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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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辈愿与墨言弟弟结为双修之缘,将来共掌昆山,以报答前辈曾经对家父的恩情。”

    墨升邪一愣,仙家之间不是没有结亲的,但修道之人,寿命长久,往往有百年千年的寿命,从来没有说还在幼年时期,便定下此事的。

    他略一思索,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洪儒文道:“家父有此意,但不敢孟浪,他心中日日念着当日墨前辈的恩情,只恨不能够报答,此次听说墨前辈欲将独子托付,便有了此意。晚辈一见墨言弟弟,便心中喜爱,怜其……”说道这里,洪儒文忽然卡壳,他本来想说可怜他马上就要丧父,但也不敢当着墨升邪的面这样说,正在想怎么措辞的时候,墨升邪忽然道:“不用说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言儿没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若是你们父子肯照料他一生,也算是他的造化。”

    洪儒文便道:“父亲定会好好照料墨言弟弟,传授他一身功夫。日后我和言弟共掌昆山,必不让他受半点委屈。此次出发前,父亲就已命后辈带来血契,若是墨前辈不嫌弃,小子愿与前辈定下血契,将来若有反悔,定然天打雷劈,受万蚁噬心之苦而死。”

    墨升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昆山乃是中土四大门派之一,虽然比其它三派略有不如,但如果儿子能够和面前这个洪儒文共掌昆山,也算是个好的去处,自己也能够闭眼了,只是不知道儿子愿不愿意,这么小便定下终身,将来若是儿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又该如何?

    想到此处,墨升邪忍不住朝着幼子看去,低声问:“言儿,你儒文哥哥说的事情,你可愿意?”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抬头,盯着洪儒文。

    上一世,洪儒文也是这般说,也是在这个时候,对自己露出温文尔雅的微笑。

    父亲为了让自己终身有靠,便同洪儒文定下血契。

    血契一旦签订,便终身不可反悔,否则将会血液倒流,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大约这个时候,洪儒文是真心的吧,不过,洪儒文的真心,有值什么呢?

    墨言完全可以揣摩到洪儒文的想法,无非是看自己可怜,长得又不错,起了怜爱之心,于是圣父心里发作,胡乱许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血契反而成了禁锢他自由的枷锁,自己成了他追求“真爱”的阻挠,折断他翅膀的黑手。

    当他遇到另外一个更加可怜,长得更加清俊的人时,便立刻变心,对那位出“淤泥而不染”“身世可怜”的浊世佳公子倾心,把自己当成了心如蛇蝎,尾大不掉的包袱。而他一旦能够有办法解开血契的时候,就是对自己弃如蔽履的时候。

    “真情”“真爱”于洪儒文而言,不过是凡尘间的慈善事业,谁更可怜,他便更爱谁;当然,在这“可怜”之上,还需加上“人品清俊,容貌俊美”八个字。

    墨言看着面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人从出生开始,便是天之骄子,父亲宠爱,师兄弟们敬让,昆山本就富庶,自己怕是他这十六年来,所见到的最“可怜”、最“俊美”的人了,轻易许下诺言,也是正常。

    墨言笑了笑,开口问:“洪少主是第一次下昆山办事吧?”

    洪儒文不知道这个小弟弟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便点头道:“是的。”

    墨言又问:“血契之事,洪山主知道么?”

    洪儒文道:“当然知晓,这等大事,我如何敢瞒父亲?”

    墨言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这等大事,洪少主之前从未见过我,如何肯答应下来,不觉得太草率了么?”

    洪儒文颇为尴尬,讷讷道:“原本是不肯的,但是见到言弟之后,就……”

    墨言打断洪儒文的话,道:“但是见到我之后,发现我年纪虽然幼小,但长得却不错,而且马上要丧父,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心中顿生怜爱之心,便改了主意,是不是?”

    洪儒文脸上有些发烧,他心头略微恼怒,想不到面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娇弱可怜,但言辞竟然这样锋利,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还用着那样不屑的语气说出来,未免让人讨厌。

    墨言不去理会洪儒文,转头向墨升邪道:“终身大事,需两人倾心相爱,互相扶持,可不是靠可怜,怜悯换来的。如今洪少主觉得我可怜,便轻易许诺,若他日,又遇到了比我更加可怜,更加清俊的神仙人物,恐怕是心身煎熬。我不愿做这种恶人,昆山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什么共掌昆山云云,我不敢妄想。”

    墨升邪听了儿子这样说,又看了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洪儒文一眼,依旧声音温和,道:“小子无知,还请洪少主不要见怪。你父亲的盛情好意我在此谢过,正如吾儿所言,昆山肯收留他,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妄想共掌昆山之事。这事不用再提,时间不多了,我身死灵灭,犬子尚幼,有些身外之物也无处安放,想将那些东西寄存在洪山主处,请随我来。”

    洪儒文心中有些恼怒墨言,觉得他将自己一番好心当作驴肝肺,有些不识抬举,但当看见跟在墨升邪身后那个小小的柔弱的身影时,又觉得墨言着实可怜,自己以后还是该好好照料他。

