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中文网 > 忘川(全2册) > 忘川(下)_第三章 夕影血

忘川(下)_第三章 夕影血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奋斗中文网 www.fdd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你们两个得意什么?”旁边的九公看到两人这般情状,冷笑起来,恨极,“贱人!就算你千算万算,也保不了听雪楼了!你以为躲过了这次就是万事大吉?”

    “这不过是引蛇出洞!”他大笑起来,白发飘萧。

    赵冰洁一颤,失声惊呼:“什么?”

    “血薇归来,听雪楼的子弟都随着楼主来渡口迎接,结果唱了一出空城计。”九公狞笑,得意万分,“声东击西,如今我们的主力人马,恐怕早已经攻破听雪楼总楼了!哈哈哈!尊主神机妙算,又岂是你这个贱人能猜到?!”

    “什么?”赵冰洁一个踉跄,只觉血气倒冲。

    是的,她全心全意地应对着今日的伏击,用尽全力要把这些毒蛇引出巢穴,在洛水渡口围歼——却不料,对方也只是利用了她,转而另外布下了杀局!

    一只手及时从旁伸过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冰洁,不必担心。”萧停云却是镇定,低声道,“我已有安排。”

    她愕然抬起头,却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重瞳。那一刻,她只觉得心安。

    萧停云顿了顿,道:“自从苏微中毒以来,我便隐隐觉察一个针对听雪楼的大阴谋正在形成,所以一直很小心地提防——不仅是提防着你,更是提防着所有人。所以,我断然不会做出把所有人调离总楼的举动。”

    “什么?”她猛然一震,失声道,“难道你……”

    “是,我是把总楼全部人手都派来了洛水。但是,那之前,我已经从各地分坛里秘密抽调了精英人手上来备用。”萧停云微微笑了笑,“放心,如今楼里守卫森严,四位护法大概已经在带领子弟们御敌了!”

    此语一出,不仅是赵冰洁,连九公都脱口惊呼出声来。

    “四位护法?”九公失声道,“不……不是已经派去苗疆了吗?”

    “我给冰洁的是假情报。”萧停云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这个老人,“我根本没有派他们去那里。他们一直待在洛阳等着,等着你们这些人。”

    赵冰洁定定看着他,眸子里终于露出了洞彻的神情。

    “原来,你早已提防。”她微微叹息,语气复杂莫辨,“根本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听我的劝告,将四大护法调离洛阳去找苏姑娘,对不对?——你担心我会勾结对手忽然发难,所以在暗中积聚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是不是?”

    萧停云颔首,似有愧意:“抱歉。”

    是的,这么多年来,他和她朝夕相处,暧昧而亲密,事实上却从未真正信任过她。因为他知道身边的这个女子袖中藏着的那把朝露之刀,不知何时便会出鞘割破他的咽喉——与这样的女人同处,又怎能不日夜提防呢?

    萧停云叹息:“碧蚕毒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苗疆路途遥远,如果是派人去取药,则无法在一个月之内往返。所以,为了及时解毒,最好的方法就是中毒之人亲自去一趟——冰洁,你难道不觉得对手是故意这么安排的吗?”

    赵冰洁叹息:“你原来早就明白了。”

    “他们用计让苏微离开了听雪楼,便以为我会亲自出马,或者至少派出楼中重要人物前去寻找——这样,他们一方面可以以静制动,在那边布下罗网将我们派去的人手一个个消灭,而另一方面,听雪楼实力空虚,自然更容易让他们乘虚而入!”萧停云的语气冷静洞察,“这种调虎离山之计,实在用心刻毒。”

    赵冰洁无言颔首。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心思细密的人,远比她料想的更加睿智深沉、杀伐决断——这些年,她日夜为他忧心,替他所谋唯恐不周,却不料,他暗地里早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令人放心了呢。

    “只是,公子好狠的心。为了楼中大计,竟将苏姑娘的安危搁置一旁。”赵冰洁叹息了一声,“幸亏石玉如今找到了她,如果她在苗疆有个三长两短,公子心里难道不会有愧疚吗?”

