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卫霜 > 第二十六章 故人叹

第二十六章 故人叹

推荐阅读:夜的命名术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要说万可,从万暮白被卫霜背走之后就不见了身影,全力调动全身兵气冲出荆楚书院。一个化神强者发挥全力的速度,对于那些基本都不超过金丹的人来说就是一阵风“嗖”地过去了,根本察觉不到。而上官涟蕊也无心管他人,当时只想着把赵子云和许冰凌带回医馆。

    还不到一柱香,万可就从荆楚书院绕着索隙城来到了天澜湖边。

    没错,就是天澜湖,万暮白练剑的地方。

    而此时这里已经站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素麻衣,下摆只到脚踝,手脚处都特意收窄,仔细看实际上是穿了两层,长袖的是内衬,而外边则是短袖窄衣,典型的江湖人的装束。白衣人戴着斗笠,还蒙着面纱,一直遮到腰间,看不清面容,背后背着一盏小手提灯笼和一柄长剑,双臂低垂,似乎没有发现万可出现,只在欣赏天澜湖的风景。

    万可心中百感交集,眼前这人对他对万暮白都意义非凡,本来以为今生再难相见,可谁知上天垂怜,拥有这个机会。

    万可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想上前看看是否是那所想之人,刚迈出一步,白衣人突然转身,手掐着剑诀,一道冲天剑气袭来,身边环绕着数不清的气剑。

    万可惊呆了,以他化神的修为也最多凝出九柄气剑,可是眼前这人的气息明明只有元婴啊!

    “映雪……”

    “住口!”白衣人怒喝一声,一指万可,身边的气剑骤然飞出,化为了一条剑龙将万可困在里面。

    万可一怔,明明只有元婴期,居然气势比他还要强上数倍。

    “那一晚是你吗?”万可不信邪地散出了自身修为欲图破开气剑的包围圈。

    “是不是又有什么意义?”白衣人冷言冷语,似听到万可的话就觉得烦躁,那晚确实是她偷眼观瞧万可祭奠亡妻,虽然引来万可之后又回到那里,出于当年情谊也祭奠一番,但每每想到当年就有种说不出的愤恨。

    “我知你还在恨我,可是当初……”万可一边一步一挪地靠近,一边解释着,可是说到一半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白衣人一听万可提起当年,心里如被烈火炙烤一般,立即变指为拳,气剑闻命收紧,凛冽的剑气仿佛要将万可割裂一样。

    可是万可觉得脸上被剑气刮得如同被割肉一般,可是非但不停下,反而更加坚定地像白衣人走去:“你若恨我,杀了我便是,若是还是不解气,随意你如何折磨处置。乾坤卫有徐武打理我很放心,暮白的乾坤剑法已经精熟,还得到了乾坤箫认可,只要专心修炼必然成为神州之栋梁。我也不需要再安排什么,这条贱命在我那时离开时就应该留下了!我知道我负了你,也知道负了烟秋,斯人已逝,追已晚矣,可你还在,我绝不想错过了!”

    白衣人听得心如刀绞,不禁流下泪来,变拳为掌,轻轻按下,气剑不再狂暴,顿时停了下来,围着万可直直地插入泥土。

    “就这样足矣。”白衣人哽咽着说,“往事如烟,究竟是谁负了谁我已不想再追究。我此番北上只是想看看暮白而已。”

    说起万暮白,万可来了精神,急切地问:“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教他剑术!我早就知道的,除了你我,谁还会乾坤剑法?除了你,谁又有空语剑?是你留给他的对不对?这么多年暮白一直在想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希望你能出现!”

    白衣人哀叹着:“教他剑法,赠他佩剑,不过就是还你当年恩情,旧情已了,为何还要出现?”

    “那你这次回来又为什么?”万可不依不饶。

    不知是不是幻觉,万可听到了嗤笑声,然后就听白衣人说:“回来看看我那个蠢徒弟会不会有什么进步,果然啊,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过那个跟他论剑的小子倒是不错。”

    “因为那是你的……”

    “够了!”白衣人恢复了冷漠又带着鄙夷的语气,“万可,我本以为你作为乾坤剑法的传人,也是暮白的父亲,会好好关心他的。你真让我失望!这些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管过他?”

