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清和 > 第173章

第173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永乐四年十一月

    朝廷大军从广西,云南两路进军安南。

    沈瑄率军下鶏陵关,奔袭芹站。闻贼军在芹站设伏,令膺扬将军都督佥事吕毅及都督佥事黄中等领军搜索,觅得贼踪,当即擒杀。

    “贼遁去,必往东都。舟师未到,我军可于昌江市桥造浮桥,并置木堡,巡迤江防。待与左副将军合兵,再发贼东西两都。”

    张辅此项提议,得到过半将领赞同。

    自兵发安南以来,张辅行事愈发沉稳周密,每有提议皆能直指要害。曾同张玉共事过的军中将领纷纷感叹,虎父无犬子,世美泉下有知,可畅怀含笑矣。

    身为大军主帅,沈瑄广纳麾下建议,每当战时,皆披甲执锐,立于大纛之下,高声言道:“大丈夫功成报国,当在今朝!”

    战鼓声起,主帅带头冲锋的场面,完全不稀奇。

    安南军不认识沈瑄,即使听过他的威名,初次见面,也很难将玉面玄甲的定国公与传说中的杀神联系到一起。

    大意之下,悲剧可期。

    骑兵在水网林木茂密之地施展不开,沈瑄下令骑兵退后,步卒上前,以火铳长枪结成的战阵对敌。

    搭着蒙板和油布的战车被推到前方,油布揭开,漆黑的炮口正对以木竹泥土铸成的邦寨。

    在明军眼中,安南人的城邦完全属于豆腐渣工程,同“坚固”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要论城坚池深,明朝敢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合该让这些鼠目寸光的井底之蛙到南京城观摩一下,或到边塞开开眼界,才能真正晓得什么是坚城,什么叫做堡垒。

    城头的安南守军拉开了弓箭,立起了投石机,间或有几支火铳,依外形和发-射-时腾起黑烟,不难猜出,都是明军中淘汰的烧火棍。

    这些烧火棍对大军构不成威胁,为何会出现在安南人的手里,值得深思。

    “请刘参军来。”沈瑄手持千里眼,望向城头方向,对亲兵下达命令,“就说本帅有要事同他相商。”

    究竟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里出了蛀虫,还是有人胆大包天,将制造火铳的技术教给了安南,都必须追究到底。

    将士在前方拼命,却有小人为一己私利做出此等事来,当真是该杀!

    李参军从后军赶到,沈瑄将千里眼递给他,道:“刘参军请看。”

    一身绯色公服,前后打着锦鸡-补子的李参军同样发现了问题,面色凝重,“以总戎之意,此事该当如何?”

    “本帅奉皇命征讨安南,当以兵事为要,此事还请参军多费心。”

    李参军神情一变,定国公所言的确不假,可即便劳心军事,也不耽误给朝廷上疏。

    思及沈瑄话中的深意,李俊握紧缰绳,隐隐有些激动。

    “国公之意,下官明白。”李参军在马上拱手,道,“此等悖逆朝廷之事,下官定会向天子上疏禀明!”

    “如此甚好。”

    沈瑄重新举起千里眼,不再多言,李参军一脸正气,策马回转。

    没将事情彻底挑明,却已是心照不宣。

    沈瑄给了李俊在天子面前立功的机会,李俊自然要领他这份情。哪怕这份功劳背后隐藏着不小的风险,或许会牵动朝中某位大佬的神经,李参军也要牢牢把握。

    “五军都督府,兵部,工部,军器局,兵仗局,甚至……”某位藩王!

    李俊喃喃的念着,兴奋之情不亚于当年金榜登科。

    随大军远征,主帅是定国公,副将是西平侯,新城侯,都是天子重用的能臣。军中又有丰城侯李斌这样的靖难功臣,李参军想立功,机会十分渺茫。

    他不可能在军事上指手画脚,更不可能挥舞着刀枪上阵砍杀。

    出发之前,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不功不过,战前升帐也闭上嘴巴,权当衙门点卯。班师回朝,能继续在兵部任职,不被某位同僚抢了饭碗,就算成功。

    不料惊喜从天而降,定国公突然送给他如此大礼。

    天子早有意整顿南京六部,翰林院,大理寺,都察院,六科,都有锦衣卫出没。

    自北京六部崛起,南京官员做事的效率和一些约定俗成的官-场默契,都让天子看不顺眼。下刀子是早晚的事。区别在于从哪处下刀,第一刀是割肉还是放血。

    李俊明白,自己的奏疏会成为天子手中的利刃,朝中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又如何?”

    想起离京之前得到的消息,李俊的表情瞬间冰冷。

    想取他而代之?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对方不仁,便休怪他不义。

    做一回针砭时弊,弹劾贪官污吏的诤臣,天子重用不提,更可名载青史。

    拉住马缰,李俊回首后望,据闻定国公和兴宁伯交情莫逆,同定国公走得太近未免引人猜疑,若是同兴宁伯交好,虽也会引来探究,理由却更说得过去。

    自大宁发迹以来,谁不知道,兴宁伯不大不小是个财神爷?