    萧停云身子微微一震,似乎也很难回答这样尖锐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道:“血薇的主人不该是一个等待被别人救助的弱者,我相信阿微凭自己的力量,也能够渡过难关——如果不能,她也不是我所期待的那个人。”

    赵冰洁没有回答,只是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原来我错了——”许久,她喃喃,“你最爱的,还是听雪楼而已啊。”

    “你的确是错了。”萧停云淡淡道,凝视着她,“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你毕竟还是不明白我——冰洁,我厌烦了站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我最爱的……”

    就在那一刻,外面传来了一声欢呼。

    萧停云的语声停顿了一下,视线投向了窗外——那里,夕阳下的江面澄澈明亮,映照着千里的晚霞,宛如从水底浮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来。在辽远的江面上,一叶孤舟从南方驶来,船头有听雪楼的旗帜,猎猎飞扬。

    “楼主!”门外有弟子急急奔过来,惊喜道,“是石大人带着苏姑娘回来了!”

    “是吗?”他霍然站起,有掩不住的喜色,“快去迎接!”

    然而只是一刹那,岸边传来一阵惊呼,只见离岸尚有三丈的船猛然一晃,剧烈颠簸起来!水底有什么东西瞬间涌出,跃上了船头——那些穿着黑色水靠的人手执分水刺,袭击了这一艘即将靠岸的小船!

    “不好!有埋伏!”萧停云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一点足便穿窗掠了出去,“大家不要擅自行动,听我指令!”

    一阵风过,面前便空了。

    赵冰洁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栈里,眼神空茫黑暗,但却转过脸,迎着窗外夕阳射入的方向,望着那一艘船从琉璃般的江面上缓缓驶来,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悲凉的笑意。

    是啊……那个女子,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场难关渡过后,夕影血薇再度聚首,就算是背后尚有势力蠢蠢欲动,听雪楼在江湖中的地位又有谁能动摇?而她,终究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就在黯然一分神之际,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冷笑,忽然心惊。

    那其实不能算是笑,因为笑的人根本不曾启唇,就算面上也不曾露出一丝异常的表情来——只是看到那一艘船靠岸,不自觉地从唇齿之间流露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鼻来。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一声下意识的吸气,然而赵冰洁却是一个在黑暗中生活了大半生的女子,光论听觉灵敏,只怕足以媲美绝顶高手。

    她蓦然回身,看向了声音的方向。这座破败的酒馆里血污四溢,除了她之外,只有那个被制住了的皓首老人,正在满嘴是血地望着外面,笑意诡异。

    “九公?”她脱口低呼,脸色唰地苍白,仿佛隐约感到了什么不祥。

    难道这一波的刺杀,竟然还没有结束?!

    “公子,小心!”她顾不得这边,连忙踉跄追了出去。

    萧停云赶到渡口时,正看到石玉在船头和那群突然来袭的刺客血战。

    这个掌管吹花小筑多年的人,平日就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遇到了猝不及防的袭击也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乱。他身边几个跟随他去了苗疆的楼中弟子也纷纷拔刀,和那一行水底冒出的刺客交起手来,一时间竟也没有落了下风。

    岸上的听雪楼弟子看得心焦,却因为船还在江心,没有楼主的号令不敢擅动。此刻看到萧停云从酒馆里飞掠而出,齐齐看了过来。

    “带上二十人,跟我去救援!”他沉声吩咐着,落到了岸边准备好的一条小船里。也不等船夫上来,抬手一拍,岸边巨石应声碎裂,小船箭一般向着江心急射而出。

    船上还在激斗,萧停云不等两船靠近,便足尖一点掠了上去,翻腕拔刀。

    船头地方狭小,只能容下五六人,一刀挥出便可以将整个船头笼罩。此刻夕影刀一出现,登时便改变了局面。萧停云和那些人一交手便不由得“哦”了一声,心下了然。

    这些人还是风雨组织的杀手,却并不是最高级别的金衣杀手。

    看来天道盟真的是已经山穷水尽,人手和资金都匮乏,竟然只能雇用风雨的人来完成这次袭击——而且,还只是二流的银衣杀手而已。

    “石玉,没事吧?”他一刀逼退了两个杀手,转头问不远处的同僚。在和一群杀手搏杀,石玉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武功好像比平日差了一筹,令萧停云心里一惊,脱口问:“怎么,你在滇南受了伤吗?”

    石玉似是来不及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且战且退。

    “楼主,快去救苏姑娘!”旁边有人急道,却是和石玉一起去滇南回来的宋川,出剑凌厉,一口气逼退了几个扑上来的杀手,帮萧停云挡住了背后的袭击。

    “好!”他低喝了一声,一刀斩断面前拦路之人的脖子,冲了过去。

    刀风卷起了帘子,萧停云看到舱里的苏微。她半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剑,脚下躺着两具尸体,侧脸对着他,微微咳嗽着。

    “阿微!”萧停云唤了她一声,“快出来!”

