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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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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飞看上去还算正常,感觉伤得并不严重,不过等他把外套脱掉,蒋丞看到他右边腰上破了口子的T恤时,还是皱了皱眉。

    “这是打球打的吗?”他问。

    “嗯,”顾飞把外套扔到一边,看了他一眼,“你没吃饭吧?”

    “没胃口。”蒋丞回答。

    “我有点儿饿,”顾飞拿出手机,“我点俩盖饭过来,你凑合吃点儿?”

    蒋丞没说话。

    “青椒牛肉,”顾飞看着手机,“你要什么菜?还有土豆牛腩,西红柿炒蛋,红烧茄子……”

    “西红柿炒蛋。”蒋丞叹了口气。

    顾飞点好外卖,从旁边的小柜门里拿出了药箱,看了蒋丞一眼,犹豫了几秒,扬手把身上的T恤脱掉了。

    “哎我操,”蒋丞看到他肩上腰上两大道血口子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没让人给打死啊。”

    “谁能打得死我?”顾飞笑了笑,进了小屋。

    “……要帮忙吗?”蒋丞问了一句。

    “谢谢。”顾飞说。

    “谢谢是他妈要还是不要啊?”蒋丞站了起来。

    “要。”顾飞回头看着他。

    身上只有两道伤,其实还算好,蒋丞进了小屋里,凑近了仔细看了看伤口,就是这伤口的边缘非常不整齐,制造出这个伤口的工具肯定很不锋利,所以口子基本就是被撕开的,想像一下都感觉得到疼痛。

    他打开药箱,拿出了酒精,想了半天才问了一句:“是猴子吗?他那个……指虎。”

    “我靠,”顾飞看着他,有些吃惊,“这你都能看出来?学霸还有这种附加能力……不是猴子,是江滨。”

    “我猜的,”蒋丞一手拿着药棉,一手拿着酒精瓶子,盯着顾飞的伤口,琢磨着这么大的口子该怎么清理,蘸着酒精往上涂……这么长的口子得费半天时间了,而且摆了几次架式都觉得拧劲儿,“要不要去隔壁处理一下?”

    “不去,隔壁一到下午晚上就一帮大爷大妈在那儿吊营养针,这会儿就是个八卦故事编辑部,过去一趟,明天这一片儿都能知道我被人砍了,而且砍死了,”顾飞说,“这伤也没多严重,随便消消毒拿纱布贴上就行。”

    “哦。”蒋丞应了一声。

    “你就……”顾飞话还没说完,蒋丞一抬手把酒精对着他肩上的伤口倒了上去,他愣了两秒之后猛地抽了一口气,“操?”

    “应该去要瓶生理盐水……很疼吧?”蒋丞看着他。

    “您觉得呢?”顾飞皱着眉。

    “酒精这个疼很快就能过去了,”蒋丞对着他伤口吹了两口气,“我就是想冲一下。”

    “……哦,”顾飞看了看伤口,“冲好了吧?”

    “嗯,”蒋丞又在药箱里翻了翻,拿出瓶碘伏来,“再用这个消消毒就差不多了吧。”

    “这个也往上倒么?”顾飞问。

    “是啊,”蒋丞点头,“这么大条口子,一点点儿用棉花蘸得多久啊。”

    “你倒是潇洒。”顾飞说。

    “找死的还想躺床,你有本事别受伤啊。”蒋丞说完把碘伏也倒了上去,再用药棉蘸匀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带你去,”顾飞靠着墙抬起胳膊让他处理腰上的伤,“主要是吧,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

    “嗯,”蒋丞知道顾飞的意思,他也猜得出来,江滨是输了球要找人撒气,但他的靠山猴子,是跟顾飞不对付,“但我就是那根导|火索,你要不是非替我把事儿扛了,猴子也未必能找得了你麻烦。”

    顾飞没说话,他这一回来就撞上了蒋丞,别说编个借口了,就连把刚才的事儿捋捋都没顾得上。

    但蒋丞让他有些感慨,就这么一通发着火,蒋丞也能迅速地凭借那么一丁点儿的信息把这事儿给想明白了,不愧是学霸,这逻辑应该去学理科。

    “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蒋丞拿着酒精瓶子对着他腰上一泼,“我……”

    “哎!”顾飞忍不住喊了一声,“泼的时候能不能预报一下!”

