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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海身藏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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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居流景任相催。

    和风微拂,竹子摇曳,沙沙轻响。案简无尘。

    我站在书桌前,以明于远的字为帖,在临摩。

    字,写得再好又如何?

    这突然的念头袭来,不禁停下笔。

    来到这儿竟然也已三年。

    院中不知名的小鸟在花树里欢快啼鸣。

    我依窗而立,神思游走。

    不知何处声响,抬头看时,这些小鸟已“忽”地飞散。

    我笑着摇摇头,转身援笔在纸上写下一行:

    晨雀藏园树,鸣声相与闻。枝头忽飞散,花落自纷纷。

    刚写完,纸已被一只修长的手抽走。

    我一惊,抬头就见明于远站在身侧。

    他低声念一遍,就很自然地将它折叠了,袖入袖中。

    “你——”我一急,连“老师”也忘了称,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我,我怎么?”明于远凤眼笑睨,“哦,原来简非也有急起来的时候哪。嗯嗯,不错不错。”

    他一脸兴味,顺势牵过我的手,“大好春光啊,简非,我们院中走走吧,如何?”

    见他并没追究什么,我心微安。

    读了三年昊昂国的书,我也知道这儿文章虽不算很贫乏,但大多质胜于文,兼美篇章并不算多。

    诗风,近年来颇有兴盛之势。但诗,明于远并没有对我讲授过。

    只是偶然听他提及过昊昂国争相流传的一首诗作,却哪比得上唐诗?

    我自己这个随手涂抹之作,自知距唐诗甚远,但对于一个不曾学过诗的孩子来说,突然能写出这个,是不是有些说不通?

    明于远:“……”

    正自胡思乱想,明于远对我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

    忙回过神,发现我们正停在院子东南角的取水管前。

    这儿本来僻静,我们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他刚刚又问了什么?

    明于远正兴致浓浓地研究着这个取水装置,“它叫什么?”他突然问。

    “唧筒。”我不假思索,说完,呆住。

    生活在其中,偶然知道府中饮用水多是家仆清晨自城外山上取来,路途遥远;生活用水多取自城中水井,也很不方便。

    于是想到了这个取水装置。

    当初为了做这个类似虹吸管的铁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不满意,以至于最后,城中最好的铁匠铺子里那位老工匠一看到我就打哆嗦。

    选了家中几个较隐蔽的位置,装上后真是方便多了。

    几滴冰凉落在我脸上,我一颤,回头见明于远正将压上的水花轻弹向我的脸。

    “嗯嗯,不错,终于醒了。唧筒,”明于远凤眼微眯,“这个东西怎么来的,你肯定是不知道了?”

    他话是问的,但语气却肯定。

    这只狐狸。

    我笑着说:“学生确不知道。不过,这个应当哪儿都有吧?”

    “哦,你觉得为师会对一个随处可见的东西感兴趣吗?”说完,笑着斜睨我一眼。

    我一愣,暗暗懊恼后一句问得画蛇添足,越描越黑。

    “最近几年,简相府中新鲜物儿不少,连带着我们昊昂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当然,这些你肯定也是不知道的了?”

    他继续向前走,我伴行在侧,却不知道如何说话。

    他想说什么?亦或说他在怀疑什么?

    这几年,我也只是为了生活的简便,略做了些变动,比如这个取水装置,比如我的简易淋浴房,比如……但只是一切只限于简府之内,应当并无外传。

    正出神,就听见“花落自纷纷——是你写的吧”,声音漫不经心。

    “是的。”

    瞧我都说了些什么?

    我张口结舌,站住了,不自觉地抬头看明于远。

    他素衣临风,凤目流光,也正一脸笑地看我。

    “非儿——”身后传来简宁的轻喊,我一听,松口气。

    转身跑过去,抓住简宁的手。简宁掌心的温暖令我一阵心安。略定了神,回头暗瞪明于远一眼,不想他仍在看我,我的目光已来不及收回,突然就觉得委屈,慢慢红了眼。

    明于远已是目光一转,自然地看向简宁,笑得十分愉快,“简兄,这院中风景不错,晴和天气,令人神清气爽啊。”

    “呵呵,国师见笑,”简宁握握我的手,“非儿这段时间真令国师费心了。”

    “哪里哪里,这个学生,”他话音略停,笑看我一眼,“我很满意,哈哈。”

    我暗地里扁扁嘴。

    以后的日子里,我发现明于远似乎总有本事令我情绪失制,他,似乎也很以此为乐。

    而我在他面前似乎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且可怕的是我居然越来越不想控制。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在一天天地长大,可是性子却似一天天地变小。

    难道是简非在一点点地回来?

