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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徐而发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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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而发携家眷赴天津上任,途中快到河西务时,天色阴沉,渐渐下起了小雨。开始还还不甚大,勉强可行,后来这雨越下越大,看看天色已近傍晚,一行人急寻避雨之处。

    远远见路旁一座庙宇,有一条偏僻小路通了过去,徐而发急招呼车辆赶将过去。近前一看却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庙门颓倒,院内荒草齐腰,正殿和两侧配殿虽缺门少窗,但屋顶尚存,看起来还算完整,急忙安排卸车,将行李搬进正殿。

    殿内光线昏暗,仔细观瞧,只见泥菩萨已然倒下,蛛网密布,地下一片狼藉,向东侧一看,却见较干净一些,角落里铺着一些干草,草上卧着一人,见人进来并无动静,徐而发疑是死去之人,急忙过去查看,却见此人面色潮红,喘息不止,一摸其额头滚烫,腿上带伤,已然昏晕过去,原来是个病人,大约不到二十岁,身边放着行李,看打扮不似乞丐。

    徐而发让仆人寻出行李中的小药箱,取出银针行针急救,又吩咐王宝将毛巾浸湿敷在病人额头,片刻之后病人呻吟出声,苏醒过来。徐而发见病人醒来,就对老管家说:

    “好了,病人醒了,快拿些水来。”

    老管家赶紧取些水来,将病人上身扶起,慢慢将水喂入其口中。病人本已烧的口干舌裂,喉间冒火,见了水不觉急急咽下,这才微微睁开眼来,见到身旁一老一少两人正给自己喂水,自己额头搭着湿巾,神智略有清醒,口音沙哑,向两人道谢,

    “谢谢老丈和这位大哥相救,且受小人一拜。”

    说着就要挣扎起来,徐而发急忙将其按住,

    “先不要起来,你有重病在身,不宜活动,既然醒来,先吃些东西要紧,想必你久未进食,早已饿了。”

    说着吩咐身边老管家,

    “去熬些粥来,顺便看看夫人将行李安顿好没有。”

    原来徐而发略懂些医术,所以能在这时候施医术救助病人。这年轻人得到徐而发的施救,接着又将老管家端来的一碗粥吃下,腹内有食,不觉恢复了一些精神,再次挣扎着要起来叩谢。徐而发安顿了家眷,来到年轻人面前,将他按下,

    “你在病中,躺着休息吧,我问你,为何困在这里?”

    这位年轻人又坐起来,对徐而发说道:

    “小人名唤上官枚,寻访亲友路过此地,半路遇到贼人打劫,受了伤,又不幸病倒在此,幸遇恩人搭救,小人万分感激。”

    原来这位上官枚,来自江南,年方一十八岁,因故来到北方,顺便要到天津寻访亲友,皆因在途中遇劫匪不慎受了伤,本以为仗着年轻对这点伤并不在意,谁知屋漏偏遇连阴雨,受了伤又被雨淋,感了风寒,伤口化脓,高热不退,病倒在途,来到这座破庙栖身。破庙没有僧人,自己又无力挣扎起寻找饮食,连口水都喝不上。如此一连昏晕了两天,幸遇徐而发一行路过这里,才恰巧救了他。那老者过来对上官枚说:

    “也算你命大,你可知救你者是什么人?”

    上官枚摇摇头,

    “小人不知。”

    “此就是天津县新任知县大人,这是在上任途中,路过这里,正巧救了你。”

    上官枚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见其身量不甚高,方面无须,看年纪不过三旬,身穿宝蓝色长衫,外套玄色马褂,头戴瓜皮帽,脚下青呢子布鞋,似是个书生打扮,可从那一双透露着精明的眼睛中看到,分明是个精明干练之人。老者年约五旬,想来是位管家。

    “原来是知县大人,小人深感不安。”

    徐而发连忙宽慰他,

    “先别说感激的话,你忍着些,我先将你的伤口敷上药,明日你可随我动身到天津,沿途再与你疗治伤病,待你伤病痊愈再去寻亲。”

    “如此我听大人吩咐,只是有劳大人了。”

    “好了,让我先看你的伤口要紧。”

    翻开上官枚受伤的裤腿,徐而发让管家沏了些盐水,替上官枚清理了伤口,敷上生肌散,找干净白布将伤口包好,这才与众人一起吃些干粮、稀粥,准备在破庙内将就一晚,待明日雨停再走。

