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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回 偷闲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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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无憾?”沧海碎碎地念叨着,终究还是沉默了。

    无论后世如何评说,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对于情感而言,檀郎与杨氏相爱一生,携手朝暮岁月,无美入眼,无邪入心。

    而他也信守承诺,终生只娶一人为妻,杨氏寿终,为其写的《悼亡诗》情真意切,感动了无数的多情者,为妻服齐衰十二月余,又年寡世。

    在那样的一个世道,他们的感情忠贞不渝,成为一时佳话,更以‘潘杨之好’赞喻完美婚姻。

    另外,他对母亲也极其孝顺,有书传记,檀郎的母亲染病思乡,于是他就辞官奉母,陪母亲回乡养病。

    当然,也有人说,辞官奉母、从一而终,那都是他在朝堂混不下去的托词……

    见烛曌又沉默了,沧海眼巴巴地凑了小脸过去,捕捉对方神游的目光,严肃道:“那样的世道,妻妾成群乃属平常,更不要说拥有绝世样貌的才子,哪个不是纵横情场,留下无数风流韵事,令后人品谈,他却一生只与一人携手,只为一人写诗,只同一人结缘,可算是另类中的另类。再者,真正贪恋权贵的人,是舍不得离开朝堂归隐乡林的,更何况遇仙缘筑梦,他岂会平寿续情,而不求重返朝堂追逐权势呢?”

    烛曌有些欣喜,沧海同自己想法一致:“你真这么想的?”

    “嗯,可不是吗?如此胸怀锦绣又貌美心孝的人,我不信他心性浮躁,攀权趋势,贪迷骄奢,那白发悲秋的凄凉,也装不得假,极有可能遭人妒恨、受人抹黑,又是个不公平的命数,至死落得个百口莫辩,牵连三族,这满腹的委屈要向谁诉呢?人人梦中都有一片与世无争的桃林,可以平静地生活,可以平凡地老去,可这份再简单不过的需要却显得那么奢侈。乱世岂堪重负?怪不得先前不肯同我讲呢,听罢果真不舒服。”

    话题聊得明显有些沉重,烛曌不忍见他愁眉满庭,突而温柔地笑了笑,学着对方孟浪的腔调,打算淡化此刻的沉重:“嗯,可不是么,如此胸怀锦绣又貌美心孝的人间俊杰,本尊自然要亲眼见证一番。”方才说罢,明空山主就暗觉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沧海见不得烛曌笑,对方一笑,他心里就酥成了一汪春水,脑海里也荡起了一叶扁舟,而后惊涛骇浪的一通晕船,将所有的烦恼忘了个底朝天。

    果然,笑容加上勾搭,成就显著。

    沧海一改先前沉闷的心情,连声追问:“檀郎真的才赋如江吗?真的冠绝天下吗?乱了《生死簿》的命数,阎王殿上的那位大胡子没同咱们谈条件吗?尊主是不是挺喜欢他,所以才愿亲身筑梦的?”

    沧海紧紧追随烛曌的目光,似乎想在那诱人的星眸中找到答案,那种欠揍的求知欲,令尊主一时间有口难言。

    烛曌没有回话,就那么认真地与之对视,眼眸间的深邃让沧海感觉到脸皮一阵阵的发烫,仿佛自己方才问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直至傻憨憨结结巴巴投降道:“你、你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看,我可经不起你勾搭,别、别看了,讲话呀。”

    烛曌脱口直言:“我不喜欢旁人。”

    “啊?”沧海明显没有听懂精髓,又被赤裸的目光盯得失去了平衡:“啥、啥意思?”

    憨憨不明白怎么话赶话就聊到了喜欢?尊主又干嘛要把一句简短的回复,衬上这种要他命的眼神?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烛曌看到对方笑得尴尬,赶忙补了句:“阎王殿上的那位大胡子怎么同意的,你得问赢小燕,这事依旧归他善后。再者,人间夫妻本就应当一条心,余生相守也是情之所期,他们既觉值得,本尊也不便规劝,自然乐意成人之美,这有什么可问的。”

    “成人之美?啧,这词真好!檀郎不知美成了啥样?真想亲眼见一见他……”沧海痴痴感叹,憧憬仰腮:“对了大宝,和你商量一件事呗?”