    万可没有因为白衣人的话而恼怒,反而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完全没有乾坤卫统领的样子,卑微地劝说:“暮白从小吃了很多苦,因为他母亲的原因,我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后来我出去查案,常年不在乾坤卫,幸好有你陪他。归来后我也想去亲自指导他剑术,可是每每看到空语剑,我……而且他总是抱剑观花,腰里尽是惆怅,我实在不忍心……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他的母亲,也超过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对暮白也是种补偿,不是吗?”

    白衣人沉默良久,回答道:“补偿?是我对他的补偿还是你对他的?你知不知道,暮白曾经一直跟我念叨他想让你满意,可是你却全当看不见,到底是谁亏欠了他?”白衣人说完又叹了口气,转身欲走,“他是个好徒弟,而我不是个好师父。他能念我,实属幸事,我又能奢求什么?”

    万可见她要离开,直接挺剑刺去,调动了全身的兵气,发挥了他化神二重的全部实力。白衣人不慌不忙,哪怕是以元婴战化神也毫无惧色,双手抱元凝气向万可推去,与此同时背后的长剑出鞘,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牵拉着还击。

    “御术!”

    两人互相拆了十几招,双双停下。万可感到惊讶又在意料之中,直截了当地问:“元气?”

    白衣人很爽快:“是。”

    万可哪怕是自己的怀疑得到了证明也不敢相信:“你不是原来修炼的是兵气,怎么会……啊!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万可心中又气又心疼,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白衣人轻笑一声回答:“还有别的办法吗?”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种办法稍有不慎就是个灰飞烟灭的结果,而且就算成功,也会再无进入化神期的机会!”万可怒吼着。

    白衣人据万可了解那时已经是金丹巅峰,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冲击元婴,而经过失去消息的这段时间,此次出现是元婴巅峰,而且原本修炼的兵气居然成了元气。

    元气就是人体的本源之气,可以说兵气和灵气都是元气所化的,但是却没一个人能修炼。兵气与灵气是卫气营气所化,此二者多多少少能有所感觉。可元气又如何感觉啊?可以说只要活着就是有,但是又如同水中捞月,明明就在那里,但无法触及。

    当然,元气比另外二气强得多,理论上可以修习任何功法,无论是原本只能灵气修炼还是只有兵气适合。

    万可不关心她是怎么修炼元气的,他关心的是,既然当时已经是兵气的金丹巅峰,那么基本上是不能回头了,除非……碎丹重修!

    也就是直接把体内金丹打破,回到没有一点修为的时候,可是说起来容易,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必须要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自己动手,一下子废掉全部修为,断掉全身的经脉,不能有一丝余地,这本就是自杀行为了,而在此之后一年间体弱多病,还不如常人,然后才能重新修炼。但是修炼的同时要把断掉的经脉接上,运气之时是个折磨,很难想象她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白衣人冷哼一声:“灰飞烟灭?我早已是千疮百孔,你既再以薄情为刃添一道裂缝又不会再痛了,灰飞烟灭反而像个解脱。我碎丹重修就是要做个了断!在那之后我去过很多地方,你有没有横卧在铁索上看过那漫天飞雪?或者是在风雷之地直面雷霆?还是说在一个地方等着花开花落?”

    “映雪……我……”

    白衣人又叹一声:“我醒来时,只觉得全身上下空荡荡的,但是又有着包容天地之感。恢复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了一块碑,上书‘风雷卫楚映雪之墓’,做好之后感觉浑身自在。从前之事,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楚映雪说完,转身离开了,万可没有去追,只听见一声贯穿天地的长啸:“天下之大,难道还容不下我吗?好生照顾万暮白!要不要见他我自己定!哈哈哈哈哈!沧浪垢净濯吾缨,倚剑卧寒霜雪明。烟波缈,白芷青,离尘只寻半分宁!楚映雪已逝,只有‘离尘白芷烟’!”

    ······

    上官涟蕊料理完三人的伤势便离开了荆楚书院,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一道白虹朝自己冲来,到了跟前现出了楚映雪。

    楚映雪一出现,就指着上官涟蕊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

    上官涟蕊也笑道:“哪里哪里,比不上元修有意思!”

    “你看出来了?”

    “很容易。”

    “哈哈,有趣!”说罢,楚映雪从怀里拿出一本秘籍扔给上官涟蕊,“不才想请姑娘保管些时日,但时机一到便转交予万暮白。不知可否应允?”

    上官涟蕊拿着秘籍拍打着手掌,端详眼前这个江湖装术的女子,问道:“你不怕我自己偷了去?”

