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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万重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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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事改,三春秾艳,一夜霜繁。

    朦胧中睁开眼睛时,晨光正透过素白云锦的帐帷,浅浅淡淡地照进这张紫檀木的大床上。

    瞬间清醒过来。

    忙坐起身,许是听到动静,帐帷被内侍轻轻拢起。

    就看见阿玉已经穿戴齐整。高高的冠冕,繁复的黑色嵌金丝袍服,质地轻软,并不显厚重。

    修长挺拔的站姿;沉静清峻的面容;清清冷泠的气息;尊荣端凝的神情。

    原来这就是年轻的帝王慕容毓。

    看着这样的他,只觉得陌生。

    其实,我何尝了解过眼前这人?

    难怪明于远总说我是傻小子。

    不禁暗自笑笑,微摇了摇头。

    风从紫檀大格心隔扇进来,吹过南面一排的紫檀书格,有书页被吹得沙沙微响。

    在寝殿内放这么多书格,满架满架的书,这是他消磨一个又一个长夜的方式?

    整个寝宫,器具近明式,简洁朴素,一种惜墨如金的沉静典雅。

    “你醒来后总会这么出神?”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

    我循声望去,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床边,气度端庄尊荣,眼神里隐有笑意。

    我站起来,看看不对,抬头问他:“我自己的衣服呢?”

    “就这样穿吧,你以后都会住在这儿。”说得沉静和缓。

    什么?!

    我震惊地看向他,“不可能”三字已是脱口而出。

    他朝我微微一笑,算作回答。

    目瞪口呆中,他已从容出去,步履安详,雍容优雅。

    我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倦勤斋。

    当我坐向临窗的椅子时,才发觉椅子上早已坐着个人。

    我吓得差点儿叫出来,转头看时,明于远正深深地看着我,眼神沉静,不见丝毫情绪。

    我摇摇他的肩:“喂,你悄没声息地朝这儿一坐,会把人吓出病来的,知道不?”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最后静静地落在我的眼睛上。

    怎么了?

    一大早来这演哑剧?

    还是因为担心,所以早早地在这儿等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咚地一跳。

    “怎么了?”我放低了声音问他,“我……”

    他却慢慢地笑了,笑得弛然而又邪魅:“非非,我是不介意你一直坐在我腿上的,可是我不保证会做出些什么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烫着一般飞快站起来,只觉脸上像是着了火。

    他闷笑出声,过了会儿,却又叹息一声。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正落在了我穿的衣衫上。

    顿时,我心中一阵惶惑,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解释道:“昨天,在兴庆宫后面温泉……”

    他轻拍拍我手,轻声说:“别说了,简非,我知道的。”

    知道?

    知道什么?

    他看着我,伸手抚向我的眉眼:“看这气色——昨夜没睡好吧。”

    突然想到件极重要的事,我低了头,缓慢复述:“他告诉我以后总必须住在那儿……”

    我抚了抚肩,不禁叹息。

    “你的打算呢?”他的声音慢慢传来。

    打算?

    我抬着看他。

    他脸色笑容不见,只深深地看着我。

    我茫然摇头:“我自是不同意……他如果很坏,又好办,可是……”

    沉静的叙述,轻如春烟、温如春烟的声音,如处梦魅的眼神……

    这一切都令我不忍心。

    用什么方法拒绝呢?

    “简非。”明于远的声音传来,居然已是清冷一片。

    我瞬间回过神,重新看着他。

    他已是变了神情,只是慢慢地,极静极静地看着我,眼中竟似深恸。

    我十分震惊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站着,眼神中渐渐地只剩下寂寞,极致的寂寞。

    如苍山遗雪,苍苍茫茫,孤独傲然。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开始慢慢地疼。陌生的疼痛。

    很久,只听他低声说:“简非,十年来,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年幼的你,时常流露出孤独忧伤,令我常想将你拥在怀里。后来,故意言语相激,你慢慢会恼怒,会发火,这才像个孩子。”

    我听着听着,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

    渐渐地只觉满心的酸涩。

    “你渐渐地长大,性情却一天比一天地开朗,看着这样纯真活泼的你,我心里真高兴。”他的声音轻轻传来,轻得如风拂琴弦,声音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忧郁,“那天你为成亲的事烦恼,说你不愿意与姑娘成亲时,你知道不知道我心底的喜悦,以为你终于地看到了十年来在你身边的我。可是又不像……”

