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死里逃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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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天都过得昏昏沉沉，直到雪停的那一天，我们都还是处于迷茫的状态的。”
“谁都没多分心去看窗外，反正看了还是那个样子，白茫茫的一片，出也出不去。我们只在想着：吃了雪后，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可能是因为长期处于饥饿的状态，父亲反应很迟钝，很久以后才感觉到不对劲。房子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没听见以往冷风撞窗子发出的“咚咚”声。当然，现在恐怕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父亲害怕了，他害怕房子已经被大雪埋了起来。然后用桌子椅子上面的搭在一起，把天花板上可以活动的大木板打开。”
“木板上面是厚厚的积雪，父亲就拿了一个做饭用的锅铲，把那些雪铲下来。雪太多了，地板上的雪堆积在一起，但是还没有看见出口。”
他们听了暗暗吃了一惊：我的天啊！！！都埋过屋顶了？！这雪是有多厚？！
“父亲不想死在这里，他把厚衣服都穿上，用锅铲把雪挖得可以让自己进入，然后斜着往上挖。挖一阵歇一阵，渴了饿了就吃口干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馒头，一直不停的挖着，也不知道挖了多久。”
“在差不多放弃的时候，父亲终于见到了一片灰色，可能是天上的云吧。他高兴坏了，用雪沾了下剩下来的小半块馒头，吃了下去，想快点恢复体力跑出去。”
“但每天吃雪的后果就是四肢软软的，没有力气，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扑倒在地上，陷进雪里。”
“出来的时候，大雪早就已经停了。整个村子都被雪埋了，白茫茫的一大片，根本就看不见房子。”
“天上全是灰的，地上全是白的，雪地里只有父亲一个人。”
老王长叹了一口气，喝下第二口水，但凄切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眼里的悲凉愈渐浓重。
“我父亲恢复了一点力气就跑出去了，他去找那些还活着的人。但是跑了几步就停住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父亲想把父母喊出来。但他忘了，爷爷跟着同村的人一起碰运气去了，没有回来。”
“而妈妈和奶奶，也就是我的母亲和我的老祖母，她们为了省下吃的。一个……自己走进风雪里，另一个……另一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活……活活饿死了……”
走入阳光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若狂，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却不见了，他们都停留在了远处的黑暗。
走入阳光的，只有他一个人。
苍老的哽咽时断时续，压抑着伤痛带来的冲击。
那双碧绿的眼睛，把所有压缩到极点的情绪放至最大化，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那些悲伤无所遁形。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埋藏好的伤痛再次挖出来，猛地撕开，变得鲜血淋漓。
“呜哇哇哇哇…………”
最先放声大哭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流浪的小孩。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何落日连忙去给他拿纸巾，一边擦去他的泪水，一边温柔的哄着他：“乖，别哭这么久，眼睛会痛痛的。”
老王眼中也含着浑浊的泪，他都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唯独这件事，最令自己揪心。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哄着吃了几口面包就安静了下来。
缓了口气，老王把泪水憋回去，喝了好几口水，吃掉两个放在包里的食物。
“父亲当时强撑着身子，柱着一根雪地上捡到的树枝，向记忆里村子的中心跑去。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父亲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不知道下一次暴风雪什么时候再来，在父亲自己一个人出村找吃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的情况，不用看就知道是面黄肌瘦的。要不是有那根树枝撑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
“周围什么吃的都没有。一只野兔、一只死鸟也没见着，连棵枯草，一棵枯树也没有看见。只有从积雪里露出来的山石，和白茫茫的雪原。”
“父亲当时有气无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能凭感觉走。走的时候神志不清，脑子里全是一片嗡嗡响，眼前忽明忽暗。步子虚浮蹒跚，好像出了幻觉一样。总觉着脚下的地是颤抖的。”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也是站着的，实在是不敢坐下，起不来就惨了。父亲看看四周，回过头去看村子的原址…………”
又是一次哽咽。
他把脸埋在双掌之间，微微地颤抖着，再次开口说道：
“雪峰群下是一片雪白，什么人都没有。就连一个脚印，一根树枝都没留下，地上是干干净净的一大片。”
就像父亲此刻的心。