    楚映雪哈哈一笑,回答:“你若如此,那非不才,而是暮白看错了人!”说完又化作一道白虹远去了。其实本来也有点担心,但看到上官涟蕊接住秘籍之后看都没看一眼,楚映雪就知道此人值得信赖。

    上官涟蕊心中觉得这个女子十分有趣,玩味了一番之后才想起来,看了看秘籍的封面,与《万灵书》《世器集》如出一辙,写着四个大字——《无心剑意》。上官涟蕊绣眉微皱,接着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淡然地将《无心剑意》收入囊中,继续赶路。

    走到一半,发现万可骑着马正朝着荆楚书院来,便问候:“万统领,武试结束怎么还没回去?”

    万可似笑非笑地回答:“方才有些急事便先行一步。暮白武试魁首,为人父怎能不高兴,再说他伤势严重,得去看看。”

    按理说上官涟蕊寒暄几句就完了,结果竟拉着万可不让他去荆楚书院,而是说去乾坤卫下棋。万可满脑子疑惑,刚才被楚映雪点醒,应该多陪陪万暮白,如今他武试结束后身受重伤,正要去看看,但既然这位“上官师傅”这么说了,暮白的伤势应该没有大碍,而且估计也不仅仅是要下棋,只好勉强答应了。

    一个时辰之后。

    “五白!五白!啊——唉……”万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五白被上官涟蕊安然化解,将棋又一次被吃掉,露出了无奈。

    万可一下棋就跟练剑一样忘乎所以,不过都一个时辰了,他一局都没赢过。好歹他是乾坤卫的统领,月凌关的防守也是他制定的,怎么这种考验战术的消遣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呢?

    上官涟蕊倒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收拾起了旗子,准备再来一局。

    万可不信邪地又来了几盘,结果算是看清了,他是赢不了这个看上去比他年轻十来岁的女子的。

    “能不能换一个?”万可一脸委屈又不情愿地服软。

    “行啊,统领想换什么?”上官涟蕊痛快地答应。

    “要不,兵棋?”万可刚说出口就想给自己来一嘴巴。兵棋比的是战术,他一个统领跟人家江湖散人比,那不就是欺负人家吗!

    上官涟蕊答应了,然后又一个时辰……

    万可整个人都耸拉着,都不知说些什么了。要说输也没有输,只是整个棋盘上幻化出的地图,一大半全被上官涟蕊占领了,他只留下了一小块地方。而且上官涟蕊明明可以轻松断他水源和补给,可是就当没看见一样。

    万可看出来,这就是上官涟蕊在让着他!他甚至猜测,要是真摊开了打,不用一个时辰,一柱香她就能获胜。

    “不玩了不玩了。姑娘,在下佩服。真的认输了。”万可觉得自己自信心备受打击,博戏他比不过,兵棋也比不过,眼前这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上官涟蕊欠身道:“统领谬赞。不过略懂些皮毛。”

    万可真的很想撞墙,她这要是皮毛,那万可算什么?

    “姑娘拉我来,不知是为何?”

    上官涟蕊抿了口茶:“统领是要去寻暮白?”

    “是啊!武试刚结束,正好跟他说说其中的问题。”

    上官涟蕊摇头否定:“统领不该如此。”

    “还请姑娘赐教。”

    “统领想想,这两天暮白有几战?”

    万可心中默算了会儿,回答:“少说也要有百来战吧。”

    上官涟蕊又问:“那么统领觉得真正在意的,有几战?”

    万可暗想,荆楚书院这次武试也是人才辈出,但在万暮白看来也多是庸庸碌碌之辈。若说是真正在意的,那应该就是那两场苦战了吧。

    “两场。与丁卯六和丁卯八的那两场。”

    “统领只说对了一大半。”上官涟蕊伸出三根手指,“是三场,加上与卫霜那场。”

    万可被上官涟蕊一点,立刻明白过来:“哎呀!姑娘原来是来夸自己徒弟的?”

