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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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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榭亭台里,庞籍望着隐约闪烁的萤火虫,心中无限感触,叹道:“他是我教过的,最最聪慧的弟子。”

    那年,他是太子少保,在官学任教。

    ——“官学就读的,虽则都是皇子们与公侯子弟,但皆是知书识礼的,并无嚣张跋扈之人。”

    说话者,是太子少傅陆元亘,他正为第一日任职少保的庞籍细细道来。

    “醇之,你无需担忧。”

    醇之是庞籍的表字。

    陆元亘看他静默不语,以为他在紧张,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

    然而庞籍并非担忧。

    他问:“下官看过学生名册,安国侯世子亦在此中?”

    “安国侯世子……”陆元亘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乐松?”

    庞籍好奇问道:“正是乐松,他是个怎样的人?”

    “乐松啊……”

    陆元亘沉吟片刻,才道:“他常常‘神游太虚’。”

    庞籍不解:“神游太虚?”

    陆元亘笑道:“是发呆之意,这是太子殿下调侃他的。”

    “发呆?”

    “醇之,”说起乐松,陆元亘眼神里甚是慈爱:“你莫要与他置气,乐松这孩子并非有意为之,只是……”

    “只是什么?”庞籍连忙问。

    “只是,他思索事情的方式,与常人有些不同。”

    时常发呆,想事情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陆元亘是在委婉地说,乐松是个痴儿?

    庞籍心中一悸。

    回忆起乐信的神采风华,他感到惋惜,竟是比自己生了个痴儿还要难过。

    ……

    夜渐深。

    气温愈发冷了,凛凛的风在车窗外呼啸而过。

    乐琳捧着手哄到嘴边,呵了口气,又搓了搓手,方才暖和了些。

    柴珏见状,把手中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乐琳感动,但仍不太适应他这种微小细致的关心,婉拒道:“你穿得比较少,留着自己用吧。”

    “我是习武之人,比较耐寒。”柴珏又忍不住打趣“他”:“反倒是你,身手弱得似个女子一般。”

    我本就是个女子。

    乐琳在心里腹诽。

    柴珏看“他”不语,玩笑开得更起劲了:“你姊姊倒是身手不俗,怎么你却是半点武功不会?”

    乐琳听他提起了乐琅,心情顿时不爽了起来,一把夺过那汤婆子,嘟囔道:“好了好了!我用这玩意儿,你不要再说了。”

    她拿来汤婆子,放入怀中,才发现它已几近冷却。

    乐琳又一把将那汤婆子塞回柴珏那里,瞪了他一眼,佯怒道:“都冷了你才给我。”

    柴珏俏皮地眨了眨眼,指着乐琳身上的薄裘披风道:“你府中定有不少狐裘貂绒,也不顺手帮我带上一件。”

    “嗬!”乐琳推了他一把,好笑道:“小气!”

    “嗯,我是小气。”

    柴珏坦承不辩,乐琳也是奈他没法。

    车子悠悠地行驶,也不知何时才到那陶然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欸,柴珏,”乐琳无聊地玩弄这披风上的毛绒,问道:“你说,这世间可有因果循环?”

    “没有。”

    “嗯?”

    柴珏转头望向乐琳,确定道:“乐山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子孙也是安分守己之人,理应福泽延绵,不应至如此田地。”

    乐琳问得随意,不过是天马行空的闲聊。

    可柴珏却心有灵犀地,一眼看穿“他”背后的意有所指。

    贴心友善的安慰,却让乐琳心情更沉重。

    乐山所为,是逆天命而行。

    这江山,本该是赵家的。

    后周显德六年,周世宗柴荣崩,七岁的周恭帝柴宗训即位。

    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与禁军高级将领石守信、王审琦等掌握了军权。

    其后的正月,传闻契丹兵将南下攻周,宰相范质未辨真伪,急遣赵匡胤统率诸军北上御敌。周军行至陈桥驿,赵匡胤和赵普等密谋策划,发动兵变,众将以黄袍加在赵匡胤身上,拥立他为皇帝。

    随后,赵匡胤率军回师开封,京城守将石守信、王审琦开城迎接赵匡胤入城,胁迫周恭帝禅位。

    这便是“千秋疑案陈桥驿,一著黄袍便罢兵。”

    而在如今的这个平行时空里,一切都因乐山而改变了。

    他殿前献药,故而柴荣并未死于伐辽之时,其后的托孤、陈桥兵变便无从谈起。

    乐山后人接二连三遭逢不测,正是其逆天改命的报应。

    恰恰是应了因果循环。

    乐琳忽而感到不寒而栗。

    柴珏看“他”闷闷不乐,劝慰道:“莫要多想了,快趁机歇睡一会儿吧。”

    乐琳点头,便把手撑于窗沿,托腮眯眼了一阵子,又坐正了身子,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还是睡不着。

    柴珏一把拉过她的头,靠于自己的肩膀上。

    “你在干甚么?”

    乐琳的脸蛋一瞬间变得通红,她挣扎着要起来。

    柴珏却不放手,说道:“就这样子睡吧,你比我矮一个头,靠到我肩膀刚刚好,否则你辗转反侧,到天亮也睡不着。”

    乐琳顿觉惭愧,人家一番好意,是自己想得太龌龊了。

    于是便安安静静地靠着眯了眼。

    片刻,她快要睡着之际,迷迷糊糊间,听到柴珏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闻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有啊。”

    “怎么你的头这么烫?”

    柴珏喃喃自语道。

    他感到“乐琅”靠着的那边肩膀一阵滚烫,似火烧,似针刺。

    许久,他才察觉,这烫热并非来自肩膀,而是来自心头。

    多年以后,他每想起这时的炙热,都仍会忽然红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