    “能,”蒋丞看了他一眼,“现在我要泼第二下了哟。”

    “你……”顾飞话没说出口,蒋丞对着伤口又泼了一下,他吸了口气,“你这是打击报复呢吧?”

    “好了,”蒋丞拿药棉蘸了蘸,“我上回在医院开了两支那种伤口粘合剂还是什么的,明天拿一支给你,用那个好得快。”

    “……嗯。”顾飞应了一声。

    虽然蒋丞全程没有碰到过他,但药棉轻轻点在伤口上带着轻微疼痛的触感还是让他半边身体都有些酥麻发软,但这酒精泼完了,他顿时什么邪恶的念头都没有了,脑子里一片清心寡欲。

    把纱布都贴好了之后,送餐的过来了,蒋丞去把两份盖饭拎了进来,顾飞把小桌支上,坐了下去。

    到这会儿了,他才算是感觉一下午的紧绷慢慢松弛了下来。

    “这家店,”蒋丞打开他那份盖饭,盯着看了半天,“今年肯定要倒闭。”

    “嗯?”顾飞打开自己那份看了看,闻着还挺香的。

    “我每次看到这种西红柿切的比脸还大,一个蛋分八份炒的西红柿炒蛋,”蒋丞说,“都会说这句话。”

    顾飞盯着他饭盒里的西红柿炒蛋看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起来,半天才停下,把自己那份青椒牛肉推了过去:“要换换吗?”

    “不用了,”蒋丞往他那个餐盒里瞅了瞅,“就这种一个青椒切一刀,一片牛肉切八十刀的青椒牛肉,这个店今年要倒闭。”

    顾飞边笑边吃,蒋丞也没再说话,一脸不爽地低头开始吃。

    沉默地吃了好几分钟,顾飞抬起头,放下了筷子:“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成心想要骗你。”

    蒋丞没说话,看着筷子上夹着的一块西红柿,过了一会儿才放进了嘴里:“这事儿处理完了吗?”

    顾飞犹豫了一会儿:“我跟猴子约了后天,打完球之后。”

    蒋丞抬眼看着他。

    “那个就真是我跟猴子的事儿了,”顾飞说,“有没有你导这个火,也总会炸的,一块儿了了得了。”

    蒋丞没出声,低头继续吃饭。

    这饭挺难吃的,西红柿的汁儿没炒出来,鸡蛋太少,饭煮得太软烂,他吃了一半就停了筷子。

    “吃不下搁后院儿那个台子上,”顾飞吃得倒是很快,一盒饭已经见了底,“有流浪猫会来吃。”

    “哦,”蒋丞起身,把半盒饭菜拿到后院,放在了台子上,站那儿等了等,没看到有猫来,于是又回了店里,“没看到猫啊。”

    “经常来的那只胆儿特别小,有人在它不出来。”顾飞把空餐盒扔了,收了桌子,点了根烟,靠在收银台前。

    蒋丞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没什么目标地来回划拉着。

    “我知道今天没叫你,你挺不爽的,”顾飞叼着烟,看着自己的鞋,“如果只是江滨,我就叫你了,但是有猴子……我就觉得还是算了。”

    蒋丞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儿,能不碰就不碰,能不参与就不参与,”顾飞吐出一口烟,“麻烦得很。”

    “嗯。”蒋丞应了一声。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不上个职高技校什么的,”顾飞看着他,“要听听吗?”

    “好。”蒋丞点了点头。

    顾飞过去把店门关了,卷闸门也拉了一半下来,拿了张椅子坐到他对面。

    “我以前,挺那什么的,”顾飞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学的时候就成天……打架,我小学同学现在在街上碰到我都还绕着走。”

    “校霸啊。”蒋丞看着他。

    “反正就是……在家被我爸揍,出门儿就揍别人,”顾飞笑了笑,“我那会儿不爱说话,有点儿什么事就动手,打伤了人被人找上门赔钱,我爸就再把我收拾一顿。”

    蒋丞轻轻叹了口气。

    “初一的时候,我把同桌,从二楼教室窗口推出去了,”顾飞伸长腿,看着自己脚尖,“其实我爸也扔过我,我也没太受伤……”

    蒋丞有些吃惊地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那个小孩儿伤得挺严重的,胳膊腿儿还有肋骨都断了,学校找了我妈……那会儿我爸刚死,”顾飞声音很低,“学校本来就觉得我这情况不合适继续在普通初中待着,再加上这事儿,就让去工读学校。”