    上官涟蕊白了他一眼,双臂交叉,一副“给你个机会重新说”的样子。万可感觉不对头,又思索了一番,得出了结论:“与小霜那场虽然过程算简单,赢得也是轻轻松松,但是对他心理的考验却是巨大的。看来以前是我小看他了。”

    上官涟蕊心里对万可吐着舌头,卫霜与万暮白对战的时候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不要小看他!不过万可一语中的,也没有愧对他“神州剑术第一”的名头,这才点头认同:“与卫霜一战,暮白诠释剑心,而正是那一战让他有了更加坚定的理由去赢所有对手;与许冰凌一战,暮白被琴音所扰,那道冲天白光,不仅是他的灵气,还有剑意在其中;与赵子云一战,已经是要发挥浑身解数,那时剑心、剑意已明,乾坤箫一出,暮白于周身空虚中浴血奋战,突破的是剑境。这三者一起,让万暮白此时已是筑基九重,甚至是巅峰,而且已经一步踏入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万可心有不解,若真如上官涟蕊所言,这正是个好机会能提点万暮白,说不定短时间就有望冲击结丹了:“那姑娘为何要拦我不去见暮白?”

    上官涟蕊做了一个让万可安静的手势,不紧不慢地解释:“统领不想想,境界的突破暮白自己难道不知?他不会自己去找寻其中奥秘?这段时间正好是让他自己领悟的最佳时期,您也是剑修,应该懂我的意思。”

    “自行领悟的心得总比直接得到答案的更加精妙,哪怕有错误,日后改正也会更加深刻。倒不如先令其自行参悟,若有不明再去指点一二。姑娘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统领要是去想去夸赞一番,等两日也不急。”

    万可不禁心生感激,没想到上官涟蕊会这么关心万暮白的修炼。虽然万暮白叫上官涟蕊师傅,但是与卫霜毕竟有所区别,没想到还是照顾得如此周到。

    上官涟蕊看万可两眼放光,赶紧说:“统领也不用感谢,我也是有事求统领。”

    万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心想终于提要求了,不然万暮白一直受人家的恩惠,还真不知怎么还。

    “姑娘有何事,万某定全力办到!”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乾坤卫有一块千年铁桦木,不知……”

    万可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还是“万”死不辞的表情一下子就为难起来。

    要知道这铁桦木被称为“木王”,极其稀少,而且质地坚硬比钢铁有过之无不及,开采起来困难重重,本就是无比珍贵,一棵普通的铁桦木也能炒到数十万金,这还不是封顶价,而且更是有价无市。

    万可运气极好,出去办案时几乎走遍神州每一寸土地,碰上一片铁桦木的树林,其中最粗的一棵一个人抱不过来。要知道铁桦木的寿命也就几百年,这棵看样子竟有五千载。

    万可觉得这是难得的机缘,便挥剑斩断带回,同时嘱咐众人不可将此处泄露出去,他们得此千年木王已是天地造化,江河奔流,饮一瓢足矣,若是将此处泄露出去,惹来贪婪之人,毁了这片神迹,便是他们众人的罪过了。

    可是说来简单,万可使出了全力才勉强砍断,那时万可已经突破元婴,进入化神期了。以化神修为竟然也要全力施展,足足花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将其斩断,由此可见其坚硬!

    此刻上官涟蕊索要,万可且不管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这等珍贵的宝物怎能说给就给!

    “统领莫急,我也不贪,给我面碗粗的三尺足矣!”上官涟蕊补充道,“就要这个,别的一概不理。”

    万可心疼啊,想用别的换吧,上官涟蕊直接给否了,可真的给,心疼啊!

    上官涟蕊看着万可想哭哭不出来的样子,忍着不笑出声,给他解释:“统领您看,您给我这铁桦木的理由有四。第一,木王自然是宝贝,可你乾坤卫没有能工巧匠,只能看却不能用,而我可以将其铸造;这第二条,你儿子把我徒弟的剑给砍断了,总得赔个新的吧,你别说小霜是灵修,他也会点武技,我总得让我的徒弟有称手的兵器;第三啊,我还给万暮白修炼解惑;第四,这是你十六年前欠我的一个人情。”

    前三条说得万可有些动摇了,但还是想厚着脸皮拒绝,毕竟那是乾坤卫的东西,可第四条一出,万可一个激灵,根本没那心思还在这上面权衡利弊了。

    “十六年前?”万可记得清清楚楚,十六年前他确实欠下一个人情。

    当时他的夫人楚烟秋生产时难产去世,而万暮白出生之后也不哭闹,只是昏睡,真的是昏睡,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竟然睡得打鼾,而且也不见醒。可是虽然有鼾声,一探鼻子却是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消散似的。若是醒来也是眼神迷离,如木偶一般。出生几个月全无声响,只是昏睡。

