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王之将倾 > 第9章 祖孙

第9章 祖孙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申时洛走到庑廊下,由小厮通传了,进到室内。

    他的父亲豫平郡王正在习字,见他来了,腰上的长剑还没除下,问,“寿安伯什么时候走?”

    寿安伯名霍笙,是女皇霍昭的侄孙,楮国公霍既定之子,现为京都右卫将军。

    临安王因娶了女皇的外甥女儿林氏,与霍家交好,论辈分,霍笙当唤临安王一声表姑舅父,与豫平郡王的世子申时洛以表兄弟称呼。

    申时洛道,“他说还要待两天。”

    豫平郡王问,“你们比剑了?”

    “刀剑骑射都比了。刚刚散。”

    豫平郡王直起腰,目光如电,“他比西平郡王如何?”

    申时洛回答,“他连儿臣都比不过,如何去比申时轶。”

    豫平郡王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对他道,“你下去吧。”

    “是。”申时洛转身欲走,想想又回过头,“父亲,申时轶来,他也来,申时轶走,他过两天也走——我总觉得这中间……听闻陛下今夏中暑,到现在身体没有回复从前——还请父亲与伯父注意。”

    “知道。”豫平郡王又伏到案上,“你先下去吧。”

    申时洛出门摘下刀剑,去隔壁后院拜见婶母林王妃。申时云也在,见他来了,对他道,“哥哥,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府里可是出了稀罕事了。”

    “什么?”怪不得林王妃的脸色不大好,不过后宅的那些事一向不是他所关心的,准备安慰一二便走。

    申时云笑道,“虞长史家的长女,就是预备要说给大哥的,本以为是个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没想到竟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真真我也看走了眼。”接着连阿圆当街烧车放火逃脱的事也说了。

    “谁?”申时洛本来准备过耳听听的,却突然想到什么,留了神。

    “虞长史的长女,虞仙因的姊姊。父王和叔父不是都选中了虞家……”

    申时云还在说,申时洛想到上午大门口的偶遇,原来那个时候,她是急着要逃走。不,她并没有急,申时洛略略回想便记起,灿烂的阳光照在马车上,车壁帘打开,少女巧笑嫣然,一只胳膊搭在窗户边,像是跟人拉家常儿一般随意,看他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点稚气的好奇。

    谁知道下一刻,她们就要去当街烧车放火。

    他不由在心里头笑起来,有意思,申时洛想,真的有点意思。

    #

    再说阿圆主仆三人,晨起从庙里出来赶紧快马回到虞家湾老宅,石头和豆角果然昨晚就先到了,老夫人从豆角嘴中问不到什么,并不知长史府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一夜没等到阿圆,正焦急处,忽而家仆报“小姐回来了!”她忙出来迎,见到他三个人。

    栓子受了伤,阿圆将编的那番话说了,老夫人道,“你随我来,到底出了何事?周妈妈呢,怎么样了?”

    两个人进了屋,阿圆把事情说了,她说的简简单单,并没有诉苦或抱怨,老夫人心中却如压上了千斤重的巨石。阿圆反过来安慰她道,“如今我这般儿一闹,估计把王府彻底得罪了,他们豪贵人家,架子偌大,兴许就不会想着再让我去做儿媳妇。”

    老夫人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圆儿,祖母差点害了你。”

    阿圆知道她心里难受,故作了轻快道,“祖母,我这一路又累又脏的,想去洗洗。”

    老人扬了扬手,示意她自去。

    阿圆直起身子道,“我饿啦,让王妈妈给我们做碗鸡丝汤面,多放点儿蒜薹和胡荽。”

    到了下午,睡醒午觉,花椒却来告诉她虞廉来了。“将周妈妈送了回来,老爷现在就在老夫人屋中。”

    阿圆坐在被褥里,她长及腰际的头发洗过晾干了,此刻柔顺得披在肩上,花椒担心,“不知道老爷会跟老夫人说什么?他难道还想让您嫁过去?”

    阿圆拢了拢头发,“他尽可以想去,总归这身子这脚是长在我身上。”琉璃一样的黑眼睛里都是主意,父大如天,但如果那做父亲的不自重,净出坏心,就别怪人家不敬重他了。

    老夫人房中,虞廉正在苦口婆心。老夫人一句话不说,闭目坐在榉木三屏风攒边围子罗汉床上,已经整整一刻钟了。

    虞廉知道母亲的脾性,如果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给说透、说通,老太太是不会松口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一介罪臣之后,如果靠着循规蹈矩,怎么可能赚得大的富贵?况且他并没有比那些同僚、上峰更坏,又没有杀人越货,又没有贪赃枉法,不过是用子女的婚事谋前程——当年他连自己的婚事都可以牺牲,子女们的为什么就不可以?母亲毕竟是他的母亲,她终究会理解他的,就像当年娶了冯氏、又与她和离一样。

