是唯一一个饯行了誓愿的。可他唱着唱着忽然就疑惑起来……

    雁卿不由就想象那最后一个道士孤独的坚持,忽然有些怜悯他达成誓愿——因为此刻再无旁的执念可分去他的心神,被忽视了这么多年的寂寞想必都要席卷而来了吧。

    哪怕还有一个人陪着他也好啊。

    “怎么还他无量天尊的没有香客来啊?”这时,谢景言学着那道士粗鲁、老迈而又直率的声音,笑道。

    雁卿愣了片刻,不禁莞尔。

    ——同这位真人相比,她可真是个俗人啊。这位真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初心。

    她不由就问道,“后来呢?”

    谢景言便笑道,“后来,我和你三叔行经此地,看到了这些石阶,循路而上来到了观里,见到了这位真人。”他说,“那个时候观里已有些香火了——这位真人他时常下山去化缘,在山下做了不少善举。香客们知道山上有道观,偶尔也不畏艰难的前来求符箓。”

    雁卿不由就问,“那为什么他还要离开呀?”

    谢景言便笑道,“因为他的恒愿,是建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啊。”

    “可既然这样,最初他为什么要跑到这样的深山来建一座道观?”

    山风豁然袭来,空气一瞬间变得清新舒展。谢景言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微笑着向她伸出来手。

    雁卿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力道攀上了最后那阶石梯。

    辽阔到无法描述的景象就在她的面前豁然展开。

    是日天明气清,万里无云,只脚下有薄且飘渺的雾气,如天河里浣洗的薄纱。透过清澈的空气和那几无遮拦的薄纱,地面上的一切尽纳入眼底——绵延的山脉,山谷间分流而出的河流,沿着河如岛屿般散布的村庄,还有一片一片已收割或是尚未收割、已播种或是尚未播种的农田。

    极目远眺,天地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将终结于极东方翻滚的大海——雁卿知道从长安东望其实是看不见海的,可她还是不由去想象极目所见的那片蔚蓝,想要亲自前去确认。

    这是她所不曾见过的景象。

    她看着这景象,欢快向着四处放声啸歌。至此终于明白那道士何以非要在此立观。

    谢景言便看着她,眯起眼睛温柔的微笑。

    后来他说,“月明之夜,这里的景色更好看呢。只是山上夜风极冷,便在最炎热的盛夏,也得船上厚厚的冬衣抵御。又怕有野兽。”他说,“等下回我们准备周全了,多带些人再来吧。”

    雁卿不由就沉默下来。

    她上前轻轻拉住了谢景言的衣袖,说,“三哥,我有话对你说。”

    谢景言便点头。

    雁卿便将自己在东郡公府上遇见太子的事,将太子留下的威胁,对谢景言说了。

    说完之后她久久的沉默——想同谢景言在一起,想和他一起渡过更多的时光,去看更多的景色。她骗不了自己,纵然不能嫁给谢景言,她也想同他在一起。

    她终究还是说了,“我喜欢三哥,想和三哥在一起。”谢景言只望着她,并没有回答,雁卿便也鼓足了勇气,道,“三哥若不急着成婚,便给我个机会可好?”

    谢景言便问,“什么样的机会?”

    雁卿道,“三哥若还拿不定主意,可否不要急着娶亲,也考虑一下辞官归隐——我会一直等到三哥成婚另娶,或是三哥愿意辞官归隐之时。”

    谢景言便一愣,道,“若我十年还不肯辞官呢?”

    雁卿道,“那我就等十年。”

    “若我一辈子都不肯辞官呢?”

    雁卿便道,“那我就等一辈子。”

    谢景言抬手扶额,略一遮挡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重又望向她,无奈道,“值得吗?”

    雁卿道,“值得……”片刻后她又道,“便如这山上那个老道士,他见了这山巅的景色,你让他再去旁处选址建庙,他也不肯。反而宁愿在此凿上三十年的石阶。”

    谢景言道,“可他最后还是意识到,看这景色并非他的初心和本愿,最后还是弃之而去了。”

    雁卿便一怔。随即反诘道,“至少这景色值得他在此耽误三十年——三哥只诘问我是否值得,但其实若三哥不愿我等下去,只需另娶旁人便可,我定然不会再纠结下去。可三哥为何却反而觉着自己会拖延一辈子?”

    谢景言望着她,不由笑道,“因为我也喜欢你,便如你甘愿一直等下去,让我娶旁人我也不肯。”

    雁卿便也跟着傻乎乎的笑了起来。谢景言便抬手轻轻弹了她的额头,笑问道,“我只疑惑,你为何会认为在我心里,当官反而比同你相守更重要?”

    雁卿便道,“因为那年三哥曾对我说,你想上战场——我想至少要等到三哥愿望实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她说,“若因为娶我三哥反而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那我也就配不上三哥的喜欢了。”

    谢景言便轻轻的道,“可若为了这愿望令你无凭无据的等下去,我也就配不上你的喜欢了。”他在群山之巅俯身轻轻的亲吻雁卿的额头,道,“别烦恼了,这件事便交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完结~~

    顺便,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云胡不喜已签约出版。本来应该留3w字连载不能发在网上,但是心晴坊的编辑妹子很软萌,答应发结局。出书版会上独家番外,因为交稿期一拖再拖深感愧疚,出于弥补的心理,估计番外会写很长吧……

    结局虽然开放度很高,不过写少女的成长,本身就很难有传统意义上的结局。主要角色也都走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个人觉得还是停在这里比较好。不然往后发展下去,再弄出45w字来也都不奇怪。

    本来计划40w完结掉的……果然种田文跟以前写的小短篇不一样啊。

    这本断断续续写了也接近一年,大概以前没试过这种家长里短,写作过程中各种不顺利、不满意,信心持续暴跌——嗯,估计读者心里我的坑品也持续down到无可救药了吧。所以感谢所有追到今天的读者,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包容我大概也坚持不下来。

    下一本要写什么完全拿不定主意,脑子里很多梗,虽然古言的最多,但还是想写现代文试一下。

    总之不管写什么,都会先存稿、存稿、存稿……

    嗯,以上,谢谢大家。

    顺便最近有读者文荒求推文的,我看书比较少,最近在追御井烹香《制霸好莱坞》,一度君华的《主公自重》和晓月流苏的《拾取忠犬的108种方式》(这本应该说“蹲”……),之前追过hp同人《47天改造魔王》(纯爱向)和西曼同人谁心所欲的《欧也妮葛兰台小姐》(作者的西曼都很正),基本都在微博上推过吧……总之我读书就是这么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