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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风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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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晋川在行至于会水时,皇帝派来的顶替他的人才刚到通州就被人雍王的人暗杀,再派人已是延误战机,皇帝下令庞晋川再当其职。

    半月后,雍王在通州紧剩的三万兵马全部退于随州。

    幽州隔于后,朝廷早已列兵于此,等着瓮中捉鳖,赵扩在庞晋川和顾弘然快要压进时,举刀自刎,连着那场大火救下的雍王妃和世子的棺椁一起葬身于火海之中。

    庞晋川赶来,喝令众人救火。

    他捞出赵扩早已被烧焦的尸首,将他的头,手,脚,躯干别肢解分开。把雍王妃的尸骨烧成灰烬洒向随州内的一条大湖,世子的尸骨洒在通州的深山里,而雍王的尸首在城墙挂了数日后,被刘世冲取下,送回了京城,以正典型。

    庞晋川遍寻整个通州和随州也未找到容昐和长沣的身影,而皇帝已经下了三道指令催促他回京。

    庞晋川只得留了亲信继续寻找,只身回了京都。

    四月二十日,早朝。

    御史大夫胡本以一纸御状告他贻误战机,草菅人命,贪污军饷。

    这三条,条条都是大罪,条条都是杀头灭族的死罪。

    皇帝于龙庭之上,冷漠的问:“庞卿家可有此事?”

    不是爱卿而是卿家……众臣解读出皇帝倾斜的方向,几个将要出列作保的群臣全部都保持了沉默,一致望向脊背挺的笔直的庞晋川。

    他撩起朝袍,消瘦的身影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之上,朝赵拯连叩三头,声音颤抖:“臣,微臣,万死不敢……担此重罪。”

    延误战机,定不可能。

    草菅人命,他杀了。

    贪污军饷,他贪了。

    可这又如何?

    乌黑的冰冷的条板上倒影出他身上紫的发黑的仙鹤文官官服,庞晋川低的极低的面容上不似他颤颤巍巍发抖的声音,而是极其的平静波澜不惊。

    赵拯深不可测的盯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后转过头看向位列第一位的首辅齐广荣,笑问:“爱卿是何意?”

    齐广荣是个六十多岁精神抖擞的老臣,立朝三载,屹立不倒。他浑浊的双眸中迸出一丝难掩的精明,齐广荣出列:“微臣以为,庞大人罪不至死。”

    一句罪不至死已然定下庞晋川的罪责。

    “臣附议。”

    “臣附议……”

    左右两班各大臣纷纷出列附议,齐广荣捋着长须几不可查一笑,又回到班列之中。

    赵拯位于九龙御座之上,神情莫变。

    庞晋川幽幽的双眸猛地跳动起一抹火光,一拜:“臣随皇上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微臣自是不愿皇上为难,自甘暂除尚书之职以待水落石出之日。”

    顾弘然欲要出列,他身前的顾老爷回过头,拉住他宽大的袍袖:“不可。”

    此刻,竟无一个朝臣替他说话。

    庞晋川默然的解下头上的乌纱帽,放于身前右侧,赵拯握紧九龙宝座:“除庞晋川吏部尚书之职,押诏狱。择日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堂会审。”

    当朝副一品,吏部尚书,庞国公落马,朝局波澜诡异变化之中。

    下了朝,顾弘然随顾老爷一起回府的路上,顾弘然问:“父亲当时为何拉儿子?”

    顾老爷摇头晃脑,一一与众大臣打过招呼后,平静问:“你可知当今圣上最忌什么?”

    “党争。”顾弘然回道。

    当年,先皇过于宠爱雍王,乃至给了雍王迟迟不就藩的机会,多年来雍王在朝之上形成庞大的党派,以致如今的霍乱。

    顾老爷点点头,老神道:“牧之不争就是争。只要他一口否定这三条罪责,便是铁证如山也无用。”

    顾弘然这才了然,顾老爷已蹬上了回复的软轿,他忽的抬起头看向广阔的苍穹。

    远处的光亮已经破晓而出,湛蓝的天似水洗过一般,万里无云。他对顾弘然道:“若是你妹妹真的死了,牧之会再娶顾家女吗?”