    她应了一声,握剑转过身。他发现她脸色苍白,竟是像白纸般一点血色也无,心头一震,刚要问什么,背后又有两艘小船靠近,二十名听雪楼精英子弟陆续来援。然而萧停云尚未松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船身往下一沉!

    有两个杀手从水里潜出,嘴里叼着匕首,竟然凿沉了这艘船!

    “船要沉了!”萧停云厉声,“阿微,快出来!”

    船舱里的苏微起身出舱,刚一动手,又咳嗽了几声,探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让他扶一把——那只手纤秀如玉,虽然已经褪去了中毒的青气,却苍白得毫无血色。萧停云眼见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多说,连忙探出手扶住了船舱里的苏微。

    那只手冰凉而柔软,似没有丝毫力气。

    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说不出什么不对。但是苏微将手放在他手心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心底一冷,犹如入手的是一柄剑!就在他微微色变之际,耳后风声微动,一声极沉稳凌厉的刀刃破空之声逼来——萧停云来不及回头,肩膀一沉,下意识闪电般地侧身闪避。

    然而他身形刚一动,腕脉便是微微一痛!

    帘后探出的那只手,纤秀得似没有力气,却忽然一翻,牢牢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腕脉,瞬间令他半身无法用力。萧停云心里猛然一震,知道事情不好。然而电光石火之际已经来不及避开,此刻背后的那一刀刺来,眼角瞥到,只见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石玉在猝不及防之时动了手!

    他来不及甩开那只扣住自己的手,只能提起一口内息,将真力注满左肩,护住了经脉,竟是硬生生地接了那一刀。

    石玉一刀砍下,血飞溅,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一刻,萧停云只觉得心里彻骨寒冷。

    是的,他们中计了!——在刚刚竭尽全力应付完了两场伏击之后,谁都以为危机已过,却不料还有一场绝杀,在江上等着他!

    如果石玉已经叛变,如果舟上那绯衣女子不是苏微,那么——血薇真正的主人又在哪里?她,是不是如今已经遭遇了不测?!

    心念电转,一念及此,他的心里便是一冷,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安。肩上的刀伤隐隐作痛,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到伤口附近迅速地有麻痹感蔓延开来。

    有毒!石玉的刀上,居然还涂了剧毒!

    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看着这个效忠了听雪楼几十年的沉默男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多少风浪都经过了,为什么去了一趟滇南,石玉就变成这样子?!

    “楼主!”岸上弟子看到此情,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号令,纷纷踊身跃上船,向着江心疾驰过来救援。

    然而,看到同门追了上来,本来船上在和杀手搏杀的那些听雪楼子弟却忽然间一起翻脸,回转刀锋,毫不留情地便向着追来的同门迎头砍下!

    这一批去往滇南的人,居然齐齐叛变!

    “石玉?你怎么了?”萧停

    云厉叱,回身应敌,一边手起刀落,斩向了那只扣着自己腕脉的手。然而帘后探出的那只手在此刻仍然紧紧扣住他的腕脉,面对着疾砍而落的利刃,竟然仿佛看不见一样地不动分毫!

    他没有犹豫,一刀砍落。

    咔嚓一声,腕骨断裂,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帘后那个人仿佛不知疼痛,那一握之力竟然毫不减弱。他挥手甩开那人,那只断腕犹自牢牢握在他手上,竟深入手腕一指深!

    在此时,耳边的第二击又已经迫在眉睫。

    “石玉!”他单手回刀格住,厉叱,“你疯了?”

    然而,那个面目冷肃的下属还是毫无表情,一连串的攻击还是随之而来,狠辣凌厉,竟然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是无论怎么攻击,却都一言不发,似乎嘴巴已经被人封住了,只留下身体还在毫无顾忌地疯狂攻击。

    他的眼眸里,隐约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色。

    那一瞬,萧停云明白过来了:这是傀儡之术!石玉,竟然已经被人操纵了!