    “工读学校是什么学校?”蒋丞问,看顾飞有些走神的样子,他低头打开了手机查了一下。

    工读学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为有轻微违反法律或犯罪行为未成年人开设的一种特殊教育学校,不属于行政处分或刑罚的范围。

    “操?”蒋丞愣了愣。

    “好多地方都取消了,”顾飞轻轻晃着脚尖,“我念的那个后来也改职高了,我去那会儿都没多少学生。”

    “哦。”蒋丞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那会儿校长还建议我妈带我去看看心理医生,觉得我暴力倾向严重什么的,”顾飞把烟头扔地上踩灭了,又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上,“我妈不肯,二淼已经那样了,她听不得人说我也有毛病……我就去了工读学校。”

    “都是你这样的学生去吗?”蒋丞问。

    “我这样的在那儿都算好孩子了,”顾飞笑了笑,“跟那些工读生待在一块儿,才知道什么叫无药可救,你想都想不出,就那么十几岁的人,能坏到什么地步,我待了一年半,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给我……根烟。”蒋丞说。

    “你又没烟了?”顾飞摸出烟盒,“你下回没烟了直接柜台里拿得了。”

    “是正好没了而已。”蒋丞拿了一根烟点了,感觉脑子里有点儿乱。

    其实看顾飞平时那个架式,他差不多能想像他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过去,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就顾飞“杀”他爸那个事儿,他都消化了半天,这会儿就觉得又被刷了一次机,脑子里嗡嗡的。

    “我刚好像跑题了。”顾飞说。

    “啊。”蒋丞看着他,还没回过神儿来。

    被自己亲爹从二楼扔出去,他有点儿接受不了,把同桌从二楼窗口扔出去,他也同样震惊。

    “教室二楼比居民楼二楼要高啊。”他说。

    “嗯?”顾飞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突然偏开头笑了起来,“丞哥我发现你抓重点的能力很强啊。”

    “笑个屁,”蒋丞点了烟之后一直夹在手里,这会儿了才想起来抽了一口,“跑题了么?之前的主题是什么?”

    “初三下半年的时候,学校改成了职高,我们毕业了之后,基本都留本校上了职高,”顾飞说,“但我还是想去普高,我真的不愿意再跟他们待一起,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所以你考了四中?”蒋丞问。

    “嗯,”顾飞点头,“四中烂,算容易考的。”

    蒋丞没说话,抽了两口烟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突然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了。

    “丞哥,”顾飞起身从冰柜里拿了瓶啤酒,用牙咬开喝了两口,“你跟这里的人不一样,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如果惹上了,会有多少麻烦。”

    蒋丞看着他。

    “你打一架,输了,会有人觉得你好欺负,赢了,会有人觉得你臭牛逼,无论你怎么做,总会被缠着,”顾飞说,“这些人,离得越远越好,你懂我意思吗?”

    “……嗯。”蒋丞闭上眼睛吸了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你不是王旭,不是江滨,更不是猴子,你是个好学生,”顾飞说,“上你的课,学你的习,然后考你的试,去你想去的学校,别把自己扯到这些事里来。”

    蒋丞沉默着掐掉了烟,手在脸上搓了几下,往后靠在了椅子上。

    “我不让你去,不是要替你扛什么事儿,”顾飞说,“我就是怕你陷在这儿了,换了谁我都不会管,因为没有谁跟我说过‘我不会烂在这儿’这样的话,只有你说了,你说了就要做到,别觉得我帮了你什么,跟我也不用讲什么义气。”

    蒋丞还是没说话,只是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顾飞跟前儿,摸了摸他脑袋。

    “……换个人这么摸我头我会揍人。”顾飞仰头看了他一眼。

    蒋丞又在他头上摸了摸。

    “靠。”顾飞笑了。

    蒋丞往他后脑勺上兜了一把,抱住了他的脑袋。

    “干嘛?”顾飞脸都被按在了他肚子上,只能闷着声音问。

    “别说话。”蒋丞说。

    “我要喘气儿。”顾飞说。

    蒋丞没理他,又坚持了几秒钟才松开了他,倒回了自己椅子上,看着顾飞,突然就乐了,瞅着顾飞一通笑。

    顾飞拿了啤酒本来想喝,瓶子举到嘴边两三次都停下了,最后把瓶子往地上一放,跟着也笑了起来。

    “我吧,”蒋丞边笑边说,“其实是一个严肃的人。”

    “我也是,”顾飞喝了一大口啤酒,把笑给压了下去,“希望你不要误会。”

    “嗯,”蒋丞点点头,又坚持笑了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儿,然后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停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能告诉我你跟猴子要怎么解决吗?”