    顾弘然刚毅的双眸猛地一恸:“牧之情深。”

    “是吗?”顾老爷未再言,只那老态龙钟的神态反映出淡淡的疲倦,他长叹道:“那就保佑你妹妹平平安安回来……老父我,甚为喜欢——”弘然行军打仗是好手,可他不懂的朝政。

    而庞晋川终是摸透了新皇的脾胃,拿捏住了分寸。齐广荣只看到皇上对庞晋川的忌惮却未曾看出皇上的喜恶。

    此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月二十五日,三堂会审,庞晋川一口否定未延误战机,草菅人命,贪污军饷。

    御史台胡本大怒,慷慨激昂写了一篇九百多字的奏折,呈交皇帝,皇帝震怒,驳斥庞晋川,并剥夺爵位。

    四月二十七日,会审仍无进展,群臣群起攻击,一时之间皇帝御书房内皆是弹劾庞晋川的奏折。皇帝,皆未批改,着太监总管江道平发回内阁,内阁一一批复。

    赵拯拿着齐广荣的批复,叹了一口气:“众怒难消。”

    太监总管江道平递上茶,笑眯眯道:“皇上说的是,御史大夫胡大人一呼百应。”

    赵拯沉默了许久。

    御史台胡本真有如此号召百官之权?

    赵拯望着奏折上苍劲有力的笔墨,随手一扔,厌恶答道:“非也,幕后有人。”

    何人?时值庞晋川位列百官之首吏部尚书,能有能力将他一把拉下的……

    除了当今首辅,还能有谁?

    到了五月初一,胡本底下一个小御史参行贿受贿,私通雍王。

    朝堂哗然。

    五月初五,庞晋川出狱。同日,胡本入狱。

    五月初六,皇帝下旨着庞晋川入内阁,位列次辅。

    副一品的仙鹤祥云光袍换成正一品的华修鸟补服。

    华修,在东方,青水西,型状如鹤,一足,有红色的纹和白喙,兆火鸟也。

    自此内阁,非首辅齐广荣一人独大。

    此刻,御书房内耳房内,安静的很。

    时值午后,赵拯的头疼病又犯了,庞晋川已经在此候了有半个时辰。

    进入五月,天气逐渐回暖,却也透着一股凉意。

    他穿的极少,但朱红色的朝服却将他衬的面若冠玉。有送茶的宫女刚递上茶,偷偷觑了他一眼,顿时心跳如麻。

    庞晋川打开精致的官窑茶碗,里头是茉莉清茶。他微抿上一口,放在案桌之上,又重新阖眼静默。

    江道平快步走来:“庞大人,皇上有请。”

    庞晋川慢慢站起身,弹品官服上的褶皱,看了一眼江道平身上压袍所用的玲珑玉佩,嘴角微微抿起,一语双关:“如此,多谢公公了。”

    “大人慢走。”江道平笑道,待他走后,小宫女也将他刚喝过的茉莉茶端下。

    正要往里间走,身后忽听大总管道:“给咱家停住了。”

    小宫女不解,江道平摩擦着鼻尖,扫着拂尘打开茶碗,见淡色的茶汤上飘着几片白茉莉花片,面色便拉了下来:“新来的吧。”

    “回公公的话,奴婢新来的。”

    江道平对左右两边太监尖声道:“庞大人只喝普洱茶,不喝花茶,你在御前当差难道这还记不清楚!”

    小宫女猛然一跪,瑟瑟发抖哭道:“公公饶命,可庞大人刚才从未讲过,也喝了一口!”

    “那是庞大人脾气好,不与你计较。”江道平拂尘一扫,两边太监连忙将宫女押下。

    江道平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身上的玉佩,又慢悠悠的往御书房走去。

    庞大人的眼光是极好的。

    御书房内,庞晋川踱步进去。

    赵拯头上压着冰块,东倒西歪的坐于御座之上。

    庞晋川往前走了几步,正待撩开官袍行礼,赵拯已经按住:“起吧,这封奏折你看下。”他手一挥,旁边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恭敬送了过去。

    庞晋川一目十行飞快看了一眼。

    赵拯j□j道:“湖前知州呈上,亦要开辟通商口岸,求与南泽一样的海关关税,你看如何?”

    庞晋川敛目,恭敬道:“湖前与南泽为临省,皆有港口,加之近来洋人与我朝交易日趋紧密,先皇时期开设的南泽通商口岸已然不够满足需求……”庞晋川一顿,赵拯问:“你还有何补充的,但说无妨。”

    “臣以为,雍王谋反,国库银两虚耗在上何其多,此为开港的第二条件。”庞晋川道完,仔细注意他脸上的神态。

    赵拯舒了一口气,从宽大的龙袍袖口之中掏出一枚奏折,丢到案桌之上,手指向他。

    小太监连忙呈上。

    “这是首辅呈上的奏折,他觉不妥。。”

    庞晋川沉默了下,打开奏折,稍末问:“皇上的意思是?”

