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失心疯 （8K，含九月粉红1110、1140、1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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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士及从军三年，又从小习武，他这一脚，力量当然不同一般。
若不是他抬脚踢出去时候，胳膊上抱着安姐儿有些心慌，下意识抱住了他脖子，软软香香小女儿让他顿生犹豫，又不想让两个孩子看见太过血腥画面，才出脚时候，只使出了三分力气。不然话，以他能跟突厥人肉搏力气和本事，那一脚肯定要让陈月娇肠穿肚烂、血溅当场了。——北方战场上，被萧士及一脚踢死敌人也不少数。
但是对于陈月娇来说，就这三分力气，也够她受了。
她对萧士及全无防备，压根没想到刚一见面，萧士及就赏她一记窝心脚！
上一世时候，无论“杜蘅”，还是“陈月娇”，萧士及都没有动她们一根毫毛，哪怕跟“杜蘅”后闹成那个样子，萧士及被“杜蘅”气得几乎吐血，也没有弹她一根手指头。而“陈月娇”，上一世时候，一直就像个沉默影子，站萧士及看不见地方。
夜深人静时候，上一世“陈月娇”情绪有时会浮上心头，能够让这一世占了“陈月娇”身体“杜蘅”感同身受。那是一股无边无际寂寞，寂寞到压抑，压抑深处，却是极度渴求。就像是酒徒看见美酒，饕餮看见美食，有股欲罢不能迫切……
可是这一次，萧士及历险归来第一个照面，她就被赏了一记窝心脚。
那记窝心脚兜胸踹过来，正正好好踹她心脏下面一点点地方，将她踢得倒飞出去，撞靠墙供桌上，将那供桌撞稀里哗啦响。那里几根肋骨应声而断。痛得她歪地上，身体蜷成虾米状，四肢近乎抽搐起来。
她知道萧士及一定会活着回来，她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今天甫一见他，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有想过萧士及会这样待她。
春晖堂下人都看傻了眼。
近一年来，陈月娇作为萧家大奶奶，沉静温柔，少言寡语。每天只带着两个孩子后院待着，除了自己院子，就是来老夫人春晖堂陪老夫人说话，同时让老夫人跟两个孩子有多相处时间。
龙香叶对孩子其实没那么大耐性。当年她自己三个孩子，萧士及是由她丈夫萧祥生一手带大。萧泰及和萧嫣然都是养娘和下人一起带大。她自己当年忙着惶恐，忙着悲戚，忙着自怨自艾，没有多少时间来真正教养孩子。
现她却有了孙子、孙女。这股感觉让她觉得很奇妙，再加上杜恒霜世时候，孩子还小，基本上不许她过多去杜恒霜院子里探望孩子。所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稀罕。
龙香叶对平哥儿和安姐儿，还是多投入了几分关心。不过这种关心持续时间不长，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来做一个慈祥祖母。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有些腻烦了。
陈月娇见天带着孩子过来，也很有眼色。只要她有一点点不耐烦，陈月娇就会立刻带着孩子告辞。
相处下来，龙香叶觉得无聊时候。有陈月娇，还有两个孩子做伴。她觉得还行，至少不那么无聊了。逗逗两个孩子说说话，跟陈月娇东家长、西家短唠嗑，萧泰及和龙淑芝又对她是真正拍着捧着，她日子过得很顺心。
就是有时候看见平哥儿，会想起自己早逝大儿子，会忍不住哭一场。
而陈月娇就会很大度温柔地旁边劝解。
萧家下人看起来，不仅龙香叶看重陈月娇，两个孩子依恋陈月娇，就连伯爷萧泰及和伯爷夫人龙淑芝，都对陈月娇很是客气。
不知不觉中，陈月娇萧家说话，已经隐隐有了主母风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大度柔顺主母，一个照面就被大爷打趴下了。
春晖堂上下人脸上神情一时精彩无比。
陈月娇从地上撑着抬起头，正好看见春晖堂前团团围成一圈下人，都瞪着眼睛看自己被大爷打得起不来身，一时又羞又气，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挣脸面全都给丢了。
这些下人看见了自己狼狈一幕，以后自己怎么当家作主，后院支持中馈？
说不得，以后她当家了，要把这些下人统统换掉。
凡是今日站堂上这些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包括老夫人大丫鬟荷蕊和梅香……
陈月娇一边想着，一边巴住了供桌桌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金姨妈从旁边窜出来，扑倒陈月娇身边，半跪地上，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我儿啊！你还好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自从陈月娇抱着萧士及牌位嫁到萧家，金姨妈总有大半年时间客居萧家。反正萧士及已经死了，陈月娇是她住那个院子主母，金姨妈住那里，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是可怜陈月娇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龙香叶也被萧士及突然爆发出来怒气吓得不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站离供桌不远地方，瞠目结舌地看看萧士及，又看看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啜泣陈月娇，听见金姨妈哭声，半晌才脸色铁青地道：“你这个逆子！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萧士及冷笑一声，托了托自己胳膊上安姐儿，让她坐得稳一些，并没有接话。