    一念及此,他再不犹豫。

    那只伶仃断腕还紧握在他手上,苍白纤细。舱里那个假扮苏微的女子却没有呼一声痛,另一只手提着剑疾刺过来,狠辣凌厉,眼神也是非中原人所有的暗碧色。生死顷俄,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念,一刀将她手里的剑连着半条手臂削断!然后,回过手,将石玉的攻势挡在了身边三尺之外。

    此刻,船已经到了江心,迅速地下沉。

    洛水茫茫,半江夕阳殷红如血,竟然隐约透出不祥的气息。

    “大家小心!快给我……”萧停云眼光扫过,忽然间心头一跳。

    杀戮还在继续。听雪楼的两拨子弟们相互残杀,每个人都毫不留情,彼此杀红了眼,窄小的船舷上已经飞溅满了鲜血——看来,这一批跟随石玉一起去滇南的人已经个个都失去了神志,被人所控制了。

    和其他被傀儡术控制的人一样,石玉同样也在一刻不停地攻击,每一招都是奋不顾身——然而,在那一瞬,萧停云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流露出另外一种神情:那是他所熟悉的、属于这个多年相处的真正下属的眼神。

    石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船舷底下。

    这一刻的情形非常诡异。那一个仿佛战魔附身的人,手上一刻不停地在攻击,近乎疯狂,然而他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另外一个人,正在焦急万分却无法出声地提醒着什么。

    那一瞬间,萧停云忽然隐约明白过来了,悚然:“你是说……”

    忽然间,石玉眼里掠过了一丝决然的光,嘴里喷出一口血,竟是硬生生咬破了舌尖!他一边挥舞着刀,一边却是回过另一只手来,狠狠一拳击在了自己胸口正中,只听咔嚓一声,胸膛微微内陷,用力之重让肺腑里的血猛然从喉头冲出。

    “楼主!快走!”剧痛暂时令人清醒,石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挣脱了蛊虫的控制,和血吐出了一声短促的厉喝,“舱里有炸……”

    然而,他那句话没有说完,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条船,瞬间在江心粉碎!

    一切只是一瞬间。

    血和火药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水面,震得破旧的小酒馆屋梁簌簌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酒馆里的老人狂笑起来,看着那一朵盛大的烟花在水面上绽放、消失、沉没,“哈哈哈哈……死了!全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剧变。那一艘载着苏姑娘归来的船忽然折返,又在驶离岸边后旋即爆炸,将船上的所有人都一并带入了江底——其中,也包括了听雪楼的楼主。

    舱底的火药威力是如此剧烈,整艘船在一瞬的爆炸后灰飞烟灭,夕阳如血浸了半江,江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两片破裂木板还在水面上打着漩儿,鲜血从船沉没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一圈圈地扩散,染得半江血红。

    那样诡异凄烈的情景,仿佛有着魔一样的力量,让所有人瞬间屏息。

    “不!”寂静中,只听到一声惊呼,赵冰洁从酒馆里仿佛疯了一样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不到水边便脚下一绊,踉跄倒地,“不!”

    “不……不!”她跪在地上,喃喃,“不!”

    那一瞬,有两行泪水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她抬手掩面,哭得全身颤抖、无法克制——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冷淡沉默的赵总管这样不顾一切地哭泣,仿佛忽然从一个不动声色的居高位者变回了一个柔弱女子。

    在总管发出哭声的那一瞬,仿佛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无可挽回。听雪楼所有弟子都惊得呆了,望着空无一人的江面,许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号。立刻便有人奋不顾身地跃下江,想要打捞起什么。

    然而水底弥漫着鲜血,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许久,才有一个弟子忽然冒出水面,握起一物,失声惊呼。

    ——那是一截断肢。从肘弯而断,被炸得支离破碎。然而,在那只手里,却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空了的刀鞘。

    这……似乎是楼主夕影刀的刀鞘?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却无人敢在此刻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然而沉默很快被打破,另一个潜入水底搜索的听雪楼子弟随之浮出水面,同样也是失声惊呼,手里却捧了一把淡青色的刀。

    “夕影刀!”一眼看到那把刀,所有听雪楼弟子都变了脸色,终于喊出声来。

    ——夕影刀和主人向来生死不离,如今刀沉水底,主人身在何处自然可以想见。

    一时间,某种不可思议的苍凉宿命感在听雪楼的弟子心里浮起。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面对着滔滔洛水长跪,哭号,叩首至流血——今天,所有楼中子弟都云集在此处,却不能挽救楼主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陷阱,永沉水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楼主永眠水底,苏姑娘下落不明,传了五代的听雪楼,难道至此而绝了吗?