就像一只飞翔的鸟儿，在茫茫雪原上空翱翔着，寻找一个能着陆的地方。
只需要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他的心就像那只鸟。
实在是太累了，想找到个停歇的地方，就算是只能靠着停一停也好。
那些瘦弱的幸存者，是他最后的依靠。
“可在转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见，就这么就这么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父亲慌了，丢下了当拐杖的树枝，跑到记忆里那个是村子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有力气。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感觉如此地惊慌失措。
“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在雪地里挖起来，除了雪就是雪，找不到其他的东西。”
“父亲突然在雪地里大叫起来，什么都不管，就是在那里叫。七伯六叔，五婶四姨地喊着，连辈分都不管了，什么都喊了出来。喊到筋疲力尽累，倒在雪地里。”
“父亲累的头晕，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又感到大地的颤动，这次他偏了一眼，看了过去。他想知道这是什么的幻觉。”
“这一次，父亲看清楚了：这不是他的幻觉！隆隆的白色巨浪，从雪峰顶上飞驰而下，沿路所见黑色巨石都被白色的雪浪覆盖，都被那只白色的怪兽一口吞掉！”
“父亲说，他当时看到雪浪翻腾在空中是什么样子了。是散开来的一片白色，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把雪浪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了那些小冰晶。他甚至能看清楚，它们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他的双眼在那个时候就像一对放大镜。”
“看着光透过冰晶折射出的小彩虹，突然有一瞬间，父亲竟然觉得：这些冰晶很美很美。”
“如果能这样地沉睡在雪里，也很好。没被白雪吞没的时候，四周还是很吵。雪崩的时候父亲没力气走了，所以被埋在下面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只知道有一群非常烦人的小蚊子，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地飞来飞去，烦得很。”
“他很费劲地把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眼前是一片黑乎乎。或许是被雪浪冲得头晕，父亲说，他那个时候想着：就这样在雪里死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又醒过来了一次，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被雪掩埋的那一刻，刚好有一辆雪地车经过，是上头派来的搜援人员。他们发现了被掩埋的父亲，要不是埋得浅，估计父亲的交代在雪里了。”
“他们的大声喊叫让父亲跑开的声音，被当作是他自己的幻觉，就连他在沉睡中听到的嗡嗡响，也是医护人员们的讨论。”
“很可惜，这场灾难中只有父亲一位幸存者。全村的几百个人，都在冰雪中丧生。”
是缄默着的沉寂，店员们纷纷低头，为那些在冰雪中丧生的人们默哀。
小孩刚刚哭过，眼睛酸得很，也累了，揉了两把就蜷缩在一张椅子上睡着了。
“我们每天都过得昏昏沉沉，直到雪停的那一天，我们都还是处于迷茫的状态的。”
“谁都没多分心去看窗外，反正看了还是那个样子，白茫茫的一片，出也出不去。我们只在想着：吃了雪后，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可能是因为长期处于饥饿的状态，父亲反应很迟钝，很久以后才感觉到不对劲。房子外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没听见以往冷风撞窗子发出的“咚咚”声。当然，现在恐怕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父亲害怕了，他害怕房子已经被大雪埋了起来。然后用桌子椅子上面的搭在一起，把天花板上可以活动的大木板打开。”
“木板上面是厚厚的积雪，父亲就拿了一个做饭用的锅铲，把那些雪铲下来。雪太多了，地板上的雪堆积在一起，但是还没有看见出口。”
他们听了暗暗吃了一惊：我的天啊！！！都埋过屋顶了？！这雪是有多厚？！
“父亲不想死在这里，他把厚衣服都穿上，用锅铲把雪挖得可以让自己进入，然后斜着往上挖。挖一阵歇一阵，渴了饿了就吃口干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馒头，一直不停的挖着，也不知道挖了多久。”
“在差不多放弃的时候，父亲终于见到了一片灰色，可能是天上的云吧。他高兴坏了，用雪沾了下剩下来的小半块馒头，吃了下去，想快点恢复体力跑出去。”
“但每天吃雪的后果就是四肢软软的，没有力气，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扑倒在地上，陷进雪里。”
“出来的时候，大雪早就已经停了。整个村子都被雪埋了，白茫茫的一大片，根本就看不见房子。”
“天上全是灰的，地上全是白的，雪地里只有父亲一个人。”
老王长叹了一口气，喝下第二口水，但凄切的神情并没有缓和下来，眼里的悲凉愈渐浓重。
“我父亲恢复了一点力气就跑出去了，他去找那些还活着的人。但是跑了几步就停住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父亲想把父母喊出来。但他忘了，爷爷跟着同村的人一起碰运气去了，没有回来。”
“而妈妈和奶奶，也就是我的母亲和我的老祖母，她们为了省下吃的。一个……自己走进风雪里，另一个……另一个……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活……活活饿死了……”