对他来说，动手远比动口要迅速。他不耐烦跟人拌嘴，能用拳头窝心脚解决问题，从来不会再跟人罗嗦。
龙香叶看着春晖堂下人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看见大爷回来兴奋，还是看见陈月娇挨打兴奋，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月娇以后怎么萧家立足？老大回来。以后这个伯爵府都是他，月娇就是妥妥伯爵夫人。她要主持中馈，怎能让下人看见她如此狼狈一面？
龙香叶便挥了挥手，对着堂上下人道：“都下去吧，一个个杵这里做什么？你们管事婆子呢？不用我再来一一招呼了吧？”
堂上下人忙行了礼，如流水一样退了下去。
龙香叶就对自己大丫鬟荷蕊和梅香道：“还愣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大奶奶扶起来，送到暖阁去？再派一个婆子去请郎中。唉，自从诸郎中去世了。咱们家就没请到什么好郎中了。”
说起诸素素，自然想到跟诸素素一起葬身火海杜恒霜。
龙香叶也抹起眼泪，对萧士及道：“你媳妇儿去世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也不能把气撒到别人头上。”一边说，一边跟荷蕊和梅香身后进了暖阁。
荷蕊和梅香一边一个架着陈月娇。金姨妈旁边哭得泣不成声。
一行人进了暖阁，只留下萧士及、平哥儿、安姐儿，还有萧义，以及欧养娘和知数，候外面上房里。
欧养娘和知数这时候才过来给萧士及行礼。
欧养娘满脸羞惭地道：“请大爷恕罪，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少奶奶。”
萧士及对杜恒霜下人一向温和，闻言忙道：“欧养娘不必这么说。”顿了顿。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晚些时候会带平哥儿和安姐儿回老宅，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平哥儿、安姐儿需要人照顾。”
欧养娘和知数忙应了，立即回去收拾东西不提。
萧士及就对萧义点点头。让他外间等着，自己低头看了看站自己身边平哥儿。
平哥儿正扬着头，一脸孺慕，又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萧士及想了想。将杜恒霜牌位给安姐儿抱住，自己弯下腰。伸出另一边胳膊，稍一用力，将平哥儿也抱了起来。
两个孩子萧士及臂弯面对面坐着，对这种感觉十分奇。
平哥儿胆子大一些，问出了安姐儿不敢问问题，“您……您……是我们爹爹吗？”
平哥儿和安姐儿才满了三岁不久。
萧士及想起来刚才好像没人跟两个孩子介绍过自己身份，脸上神情不由缓和下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平哥儿有些激动，规规矩矩坐萧士及臂弯，颤声道：“刚才……刚才……祖母说，母亲是抱着您牌位嫁进来。我知道，母亲是嫁给我和妹妹爹爹……所以，我可不可以说，您就是我和妹妹爹爹？”
虽然是小心翼翼地问话，可是平哥儿那双和萧士及一模一样幽深黑眸里，闪着希望光芒。
小孩子这样一个期望，任谁都无法说一个“不”字，何苦萧士及本来就是他们亲爹，一时喉咙间都有些发堵。
“……是，我当然是。”萧士及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才哑着嗓子道。这孩子可真聪明，才三岁，就从大人只言片语，推测出了萧士及身份……
他刚回来，身上风尘仆仆，还有些味道，就连他自己闻着都不舒服。
可是两个孩子听见这句话，一点都不嫌弃他身上味道，反而齐齐欢呼一声，不约而同抱住了他颈项，欢喜着道：“我们有爹爹了！我们有爹爹了！”
清脆童音上房里回荡，听得一旁站萧义都忍不住又拿袖子抹了抹泪。
萧士及被两双软软小胳膊抱住颈项，鼻间闻到是两个孩子清爽中还带着**味道，心里也被熏得软成一片。
若是霜儿还，若是霜儿还，他们一家四口，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儿……
萧士及连忙抬起头，望着上房藻井屋顶，硬硬地咽下自己痛彻心肺苦和难以言说痛。
霜儿说过，好男人流血不流泪。他记得她，记得她说过每一句话，做过每一件事。
从刚学走路幼儿，到娇俏活泼垂髫幼童，又到亭亭玉立如花少女，后到美艳端凝嫁娘。
这一瞬间。霜儿一生萧士及眼前掠过，如同一把刀一样，他心里狠狠剜了一刀。
他痛得弯了腰。
抱着两个孩子，他发疯一样想她。
“老大！你还不进来！”暖阁里传来龙香叶呼喊声。
萧士及收回思绪，整了整脸色，一边胳膊抱着一个孩子进了暖阁。
龙香叶抬头看见萧士及将两个孩子都抱胳膊上，忍不住道：“你抱得动吗？他们两个人可沉了，我一个孩子都抱不动，一抱我就腰酸背痛。幸亏你弟弟还没孩子。不然一堆孙子、孙女一起扑上来，可要了我老命了。”一幅言若有憾，心实喜之样子。
龙淑芝嫁进来才刚刚一年，还没有坐胎。
萧士及见自己这里这么久了，萧家内院下人都过来行过礼了。这个二弟妹却还没有露面，只心里微晒了一下，就问道：“娘叫我进来，有何吩咐？”
这话把龙香叶给问傻了，她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道：“你刚回来，不应该跟我。跟你媳妇多说说话？”
萧士及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微微颔首道：“娘我已经见了，知道您身体健康，过得如意。儿子也放心了。等下儿子去自己媳妇坟前上香，自然会和她多多说话。”
龙香叶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地道：“是，你是应该去霜儿坟前拜祭一番。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跟月娇说说话。——来，还不过来给月娇赔不是。你刚刚那做是人事吗？怎么能打女人呢？况且又是你妻子……”
萧士及断然打断龙香叶话。冷笑道：“我绝对不会打我媳妇，可是我不保证不打女人。”