    在所有人哭声越来越响、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忽然听到岸边的酒馆里传出一声惨呼。旁人无暇顾及,然而悲痛中的赵冰洁却是一惊,扶着一个下属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在这种时刻却犹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身到酒馆里看了一眼。

    那个狂笑着的老人此刻横尸室内,眼睛大睁着,脸上笑容未敛,然而花白的头颅却染满了血——有谁,竟然趁着方才片刻混乱灭了口!

    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发冷。

    是的,强敌未除,就蛰伏在附近!而他们,不过是狮子口边的羔羊。

    赵冰洁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指微微发抖,摸索着拔出了九公头颅里的暗器,咬牙沉默了片刻,忽然冲出门外,一巴掌将跪在地上痛哭的楼中弟子打得怔住。

    “都给我起来!”她望了望洛阳城的方向,咬着牙,厉声,“没有时间在这里哭了!都给我起来!回洛阳!”

    所有人震惊地回过头。听雪楼的女总管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她抱着那把从水底打捞上来的夕影刀,容色苍白如死。她紧紧咬着嘴角,直到一行血从唇齿之间滑落,殷红刺目。然而,说出的话也是冷定如常——只是短短片刻,她竟然已经控制住了崩溃的情绪。

    “听着,如今大敌压境,总楼危在旦夕!我们不能恋战,必须回撤!

    “留下十人一组,继续在水面上搜救幸存者和楼主的遗体——剩下的人,立刻跟我撤回总楼援助四大护法!绝不能让那些人趁机攻入总楼!”

    “可是……”弟子们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犹自恋恋不舍。

    “可是什么?!如今楼主不在,大家更要沉住气!”那个一直文静的盲女仿佛疯了,手里捧着夕影刀,用嘶哑的厉声低呼,“先保住总楼!再图报仇雪恨!”

    “血债要用血来还!

    “凡是今日害了楼主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赵冰洁横转夕影刀,缓缓抽出,刀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我赵冰洁以夕影刀为凭,在此发誓:就算只余下一个听雪楼子弟,就算上天入地,也要灭了天道盟,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楼主复仇!”

    她用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入了洛水之中,厉声发誓。

    女人的声音是冰冷而微弱的,然而那种声音里,却有着一股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洛水边上,所有听雪楼子弟定定看着她,仿佛看到了一种不可轻辱的力量,心中一热,不由得一起举刀,厉声大呼:

    “保住听雪楼!为楼主复仇!”

    六月初七,在洛水边上,听雪楼遭到了三十年未曾有过的重创。

    本以为销声匿迹的天道盟卷土重来,收买了风雨组织的杀手,设置了连环陷阱,发动了力量巨大的反扑,突袭听雪楼。这一场袭击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缜密的策划,趁着血薇的主人不在楼中,将萧停云从总楼里诱出,从三个地点同时发动了袭击。

    那三场袭击一环套着一环,精妙绝伦,几乎是不惜一切力量要置听雪楼主于死地。

    萧停云虽然也预料到了这次袭击并预先做了对应的安排,却并未完全地成功破解全部陷阱。在赵冰洁的帮助下,他逃过了前面两轮伏击,却最终未曾躲开江心船舱内的最后一击,和船上所有人一起葬身湖底,尸骨无存。

    那之后,听雪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总楼里,虽然由于萧停云事先做了准备,预请了四位护法出山坐镇,成功地击退了以风雨组织老大袁青枫为首的袭击,保住了洛阳总楼。但此战之后,楼中实力大损,也无力顾上散布在全国的各处分坛。

    除了洛阳和长安两处总楼和副楼尚且安好之外,位于全国各地的多处分坛同时遭到了袭击。那些杀手们训练有素,手段残忍,先后有多位坛主死伤,多个分坛被捣毁,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听雪楼弟子星散流离。

    而在这样的时刻,血薇的主人依旧不知下落。

    算算三个月时间已经过去,远赴滇南的石玉既然没有带回真正的苏微,那么,孤身流落异乡的她,估计也已经凶多吉少。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当此外敌压境之时,传了五代的听雪楼难道要就此覆亡?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在此内外交困之际,失去了灵魂的听雪楼却并不曾乱了阵脚——没有人预料到,那个盲眼的女子,竟然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扛下了一切!

