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晚饭的时候,外出置办装备的可可树回来了,进门时大摁喇叭,声响洪亮,绝非突突车可比。

    是辆二手的白色海狮面包车,前任车主改装过,车顶专门切割了一块,有支架可以推起,钢板加厚、加防撞杠和减震器、车灯处罩铁架安全-套,反光镜和四个门都加固,车尾处竖起一根高高的天线,上头……

    卫来皱眉,这车改装的实在,但特丑,不显眼,很旧、车身蒙灰,但唯有天线上头套着的塑胶小蜜蜂,崭新、明黄环黑,两小翅膀还是白色的。

    卫来说:“什么玩意儿?”

    他想把那小蜜蜂给揪了。

    “车载电线,电台啊!”可可树伸手出去晃天线,“沙漠里人都没有,信号也不好,不得靠电台解闷啊?”

    卫来指小蜜蜂:“我说它。”

    “装饰啊,多好看。好多当地人都装这个。”

    是吗?

    卫来觉得自己主意真心不怎么坚定,可可树这么一说,他居然也觉得怪好看的。

    车门推开,后半车都是装备,几大桶桶装水尤为醒目,吃的全部都是速食干粮,另有个编织筐,里头散放了椰枣、西红柿,西瓜,里头滑稽似的插了个卫-星电话,天线拉出一截,像脑袋上顶了个小辫子。

    可可树说:“横穿沙漠,一路飙的话,要十多个小时,我预计你走两天,吃喝给你备五天,够意思吧?卫星电话拿到空旷的地方用,搜星效果才好;瓜果记得尽早吃,不然全烂了。”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动的。

    卫来看向车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车有空调?”

    “冷风机。”可可树伸手进去,铿铿叩了叩铁壳,“旧是旧,噪音大,但效果不错……”

    边说边旋开开关。

    有一股久违凉意,迎面裹来,喀土穆被称作世界火炉,但此时此刻,他站着的这方寸地,是人间天堂。

    无以为报,卫来给了可可树一个相当用力的熊抱。

    可可树说:“不客气,麋鹿说了,尽量给你找功能全的车,反正钱都从你报酬里扣……”

    卫来摁住可可树脑袋,一把把他搡开了。

    ***

    晚饭过后,电力还是没有恢复。

    旅馆老板送了蜡烛来,岑今就着烛光整理行李,有些冬天的衣物不再需要,行李包越理越瘪。

    忽然看到那支金色方管的唇膏,打开了旋出看,膏体已经发软,油份外沁,一片迷离水亮的红。

    她有些惋惜,顿了顿,原样旋回,还是带上了。

    卫来想起往事:“我第一次去拉普兰的时候,没经验。带了治冻疮的软膏,真要用的时候,打开看,冻成了硬坨。”

    “外瓶都砸碎了,软膏还是硬的像铁疙瘩。”

    “后来有只北噪鸦,一直在我头顶叫,叫声很难听。”

    北噪鸦这么叫:嘶——咔——克……

    岑今低着头,叠起一件白色衬衫:“然后呢?”

    烛光放大她的影子,给她轮廓的暗影镀温柔淡金。

    “然后我就把软膏扔出去砸,把它砸飞了,天上还飘下两根毛。”

    岑今笑了一下:“你编的。”

    “你怎么知道?”

    给埃琳讲的时候,埃琳深信不疑,还跺着脚说:“完了,你会不会把人家砸死了,或者不能生了?”

    “去那么冷的地方,药是救命的,谁会舍得扔掉?”

    这倒是。

    他当然没扔,那只北噪鸦一直在头顶叫,他用刀子剜了一块放到火头上融,剩下的装进塑料袋,揣进怀里拿体温去暖。

    “这么喜欢拉普兰?我记得面试的时候,亚努斯问你为什么上次接单是在那么久之前,你也说是因为去了拉普兰。”

    卫来被她问住了。

    为什么喜欢拉普兰?他还真没想过。

    ——因为那里冷。

    极北、空旷、少人烟。

    没有人烟,没有“人气”,也就没有复杂的关系。

    ——因为喜欢那个传说:当北极光出现的时候,不能吹口哨,不然极光会来抓住你的头发。

    于是他经常在半夜里,向着夜空的极光嘬一记口哨,然后闭上眼睛,等着谁来抓他的头发。

    ——因为他在那里,和驯鹿、北噪鸦、狼獾一样,只是一个在严寒里艰难求生的生物。

    它们不带异样眼光看他,不会问他从何而来、家在哪,不在意他脱轨,不关心河口什么时候泊了条船、会泊多久……

    埃琳为什么不相信,他去那里,真的是为了度假?

