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大明望族 > 第九十九章 羊狠狼贪(二)

第九十九章 羊狠狼贪(二)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书斋里,噼里啪啦板子声,听得人胆寒。

    沈举人坐在廊下椅子上,看着地上的老婆子,面上挂了霜。

    田婆子“呜呜”出声,脸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嘴里已经被塞了两把泥。

    她身后两个健仆,拿了板子,半点情面都不留。这个田妈妈,仗着自己是老安人陪房,这些年没少作威作福,儿孙都抢了好差事,得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大家得了机会,自然是该出气出气、该报仇报仇。

    沈瑞依旧满脸愤愤状,站在一旁。

    柳芽花容变色,下巴要抵到胸口,浑身已经忍不住哆嗦。沈瑞见状,有些不忍,不过想着“以毒攻毒”未尝不是解决法子,柳芽这是心里坐下病。三年前,带人打她板子的就是田妈妈。

    长寿并不改色,柳成却是头一回见这个,面色有些苍白。

    无人吱声,沈举人不时用眼角扫向沈瑞,见他并无求情之意,倒是有些意外。随即想到这个儿子秉性并不类其母,心肠倒是够硬。

    “住手”张老安人扶着张四姐的手,由婆子婢子簇拥而来,站在书斋院门口,看着眼前情景,差点昏厥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哪里是打田妈妈板子,这是在打她的脸。

    沈举人见张四姐俏生生站在那里,心中不由一热,不过看到旁边张老安人,又生出不耐烦,慢悠悠地起身道:“安人怎来了?”

    张老安人火冒三丈,道:“这是作甚?怎么恁大的火气,发作起家中老人来?”

    方才田妈妈被书斋这里的人传来,张老安人便觉得有些不安,倒不是担心沈瑞会如何,而是不知道沈举人会怎样。母子嫌隙越来越深,她有些摸不清儿子是作甚想,这才急匆匆过来,连张四姐跟着来瞧热闹都没顾得上撵人。

    没想到,会是这个情景。

    田妈妈是张老安人心腹,今日行事又是她的吩咐,如今沈举人此举,这是作甚哩?

    张老安人只觉得胸口堵了团棉花,看着沈举人,身子已经打晃。

    沈举人见状,吓了一跳,不待见亲娘与气死亲娘可不是一回事,忙道:“这刁奴手脚不于净,偷到二哥屋里,没有送她去衙门,已经是便宜了她”

    偷盗主人财物,按律当流,偷盗三次以上就是死刑,只是打了板子,确实算是轻的。

    张老安人却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自己这儿子到底怎了?真是越来越看不透。

    要没有沈举人的默许,田妈妈能带人在外院折腾半天,连搬带抬地带走许多东西?如今又说这个话,将田妈妈当成是贼,是甚意思?

    知子莫若母,张老安人晓得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要是下儿子的脸,讨不了好去,便瞪着沈瑞道:“我的陪房倒成了贼?二哥到底丢了甚贵重东西,如此喊打喊杀、大动于戈?

    这老虔婆捏豆腐么?

    沈瑞在心里很不厚道地问候了张老安人尊亲,面上带了担忧道:“祖母,您别问了,让老爷处置,毕竟老爷是家主。这干子刁奴,生贪婪之心,行背主之事,您可莫要太生气,不值当为了这些刁奴气坏了身子。”

    他同沈举人会提“前车之鉴”,对张老安人却不会提。

    张老安人眼中,三年前的事情是一笔糊涂账,要说全赖她,她是不认的。

    见沈瑞避重就轻、颠倒黑白,张老安人越发着恼,沈举人心里却踏实下来。

    是啊,他才是一家之主。

    即便老安人生气,也是因这刁奴贪婪背主,同他又有什么相于?

    眼见那执行的仆人板子不停,田妈妈身上臭气熏天,已经被打的失禁。要是再打下去,人就要挨不住。

    人心都是肉长的,张老安人顾不得与儿孙争短长,上前几步,站在田妈妈跟前护住,对那两个仆人喝道:“混账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们还不停下?”

    那两个男仆闻言迟疑,看向沈举人。

    沈举人见状,不由皱眉,不过见张老安人气急败坏模样,还是摆摆手,叫那两人退到一边。

    张老安人对沈瑞咬牙切齿道:“你到底丢了甚东西?我这当祖母的求你高抬贵手了,我代这老奴找补给你?”

