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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勾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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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女鬼”冷漠地问。

    柴琛想象过“她”的声音,该会是如黄鹂般婉转动听?

    抑或是,似银铃般清脆悦耳?

    却从不曾想过她声线竟是略为低沉的,感觉醇厚而妩媚。

    柴琛的心头流转过曾听说的一个鬼故事。

    ——有个穷书生在上京途中,入到一座荒芜的古刹避雨。

    夜半,传来美妙琴音,弹琴的竟是个美艳动人的女子。

    书生遇上仙女模样的姑娘,总归是要爱上的,何况那女子本就存心勾引。

    催命的琴音,暗藏了春色,亦暗藏杀机。

    古刹里,书生与女子旖旎缠绵,

    额前的碎发软软的垂在两边,白纱随风舞动,他的手紧握住她的柔荑,他拥着她吻,唇很轻很轻地放,像在吻一朵玫瑰。

    却是那么一道月光照过来,书生发现女子的樱桃小嘴,不知何时已化作血盆大口,娇俏艳丽的容颜,亦变得狰狞恐怖。

    那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女鬼,利用美色,四处寻找壮男来吸取阳精。

    书生看着自己瞬间枯萎的身躯,在无限悔恨中死去。

    ……

    他是柴琛,他不是故事里的书生——那个可怜又可恨,被女色冲昏了头,死得不明不白的糊涂蛋。

    他在心里这般对自己说道。

    那边厢,“女鬼”早已收拾起地上的七弦,转身便走。

    ——“女鬼!”

    他追上去道:“你莫要欲擒故纵,故弄玄虚了!”

    “她”回头,莫名其妙问:“我如何欲擒故纵,如何故弄玄虚?”

    他说:“你方才弹的是《欢沁》。”

    《欢沁》为太宗朝的七弦名家宛宜年所作。

    宛大家一生所作的曲目或大气磅礴,或清新雅致,但《欢沁》却是欢快灵动的风格,并不被时人所喜爱,故而寂寂无闻。

    但是——

    “此乃本殿最爱的曲子,”

    柴珏笃定地看着“她”:“此处竹涛环合、幽远空灵,最适合的是宛大家的《林间寂》。”

    “女鬼”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他径自道:“又或者,弹古曲《广陵散》,弹《高山流水》,都比《欢沁》要适合。”

    他边说,边抽出昨晚问护卫劳良翰借来的宝剑。

    劳良翰告诉他,这把剑是见过血的,背负五六条人命,煞气重,妖魔鬼怪最怕的。

    “你弹《欢沁》,是想引诱我。”

    话毕,柴琛挥剑用力往“女鬼”刺去。

    “女鬼”纹丝不动,待剑锋离她只有寸余之时,才以雷迅不及掩耳之势,把七弦扳了过来,往跟前一挡。

    ——“铮!”

    ——“铮,铮!”

    剑锋划过琴弦,发出零星的声响。

    “她”再用七弦借力一扯,剑锋划过另一条琴弦,又划过再一条琴弦。

    柴琛往前再刺,“女鬼”向左边一闪,又用琴再挡过。

    如此这般,他每次刺去,“她”都用七弦来挡。

    不知不觉间,柴琛无意识跟着“她”的七弦来进攻,剑锋不断划过琴弦,竟奏出一曲《欢沁》。

    “她”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

    可“她”却并不还击,只是一直这样回旋。

    柴琛看清楚了,“她”是在操控他来与“她”自己对阵。

    他也试过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他明白一个自己与自己对战的人,是有多么寂寞。

    “她”不过是一个寂寞的“女鬼”罢了。

    ……

    柴琛黯然地收回了剑。

    “我不杀你了。”

    “女鬼”不屑地撇嘴道:“你杀得了我再说吧。”

    他忽略“她”的嘲讽,问道:“你是否有心愿未了?”

    “是,”

    “女鬼”盯着他,眼神平静无澜,似看着一个死人。

    “她”道:“我祈愿像你这般的闲杂人等,不要再走入我的竹林。”

    说罢,“她”抱着七弦大步流星地走向竹林深处。

    ……

    回到宫中,柴琛依旧是云里雾里。

    他是已经逃过一劫了吗?

    本该是喜,为何反而若有所失?

    后来的好几天,他都是浑浑噩噩。

    好像有一块魂魄不知道飘去哪儿了,他整个人都无法着地,落魄地飞来飞去。

    他明明无论看到什么颜色,都不再走火入魔地想着“她”了,“咒”已经解除,还有什么地方不妥的呢?

    “二殿下,”尚服局的内侍甘城送来几匹绸缎,道:“本次越州进贡来的绯绫,共一十三匹。除了四匹送去了皇贵妃与贵妃那处,官家说,余下的让二殿下先挑两匹。”

    他是前皇后唯一的儿子,身份尊贵非凡。宫中倘若有何稀有之物,官家定必让他先挑的。

    柴琛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那些绸缎,心道奇怪,明明是匠心独运的奇珍,总觉得不满意。

    他问:“可有黑色的?”

    甘城恭敬地回道:“殿下,这绯绫的质地渗不了色,向来是不做深色的。”

    “素色的呢?”

    “太后不喜素色,故而进贡的绸缎都没有素色的。”

    柴琛又问:“那赤色的可有?”

    甘城摇了摇头:“赤色太艳丽,官家不喜欢。”

    “那青色的……”

    柴琛的话问到一半,便愣住了。

    这咒语哪里是解了?

    分明是更厉害了。

    也不顾甘城的愕然,他夺门而出,一路向宣德门的方向狂奔。

    与上次担忧惊慌的心情不同,这次往竹林去,柴琛期待又忐忑。

    期待什么?

    忐忑什么?

    他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离竹林越近,他的心就越踏实。自己那块漂浮的魂魄渐渐着陆。

    原来,是“她”偷了他的魂魄啊。

    好调皮的女鬼。

    ……

    可是,这次他没有看到那“女鬼”。

    一个时辰,两刻钟。

    他把竹林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

    这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不想要见到他。

    柴琛颓然。

    “她”潇洒地不知所踪,而他却要带着“她”施下的咒语度过余生。

    纵使日后他或荣登大宝,或君临天下,或佳丽三千,或儿孙满堂,都总有一块魂魄渺渺然不知所踪。

    “她”何其残忍。

    正想要原路折返,却发现竹林的尽头有一条往下的溪流。

    溪流的两边,种满了花草,斜坡上是连绵的桃树。一阵春风拂来,桃花瓣如雨般飘洒。

    他想到陶潜的《桃花源记》:“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

    桃花源,可有他的“桃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