    想到这里,虞廉重打起精神,不顾口舌已经说干燥了,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瞒母亲。与王府的这桩婚事,本来是阿满那丫头闯了祸,永安郡主一句戏言,没想到郡王爷认了真——王爷虽没有说话,但应当也是默允了的。细想想,这婚事也没什么不好,且不说阿圆过去了就是王世子夫人,正二品的外命妇,虽说世子身子有些不好,但只要嫁过去,就是一世的富贵,还很有可能能当上王妃——这是多少女子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结果!”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讽刺他道,“想不到,你竟还有说没拉纤的口才,既这么好,你为什么不把二丫头嫁过去?是阿满惹出的事,让阿满去得这富贵去!我们阿圆,不要这样的富贵!”骂的是儿子,苦的是自心,她扶住案子,咳嗽起来。

    虞廉被骂的又恼又惭,好在四下里无人,他也顾不得脸红了,拿脚下的痰盂给老夫人接了痰,耐着性子继续,“阿满不能去,阿满我还另有安排——前几天西平郡王来了,那是天皇大帝(注:大晋四世皇帝,女皇霍昭之夫)与当今陛下的嫡孙,颇受陛下青眼。如今皇嗣不定,若不就是霍家的子侄,若不就还是先皇爷申家。咱家王爷郡王爷又是申姓,又与霍家交好,您没见这申、霍两姓都拉拢他。我想把阿满嫁给西平郡王,却有个名分就行,如此一来,无论以后谁来当圣人,都少不了咱们家的前程——母亲,儿子这都是图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光耀门楣,耀祖光宗!”

    他说完,去看老夫人,却见她直直得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虞廉忙问,“母亲,您……”

    “好好好,”老太太痛心疾首,“畜生是知足不知羞,人是知羞不知足,你竟然如此贪心,既不知羞,也不知足!两个女儿的婚事你都盘算上了,还巴巴得要把好好的女儿给人家当小老婆——说什么光宗耀祖,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你心里,可还有半点儿的父女亲情?再不用说,你才多大的人物儿,就想去攀赌那天家的富贵,小心你算计不成,反误了性命啊!”

    虞廉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想到母亲如此固执,问,“事已至此,母亲您说怎么办?”

    “去拒了王府的提议,都还没有提上日程,难道他们能拿刀逼你?”

    虞廉一听,腾得站起身,半天道,“您容我想一想。”说罢道个饶先出了去。

    这边虞廉走了,老夫人在罗汉床上自坐了一时,拿帕子摁了摁眼角,叫周妈妈进来,让她,“去把阿圆叫来。另外你悄悄儿得去让石头和柱子备上马,在后门那里等着。”

    周妈妈看她眼圈儿有点红,问,“老太太您怎么了?别和老爷置气,有话慢慢儿说。”

    老夫人抬抬手,“你快去吧,让花椒别跟来,留在屋子里收拾姑娘的衣裳,”想一想,“把大毛衣服也都带上。”

    周妈妈不再敢问,说了声是,赶紧去了。

    不多时,阿圆来了,见她祖母坐在床上,日头已经偏阴了,光头斜到侧面墙上,老夫人的脸暗暗的,有种莫名的晦涩。

    她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哽塞,祖母叫她来,是不是有难以开口的事。

    上前唤一声“祖母”,坐到罗汉床前的脚踏子上。

    老夫人定定得望了望她,声音有些干,“阿圆。”

    “哎。”

    老夫人伸出手,让她坐到床上,揽到自己的怀里——阿圆心里有点儿酸,自她长到桌子那么高以后,祖母就几乎没有这样搂过她了。

    “祖母,”她将头靠到老夫人的胸前。

    “我的孙女儿……”老夫人略微哽咽着道,摸了摸她的头。就在阿圆以为她要开口让她跟着父亲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却将她坐正,正色道,“你这就到你外祖家去。我才刚已经吩咐石头和柱子备了马,就等在后门那里,你带着他们现下就去,马上走。”

    “奶奶?!”阿圆惊讶,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老人,眨眨眼,嘴角扁了一扁,没忍住泪珠儿从眼眶里掉下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会让我……”

    老夫人没责怪她,用干瘦的手抹干净她脸上的眼泪,“你以为什么,我自己养大的丫头,我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多心的鬼丫头子!”

    “奶奶!”阿圆扑到老人怀里,嘤嘤得哭起来。

    虽然早熟聪慧,她毕竟还是一个没到十五岁的孩子!

    “好了,”老夫人略拍了拍她,恢复严正,“你父亲左性了,我劝不了他,你也别太恨他,他毕竟是你爹,自古没有子女常恨父母的。你昨天在王府闹的好!这一回,王府不会为这个帮他,且当初和离时,本就具了书面的条程,你的婚事非得要经过冯家的意见。”老夫人桩桩件件,条理分明,“只管去你外祖家待着,省的在这里闹的不好看——临江那边,他们惹的事让他们自了去,别想拿我的丫头去筹算。”

    她说一句,阿圆点一下头,跟小鸡啄米似的,老夫人看多了她小大人家家的样子,像这样孩子模样的着实罕有,笑中带泪得看着她道,“莫哭了,这次去,在你外祖家多住一阵子,等过了年再回来,今年跟祖母一起过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