“还犟嘴？难道月娇不是你媳妇？我跟你说，月娇可是我们萧家三媒六聘，六礼齐全地娶进来正室夫人。你这样怠慢她，我见了不高兴。”龙香叶恨铁不成钢地道，觉得自己儿子眼光真是有问题。杜恒霜那样一个娇娇大小姐，他偏偏做“老婆奴”做得欢欢喜喜。陈月娇这样一个善良痴心女人，他却连正眼也不看。不仅不看，还能踹人家一脚——男人啊，永远不要指望他们能找到合适自己女人。只有女人才明白女人。
龙香叶感慨着拉过金姨妈手道：“亲家，真是对不住，我儿子刚刚死里逃生，有些心神不稳，您不要放心上。”
金姨妈哪里敢生萧士及气。
再说，萧士及活着回来，高兴人，除了陈月娇，大概就是金姨妈了。
她是做娘，哪里真正愿意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再说她们家又不是穷揭不开锅，要卖女儿那等贫苦人家，真不明白女儿那时候为何会一意孤行地要嫁给萧士及牌位结阴亲。
现好了，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啊。
不然话，以萧士及条件，就算是做妾室，陈月娇也未必够格啊……
金姨妈收起戚容，满脸堆着笑道：“老夫人放心，我都省得。这孩子既然已经嫁给大爷了，就是大爷人。是打是骂，都是大爷说了算，我就算是做娘，也只有劝着女儿听大爷话，不要淘气让大爷闹心就成了。”
陈月娇胸口疼好了一些，一双雾蒙蒙眸子垂了下来，不敢看着萧士及。
龙香叶也道：“你们这样通情达理，真是我们萧家福气。月娇是个好孩子，对前头夫人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实是少见。”说着，又对萧士及道：“你还不过来？跟月娇一起跟我磕个头，给我敬碗茶，然后就带着你媳妇回去，两人好好叙叙旧吧。——上一次结阴亲，只是草草办了一下。老大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再大办一次喜事，请亲朋好友热闹一番，也好去去咱们萧家晦气！”
萧士及摇头，淡淡地道：“娘想多了。我既然没死，这‘阴亲’自然不作数。她们母女俩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陈月娇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都嫁给他了，已经上了萧家族谱，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不仅金姨妈生气，连龙香叶也恼上来了，数落着萧士及道：“你刚死里逃生回来。我本不该说你。可是你也太不像话了。——你看看月娇，她什么都不图，十五岁时候，就立志为你守寡，抱着你牌位嫁给你。帮你带孩子，操持家务。你以为这些事好做？她这样一嫁，可就是一辈子！再看看你两个孩子，被她带得多好？都恨不得把她叫‘娘’了，但是月娇从来没有那些鬼鬼祟祟心思。待别人孩子比亲生还要好。这样重情重义女子，你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还不去赔个不是，从此跟她好好过日子，再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咱们萧家人丁单薄……”唠唠叨叨，居然说到萧家百年大计上去了。
萧士及静静地等龙香叶唠叨完。才淡淡地道：“是，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女子，我真是无福消受。还请两位自便，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龙香叶见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萧士及都不肯认陈月娇是妻子，觉得金姨妈面前丢了人，一时恼了。拍着桌子道：“我是你娘，我说了算！——我给你娶媳妇，你不能不要！”说着，又苦口婆心地劝。“你不看我份上，不看月娇份上，也要看两个孩子份上。他们把月娇当亲娘，忽然让他们跟月娇分开。你知道对他们伤害有多大？——就算是霜儿活着，也不忍心让两个孩子难过。”
萧士及见说到两个孩子。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我问你们，是跟着那位陈姑娘，还是要跟着爹爹？”
平哥儿和安姐儿毫不犹豫地道：“爹爹！当然是爹爹！”说完紧紧抱住萧士及颈项，像是生怕他丢下他们。
龙香叶气得发抖，伸出手臂指着萧士及，恼道：“已经成了亲，拜了堂，上了族谱，你还待怎样？这么好女子，什么都不图你，只要嫁给你牌位给你守节，给你带孩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不肯认她做妻子？”
萧士及终于嗤笑一声，对龙香叶道：“娘，您说得对，这么好姑娘，跟普渡众生观世音菩萨一样，居然什么都不图，好端端一个大姑娘，就自愿嫁给我牌位。这种人，说出去都没人信。娘啊，您儿子何德何能，得观世音菩萨垂青，我可不敢家里供一尊菩萨。”
虽然明面上是夸她话，可是陈月娇还是听得心里一抖，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地方，忙捂着胸口，忍着剧痛道：“大爷谬赞了，月娇没有大爷说得这么好。不过，月娇既然过了门，嫁给了大爷，这辈子除非我死了，我是不会离开萧家半步！”
萧士及果然接着说道：“娘，您都听见了吧？人家说死也不走呢。娘刚才明明说她什么都不图，可是为何又不肯离开我们家？不是什么都不图，只为了给我带孩子吗？现我活着回来了，我孩子自然我自己带，不用别人插手。既然她什么都不图，现应该爽爽离开我们家才是。——可是看她样子。真是宁死也不走。您说，她真什么都不图？”
龙香叶刚说嘴，就被萧士及打了嘴，讪讪地道：“女人嘛，总是名节要紧，要不过是个名份。她既然嫁给了你，也是嫁过一次人了，以后怎么能再嫁出去？”
萧士及淡淡地道：“原来也不是什么都不图嘛。名份，娘，您知不知道，名份这个东西，有多重要。您口口声声说她是我妻子，那请问娘有没有查过她们家世宗族？知不知道她们祖籍何处？上三代、下三代都有哪些亲戚朋友？家里曾经有没有婚约？她们是否身家清白？”