    墨升邪拉着墨言,朝着藏宝阁走去,洪儒文等五人跟在他身后,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藏宝阁深埋地下,地表是巨石所组成的阵法,墨升邪催动巨石,阵法转动,片刻之后,地面现出一个螺旋形的巨洞,墨升邪做了个请的动作,洪儒文五人踏入洞中。

    墨升邪在前引路,第一层乃是世间凡物,无非是些金银玉石器皿,书画古玩之类,每一件在凡间都价值连城,但对于修道之人来说,这些不过是粪土,墨升邪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并不以贵重来评判,只是凭自己爱好,又有早年他在凡间行走,救助过凡人,那些人送给他作为感谢的物品。

    金石器皿无一不雕琢得巧夺天宫,乃是凡间能工巧匠耗尽毕生精力所制成,每一件都美轮美奂,堪比仙界上品。

    但洪儒文等五人对此都视而不见,跟着墨升邪继续往下走。

    第二层则是各种丹药,仙家灵石。

    洪儒文在藏宝阁第一层的时候,不以为然,但是来到第二层,不由得被震住了。

    那些锻骨易筋的灵药,不计其数。吃饭平地登仙的灵药,亦不再少数,灵石有小若鹅卵,有大如小山,每一个,其中都蕴藏着天地之间不同的灵气,按照金木水火土排放整齐。

    墨升邪打开第二层暗格,取出其中所珍藏的仙家上品灵丹,道:“这是昔年我于东土遨游的时候,得到的上品灵丹,吃了之后,可得百年道行,若是能够吃的三枚,就可长生不老。现在放着也没用了,送与你父亲吧。”

    洪儒文受宠若惊,双手接过,却见到丹瓶中只有一枚。

    墨升邪道:“只剩一枚了。”

    洪儒文推辞道:“这等宝物,还是留给言弟弟吧。”

    墨升邪摇头:“他毫无根基,不懂半点仙法,这东西劲力过大,他降不住,反而会全身爆裂而亡。”

    洪儒文便不再推辞,从腰间去处乾坤袋,将第二层宝物尽数装入袋中。

    又有第三层,是无数剑谱,仙法修炼之术,墨升邪也不藏私,洪儒文继续装。

    待得第四层时,洪儒文的乾坤袋已经装满了,于是他带来的另外四人,取下自己的乾坤袋,将云霞织就的彩衣,锦袍,追云靴,连环甲等物,尽数装完。

    墨升邪带着他们一层层往下走,四人的乾坤袋,储物戒指,都已经尽数用完,装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深海奇宝,飞剑灵气之后,终于抵达第九层。

    墨氏父子已经来过一次,第九层并无别无,仅有一个方形的水晶棺。

    墨升邪本来是打算将此事单独同洪儒文说,但因为儿子已经知道自己快死了,也就不再隐瞒。

    他指着那具水晶棺道:“我死之后,此处所镇压的恶灵,必然有所震动,他们虽逃不出这落日崖,但是这里必然成为魑魅魍魉之地。我的尸体不能够存放在这里,否则必然毁于那些妖邪。贤侄将我带走,葬于昆山附近的海中就可。”

    洪儒文吃了一惊,道:“那如何使得?我昆山虽位于中海仙山,但海中巨兽猛怪不计其数,前辈葬于那里,岂不等于尸首被毁?”

    墨升邪道:“无妨,我还有东西送给你。”

    说着,墨升邪从怀中拿出一枚巴掌大的石头,送给洪儒文。

    那东西明如镜,上面隐隐有光华流转,墨升邪道:“此乃世间失传已久的元光镜,可见万里内之人事。亦可记录下过去之事,将来观看,一个小玩儿意,贤侄不用再推辞了。我连带石棺葬于海中,寻常怪兽不敢靠近的。”

    洪儒文迟疑了片刻,果然不再推辞,将元光镜收了,放入怀中,等待墨升邪吩咐。

    墨升邪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儿子,他要同儿子讲的话早就讲完,此刻那些眷恋不舍之语,也不用在外人面前说。

    他一时担心儿子以后过的不好,一时又担心儿子长大后活的不快活,想要叮嘱几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儿子柔软的发丝穿过他的手指,让他更加难以割舍。

    墨升邪道:“过来,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为父帮你将头发梳好。”

    墨言乖乖的转身,墨升邪以手作梳,他并不会梳头,只是简单的将其系成一束,软软的垂在脑后罢了。

    “言儿,你……答应为父,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快乐的生活下去。”

    “嗯。”

    墨升邪就此闭眼,倒于水晶棺中。紫色的光芒从他的尸体上一点点漏出来,然后飘散在空中,消失不见。

    于此同时,落日崖大地微微震动,山石晃动,乃是崖底镇压的妖邪恶鬼,得知墨升邪已死,妄图挣脱囚笼所引发的大地山川震动。

    墨升邪身死灵灭,中土修士顶级高手于仙历二万三千零六十八年,紫月,危日,寂灭落日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