    “干嘛问这个?”顾飞问。

    “如果打一架解决,他肯定打不过你,”蒋丞说,“你们肯定不会是单挑,上回我跟王旭被堵,他还能卖你个面子,那也就不会找一帮人打你一个,对吧?”

    “嗯。”顾飞笑了笑。

    “所以你们怎么解决?”蒋丞盯着顾飞的眼睛。

    顾飞跟他对视着,似乎是在犹豫,最后低声说了两个字:“跨栏。”

    “什么玩意儿?”蒋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钢厂这片儿自己的规矩,”顾飞说,“是公认的解决办法。”

    “什么栏?怎么跨?”蒋丞又问。

    “最近你的偶像是不是换了?”顾飞喝了口啤酒。

    “什么?”蒋丞愣了愣。

    “以前偶像不是小明爷爷么,”顾飞说,“现在不是了啊?”

    “……滚。”蒋丞往口袋里摸了一把,拿出烟盒,抽了根烟出来叼着。

    正要点烟的时候,顾飞啧了一声:“有烟还抽我的?”

    “嗯?”蒋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还真有,刚估计是昏头了。

    他盯着自己的烟看了一会儿,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放回了烟盒里,再塞回兜里,然后冲顾飞伸了伸手:“给根烟。”

    顾飞有些无语地拿了烟盒扔到他手上。

    “这个栏怎么跨?”蒋丞拿着烟没有点,又继续问。

    “你买自行车那个店,那条路一直过去,有个铁路桥,”顾飞说,“旁边是个旧小区,厂子搬迁了,那块儿有人买了一直也没开发,楼都是危房……”

    “操,”蒋丞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跳楼?”

    顾飞看着他。

    “这个楼跳到那个楼?”蒋丞瞪着他,“是吗?”

    “嗯,”顾飞应了一声,“跳到有人伤了或者退出了为止。”

    “你们钢厂这片儿是不是空气质量不太行啊?缺氧伤智商吧?”蒋丞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怎么不说跳到有人摔死了为止呢?”

    “一般死不了,间距不大。”顾飞笑着说。

    “脑残,”蒋丞拿着打火机按了几下都没把烟点着,火一靠近就被鼻子里喷出来的气儿给吹灭了,最后他把火机和烟都扔到了一边的凳子上,“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脑残的人,真开眼!”

    顾飞把烟拿过去点着了,递到他面前。

    蒋丞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烟叼着。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店里很安静,街上都没有了声音,蒋丞就能听见自己呼呼喘气儿的声音。

    他莫名其妙地想发火,不是冲顾飞,也不是冲猴子,不知道是冲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火什么,就是气儿不顺。

    他抬眼瞪着顾飞,顾飞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心疼。

    顾飞从他的默契队友,从跟他有着不可言说秘密的同桌,突然被那些他从来没想过的,一直觉得遥不可及的,乱七八糟的黑暗一下拉开,变成了让他有些够不着的影子。

    他很心疼。

    一根烟在沉默中很快地抽完了,抽得一点儿也不愉快,有些不舒服,嗓子眼儿发干。

    他把烟掐了,把手伸到了顾飞面前。

    顾飞看了看他的手,大概是不知道他要干嘛,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手里。

    蒋丞一把抓紧了,又很用力地捏了一会儿,才松开了。

    “什么时候?跳那个脑瓜缺血的楼?”蒋丞问。

    “打完决赛。”顾飞搓了搓被他捏得有些发白的手。

    “我要去看,”蒋丞说,顾飞想说什么,他摆手打断他,“我不会让人知道我去了,我就是要看看。”

    “看什么?”顾飞有些无奈地问。

    “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蒋丞看着他,“我就是想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今年的第一更⊙▽⊙,今年我们继续一起浪哦⊙▽⊙。想起了自己要跪到此文结束的誓言于是笔直地跪在五个黑色小毛垫上的作者举起手臂说道。

    ……。沉默的众黑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