    “参军?”

    “无事。”

    他该仔细斟酌,给天子的上疏要如何写,才更加合适。

    李俊折返后军,沈瑄下令开炮轰城。

    五门佛郎机炮,十余门虎蹲炮一字排开,震天的炮火声中,不足三米的土墙顷刻间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巨大的铁球伴着轰鸣声从天而降,被铁球擦过,不死也残。习惯了欺负邻邦的安南军队,自洪武年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悍的敌人,别说当面对战,不被铁球砸死就谢天谢地。

    明军似乎不急着全军进攻,而是想让安南人彻底见识一下火炮的威力。

    小样的,不揍你一顿,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城内守军惊慌失措,西平侯的火铳队已让人心惊,不想明军的火炮才是更大的杀器。

    若非忌惮沐晟的手段,篡位的胡氏国王也不会想方设法弄来明军淘汰的烧火棍,更不会用高于价值几倍的瓷器丝绸同大食商人交换船上的火器。

    胡氏一直希望能获得明朝的工匠和火器制造技术,并为此不惜几次侵-扰-明朝边境,抢劫粮食牲畜,更大肆-劫-掠-人口。可惜胡氏国王想得再好,也只是妄想。广西即便有会制造火器的工匠,又怎么会轻易被他掠走?

    不只算盘落空,更因其大胆的行为被朱棣惦记上了。

    一般而言,但凡是被永乐帝盯上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例如北元,又如鞑靼。

    安南很不幸,狂奔在找死的大路上不说,还一边跑一边把棍子递给朱棣。如此行径,不收拾他,简直对不起朱棣的良心。

    永乐帝大发善心,明军摧枯拉朽,用新式火器和冷热武器结合的排兵布阵,给安南胡氏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作死没关系,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不恰当的人面前作死,就很有关系。

    其下场,往往是一张通往阎王殿的单程票。

    想回程,除非奇迹发生。

    几轮火炮齐射,面前所谓的“城池”基本成了土石断木的废墟。

    “攻城!”

    命令下达,沈瑄本人都觉得不太对劲。看着废墟中四散奔逃的安南守军,临时改为了“抓人”二字。

    得令的明军分成数队,收起火铳,单以-弩-箭-袭-击-奔逃的安南守军。

    部分箭矢上涂抹着毒药,剂量不致死,却能让中箭者在数息间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毒药是禄州土官刀猛和南策人莫邃友情赠送。追击的明军中,有不少都是土官派遣的勇士和对胡氏不满已久的邻邦友-军。

    “总戎,是否派军驻扎?”

    沈瑄看看带队的张辅,再看看成了一堆废墟的城邦,意思很明显,在这驻扎?怎么驻扎?

    张辅不说话了。

    好像,是没法驻扎。

    临近十二月,战况紧急,比起盖房子,明显进攻安南的东都和西都更为重要。

    至于大军走后,安南人会不会卷土重来,只要还有脑子,基本都不会这么干。能抵挡火炮的城墙没了,再跑回来,列好队等着被铁球砸吗?

    芹站一下,安南设置的各处关隘守军,闻知明军将到,远隔数里便弃关而逃。

    大军一路高歌猛进,直抵富良江北,接连收复被胡氏侵占之地,于十二月初同西平侯的前哨军会师白鹤。

    沐晟派遣的前锋将领是都指挥俞让,见到沈瑄,俞让详述了西平侯的进军计划。

    “左副将军令末将于此处侯总戎到来,并令末将等报知总戎,大军入安南,一概听总戎号令,概莫能外。”

    见沈瑄点头,俞让又道,有八百寨土司领兵,望同大军一并讨逆。

    “我等与黎氏贼子不共戴天!”

    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却格外-壮-硕-的土司之子亲自带兵,他胸前的一道刀疤便是拜安南军所赐。

    “陛下恩载厚远,以诚推人,诸位所请,本帅自当应允。”

    沈瑄同意了八百寨的请求,令人将六百余寨中勇士妥善安置。

    翌日,大军开-拔,继续向安南境内挺-进。

    这一次,大军将面临的是以安南东西两都为中心,由水网密林和竹刺土栅结成,绵延九百余里的防守线。

    哨骑回报,江口处多下木杆,阻拦大明舟师,各城寨四周及行路处皆挖掘深沟浅壕,遍-插-竹刺。

    有带州伪佥判邓原原,谅江府南策州人莫沓莫远等来见,密报告安南胡氏尽发国内老幼妇孺守城,号称水陆大军七百万,并于东西两都布置精兵,以梁民献,蔡伯乐为帅令,暗布象阵,以逸待劳,待大军疲惫之时发起突袭。

    情报道完,主帅帐中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自沈瑄以下,全都为安南的大手笔“震惊”了。

    原来,没有最会吹,只有更会吹。

    孟清和将朝廷三十万大军吹成了八十万,虽然多了五十万的虚数,好歹三十万大军都是实打实的军汉。

    安南倒好,直接吹出一个水陆大军七百万!

    统计一下此时的安南国民,能不能达到这个数都未可知。永乐帝都没这么大口气,胡一元是脑袋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了吧?