一连串话，问得龙香叶晕头转向，讪讪地道：“……不过是结阴婚，哪有这么多讲究？”
“是啊。那是结阴婚，没有这么多讲究。可是您却什么都不知道情况下，将她上了我们萧家族谱！”萧士及说到这里，已经很有些愤怒了。
龙香叶不知道该怎么说，两眼瞟着陈月娇和金姨妈，希望她们出来说句话。
金姨妈却有些眼神闪烁。
陈月娇一脸悲愤莫名神情，怔怔地看着萧士及，似乎心都要碎了。
龙香叶又心软起来，叹息道：“老大，这件事。是有些草率。不过堂也拜了，族谱也上了，你就凑合凑合，以后再去查她们家世宗谱吧。实话跟你说，我一想起月娇愿意抱着你牌位成亲，我就心疼得不得了。真是个好孩子……”
龙香叶一再提及“牌位”两个字，萧士及终于黑了脸，将两个孩子胳膊上挪了挪位置，冷然道：“这是哪门子好？！——这明明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娘想过没有，哪有正经女子，会哭着喊着非要跟一个陌生男人牌位成亲？！——她明明是失心疯了，才做出这等事！娘也跟着发疯！找一个疯子来带我孩子，娘。您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要把二叔请来主持公道？！”
萧士及从来就没有小看过女子。他不是从小长妇人之手，只知道内宅厮混男子。他外行走，曾经黑道上也混过很多年。有多少女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各种冠冕堂皇借口下面，有着各种不可告人目。
陈月娇抱着他牌位也要成亲，打死萧士及也不信是为了他孩子。——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目绝不单纯。
说实话，他是没有证据，证明陈月娇别有所图，但是他有正常常识。正常推理能力。就跟打仗一样，你如果不能见微知著，料敌于先，是绝对不可能打胜仗。萧士及恰好是一个非常出色将领。
如果内宅妇人这些伎俩都能蒙骗于他。他早不知道战场上死过多少次了，哪里轮到他立下这么多功劳。后百战荣归这一天？！
龙香叶这边听见萧士及提起萧瑞生，马上明白萧士及是拿那件事威胁她，一时倒也不怕他，但是也不敢再帮陈月娇说话，挥挥手道：“我不管了。让你们闹去。我头疼，梅香，扶我去歇息！”说着，扶着梅香手，离开暖阁，回自己内室躲着去了。
萧士及也不再看陈月娇和金姨妈，低头看着自己臂弯两个孩子，无限温柔地道：“走，爹爹带你们回家。”说着，头也不回地抱着孩子离开暖阁，来到外面屋子里。
萧嫣然也赶来了，和萧义站一起说话。
看见萧士及抱着两个孩子出来，忙上前轻轻叫了一声“大哥，你回来了”。眼里有盈盈泪水，却并没有掉下来，比以前大方多了。
萧士及点点头，“嫣然长大了。”
萧嫣然跟着萧士及后面出了春晖堂，问道：“大哥，你们要去哪里？”她有些迟疑，也看见了安姐儿怀里抱着一个牌位。
她知道，那一定是大嫂牌位。
因为他们搬了家，大哥牌位被迎到这边伯爵府祠堂里面，只有大嫂牌位被人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萧嫣然本来想着提醒他们，可是再一想，以大嫂气性，未必愿意看见伯爵府这些人，让她老宅，说不定还自些，就没有说话。
大哥这一趟过来，肯定是从老宅过来。
萧士及道：“我带两个孩子回家，然后我要去兵部报备。”
萧嫣然知道萧士及嘴里“家”，指是他们以前宅子，现伯爵府人，都把那宅子叫“老宅”，忙道：“大哥，我跟你回老宅住。”
萧士及摇摇头，“不必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你就这里住着吧。——等大哥把那边安顿好了，你要还想过来住也行。”
萧嫣然见大哥没有一口拒绝她，才放下心来，送了大哥一行人出去。
他们一路行来，不仅龙淑芝没有露面，就连萧泰及都没有人影。
萧士及也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跟欧养娘、知数等杜恒霜以前陪嫁下人汇合了，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伯爵府。
然后萧士及去兵部报备，再去毅郡王府参见毅郡王。
来到王府门口，他才看见原来毅郡王已经晋了位，他如今已经是亲王了。从郡王到亲王，这个跳跃可是不小。
毅亲王回朝之后，就马上和慕容兰舟成了亲。
慕容兰舟苦等他这么多年，终于嫁给了他，现慕容兰舟已经是亲王妃了，只比太子妃略差一点。
听说萧士及活着回来了，毅亲王喜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从炕上下来，急步跑到院子里迎接他。
“士及！——你小子还真活着！”毅亲王一掌拍萧士及肩上，激动万分，想笑，却笑不出声，想哭，却又觉得哭不出来。
本来以为战死沙场神武将军萧士及居然活着回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春风一样，吹遍了长安上上下下，甚至波及到整个大齐朝堂官员当中。
安子常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京兆尹府叹了口气，趁方妩娘又喜又悲时候，安子常骑马离开了京兆尹府，来到郊外自己田庄。
田庄院子里，一个白衣女子坐一张竹椅之上，双眸含笑看着院墙边上一株高大木樨树，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另一个青衣女子坐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木梳，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霜儿，等下咱们吃拌香瓜。你上次多次了一口，我觉得你是喜爱那个味儿。”
白衣女子是杜恒霜，青衣女子正是一直陪着她，给她治病诸素素。
安子常门边背着手瞧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诸素素回头对着安子常做了个噤声手势，让他别吓着杜恒霜。
“她还是这样？”安子常旁边蹲下，仔细瞧着杜恒霜。