    赵总管。

    那个毫无武功的盲眼女子,竟然坐到了白楼里,获得了四位护法的支持,在危机压顶而来的时刻将一切重担都挑了下来。她一方面坚守总楼,击退了敌手几次进攻,用一切方法召唤散在各地的分坛人马撤回总部,一方面飞鸽传书给听雪楼的盟友求援。

    这样一来,岌岌可危的形势得到了缓和。

    风雨组织长于刺杀,却不善长期明里与人作战。当初猝不及防的一击固然令听雪楼损失惨重,但在此后,他们的进攻均被听雪楼击退,风雨组织的人手折损也不在少数,属下六百名金衣杀手几乎折损了七成。在听闻外地陆续有盟友将抵达洛阳支援听雪楼后,袁老大终于下了撤离的命令。

    就如一夕出现一样,那些神秘的杀手在一夕之间又撤离了。

    洛阳城里一片平静,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几日后,来自中原的消息,迅速地抵达了万里之外的滇南。

    皓月当空,胧月跪在高台上,打开了面前的水镜,合掌祈祷结印——渐渐地,空蒙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影子,戴着面具,正在俯视着水另一边的她。

    那是在月神殿深处闭关的灵均,正通过水镜幻术接受下属的朝觐。

    胧月躬身请安:“大人,多日不见了,闭关还顺利吗?”

    “有什么事?”灵均的声音冷淡,略微带着一丝不耐,“我说过,在我闭关期间,没有要事不要轻易打扰我。”

    “是。”胧月俯首,低声道,“只是洛阳的消息刚传到,不得不斗胆……”

    “哦?洛阳的消息?”水镜的另一边,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

    丝光,连语声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幻,“怎么样?成功了吗?”

    “是的。大人神机妙算,毕其功于一役!”胧月回禀,语气也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此次洛水边一战,听雪楼死伤三百多人,连楼主萧停云都被我们杀了!”

    “萧停云死了?”戴着面具的人一震,“真的?”

    “是。火药爆炸后,那一条船上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胧月轻声道,“听雪楼的人也只打捞出了萧停云的部分残肢,以及他的夕影刀。”

    听到这个确定的消息,水镜的彼端骤然沉默了片刻。

    那一刻的气氛,令对面的女子都忽然有些心悸,不知道主人会做何反应。沉默之中,面具后骤然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大笑,响彻了暗夜:“哈哈哈哈……好,很好!死无全尸!永沉水底!哈哈哈哈……”

    那一刻,似乎整个天地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声嘶力竭,仿佛压抑已久的狂喜和宣泄。然而无论他笑得多么肆意,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还是没有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水镜那一边,胧月静静倾听着这骇人的大笑,眼里露出震惊——跟随灵均大人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深不见底的人如此失去控制地大笑,令人完全陌生。在灵均大人的内心深处,又埋藏着怎样深的恨?事实上,那么多年了,就算是最接近他的人,又怎敢说真的了解灵均大人内心在想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笑声渐渐歇止。

    “死了……死了。太好了。”灵均喃喃,垂下了头,眼睛虽然看着水面,瞳孔却是涣散的,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遥远的地方。许久,他的声音重新平静下来,开口:“那么,洛阳那边如今局势怎样?听雪楼总楼被攻下来了吗?”

    “禀大人,洛阳那边大局已定,萧停云已死,在各处的分坛已经有六成被击溃。”水镜那边的女子低声禀告,“但是,萧停云死前似乎已经有所预感,特意留下了四大护法暗中驻守总楼,血战了三天三夜,我们的人也没能拿下总楼。”

    “哦……可惜。”灵均听到这个消息点了点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道,“萧停云的确也是个人物,临死居然还摆了我们一道。”

    胧月顿了顿,低声道:“如今赵总管坐镇楼中,听雪楼左支右绌,只差一口气便要被击溃——可偏偏风雨组织的人按兵不动,说除非再出一百万两黄金,否则不肯再出手。”

    “袁老大可真是不见黄金不动手啊……”灵均叹息了一声,“不过,这也不算他们坐地起价,是我失算。我没有料到萧停云对我们的进攻总楼计划也有所防备,这一次袭击让风雨折损了三百多位精英,代价惨痛。他们要再加钱,也不是毫无道理。”

    胧月蹙眉:“那……大人准备再付他们一百万两黄金?”

    “怎么可能?拜月教库中已经空了你不知道吗?”灵均冷笑了一声,“一百万两黄金,那是整个两广一年的税收总数——如今风雨若再要一笔,除非把镇南王府给抄了。”

    “那……”胧月有些为难,“接着怎么做?”