    沈瑞在心底嗤笑一声,端的是无耻,明明是这老太太使人明抢了他屋里的东西,又说出这样的话。等他将丢的东西说了,张老安人退回来,落到旁人眼中,倒成了自己不依不饶,拿着世仆做筏子像长辈讨要东西。

    沈瑞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却惴惴道:“那怎么能行?安人,孙儿晓得您心善,可这等大胆刁奴不能纵容。今日抄了孙儿屋子里东西是小,明日要是偷到老爷屋里、安人屋子里,说不得家业又要易主。”

    张老安人冷哼一声道:“她到底上了年岁,又服侍我多年,你何苦不依不饶?你倒是心狠,没有一点怜下惜老之心,全不似你娘那般心善”

    这成了自己的错?

    沈瑞心中勃然大怒,面上却不慌不忙道:“安人就算心善,也当给老爷留几分颜面。老爷刚说要狠教训丨这老奴,安人便出来张目,以后老爷如何辖制下仆?”

    张老安人闻言,望向沈举人,果然见儿子面色难看,讪讪道:“我身边也就这两个老人,服侍我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不是纵容她,让她将拿走的东西退给你就是了。她老糊涂了,定不是有意的,何必小题大做?”

    沈瑞也不看张老安人,只对沈举人道:“老爷您看?”

    沈举人心里虽不耐烦张老安人为了个老奴顶了自己面子,可见张老安人面带哀色,到底有些不忍,便点头道:“板子且先记下,让她将你的东西先还来。”

    明日沈瑞还要去族学,总不能没有换洗衣服,要不然让人晓得,又是一桩丑事。

    沈瑞面上露出几分委屈:“那就按照老安人说的,让这老奴将取走的东西拿回来。衣服鞋袜、文房四宝这些都是小事,那一千两银子庄票,可要快点找回来,要不然大婶娘问起,又该怎么说哩?”

    一千两银子庄票?

    沈举人已经怔住,张老安人立时道:“混说你小小年纪,怎会有那么多庄票?”

    沈瑞不解道:“自然是从大婶娘那里要来的,还能从哪里弄的?”

    张老安人定定地看了沈瑞几眼,转头再望向地上昏厥的田妈妈,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这背主刁奴倒是好大狗胆那不是十两、百两,那是整整一千两,她怎么敢?

    见了张老安人反应,沈举人哪里还不明白,也是恼羞成怒。这一个两个,都当主人是傻子么?

    这家里真是不安生,这老奴如此行事,方才还有脸喊冤,真是冥顽不灵。

    他们母子倒是没有怀疑沈瑞扯谎,毕竟沈瑞名下的确有银子,这打外头回来多要些银子傍身也不算什么。又想他这半月这般有底气,多半就是这缘故。

    随即,母子两人都明白过来,那是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

    “真是反了天,拖了这刁奴,去将庄票找出来”张老安人吩咐身边众人道。

    因有田妈妈在前,她现下谁也信不着,便自己亲自去找庄票。一千两银子庄票,可不是一千两银子,贴身都能藏了。要是让人摸了去,可没地方哭去。

    沈举人倒是不急,也不拦着张老安人,眼神轻飘飘地在张四姐腰身上打了个转,便任由她们去了。这庄票是沈瑞的,就算张老安人收去,他续娶在即,也能名目讨要回来。

    他望向沈瑞,没有好脸色:“作甚弄一堆庄票在家?是不是大手大脚混吃喝去?”

    沈瑞垂手老实道:“年节将至,儿子想要孝顺老爷与安人。大婶子说我尚小,用不着如此,可到底是儿子一番心意。”

    沈举人闻言,只觉得心中熨帖,方才还觉得沈瑞留了一大笔庄票在身边太胡闹,现下却觉得这庄票有些少了,要是再多些更好。

    不过沈瑞能有这份孝心很好,等先收了那一千两银票,再与他提提家中生计艰难,沈举人心中有了计较,便摆摆手,打发沈瑞先下去。

    出了书斋,沈瑞摸了摸肚子,还没来得及晚饭就过来折腾,倒是有些饿了。

    想要从他这里讨银子,先将那“一千两庄票”的归属辩个清楚再说。

    柳芽、柳成开始时被田妈妈的惨状吓到,后来听到沈瑞提了庄票,便只有愤愤的,生出的那点畏意都成了不平。

    只有长寿,跟在沈瑞身边最久,看出他作怪,低声问道:“二哥,用不用小的先去趟隔壁?”