杜恒霜虽然笑，嘴里说话，可是她目光涣散，毫无焦距。
“……自从知道萧大哥战死消息，她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完全活自己世界里。”诸素素叹息一声，将那梳子放下，扶着杜恒霜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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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字大。下午两点还有加。多谢大家粉红票和鼓励，俺会老老实实加。~~~~
……
Ps：这一含九月粉红111、114、117加。九月粉红加完全还完了。下午开始十月粉红加。同样是三十粉红一加。
感谢洁曦昨天打赏香囊和平安符。感谢乱舞、眷恋星辰、yan1981昨天打赏平安符，感谢幻想儿、黛西姑娘昨天打赏
萧士及从军三年，又从小习武，他这一脚，力量当然不同一般。
若不是他抬脚踢出去时候，胳膊上抱着安姐儿有些心慌，下意识抱住了他脖子，软软香香小女儿让他顿生犹豫，又不想让两个孩子看见太过血腥画面，才出脚时候，只使出了三分力气。不然话，以他能跟突厥人肉搏力气和本事，那一脚肯定要让陈月娇肠穿肚烂、血溅当场了。——北方战场上，被萧士及一脚踢死敌人也不少数。
但是对于陈月娇来说，就这三分力气，也够她受了。
她对萧士及全无防备，压根没想到刚一见面，萧士及就赏她一记窝心脚！
上一世时候，无论“杜蘅”，还是“陈月娇”，萧士及都没有动她们一根毫毛，哪怕跟“杜蘅”后闹成那个样子，萧士及被“杜蘅”气得几乎吐血，也没有弹她一根手指头。而“陈月娇”，上一世时候，一直就像个沉默影子，站萧士及看不见地方。
夜深人静时候，上一世“陈月娇”情绪有时会浮上心头，能够让这一世占了“陈月娇”身体“杜蘅”感同身受。那是一股无边无际寂寞，寂寞到压抑，压抑深处，却是极度渴求。就像是酒徒看见美酒，饕餮看见美食，有股欲罢不能迫切……
可是这一次，萧士及历险归来第一个照面，她就被赏了一记窝心脚。
那记窝心脚兜胸踹过来，正正好好踹她心脏下面一点点地方，将她踢得倒飞出去，撞靠墙供桌上，将那供桌撞稀里哗啦响。那里几根肋骨应声而断。痛得她歪地上，身体蜷成虾米状，四肢近乎抽搐起来。
她知道萧士及一定会活着回来，她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回来。
所以今天甫一见他，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有想过萧士及会这样待她。
春晖堂下人都看傻了眼。
近一年来，陈月娇作为萧家大奶奶，沉静温柔，少言寡语。每天只带着两个孩子后院待着，除了自己院子，就是来老夫人春晖堂陪老夫人说话，同时让老夫人跟两个孩子有多相处时间。
龙香叶对孩子其实没那么大耐性。当年她自己三个孩子，萧士及是由她丈夫萧祥生一手带大。萧泰及和萧嫣然都是养娘和下人一起带大。她自己当年忙着惶恐，忙着悲戚，忙着自怨自艾，没有多少时间来真正教养孩子。
现她却有了孙子、孙女。这股感觉让她觉得很奇妙，再加上杜恒霜世时候，孩子还小，基本上不许她过多去杜恒霜院子里探望孩子。所以越是得不到。就越是稀罕。
龙香叶对平哥儿和安姐儿，还是多投入了几分关心。不过这种关心持续时间不长，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来做一个慈祥祖母。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有些腻烦了。
陈月娇见天带着孩子过来，也很有眼色。只要她有一点点不耐烦，陈月娇就会立刻带着孩子告辞。
相处下来，龙香叶觉得无聊时候。有陈月娇，还有两个孩子做伴。她觉得还行，至少不那么无聊了。逗逗两个孩子说说话，跟陈月娇东家长、西家短唠嗑，萧泰及和龙淑芝又对她是真正拍着捧着，她日子过得很顺心。
就是有时候看见平哥儿，会想起自己早逝大儿子，会忍不住哭一场。
而陈月娇就会很大度温柔地旁边劝解。
萧家下人看起来，不仅龙香叶看重陈月娇，两个孩子依恋陈月娇，就连伯爷萧泰及和伯爷夫人龙淑芝，都对陈月娇很是客气。
不知不觉中，陈月娇萧家说话，已经隐隐有了主母风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大度柔顺主母，一个照面就被大爷打趴下了。
春晖堂上下人脸上神情一时精彩无比。
陈月娇从地上撑着抬起头，正好看见春晖堂前团团围成一圈下人，都瞪着眼睛看自己被大爷打得起不来身，一时又羞又气，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挣脸面全都给丢了。
这些下人看见了自己狼狈一幕，以后自己怎么当家作主，后院支持中馈？
说不得，以后她当家了，要把这些下人统统换掉。
凡是今日站堂上这些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包括老夫人大丫鬟荷蕊和梅香……
陈月娇一边想着，一边巴住了供桌桌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金姨妈从旁边窜出来，扑倒陈月娇身边，半跪地上，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我儿啊！你还好吧？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自从陈月娇抱着萧士及牌位嫁到萧家，金姨妈总有大半年时间客居萧家。反正萧士及已经死了，陈月娇是她住那个院子主母，金姨妈住那里，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是可怜陈月娇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龙香叶也被萧士及突然爆发出来怒气吓得不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站离供桌不远地方，瞠目结舌地看看萧士及，又看看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啜泣陈月娇，听见金姨妈哭声，半晌才脸色铁青地道：“你这个逆子！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萧士及冷笑一声，托了托自己胳膊上安姐儿，让她坐得稳一些，并没有接话。