    万可因亡妻之痛,一心全放在二人的孩子身上,怎么寻访名医都无果,甚至有人见万暮白两眼无神,放在日头下面瞳孔也不动一下,说这孩子根本就是个死婴,气得他差点当场动手。

    而在次之后的某一日,来了一位女子,给了万可一方印,说万暮白出生时魂魄不稳,有此印带在身边至十六岁可无忧矣。万可只觉得荒谬,但谁知万暮白一拿到这个印就恢复了正常,会哭会笑,而那个女子也不知何时离开了,不见了踪影。

    万可也查过这个印和女子的来历,竟然全无任何线索。

    陈年旧事被上官涟蕊提起,万可自然是千百个不信,毕竟消息再机密也是可以被传出去的,他是这方面老手。

    上官涟蕊见万可怀疑的眼神,咳了一声说:“那一方印上并未刻字,而是刻了一朵莲花,阳文的,对吗?”

    万可这下完全信了,印上确实刻着一朵阳文的莲花,这事儿除了他之外也就是当年的恩人知晓了。说来也算是缘分,万暮白最喜欢的花正是莲花。

    万可连忙倒身下拜谢恩,上官涟蕊把万可扶起来,也没说什么。

    万可说:“既然姑娘是当年恩人,自然应该的!没想到竟是以如此方式再见着,实在是……实在是……”

    上官涟蕊摆摆手:“行了,客套话你能说到明天。你就说给不给吧。”

    万可连连答应:“给!恩人之言,万某自然遵从,别说是三尺,就是全给,万某也不皱一下眉头。”

    “你就别恩人恩人的了,听着头疼。我就要三尺啊,你欠的人情就这样了了。”

    万可还真的没想到,上官涟蕊搬出这个人情就是要铁桦木,还以为肯定是要在乾坤卫谋一个肥差,或者其它什么的,毕竟他万可朝堂之上是乾坤卫统领,江湖上也是神州第一剑修啊!

    可是偏偏不要什么实在的,只要这个很是尴尬的材料,着实让万可意外。

    万可惊喜过后想着要差人去为上官涟蕊取来,上官涟蕊却嫌弃起了下人的手法,说要自己去取。万可脑门冒汗啊,他让人去取,没日没夜地锯估计得花上个几天才能从上面锯下来那三尺,而且得磨平好几把锯子。上官涟蕊说她自己去?意思就是今天拿了今天走?这是有多深的修为啊!

    然而万可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事,他印象里十六年前上官涟蕊就是这个模样了,如今一点没变!

    接下来一段时间,上官涟蕊依然拉着万可,把兵棋他有的所有地形全都玩了一遍,然而万可心事重重,输得更惨了。

    ······

    卫霜与叶挽君搬了两把竹椅躺在小店的房顶。要说是怎么上来的,还是叶挽君发现了暗格,一开就有扶梯滑下来。

    卫霜躺在竹椅上伸着懒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累死我了!”

    叶挽君取笑着:“又不是你打的,累什么?”

    卫霜尴尬笑笑,不知如何回答,那就索性不回答。虽然这些天不是他亲身上场,但分析所有的考生,帮万暮白复盘,万暮白只要关心他的对手,而卫霜看的是其余所有考生,然后再得出自己的看法跟万暮白讨论,已经很累了。

    且不说他看得准不准,总而言之,保持精神高度紧张可没比上去对战轻松。不过万暮白拿下了武试魁首也让他很是欣慰。

    卫霜枕着手臂,侧耳听乾元街上的人流,惬意得不愿动弹。不过这可闷坏了叶挽君,要知道她热闹惯了,尤其是今天武试结束万暮白魁首,更是静不下来,见卫霜安心躺着,实在是心里痒痒。

    “卫哥,”叶挽君问,“你跟暮白怎么认识的?”

    卫霜安逸得很,都不想动弹,更别说费力气去说话了:“怎么?暮白没跟你说过?”