走入阳光是压抑不住的欣喜若狂，回头看看，身边的人却不见了，他们都停留在了远处的黑暗。
走入阳光的，只有他一个人。
苍老的哽咽时断时续，压抑着伤痛带来的冲击。
那双碧绿的眼睛，把所有压缩到极点的情绪放至最大化，在那双眼眸的注视下，那些悲伤无所遁形。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埋藏好的伤痛再次挖出来，猛地撕开，变得鲜血淋漓。
“呜哇哇哇哇…………”
最先放声大哭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流浪的小孩。小孩哭得撕心裂肺，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
何落日连忙去给他拿纸巾，一边擦去他的泪水，一边温柔的哄着他：“乖，别哭这么久，眼睛会痛痛的。”
老王眼中也含着浑浊的泪，他都一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唯独这件事，最令自己揪心。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被哄着吃了几口面包就安静了下来。
缓了口气，老王把泪水憋回去，喝了好几口水，吃掉两个放在包里的食物。
“父亲当时强撑着身子，柱着一根雪地上捡到的树枝，向记忆里村子的中心跑去。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父亲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不知道下一次暴风雪什么时候再来，在父亲自己一个人出村找吃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的情况，不用看就知道是面黄肌瘦的。要不是有那根树枝撑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
“周围什么吃的都没有。一只野兔、一只死鸟也没见着，连棵枯草，一棵枯树也没有看见。只有从积雪里露出来的山石，和白茫茫的雪原。”
“父亲当时有气无力，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能凭感觉走。走的时候神志不清，脑子里全是一片嗡嗡响，眼前忽明忽暗。步子虚浮蹒跚，好像出了幻觉一样。总觉着脚下的地是颤抖的。”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也是站着的，实在是不敢坐下，起不来就惨了。父亲看看四周，回过头去看村子的原址…………”
又是一次哽咽。
他把脸埋在双掌之间，微微地颤抖着，再次开口说道：
“雪峰群下是一片雪白，什么人都没有。就连一个脚印，一根树枝都没留下，地上是干干净净的一大片。”
就像父亲此刻的心。
就像一只飞翔的鸟儿，在茫茫雪原上空翱翔着，寻找一个能着陆的地方。
只需要一个能歇脚的地方。
他的心就像那只鸟。
实在是太累了，想找到个停歇的地方，就算是只能靠着停一停也好。
那些瘦弱的幸存者，是他最后的依靠。
“可在转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看见，就这么就这么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父亲慌了，丢下了当拐杖的树枝，跑到记忆里那个是村子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有力气。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感觉如此地惊慌失措。
“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在雪地里挖起来，除了雪就是雪，找不到其他的东西。”
“父亲突然在雪地里大叫起来，什么都不管，就是在那里叫。七伯六叔，五婶四姨地喊着，连辈分都不管了，什么都喊了出来。喊到筋疲力尽累，倒在雪地里。”
“父亲累的头晕，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又感到大地的颤动，这次他偏了一眼，看了过去。他想知道这是什么的幻觉。”
“这一次，父亲看清楚了：这不是他的幻觉！隆隆的白色巨浪，从雪峰顶上飞驰而下，沿路所见黑色巨石都被白色的雪浪覆盖，都被那只白色的怪兽一口吞掉！”
“父亲说，他当时看到雪浪翻腾在空中是什么样子了。是散开来的一片白色，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把雪浪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了那些小冰晶。他甚至能看清楚，它们是长成什么样子的。他的双眼在那个时候就像一对放大镜。”
“看着光透过冰晶折射出的小彩虹，突然有一瞬间，父亲竟然觉得：这些冰晶很美很美。”
“如果能这样地沉睡在雪里，也很好。没被白雪吞没的时候，四周还是很吵。雪崩的时候父亲没力气走了，所以被埋在下面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只知道有一群非常烦人的小蚊子，在自己的耳边“嗡嗡”地飞来飞去，烦得很。”
“他很费劲地把眼皮睁开了一条缝，眼前是一片黑乎乎。或许是被雪浪冲得头晕，父亲说，他那个时候想着：就这样在雪里死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又醒过来了一次，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被雪掩埋的那一刻，刚好有一辆雪地车经过，是上头派来的搜援人员。他们发现了被掩埋的父亲，要不是埋得浅，估计父亲的交代在雪里了。”
“他们的大声喊叫让父亲跑开的声音，被当作是他自己的幻觉，就连他在沉睡中听到的嗡嗡响，也是医护人员们的讨论。”
“很可惜，这场灾难中只有父亲一位幸存者。全村的几百个人，都在冰雪中丧生。”
是缄默着的沉寂，店员们纷纷低头，为那些在冰雪中丧生的人们默哀。
小孩刚刚哭过，眼睛酸得很，也累了，揉了两把就蜷缩在一张椅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