对他来说，动手远比动口要迅速。他不耐烦跟人拌嘴，能用拳头窝心脚解决问题，从来不会再跟人罗嗦。
龙香叶看着春晖堂下人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看见大爷回来兴奋，还是看见陈月娇挨打兴奋，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月娇以后怎么萧家立足？老大回来。以后这个伯爵府都是他，月娇就是妥妥伯爵夫人。她要主持中馈，怎能让下人看见她如此狼狈一面？
龙香叶便挥了挥手，对着堂上下人道：“都下去吧，一个个杵这里做什么？你们管事婆子呢？不用我再来一一招呼了吧？”
堂上下人忙行了礼，如流水一样退了下去。
龙香叶就对自己大丫鬟荷蕊和梅香道：“还愣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大奶奶扶起来，送到暖阁去？再派一个婆子去请郎中。唉，自从诸郎中去世了。咱们家就没请到什么好郎中了。”
说起诸素素，自然想到跟诸素素一起葬身火海杜恒霜。
龙香叶也抹起眼泪，对萧士及道：“你媳妇儿去世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也不能把气撒到别人头上。”一边说，一边跟荷蕊和梅香身后进了暖阁。
荷蕊和梅香一边一个架着陈月娇。金姨妈旁边哭得泣不成声。
一行人进了暖阁，只留下萧士及、平哥儿、安姐儿，还有萧义，以及欧养娘和知数，候外面上房里。
欧养娘和知数这时候才过来给萧士及行礼。
欧养娘满脸羞惭地道：“请大爷恕罪，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少奶奶。”
萧士及对杜恒霜下人一向温和，闻言忙道：“欧养娘不必这么说。”顿了顿。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晚些时候会带平哥儿和安姐儿回老宅，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平哥儿、安姐儿需要人照顾。”
欧养娘和知数忙应了，立即回去收拾东西不提。
萧士及就对萧义点点头。让他外间等着，自己低头看了看站自己身边平哥儿。
平哥儿正扬着头，一脸孺慕，又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萧士及想了想。将杜恒霜牌位给安姐儿抱住，自己弯下腰。伸出另一边胳膊，稍一用力，将平哥儿也抱了起来。
两个孩子萧士及臂弯面对面坐着，对这种感觉十分奇。
平哥儿胆子大一些，问出了安姐儿不敢问问题，“您……您……是我们爹爹吗？”
平哥儿和安姐儿才满了三岁不久。
萧士及想起来刚才好像没人跟两个孩子介绍过自己身份，脸上神情不由缓和下来，反问道：“你觉得呢？”
平哥儿有些激动，规规矩矩坐萧士及臂弯，颤声道：“刚才……刚才……祖母说，母亲是抱着您牌位嫁进来。我知道，母亲是嫁给我和妹妹爹爹……所以，我可不可以说，您就是我和妹妹爹爹？”
虽然是小心翼翼地问话，可是平哥儿那双和萧士及一模一样幽深黑眸里，闪着希望光芒。
小孩子这样一个期望，任谁都无法说一个“不”字，何苦萧士及本来就是他们亲爹，一时喉咙间都有些发堵。
“……是，我当然是。”萧士及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才哑着嗓子道。这孩子可真聪明，才三岁，就从大人只言片语，推测出了萧士及身份……
他刚回来，身上风尘仆仆，还有些味道，就连他自己闻着都不舒服。
可是两个孩子听见这句话，一点都不嫌弃他身上味道，反而齐齐欢呼一声，不约而同抱住了他颈项，欢喜着道：“我们有爹爹了！我们有爹爹了！”
清脆童音上房里回荡，听得一旁站萧义都忍不住又拿袖子抹了抹泪。
萧士及被两双软软小胳膊抱住颈项，鼻间闻到是两个孩子清爽中还带着**味道，心里也被熏得软成一片。
若是霜儿还，若是霜儿还，他们一家四口，不知要乐成什么样儿……
萧士及连忙抬起头，望着上房藻井屋顶，硬硬地咽下自己痛彻心肺苦和难以言说痛。
霜儿说过，好男人流血不流泪。他记得她，记得她说过每一句话，做过每一件事。
从刚学走路幼儿，到娇俏活泼垂髫幼童，又到亭亭玉立如花少女，后到美艳端凝嫁娘。
这一瞬间。霜儿一生萧士及眼前掠过，如同一把刀一样，他心里狠狠剜了一刀。
他痛得弯了腰。
抱着两个孩子，他发疯一样想她。
“老大！你还不进来！”暖阁里传来龙香叶呼喊声。
萧士及收回思绪，整了整脸色，一边胳膊抱着一个孩子进了暖阁。
龙香叶抬头看见萧士及将两个孩子都抱胳膊上，忍不住道：“你抱得动吗？他们两个人可沉了，我一个孩子都抱不动，一抱我就腰酸背痛。幸亏你弟弟还没孩子。不然一堆孙子、孙女一起扑上来，可要了我老命了。”一幅言若有憾，心实喜之样子。
龙淑芝嫁进来才刚刚一年，还没有坐胎。
萧士及见自己这里这么久了，萧家内院下人都过来行过礼了。这个二弟妹却还没有露面，只心里微晒了一下，就问道：“娘叫我进来，有何吩咐？”
这话把龙香叶给问傻了，她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道：“你刚回来，不应该跟我。跟你媳妇多说说话？”
萧士及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微微颔首道：“娘我已经见了，知道您身体健康，过得如意。儿子也放心了。等下儿子去自己媳妇坟前上香，自然会和她多多说话。”
龙香叶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地道：“是，你是应该去霜儿坟前拜祭一番。不过。我觉得你也应该跟月娇说说话。——来，还不过来给月娇赔不是。你刚刚那做是人事吗？怎么能打女人呢？况且又是你妻子……”