    “说倒是说过。他说他收留了你,然后就认识了。”叶挽君憋着笑,感觉万暮白这说法像是在说卫霜是小狗。

    卫霜打了个哈欠,好像完全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耐烦地说:“差不多,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听到他在吹箫,然后过去就饿晕了,醒来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乾坤卫。人家说要收留我,我干嘛不答应呢?省得在外整天担惊受怕。”

    叶挽君有点不信,卫霜这个样子虽然散漫了点,但是骨子里有种贵气,天生的那种,后天根本练不出来。

    “那你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家道中落?”叶挽君试探着,生怕触动到卫霜的哪根心弦。

    卫霜没有声音,叶挽君心领神会,估计真的是个禁忌的话题,还是不提了。她也知心地不再闹腾,静静地陪着卫霜。

    沉默了很长时间,叶挽君几乎以为卫霜已经睡着了,侧头一看,卫霜的细长的双眼盯着天上的月亮,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晶莹剔透,仿佛一汪清泉,连卫霜的脸颊上都能看到从中流出的溪流。

    叶挽君反应过来,卫霜这是哭了。

    “卫哥,对不起。”叶挽君觉得是自己提起了伤心事。

    卫霜听到叶挽君的话,知道她看到了,赶紧抹了眼泪,耳语般说:“挽君,我若说,我是个大逆不道的逃犯,你信吗?”

    “不信。”叶挽君回答得很干脆,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说出这话,她也不会信的,更别提卫霜了。她印象里逃犯不都是灰头土脸,凶神恶煞,看见别人在看他就要灭口的那种吗,哪有逃犯会像卫霜这样过得这么滋润?

    “可我没说谎。十年前的震雷镯案,有我的一份。”

    “卫哥你别逗我了,十年前你才多大?”叶挽君虽然没听过这个案子,但隐约知道肯定是个大事儿,不然也不会有人记得十年前的案子。

    “可我是从那开始‘家道中落’的。”卫霜语气平淡,但明显能感觉出在压抑着情感。

    “你不会是说那件案子是你家干的吧?”叶挽君很是窝火,这么逗她有意思吗,还挺会演的。

    “对,这个就是当年之物。”卫霜摘下震雷镯递给叶挽君。

    叶挽君接过来,入手感觉很滑,一直被卫霜戴着并没有凉意,其上镌刻着细密的符咒,镯子并不宽,但也不像是男式的尺寸,从镯子上延伸出来两根银丝,看起来微微一挣就要断了似的。连接的两个戒指上也有符咒,看位置是无名指和食指的。

    “这······”叶挽君想起了一件事情,老板的手上也戴着一模一样的手镯,她还嘲笑过老板戴着像女式的,可是为什么卫霜也有?就算老板是卫霜的后代,这个手镯是传家宝,难道过了不知几千年还会戴在手上吗?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人?

    叶挽君瞪大了双眼,一个是无忧无虑,就会一心扑在修炼上,想要有一番天地的卫哥,一个是整天平平谈谈,完全与世无争的古董店老板,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叶挽君试图将两人重合,一样恬淡的笑容,一样的披散至腰间的长发,一样的凤眼,甚至连左眼角的泪痣都在一个地方。但眼神真的天差地别,老板的眼神饱经风霜,像是经历了无数苦难,可卫霜的眼神晶莹剔透,非常干净。而且两人的年龄也对不上,老板看上去明显比卫霜要年长。叶挽君觉得自己的头脑有点装不下庞大的信息量,两个人的身影在眼前不断地重合,又排斥,又重合······

    卫霜以为叶挽君是因为相信了所说的话而震惊,接着说:“我本是风雷卫太尉之子,风雷卫的统领楚怀是我舅舅。这么多年我依然想不通,为什么要盗震雷镯?私欲?可是······”

    卫霜的话叶挽君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还是无法接受老板和卫霜就是同一个人这样的结论,这实在太骇人听闻,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叶挽君楠楠地问道。

    卫霜被打断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打断而反感,反而觉得心里非常透明,愿意全部说出来:“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憋得太久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所以你跟我说的都是真事?”叶挽君已经迷糊了,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老板还是卫哥。

    “是。”

    “所以你才一直不告诉我?因为那就是你自己对不对?那个回避了好几次的名字,那个你从未说出口的传奇,其实就是······就是卫霜!我终于知道了,因为我也是经历了这一切的,所以你怕我知道这一切是不是?这样我可能就不会来这里,不会遇到你了······”叶挽君歇斯底里地质问着。

    卫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叶挽君为何是这个反应,而且说的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可,没等他说一个字,叶挽君一个翻身骑在他身上,劈头盖脸地挥舞着拳头。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害怕?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无法融入的文化,我还要硬撑着!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难道你就是吗?你如果是,为什么我会在那之前就认识你?为什么还会对我这么好?”

    “挽君!”

    “我多想姐姐,多想回去你知道吗?你说啊!你有能耐活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能耐送我回去!”