    ……

    岑今没有再问。

    忽然有个纸飞机,嗖的一下,从外头的暗飞进烛火的光里,一头扎进收理到一半的行李包,屁股翘的老高。

    可可树的声音传来:“卫!任务我完成了。你给我评个a,我才有面子返航啊。”

    ***

    第二天一早,再次出发。

    和可可树就在这里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南下。

    卫来朋友不多,可可树是难得的一个,但见面机会偏又很少:一个怕冷,一个怕热,喀土穆之前,两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

    这一次,满打满算,只一起“同了车”、“喝了酒”、“吃了肉”、“飞了纸飞机”,和他预想中老友久别重逢的场面,差了太多。

    可可树大概也有同感,拽他到边上说话。

    “你这辈子估计不会再来……”

    真了解他。

    “过两天,我南方省的活差不多了,就要回老家乌达,那里海拔高,雨多,平时也就二十来度,不热——要么公海的谈判结束之后,你到我那住一阵子?让我老婆给你做饭吃。”

    卫来笑:“怎么可能,我要送岑小姐回去的。”

    可可树惊讶:“你不用送她回去啊……你不知道吗?”

    “什么?”

    “签的合约你没有细看吧?”

    没有,有麋鹿在,他基本不看合约,只负责签字。

    “那也没关系,后面他会跟你说的:你保护岑小姐的期限是到谈判结束,不是返回赫尔辛基。红海之后,你就自由了。”

    是吗?

    卫来脑子里有点乱:“她为什么不回赫尔辛基?”

    可可树摊手:“我怎么知道。人家有人家的打算呗,没准她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总之红海之后你就完事了,你管那么多!保镖和客户,还不就是一张合同的交情!”

    说着重又兴奋:“怎么样,去我那吗?我老婆做通心粉很棒,能气死意大利人!我还可以带你去看真正的非洲大草原,我们开巡猎车,喝啤酒,跟狮子睡觉,骑大鳄……”

    卫来说:“你带我去找死呢。”

    忽然兴致低下去:“再说吧,先把手头的事做了。”

    ***

    车出喀土穆。

    几乎没有过度,视野很快荒凉,铺天盖地,都是极度干渴的土黄色。

    起初还有公路,后来就断续,像沥青的残片散埋,轮胎一路碾压细软的黄土地,车屁股后头拉开浓黄的尘土烟幕。

    卫来很想问她,谈判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转念一想,又恼怒自己婆妈:可可树说的没错,保镖客户,一张合同的交情,她再多的打算,跟他有关吗?

    他提醒自己:专注工作,但是,离客户要远一点。

    冷风机嗡嗡响,是车内车外,唯一的声音。

    岑今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不开口,一直看窗外景色。

    其实这样不好,长时间看单调的景色容易被催眠,司机要尤为小心,很多高速上的车祸,就是这么来的。

    果然,过不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卫来轻吁一口气。

    她睡了,他反而觉得放松。

    一路都没有遇到车,天边起伏的沙丘线上,时有指甲盖大的骆驼影子挪动。

    偶尔看到一两棵树,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孤零零冒在沙丘中央,没有叶子,枝和干都嶙峋骨白,很像抓向天空的手爪。

    单调、死寂、枯燥,他的上下眼皮开始不自觉地往一处凑……

    为了给自己提神,卫来开了电台。

    二手车,没法去要求电台的滤波性好,信号艰难地接收中,密集的“嚓嚓”杂音似乎永无止境。

    忽然接通,跳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我们要分外警惕,那些混进我们中间的……”

    语音愤慨,铿锵有力。

    听说南面要打仗,这是政-府的……电台宣-传?

    卫来正想追听下一句会讲什么,耳边蓦地响起岑今歇斯底里的声音:“关掉!关掉电台!”

    这一下突如其来,卫来不及细想,紧急靠边的同时,一把拽下电台繁复的插电线。

    嚓嚓的响声消失了,车里只剩了冷风机的嗡嗡一片。

    岑今低着头,脸色苍白,搭放在膝上的手有轻微的抽搐。

    过了很久,卫来轻声叫她:“岑今?”

    她抬头,笑的很勉强。

    说:“没事,你继续听。我刚刚……做了个噩梦,一时没反应过来。”

    车里开了冷风,她的后背有一块汗湿,和衣服粘在了一起。

    她的噩梦里,有电台?

    岑今避开他目光:“车里闷,我下去透口气。”

    卫来想提醒她外头热,真跟下去了,发现也还好: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的,日头似乎被遮住了,沙漠没了太阳,狰狞似乎也去了大半。

    他关掉冷风机,让机器歇会,车门和顶盖全开以便通风散热,一番倒腾之后,把西瓜抱出来,问她:“吃吗?”

    问的没什么诚意,她还没回答,他已经掉转直刃匕首,一刀插了进去。

    瓜熟的恰到好处,豁口处一片瓤红,卫来把刀衔在嘴里,两手用力,直接把瓜掰开。

    车尾有轻微蹭响,抬头看,是天线在晃,那只小蜜蜂在顶梢处,张着翅膀,晕头转向。

    卫来觉得好笑。

    “卫来?”

    岑今的声音有些奇怪。

    她盯着地面看,好多细小的砂石在打转。

    卫来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风大起来了,空气里有土腥味、大牲口的尿臊味,向远处看,有厚重的浊黄色的沙墙悍然升起,越拉越高,几乎和天顶连在了一起,接连处,一道闪亮的线,像横切过来的刀锋。

    卧槽,要出大事了。

    卫来紧急吃了一口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