萧士及断然打断龙香叶话。冷笑道：“我绝对不会打我媳妇，可是我不保证不打女人。”
“还犟嘴？难道月娇不是你媳妇？我跟你说，月娇可是我们萧家三媒六聘，六礼齐全地娶进来正室夫人。你这样怠慢她，我见了不高兴。”龙香叶恨铁不成钢地道，觉得自己儿子眼光真是有问题。杜恒霜那样一个娇娇大小姐，他偏偏做“老婆奴”做得欢欢喜喜。陈月娇这样一个善良痴心女人，他却连正眼也不看。不仅不看，还能踹人家一脚——男人啊，永远不要指望他们能找到合适自己女人。只有女人才明白女人。
龙香叶感慨着拉过金姨妈手道：“亲家，真是对不住，我儿子刚刚死里逃生，有些心神不稳，您不要放心上。”
金姨妈哪里敢生萧士及气。
再说，萧士及活着回来，高兴人，除了陈月娇，大概就是金姨妈了。
她是做娘，哪里真正愿意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再说她们家又不是穷揭不开锅，要卖女儿那等贫苦人家，真不明白女儿那时候为何会一意孤行地要嫁给萧士及牌位结阴亲。
现好了，看来好人还是有好报啊。
不然话，以萧士及条件，就算是做妾室，陈月娇也未必够格啊……
金姨妈收起戚容，满脸堆着笑道：“老夫人放心，我都省得。这孩子既然已经嫁给大爷了，就是大爷人。是打是骂，都是大爷说了算，我就算是做娘，也只有劝着女儿听大爷话，不要淘气让大爷闹心就成了。”
陈月娇胸口疼好了一些，一双雾蒙蒙眸子垂了下来，不敢看着萧士及。
龙香叶也道：“你们这样通情达理，真是我们萧家福气。月娇是个好孩子，对前头夫人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实是少见。”说着，又对萧士及道：“你还不过来？跟月娇一起跟我磕个头，给我敬碗茶，然后就带着你媳妇回去，两人好好叙叙旧吧。——上一次结阴亲，只是草草办了一下。老大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再大办一次喜事，请亲朋好友热闹一番，也好去去咱们萧家晦气！”
萧士及摇头，淡淡地道：“娘想多了。我既然没死，这‘阴亲’自然不作数。她们母女俩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陈月娇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都嫁给他了，已经上了萧家族谱，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不仅金姨妈生气，连龙香叶也恼上来了，数落着萧士及道：“你刚死里逃生回来。我本不该说你。可是你也太不像话了。——你看看月娇，她什么都不图，十五岁时候，就立志为你守寡，抱着你牌位嫁给你。帮你带孩子，操持家务。你以为这些事好做？她这样一嫁，可就是一辈子！再看看你两个孩子，被她带得多好？都恨不得把她叫‘娘’了，但是月娇从来没有那些鬼鬼祟祟心思。待别人孩子比亲生还要好。这样重情重义女子，你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还不去赔个不是，从此跟她好好过日子，再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咱们萧家人丁单薄……”唠唠叨叨，居然说到萧家百年大计上去了。
萧士及静静地等龙香叶唠叨完。才淡淡地道：“是，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女子，我真是无福消受。还请两位自便，不要再出现我面前。”
龙香叶见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萧士及都不肯认陈月娇是妻子，觉得金姨妈面前丢了人，一时恼了。拍着桌子道：“我是你娘，我说了算！——我给你娶媳妇，你不能不要！”说着，又苦口婆心地劝。“你不看我份上，不看月娇份上，也要看两个孩子份上。他们把月娇当亲娘，忽然让他们跟月娇分开。你知道对他们伤害有多大？——就算是霜儿活着，也不忍心让两个孩子难过。”
萧士及见说到两个孩子。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我问你们，是跟着那位陈姑娘，还是要跟着爹爹？”
平哥儿和安姐儿毫不犹豫地道：“爹爹！当然是爹爹！”说完紧紧抱住萧士及颈项，像是生怕他丢下他们。
龙香叶气得发抖，伸出手臂指着萧士及，恼道：“已经成了亲，拜了堂，上了族谱，你还待怎样？这么好女子，什么都不图你，只要嫁给你牌位给你守节，给你带孩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何不肯认她做妻子？”
萧士及终于嗤笑一声，对龙香叶道：“娘，您说得对，这么好姑娘，跟普渡众生观世音菩萨一样，居然什么都不图，好端端一个大姑娘，就自愿嫁给我牌位。这种人，说出去都没人信。娘啊，您儿子何德何能，得观世音菩萨垂青，我可不敢家里供一尊菩萨。”
虽然明面上是夸她话，可是陈月娇还是听得心里一抖，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地方，忙捂着胸口，忍着剧痛道：“大爷谬赞了，月娇没有大爷说得这么好。不过，月娇既然过了门，嫁给了大爷，这辈子除非我死了，我是不会离开萧家半步！”
萧士及果然接着说道：“娘，您都听见了吧？人家说死也不走呢。娘刚才明明说她什么都不图，可是为何又不肯离开我们家？不是什么都不图，只为了给我带孩子吗？现我活着回来了，我孩子自然我自己带，不用别人插手。既然她什么都不图，现应该爽爽离开我们家才是。——可是看她样子。真是宁死也不走。您说，她真什么都不图？”
龙香叶刚说嘴，就被萧士及打了嘴，讪讪地道：“女人嘛，总是名节要紧，要不过是个名份。她既然嫁给了你，也是嫁过一次人了，以后怎么能再嫁出去？”
萧士及淡淡地道：“原来也不是什么都不图嘛。名份，娘，您知不知道，名份这个东西，有多重要。您口口声声说她是我妻子，那请问娘有没有查过她们家世宗族？知不知道她们祖籍何处？上三代、下三代都有哪些亲戚朋友？家里曾经有没有婚约？她们是否身家清白？”
一连串话，问得龙香叶晕头转向，讪讪地道：“……不过是结阴婚，哪有这么多讲究？”