    卫霜双臂挡在面前,任由她这样胡闹,慢慢地,叶挽君不再喊,拳头也慢下来,然后整个人趴在卫霜的身上,紧紧抱着他轻声抽涕。

    卫霜懵了,良久才明白了,叶挽君来自天外,来到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许她强忍着,姑娘家要面子,但其实心里会有很多苦楚,别说她才十岁,哪怕是暮年,独在异乡,面对着全然陌生的环境,就算是习惯了,心里总会压抑着。而叶挽君碍于他和万暮白,一直忍着,可能是因为给她看了震雷镯,说了自己的经历,一下子让她有感自身,感情一下子决堤了。

    叶挽君说的话很是混乱,像是在说她自己那个世界,又像是在说他,可卫霜从这些如一团乱麻的话里还是听出了一些。

    叶挽君哭够了,抹了眼泪坐起身,发现自己跟卫霜面对面,自己还骑在他身上,一下子就红了脸:“抱歉······卫哥我只是······”

    卫霜把她抱到自己的那个躺椅上,为她拭泪,温柔地说:“没事。”

    “我刚才说的······你能当没听见吗?”

    卫霜没有明确回答,而是说了句与现在无关紧要的话:“怪不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喊我‘老板’。”

    叶挽君自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个以前的朋友罢了。”

    卫霜微微一笑:“以前的朋友?就是以后的我?”

    “这个······我不是有意······你能不能就这样忘了?”

    “你怕我知道以后的事会有所变故?”

    叶挽君没有回答,她虽然不懂这一套什么拗口的理论,但是明白提前知道了答案就不会认真去解题的道理。

    卫霜嗤笑一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再问,只会当做一个故事而已。或许你说的真的是以后的我,但是至少现在看来,我们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卫哥,你这境界可不一般。”

    卫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无论是什么,转世也好,未来也罢,至少我不是那个人,那我就不应该走那人的路。管你认识的‘以后的我’是谁呢,如今我只想好好过眼前的生活,以后或是功成名就,或是中道而殂,或是身败名裂,那也是我自己走出来的。我信命,但不愿认命!”

    “······多谢。”

    “没事。跟我说说我以后开的店吧,我想听听我是怎么当老板的。”

    “你不是说不问······算了。那个店啊,外面看上去也就一扇门那么宽,非常不起眼,里面其实也很窄,跟姑姑这个差不多,但是里面房间很多。我经常去逛逛,本来还以为会因为只看不买被轰出去,可是没有。哦对了,你还养了一只云雀,非常通人性······”

    “挽君,”卫霜打断了她,“我会送你回去的!”她本身就属于那里,哪怕心有不舍,也不能就这么自私地把她留下,那与将她绑架有何区别?

    叶挽君心里有悲有喜,她很感激卫霜,但是又有点舍不得,毕竟一年来他们的交情已然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暮白怎么办?”叶挽君脱口而出,她不愿意问卫霜愿不愿意,因为这是在动摇他,而能说出那话卫霜肯定是有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的。

    “我会去解释的,若他不明事理,我就先斩后奏吧。”

    叶挽君看着卫霜,无法遏制内心的感动,颤颤巍巍地问:“卫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句是在问卫霜,而不是老板,因为她知道老板就是卫霜,老板关心她是因为卫霜关心她,可卫霜是为什么呢?

    卫霜咧嘴一笑,说:“我都把我最深的秘密告诉你了,还能留着你?赶紧送走,省得给我暴露了。”

    叶挽君破涕为笑,撒气地打着卫霜,卫霜夸张地作出杀猪般的喊叫声。最后两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到店里,叶挽君叫住卫霜:“卫哥,今晚过后,我们谁都不能记得。”

    “好。”

    “而且······我好像有点喜欢上暮白了······”

    听了这话卫霜一愣,沉默了一会儿,整个人与十四岁的年纪完全不符,好像一瞬间成熟了不少,在嘴巴上抹了一把说:“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还太小了,再有五岁才及笄,若是三年之后你心意仍然未变,我会帮你撮合的。只是你不是说······”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好的。”

    叶挽君觉得气氛有点太过沉重了,想换个话题:“卫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卫霜被这小丫头的变脸戏法弄得哭笑不得:“我?有啊!”

    “我猜猜,暮白?哎呀那我们是情敌了呀!不是啊······难不成是姑姑?卫哥你这可是欺师灭祖的事啊!又不是啊······那就只剩我了······还不是?那是谁嘛?你认识的人还关系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你说说嘛!许冰凌?诶卫哥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