    烛曌冷冷吐出两字:“休想。”

    沧海听言很受刺激,叫了起来:“我还没说啥事呢!”

    烛曌神色无改:“无需再提,但凡你这般戏称于我,必然是相求违背本尊心意的事。休想!”

    “噗”的一口老血,沧海翻了个大白眼,腹诽道:尊呀,心智成长不小嘛,糊弄不住了!

    看来得顺顺龙神逆鳞,缓着来:“您一定是想多了,在下只不过想起三哥讲的故事罢了,说晋朝人们对美的追求太过偏狂,此后还有一位娟秀的翩翩少年,因美貌而命丧黄泉,因为少年死时不甘,放不下阳间最后一口气,魂魄竟然游荡地府数百年,阴司主判查不到来路归处,问他,他只说来自晋朝,还有未修的因果,所以不愿离去,阴司主判断定他是个傻魂,说没人认领就将其打入孤独地狱……你说有阴司这么办事的吗,草菅鬼命嘛!你愿意帮檀郎这样的,也一定愿意帮美少年那样的,对吧。”

    沧海越说越近,关注着烛曌神情,快把脸整个贴上去了,烛曌不自然的红着耳根,微微拉开了些距离,他自然懂得对方用意。

    果然,此货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但凡喊他“大宝”准没好事。

    其实何须沧海求情呢?回来前,明空山主已对此事有所耳闻,也擢令白嫊和赢玄收集信息去了,现下听憨憨为此献媚于自个,烛曌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叹息道:“唉,已让子燕去阴司交涉了,如无大恶,让清浅排期,本尊把手头这份卷宗归档后,就着手他的。你可满意?”

    烛曌清冽馨馥的气息冲击着自己,听他叫憨憨,沧海嘴上不乐意,心底却感觉亲切极了,尊主喊下属字号,怎么着都算是关系匪浅,这也说明了自个在他心里与众不同。

    沧海有丝得意,笑出了一连串猪声,又凑近对方憧憬道:“你说那檀郎到底长得多好看啊?从一而终,我还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呢,也不知比你如何?”

    发现烛曌突然盯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丝警示的味道,怕是他觉得,自己亵渎了神尊。

    旋即求生欲飙升,话锋急转:“哎,不必问,肯定差你十万八千里,每次四幻护你下凡,那神情都像极了西天取经,自然是因为你美得天理难容,才让他们提心吊胆。”

    沧海的献媚功夫十分有技巧,在陈述真相的同时还不忘借喻一番,引得烛曌微微露出些笑意,死鬼才算放下心来。

    听他越扯越离谱,烛曌觉得必须得打断他:“既然天理难容,不如往后就由你来保护我,也省得你一旁吃茶看笑话,如何?”

    沧海听言连连摆手道:“我?嗬,我就算了吧,你忘记三生石‘贞妇劈山’那次了?闹出多大的笑话,闯了多大的祸?惊动天帝与九尊不说,连西方佛祖都遣菩萨来询问结果,害你为我奔走数百年,方才平定事端。”

    “贞妇劈山?”烛曌想起往昔闹剧,着实想笑,又听沧海内疚自责,只得忍笑回应:“你竟还记得?”

    每每提起旧账,沧海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怎么可能忘了?差点被天界抓去盘龙柱,倘若不是你舍了一道龙脉换我回来,怕是我俩早就殊途陌路了,莫非你还想用幻境的脸面,赎我荒唐的过失?我没那么没良心,长着记性呢。”

    烛曌眨眨眼,直言道:“我从未觉得你荒唐,你也只不过想为世人求个公平的机会罢了,只是不要再为了旁人伤害自己,其他的事有我在,你随意。”

    这话听起来像是一份安慰,又像一种信任,烛曌清楚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却换来了沧海的满脸尬笑。

    “嚯,别介,我有自知之明,这辈子能力有限,早就没有拯救苍生的格局了,也没那舍己为人的心性,偷闲浮生挺好,还是安分些,别给你添乱了吧,我还是有些记性的。”

    说起沧海对凡界的恐惧感,不仅仅是前生命途遭难的缘故,还有今生自己落下的几番祸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