“是啊。那是结阴婚，没有这么多讲究。可是您却什么都不知道情况下，将她上了我们萧家族谱！”萧士及说到这里，已经很有些愤怒了。
龙香叶不知道该怎么说，两眼瞟着陈月娇和金姨妈，希望她们出来说句话。
金姨妈却有些眼神闪烁。
陈月娇一脸悲愤莫名神情，怔怔地看着萧士及，似乎心都要碎了。
龙香叶又心软起来，叹息道：“老大，这件事。是有些草率。不过堂也拜了，族谱也上了，你就凑合凑合，以后再去查她们家世宗谱吧。实话跟你说，我一想起月娇愿意抱着你牌位成亲，我就心疼得不得了。真是个好孩子……”
龙香叶一再提及“牌位”两个字，萧士及终于黑了脸，将两个孩子胳膊上挪了挪位置，冷然道：“这是哪门子好？！——这明明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娘想过没有，哪有正经女子，会哭着喊着非要跟一个陌生男人牌位成亲？！——她明明是失心疯了，才做出这等事！娘也跟着发疯！找一个疯子来带我孩子，娘。您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要把二叔请来主持公道？！”
萧士及从来就没有小看过女子。他不是从小长妇人之手，只知道内宅厮混男子。他外行走，曾经黑道上也混过很多年。有多少女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各种冠冕堂皇借口下面，有着各种不可告人目。
陈月娇抱着他牌位也要成亲，打死萧士及也不信是为了他孩子。——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目绝不单纯。
说实话，他是没有证据，证明陈月娇别有所图，但是他有正常常识。正常推理能力。就跟打仗一样，你如果不能见微知著，料敌于先，是绝对不可能打胜仗。萧士及恰好是一个非常出色将领。
如果内宅妇人这些伎俩都能蒙骗于他。他早不知道战场上死过多少次了，哪里轮到他立下这么多功劳。后百战荣归这一天？！
龙香叶这边听见萧士及提起萧瑞生，马上明白萧士及是拿那件事威胁她，一时倒也不怕他，但是也不敢再帮陈月娇说话，挥挥手道：“我不管了。让你们闹去。我头疼，梅香，扶我去歇息！”说着，扶着梅香手，离开暖阁，回自己内室躲着去了。
萧士及也不再看陈月娇和金姨妈，低头看着自己臂弯两个孩子，无限温柔地道：“走，爹爹带你们回家。”说着，头也不回地抱着孩子离开暖阁，来到外面屋子里。
萧嫣然也赶来了，和萧义站一起说话。
看见萧士及抱着两个孩子出来，忙上前轻轻叫了一声“大哥，你回来了”。眼里有盈盈泪水，却并没有掉下来，比以前大方多了。
萧士及点点头，“嫣然长大了。”
萧嫣然跟着萧士及后面出了春晖堂，问道：“大哥，你们要去哪里？”她有些迟疑，也看见了安姐儿怀里抱着一个牌位。
她知道，那一定是大嫂牌位。
因为他们搬了家，大哥牌位被迎到这边伯爵府祠堂里面，只有大嫂牌位被人有意无意地遗忘了。
萧嫣然本来想着提醒他们，可是再一想，以大嫂气性，未必愿意看见伯爵府这些人，让她老宅，说不定还自些，就没有说话。
大哥这一趟过来，肯定是从老宅过来。
萧士及道：“我带两个孩子回家，然后我要去兵部报备。”
萧嫣然知道萧士及嘴里“家”，指是他们以前宅子，现伯爵府人，都把那宅子叫“老宅”，忙道：“大哥，我跟你回老宅住。”
萧士及摇摇头，“不必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你就这里住着吧。——等大哥把那边安顿好了，你要还想过来住也行。”
萧嫣然见大哥没有一口拒绝她，才放下心来，送了大哥一行人出去。
他们一路行来，不仅龙淑芝没有露面，就连萧泰及都没有人影。
萧士及也没有问，他们也没有说，跟欧养娘、知数等杜恒霜以前陪嫁下人汇合了，一行人沉默地离开了伯爵府。
然后萧士及去兵部报备，再去毅郡王府参见毅郡王。
来到王府门口，他才看见原来毅郡王已经晋了位，他如今已经是亲王了。从郡王到亲王，这个跳跃可是不小。
毅亲王回朝之后，就马上和慕容兰舟成了亲。
慕容兰舟苦等他这么多年，终于嫁给了他，现慕容兰舟已经是亲王妃了，只比太子妃略差一点。
听说萧士及活着回来了，毅亲王喜得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从炕上下来，急步跑到院子里迎接他。
“士及！——你小子还真活着！”毅亲王一掌拍萧士及肩上，激动万分，想笑，却笑不出声，想哭，却又觉得哭不出来。
本来以为战死沙场神武将军萧士及居然活着回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春风一样，吹遍了长安上上下下，甚至波及到整个大齐朝堂官员当中。
安子常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京兆尹府叹了口气，趁方妩娘又喜又悲时候，安子常骑马离开了京兆尹府，来到郊外自己田庄。
田庄院子里，一个白衣女子坐一张竹椅之上，双眸含笑看着院墙边上一株高大木樨树，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另一个青衣女子坐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木梳，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霜儿，等下咱们吃拌香瓜。你上次多次了一口，我觉得你是喜爱那个味儿。”
白衣女子是杜恒霜，青衣女子正是一直陪着她，给她治病诸素素。
安子常门边背着手瞧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诸素素回头对着安子常做了个噤声手势，让他别吓着杜恒霜。
“她还是这样？”安子常旁边蹲下，仔细瞧着杜恒霜。
杜恒霜虽然笑，嘴里说话，可是她目光涣散，毫无焦距。
“……自从知道萧大哥战死消息，她就将自己封闭起来，完全活自己世界里。”诸素素叹息一声，将那梳子放下，扶着杜恒霜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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