    赵拯击案:“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齐广荣这个老匹夫,竟敢搬出先皇来压制他!即便他批复湖前开设通商口岸,可若内阁票拟不过,亦是不成。

    庞晋川迅速的抓住赵拯话中的意思,当下便问:“皇上是要将此事交由微臣处理?”

    “是。”赵拯淡淡的点了点头:“你全权负责湖前开港之事。”

    “微臣定当竭力。”庞晋川递还给走着,撩袍一拜。

    赵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庞晋川,朕与将昭阳郡主指与你如何?”

    “微臣不敢。”庞晋川还未起身。

    赵拯道:“顾夫人已死,你如今才刚过而立之年,岂能无妻?”

    庞晋川看向他,回道:“糟糠之妻,微臣不敢弃。顾氏与臣成婚九载,生育二子,她因臣被逆贼所绑,臣实在于心不忍。”

    “可顾氏已死。”赵拯有些不耐烦。

    庞晋川再拜:“一日未见尸首,臣定不放弃。”

    赵拯眼睛危险一眯,紧盯住他:“好好好!庞卿,朕再给你三月的时间,你若再找不回顾氏,那昭阳郡主就聘于你为妻!”

    庞晋川再要言,赵拯挥手:“退下吧。”

    “臣告退。”他俯身,倒退出殿,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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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庞国公府。

    小儿半夜睡醒,跑到朱归院。

    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只点着一盏灰暗的灯,庭中草木已是欣欣向荣,与她离开的那天并无什么两样。

    小儿一人独自站在朱归院中,夜风阵阵,他叫了一声太太。

    无人应答。

    “娘。”

    一只白猫喵了一声串走。

    “小儿。”幽暗的走廊角落里,忽传来庞晋川的声音。

    “父亲你在哪儿?”小儿摩挲着过去问。

    “这儿,过来。”庞晋川唤道。小儿走过去后,他一把搂起他的小身子,紧紧裹在怀中。

    “爹爹。”小儿低唤,声音有些哽咽。

    “做噩梦了吗?”庞晋川轻声问。

    小儿点头:“儿子梦见娘从城楼上掉下来了,爹爹也不理我。”他显得有些委屈,极力的扑在庞晋川的怀里不肯放。

    庞晋川将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一把将他搂起,低声安抚:“走,陪爹爹喝一杯。”

    “乔姨娘生了个小弟弟,爹爹会不疼长汀了吗?”他问。

    庞晋川紧紧搂着妻子留下的唯一孩子,心被揪的紧紧的,他说:“不会。”

    朱归院的主卧里,摆好了一个小圆桌,圆桌上四副碗筷齐整摆放。

    庞晋川居中,旁边依次留着两副,小儿坐在他旁边,也放着一副。

    他给小儿倒了一杯酒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朝他笑了笑:“喝吧。”

    小儿皱了眉:“娘说小孩子不许喝酒。”

    “你娘不在这儿。”庞晋川自己昂头喝了一杯,看着旁边的空碗筷嘶哑道。

    到如今都没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肚里那孩子如果还在的话都快五个多月了吧,不知道还欺负她娘不?

    庞晋川嘴角苦涩难耐,昂头又喝下一杯,随后在她的杯中也倒了一杯清酒:“你也喝吧。”

    这世间的事儿,这般的巧。有她在,也觉好;没她在时,才知离不了。

    顾容昐,你如今到底在哪儿!是生是死!

    庞晋川酒量不大好,几杯酒下肚,眼角已有些迷离。

    他怔怔的望着她的酒杯,忽似看见她巧目盼兮朝他低声道:“您少喝一些,醉酒伤身。”庞晋川忽连动都不敢动了,只恐她又消失。

    “回到我身边来。”庞晋川说。

    容昐只是看着他笑,摇摇头。

    庞晋川按捺不住,触手摸去,只一瞬间镜花水月恍然如梦……

    原来仅是酒醉了。庞晋川扶额,推开酒杯。

    “爹爹,爹爹,娘会回来吗?”小儿问。

    庞晋川回过神看他,心头空虚一片,他摸了摸他松软的青丝,点头:“会。你在这儿,你娘她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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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亲妈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