    总要去与郭氏打个招呼,要不然对景揭破怎么办。

    沈瑞摇头道:“不着急,明日你抽空过去一趟就行。”

    张老安人与沈举人母子两个,如今已经不是一路人。要是方才张老安人去田妈妈家寻庄票时,沈举人派了管家跟着还罢,一时找不到,两人只会先齐着逼问田氏,再说其他。

    沈举人既没使人跟着,那张老安人就说不清。她本有劣迹在前,即便说自己没偷藏庄票,沈举人会信么?

    不管是沈举人纳聘缺银子,还是需要贴补生计,沈瑞这“一千两庄票”拿出来,搁在那里说,孝心已经够了。

    回了偏院,沈瑞便让冬喜列了单子,将屋子里被抬走东西都记上,后头又添了几样小件金玉珍玩,还有一千两庄票也没落下,吩咐长寿带着柳成、小桃几个去田妈妈家里“取回”。

    做戏总要做全套。

    即便田妈妈矢口否认,又能如何?小桃已经说了,田妈妈虽带了几个妈妈婢子过来,可动手翻东西的只有她一个。显然是早想要偷着夹带东西,这黑锅她不背谁背。

    冬喜没头没脑地听了半天“一千两庄票”,心里哪有不明白的。沈瑞的银钱都是她管着,那庄票也好,后添加的金玉小件也好,都是子虚乌有。

    待柳芽出去传饭,冬喜迟疑道:“二哥,这……要是老安人真信了,又找不出,即便不会要了田妈妈的命,她们一家也难得了好了。”

    沈瑞既然开口,自然晓得后果,可再来一次,还会如此行事。他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心狠手辣?

    他从来不曾去招惹这田婆子,可田婆子仗着是老安人心腹,这半月没少给他添堵。

    自从往沈瑞身边塞孙子做书童不成,这田妈妈就将沈瑞当成敌人。之前那赐下“四季美婢”的主意,就是这老奴出的。在张安人跟前念“女大三、抱金砖”,张四姐与他匹配的,张家也有了人照看的也是那老奴。

    又笑话柳芽瘸腿,将主意打到冬喜头上的也是她,如今算是“恶有恶报”。

    长寿、柳成他们回来时,已经是入更时分。

    除了子虚乌有的庄票与金玉小件之外,屋子里被翻走的东西,连同装旧衣服的箱子,一点没落,全部抬了回来。

    “老安人还在田婆子家?”沈瑞好奇道。

    这可有一阵子了,田妈妈住在后街排房里,丈夫没了多年,有两个已经娶妻生子的儿子,一个是之前的采买,三年前被换下来,领了份闲差;一个在管着老安人的私房庄子。

    长寿道:“已经回来了,张家在家的都捆了,带回来在后院柴房里关着,说明日再审。张家老大不在家,张家老二本就在城外,就捆了她两个媳妇与一个没当差的小孙子,老爷那边田升、郑姨娘身边茉莉、槿院的小梅都是田家人,一个也没落下。”

    沈瑞闻言,不有惊悚。

    这田婆子一个仆妇,这关系网张的倒是开。要是这家人真存了歹心的,同时发作,也能让人喝一壶。

    他皱眉道:“小桃、小杏与田家有没有关系?”

    田婆子连郑氏身边都安排了人,他这里应该也不会落下。

    长寿摇头道:“她就两个孙女,外孙女年岁小,还不到进来当差的时候。又因早想着将田升塞到二哥这里,也没有预备其他人手……”

    宗房,上房。

    太爷看着徐氏,叹了一口气:“二房择嗣你们自己拿主意,老头子都不会多事,不会去戳你们的心。”

    徐氏起身,屈膝福了福:“谢谢太爷了。”

    太爷也有儿孙,晓得能被二房选为嗣子是好事,可按照二房素日行事此事万没有旁人插嘴余地,便也避嫌,岔开话道:“明日族中女眷定会过来拜访你,当年多与你打过罩面……孙氏身份,总要有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