    按照兴宁伯的说法,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胜利法?

    由此可见,号称水陆大军七百万的安南,同有上万年历史的思密达,应该相当有共同语言。

    “咳!”

    沈瑄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自年少时历尽诸事,刚懂事就学着打仗,能挥起长枪就上了战场,死在他手下的鞑子和敌军不可计数。

    实事求是的讲,除了偶尔会神游太虚的孟清和,能让他吃惊的人和事绝对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安南的情报却着实让他震惊一回,想当个笑话听都不成。

    沈瑄和张辅等人都在怀疑,陈氏到底是蠢到什么份上,才会被胡氏抢了皇位?还是说小国寡民都是这般,吹牛不打草稿,严重脱离实际?

    “总戎,依属下看,不如今日就拔营!”

    这样脑袋缺根弦的,不灭实在说不过去。

    “不急。”沈瑄道,“此仅为数人之言,不足以完全采信。应遣人探察实情后再做定论。大军在外,深-入-敌境,当事事谨慎,轻信不可取,轻敌更不可取。”

    众将多非冒进之辈,提议拔营的将领,经沈瑄点播,也迅速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咧咧嘴,“总戎,是属下想差了。”

    见他这样,众将纷纷大笑。

    笑声传到随军的各边寨勇士耳中,敬佩和惊讶之情同时升起。

    不愧是天军,临战不见丝毫紧迫,定是胸有成竹。

    这才是上国风范,天军威严!安南鼠辈,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当下一比,不过是土渣一堆!

    永乐四年十二月,明军舟师排除江口沉木,大军乘舟过江,连破安南数道城防。

    辛卯,征讨安南左福将军西平沐晟亲自领兵出战,夺宣江,军次洮江北岸,同沈瑄率领的大军会师,与江对面的多邦城对垒。

    沈瑄下令,右副将军新城侯张辅率师伐木造舟,并遣马步军于洮江下游十八里伐木造浮桥,做渡江之势,迷惑敌军。

    城中守将果然中计,乘夜派人渡江砍烧浮桥。明军伏兵趁势杀出,斩首百六十余,夺江舟五艘,伤敌无数。

    自此,多邦守军严守不出,明军干脆白日造舟修桥,有城头射来的箭矢干扰,也影响不到分毫。

    实在不耐烦,沈瑄下令炮轰对岸。

    巨大的铁球滚落,城墙倒是无碍,人却吓得失声。

    几次威慑之后,明军神清气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造桥,偶尔抬头对着城上守军友好一笑。

    城内的守军险些崩溃。

    出城偷袭,不敢。

    射箭干扰,立刻有铁球砸过来。

    大声痛骂,人家手里有扩音工具,嗓门比自己大数倍。

    可就这么缩在城里,等着明军造好桥,推着战车大炮过来攻城?

    守城将领抱着脑袋一下下撞墙,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有没有!

    就在沈瑄率领大军欺负……吔……讨伐安南之时,凭祥及周边地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脱贫致富大生产运动。

    “要想富,先修路!想修路,先砍树!”

    暂且不论这两句口号会被环保人士如何鄙视,在凭祥县令李庆青的动员下,县内壮丁及周边土司领导的村寨,纷纷拿起-砍-刀-斧-头,沿着朝廷大军征讨的路线,到安南境内开展伐木运动。

    砍伐的木材运回,都被送到凭祥县衙,由李大令的族兄出面作价收购。

    别看李庆青官职不高,他出身的李家,在思明府却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李父是上一任凭祥县令,李庆青非经科举和吏部选官,直接蒙皇恩袭了父职。

    这在应天和顺天州府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在广西云南等地,要压服归附的土司和边民,只有如李家这般的当地大族才有足够的实力。

    换个人生地不熟的看看?

    不出一个月就会下落不明。

    孟清和同李县令合作赚钱,朱能也参了一股。土司带着勇士和西南边民开展伐木运动,顺便扫清了大军离开后,隐藏在各处的胡氏残余,还挖出了不少安南军储存的粮库,算是意外之喜。

    孟清和不敢擅自做主,同朱能商量后,派遣亲兵追上大军,给沈瑄送信,同时将自己联合成国公李大令发“战-争-财”的事,写成奏疏,递送入京。

    送信的是朱能身边的亲卫,这名亲卫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前锦衣卫。

    可以想见,这封奏疏绝对会第一时间呈送御览。

    亲卫出发后,朱能仔细瞅了孟清和两眼,发-战-争-财,给皇帝送钱,还明摆到了台面上,这脑袋是怎么长的?

    朱能了解永乐帝,只要这封奏疏抵京,想找孟清和的麻烦,也得看皇帝同不同意。

    “贤弟果真大才,为兄自愧不如。”

    孟清和:“……”

    自从拉上成国公一起赚钱,这位就满口的“兄弟”,一脸胡子拉碴对他叫弟-弟,不嫌差辈吗?

    抛开这些,仔细想想,抱上永乐帝大腿,再靠上成国公这棵大树,貌似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