    “算了,这次行动到此为止。”灵均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吩咐,“让左使带着人撤回灵鹫山吧,我另外有新的任务委派给他。”

    “啊?”胧月愕然,“就这样算了?”

    “我当然也想把听雪楼一口气连根拔掉,不过目下看来并不实际。”灵均冷笑了一声,“先暂时就这样吧!反正萧停云已经葬身水底,死无全尸了!哈……死无全尸!”

    他再次笑了起来,声音再度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狂喜和恶毒。

    胧月在水镜的彼端听着,不由得担忧地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月神殿——自从苏微一行离开后,灵均大人便独自去往了月神殿,进入了闭关状态。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而已,可为什么,她总觉得灵均大人起了很大的变化?他的内心,他的喜怒,忽然间已经不再是一直朝夕相伴的她所能触及。

    笑了许久,灵均终于平静了下来,挥了挥手,低声:“算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能一鼓作气将听雪楼彻底给灭了。只能留待以后。”

    “大人太谦虚了。”胧月看到他语气有些低落,柔声恭维,“大人之所以一开始就请风雨出手,而没有派出我们自己的人手,还不是想借机消耗一下风雨作为黑道第一大帮派的势力,为日后入主中原武林做准备吗?”

    灵均在面具后迅速地看了一眼这个侍女,眼神冷了下来。

    这个胧月,以前曾跟随了孤光师父多年,后来转而服侍自己,见识颇为不凡,也对自己多有助益——然而,这个女子知道了太多秘密却不懂韬晦,痴心奢望,时时处处想要对自己指指点点,也实在是令人不快。

    “派人去镇南王府,让尹春雨快点筹措好尹家今年上贡的金银。”灵均的语气森冷无情,“告诉她,,若想保住腹中这个骨肉,就得给我多出点力气。否则,这个孩子随时随地都会夭折。”

    “是。”胧月低声领命。

    灵均换了一个话题:“我闭关的这几天,宫里一切都好吗?广寒殿里那一位呢?”

    “请大人放心,一切如常。”胧月回禀,知道他问的是明河教主的事情,“广寒殿里的那一位也没有什么异常,还是在夜以继日地试图把那具尸体复活——如几十年来一样。”

    “哦,那就好。”灵均淡淡颔首,“她如果有想要踏出密室一步,立刻告诉我!”

    “是。”胧月恭谨地领命。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灵均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似乎颇为柔和,又带着一丝悲哀,“其实世上哪有可以逆转生死的事情呢?”

    “大人,您最近似乎心里多了很多事。”胧月虽然看不到他的脸,然而就算是隔着水镜和面具,似乎也能揣摩到主人的心思,“这次的计划虽然并未毕全功,但主要目的均已达成,仇敌已死,大势已去——为何您反而有所不安呢?”

    “是啊……我是应该高兴的。为这一天,我不知道筹划了多少年。”灵均在面具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却迷惘,“可是……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日,我却忽然觉得失落?真正的高兴,原来只是那么一刹那的事啊。”

    胧月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流露出这种低落迷惘的情绪,在水镜那边不由得愣了一下,轻声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等大人横扫中原武林之后,会有加倍的开心吧?”

    “横扫中原武林?”灵均重复了那几个字,忽然苦笑了一声,“算了……萧停云已死,我想要的也就实现了大半。如果听雪楼就此一蹶不振,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人?”胧月掩饰不住心里的愕然,“您不是想在摧毁听雪楼之后要大举北上,渡过澜沧,在洛阳建立月宫,兴盛我教吗?如今……您竟然想中途放弃?”

    她语声急切,全然没注意到水镜另一端的人眼神悄然改变。

    “住嘴!”灵均忽然抬起眼睛,冷冷喝止,“我在什么时间做什么事,自然有自己的计划和步骤——你以为你是谁?”