    这天黄昏,明于远在我的书房里看完他的公文,说:“简非,你今年十三了吧?不知不觉都七年过去了。”

    我头没抬,继续看书:“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兜圈子了。”

    “这是你对为师的态度吗?”他一副委屈状,“再有几天,为师生辰,你作为学生好歹应有所表示吧?”

    我停了笔,看向他。

    七年来的点点滴滴开始涌上心头,他对我的教导,尽心尽力中带着些纵容和随性。顺着我的心意,他并没有要我去学什么定国安邦之策。

    “感谢的话嘛,就别说了,”他笑看我,“礼物嘛,却不可以忘了。记住,为师我要简非亲手做的礼物。”

    我瞪他一眼:“我所学全是你教的,还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配得上老师你这样的人物?”

    “不一定,不一定。”他笑着俯身朝我眨眨眼,“总之记住,别令为师失望啊。”

    说着,眉花眼笑地离开了。

    剩我一人坐那儿发呆。

    送什么呢?

    初冬的月,照于室内,梅香轻流。

    呵呵,生日礼物。

    我低头伏于书上,这明于远究竟想要什么?

    看着面前的书,我心中一动。

    算了,就送他一份礼物吧,这狐狸也很有趣。

    明于远生日当天,简宁与我皆在被邀之列

    七年来我第一次到他家。明府庭院简静,疏落之外别有大气。

    此日,他似乎并没有请多少人,只于东厅设了一桌。

    今日能被明国师邀请的人,大约都不简单吧?我如间于其中,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我征得明于远的同意,由人带路,来到他的书房。

    室内,应是地火龙了,很温暖。

    纤尘不染。除了一琴一几一榻,余皆为书。

    书房窗外,也栽了一株梅,苍劲枯瘦,疏影横斜。我依窗而立,不禁微笑。

    我取过一本山水小品,在窗前坐下,静静地翻看,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啧啧啧,看来我这个老师今天是连一句生辰快乐都听不到了。”突然狐狸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惊醒中抬头,就见他已斜坐在我对面,满脸那叫一个哀怨。

    我睡意还未完全消除,却已被他逗笑出声。

    他突然一愣,微转了脸,低咳了一声。

    捧出准备好的一只梅花型陶泥小盅,上面是一只梅花型盖子,递上前去:“祝老师生辰快乐,年年有今朝。”

    “哦——”明于远接过盒子,在灯下细看。

    它的身侧,我以钟王小楷笔意刻着八个字:德为世重寿以人尊。

    细细抚摸着上面的字,明于远微微笑起来。

    他打开梅花盖子,里面是四十个梅花型陶泥字模。散发着的,正是梅的极清、极冷的香。

    他略疑惑地看我一眼。

    我微笑着将它们取出,拿出准备好的一盒胭脂,又取来一张纸铺于桌面。

    将字一个个印在纸上。

    香暗绕窗纱,半帘疏影遮。霜枝一挺干,玉树几开花。

    傍水笼烟薄,隙墙穿月斜。芳梅喜淡雅,永日伴清茶。

    明狐狸看着,又开始凤眼流光,显然这份礼物他是满意的。可是,我还不满意。

    于是,又将这些字模重新组合,再一一印在纸上。

    茶清伴日永,雅淡喜梅芳。斜月穿墙隙,薄烟笼水傍。

    花开几树玉,干挺一枝霜。遮影疏帘半,纱窗绕暗香。

    果然,看着看着,明狐狸开始轻皱眉头,突然他眼中光芒大盛,朗声大笑,“哈哈,好好好,简非,好一份生日礼物!”

    我笑起来,明狐狸看到它的表情果然很有趣。

    清代张奕光做这首回文茶诗《梅》时,一定想不到它还有别的用途吧?

    不多久,活字印刷开始在昊昂出现,此是后话。

    “如此良宵,怎能无酒?”他笑着站起身,命人取来一壶酒。

    我没有喝过酒,不知道简非的体质能否饮酒。醉了到不怕,只怕醉后胡说。

    见我迟疑,明于远笑着说:“放心吧,这酒不烈。再说,醉了也无甚要紧。刚才简相来时,见你睡着,怕路上风寒没有喊醒你,已先回去。今日你且在我府中歇一晚。”

    我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起身倒满一杯,送至明于远面前,“圣寿祝天长。”

    明于远微笑接过,一饮而尽,凤眼光彩流溢,顿生魅惑之态。

    “来——,”明于远递过来一杯,“简非。”

    我喝下,渐渐就见两个明于远在面前晃,依稀听自己在说两只狐狸之类,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