    这样的话听在耳中,我的心激荡难抑,只想他别再说下去。可是他似乎只想将话滔滔不绝地一次说完……

    “我一次次地试探,看你第一次露出害羞的神情,看你第一次温顺地依在我的怀抱中,看你第一次吻上我的颈,我竟是如此喜悦。以为你终于懂了。可你却又时常糊涂,我想没有关系,就让我慢慢教你吧,看着你慢慢地懂得,悄然展露你的热情,只在我面前展露。你的温柔,你的迷茫,你的彷徨,……哪知道,我还没有来得及教会你,……一夜之间,你的心中居然开始有了第二人。”

    不是这样的,我在心中低喊,可却如遭梦魇,一个字也发不出。

    他细细地抚着我的脸,目光一寸寸地在我脸上流连,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记在心中,又仿佛在一点一滴地将我从他的脑中、心中删除。

    他睛神中的沉痛,似凌迟,令我心疼痛到连呼吸都艰难。

    我心底恐慌到极点,却不敢开口,只怕一开口,就会泪下如雨。

    他低声道:“如今,你连申辩都免了,是不是?”

    “也好,”他突然将我拥进怀里,他的颤动,如雪花抖落,片片落在我的心底,“简非,从此就这样罢。”

    他骤然放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背影孤高而挺拔。

    走了?从此人海茫茫,相遇如陌生?

    想到它,我只觉一切皆灰。

    外面千树浓绿,是夏的极致;桌上雪白的莲花兀自在凉风在摇曳。

    鸟鸣宛转,哪知人情变更于一瞬。

    一瞬。

    瞬间的犹豫,令我失去了一切。

    当我明白自己的心时,哪知却只剩下失去?

    失去?

    我回过神,发足追出去,喊道:“明于远,你……”

    哽咽的声音,令这声低喊,被风吹散,零乱不堪。

    外面人来人往,我再也顾不得,只觉脸上纵横冰凉。

    突然身后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肩,回头,见阿玉默默地站在我身后。

    我茫然抬头看向他,轻轻地对他说:“明于远,他不理我了……”

    突然就觉得寒冷,寒冷到天地间的苍凉在这一刻全水一般倾泄而来。

    不禁颤抖起来。

    阿玉伸出手,慢慢地将我围进了怀里,轻轻地抚着我的背。

    我紧闭上眼睛,只想阻止那止也止不住的奔流。

    不想这一闭眼,没有看到明于远的回头,没有看到他脸上骤然而起的苍白。

    而今渐行渐远,渐觉虽悔难追。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如何回的倦勤斋。

    我回过神来时,只见阿玉静静地站在窗口,不知在想什么。

    我忽然想起什么,对他说:“我现在想回去。”

    “回去?去找他?”他目光转向我,沉黑浓郁,声音清冷,没有情绪。

    “是的,我必须去找他。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不理我……”我焦急地看着他。

    他似乎犹豫了一阵,却终于低声说:“简非,依我看,你可以不必去的……”

    “不,”我拉着他的手,“让我去吧,今天我一定要去告诉他……”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静静地看着我,缓慢而清晰地问。

    可话音里却是决定,不容置辩的决断。

    “阿玉,别逼我,我不想恨你。”我一字一字轻声回答。

    “哦?恨我?”他伸出手,抚上我的眼睛,指尖的清凉令我一颤。

    他极静极静地看着我,突然就笑了,笑得如寒冰破水,不带温度。

    “好吧,简非,我放你回去”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不禁一阵放松。

    还好。

    “不如这样吧,”他微笑着说,“我们来订个赌约。”

    赌约?

    “如果今夜明于远能留下你,而且必须是心甘情愿的,我从此就放手让你走,如何?”他轻声说。

    什么?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我答应你。”我几乎有些迫不及待。

    “如果你输了呢?”他沉静端凝的声音,一瞬不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我输了?

    这应当是不可能的吧?

    “我就留在兴庆宫……”话才出去,只感觉心却一疼。

    “好。”他眼中光华一现,“那你就去吧。”

    声音也不太稳定。

    一听他这样说,顾不得多看多想,我已转身离开。

    只觉背后一道沉静而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至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