    胧月一惊住口,全身发冷。

    灵均隔着水镜看着她,眼神也是微妙地变化,许久只是叹了口气,道,“好了,替我先暂时看着月宫。再让左使在撤退前,把赵冰洁那个女人给我杀了!就算一时杀不了,也得好好派人盯着她。”

    “是。”胧月道,“这次听雪楼元气大伤,那瞎女人再怎么挣扎,也只能撑一时罢了。”

    “你错了,那个赵总管可不是一般女人。”灵均淡然道,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最初就是太小看她了,才会落得今日地步。”

    胧月没有回答,只能竭力垂下眼帘——每次听到他赞赏其他女子,她的心里就会有隐隐的痛。

    灵均叹息:“那一日,我捏住了她的命脉,恩威并施,令她答允了和我协作。看她的神色,我还以为她便是真的要帮我一起毁灭听雪楼……世上女子不都是如此嘛,胧月?得不到的,便宁可毁灭掉——”

    胧月脸色微微一变,战栗不语。

    “可是,为何她不如此呢?她所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放弃她,她却不肯离开。如今他已经死了,为何她还要不顾一切地守着听雪楼?”灵均的声音低沉,语气里没有提到萧停云时的那种痛恨恶毒,反而充满了迷惘,“这一幕,令我想起当年舒靖容在内乱中守护听雪楼的时候……世事是不是永远在周而复始地轮回?”

    胧月双手一颤,没有回答。

    在灵均大人自问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别人回答。

    “好了。替我传令下去,做最后的清扫。”灵均重新低下头,凝视着水面,声音冷肃,“杀了赵冰洁,击溃听雪楼最后一个首领!同时,调动我教十二灵卫,严查所有道路,特别是那条通往腾冲的咽喉之路:忘川——无论如何,决不可让他们再来滇南找到血薇!”

    “寻回血薇?”胧月微微一惊,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女人不是一直对血薇主人恨之入骨吗?为什么还在不遗余力地寻她回去?萧停云死后她好不容易成为听雪楼的掌舵人,难道不怕血薇主人返回后,自己的地位权力会被人分享?”

    “你这样想,就未免落了下乘。”灵均冷冷笑了一下,那种嗤笑令她心里猛然一沉,如同万箭穿心,“在赵冰洁心里,竟是把听雪楼看得比自己还重——这才是最可怕的。所以说我们小看了她。”

    胧月垂头,低声道:“如此说来,的确需要除掉这个女人。”

    灵均无声地冷笑:“她从未放弃血薇的主人,就算起了巨变,失去了楼主,还在四处地搜寻——光这个月,就先后派出了两批人手渡过澜沧,大有不找到不罢休之势。”

    “什么?”胧月失惊,“难道……他们已经来了?”

    “是的。已经找来了。”灵均却冷冷微笑,语气一转,肃杀无比,“不过,我也早已有所防备。所有踏入滇南的人都已经被我派人秘密解决了,没有一个漏网!”

    胧月松了一口气,叹息:“腾冲说到底也还是教里的地方,局面不会控制不住。就是怕对方一拨拨地来得勤,迟早都会透露风声给血薇主人,到那时就有点麻烦了。大人,您为何……”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鼓起了勇气:“为何不干脆杀了她呢?”

    月光下,灵均眼神骤然变冷。

    “当初大人用计把她引来此处,为的是引蛇出洞,削弱听雪楼力量,顺便制造机会好下手对付洛阳——如今事情已毕,为何不杀了干净?”胧月一口气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留着她在滇南,反而是一个祸患。难道大人还有下一步的棋需要……”

    “胧月。”面具后的薄唇里吐出了淡淡的声音,令她一惊住口。

    “今天,你的话实在太多了……”仿佛是觉得有些遗憾似的,灵均低声叹息,袍袖一卷,忽然间手指在虚空里画了一个符——那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天上如银的满月陡然一暗,仿佛月华之光被什么力量抽取而去,注入了水镜。

    他的手指迅速地划过水镜里的影子,从女子的咽喉上一切而过。

    “啊……”水镜彼端的女子立刻匍匐了下去,捂着咽喉,拼命地伸出手抓着虚空,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瞬间割断了她的声带。

    “这是对你的小小惩罚。”平静如镜的水面瞬间破裂,灵均的影子在月下飘然而去,“这一次先做三天的哑巴——如果下一次,再说了你不该说的,那么,你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多嘴了!我从来不是师父那样仁慈的人,你给我记住了。”

    “你,总不会想要和我师父一样的下场吧?”

    水镜里伏倒的女子战栗不已,水面离合之中,映出她幽暗的眼睛。虽然口不能言,眼里那怨毒复杂的光却令人不寒而栗。

    冷月在头顶高悬,整个月宫似乎都睡去了,静谧深沉。她独自匍匐在圣湖边的高台上,水镜被打翻在脚下,捂着咽喉,抬起头定定看了穹隆半晌,忽然发出了嘶哑的低笑,在月下泪流满面。是啊……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原来,她的结局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