    那箱仆人早已将正殿和配殿打扫干净,寻些干草,铺上毡垫,服侍老爷和夫人将就躺下歇息。

    次日一早,管家自前方村庄雇得一头驴儿,将上官枚扶上驴背,一路前行,第二日已到津城。上官枚一路之上有人照料,医药饮食周到,到天津后上官枚已退了烧,病也好了五成。

    因为是新设县,连衙门都没有着落,县衙尚没有僚属,自然没有僚属来接官,只有本县生员和几个乡绅富商来到城外接官亭迎接。奈何没有衙门,众人只得迎徐而发一行人先在城外驿馆住下。好在驿丞早有准备,告诉徐而发,知府大人早有吩咐待知县到津后请先到府衙相见。

    第二日,徐而发取出官服,穿戴整齐,雇了一顶轿子,王宝和张书办跟着,由驿卒引导着由东门入城,直奔北门里府署西街知府衙门。将手本投进去,不一时里面传:

    “着天津县知县徐而发后堂书房相见。”

    徐而发急整衣冠来到后堂,进门一看,迎面太师椅上端坐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身穿灰色长衫,外套烟色马褂,头戴青缎子帽,青礼服呢的便鞋;微胖的身材,满面红光,颌下胡须疏理得一丝不苟,端的是一位会保养的行家,正是天津府首任知府李梅宾。徐而发一见连忙叩下头去,

    “下官天津县知县徐而发叩见知府大人。”

    李梅宾连忙站起身来对徐而发说:

    “徐知县快快请起,你我书房相见,不必行此大礼。”

    徐而发起来欠身坐在下手椅子上,下人送上茶来。徐而发拱手向李梅宾说道:

    “谢大人!卑职昨日午后才到这里,新置县,尚不知县衙安置在何处,特先来见大人,悉听大人安排。”

    “我也是才到任不久,”

    李梅宾微微点点头,捻着颌下的胡须对徐而发说道:

    “我这府衙也亏得有这旧卫署衙门改建的州衙在,也是有待修整。我临来之时请直隶总督李大人示下,府、县新置,衙门需新建,我这府衙占了旧卫署衙门,贵县的县衙安排在东门里仓廒旧址,我已叫人替你打扫出几间房,你先安顿下,待过些日子建衙的银子拨下来再安排整治修建。到时候我还得依赖你一并将这府衙粉刷、修整好。”

    徐而发连忙起身拱手对李梅宾说道:

    “卑职谢过大人的照应,县衙的营造事项卑职听从大人的安排。”

    “贵县的县衙既需新建,你要物色营造商接手这工程。至于所需费用也要先核算好,待建衙的银子拨下来,看看多少再说。”

    “是,大人,卑职先安顿下,立即着手安排建衙事宜。”

    “贵县上任之后,除了县衙营造之事,本府诸多事务还有赖贵县帮着料理。”

    徐而发躬身答应,

    “大人有何吩咐,卑职自当尽心竭力,每日必到大人面前听候差遣。”

    转过话题,李梅宾问徐而发,

    “贵县手下人手可曾齐备?”

    “回大人,卑职刚刚到任,又是新立县,人手实是不足,还请大人荐些能吏。”

    李梅宾微微点了点头,

    “我这里正好有一位幕宾,尚没有差事,是我的幕友王老夫子的学生,姓顾名明山字文举,不妨先到你那里历练历练。”

    徐而发连忙向李梅宾拱手答应,

    “如此甚好,知府大人推荐的人必是英才,待过几日卑职自来延请。”

    “县里的县尉、主簿、教谕还没到任,一切事务需依赖你自己。六房书吏需要你从邻县挑选一些人来充任,不必着急,县衙新立,事务繁多,慢慢来。修建衙门的费用总督大人已然上奏领旨,已经知会本府,用时到运使衙门支用。”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立衙诸事尚无头绪,下官就不循旧例了。”

    “好吧,”

    李梅宾说:

    “即这样贵县先到你的衙门去看看吧,我叫人给你领路。”

    说着向门外叫道:

    “来人,将刘四唤来让他给徐大人带路去看县衙。”

    不一时进来一人,向知府行过礼后又转向徐而发,施礼道:

    “小人见过知县老爷。”

    李梅宾吩咐:

    “刘四,你对此地情况熟悉,徐知县既已到任,你可为徐知县做个向导,一应到任的杂务帮着徐知县安排好,待县衙人手齐备再来复命。你先给徐知县带路去看看县衙,帮着徐知县安顿好。”

    “是,”

    刘四连忙躬身答应着,

    “小的这就给知县老爷领路。”

    徐而发看这位衙役,三旬左右年纪,两眼滴溜溜乱转,到是显得精神干练。徐而发心中暗道:这是吏役中的老油条了,正好用得着。想到这儿,连忙向李梅宾拱手道谢,

    “谢大人如此精心安排,待卑职安顿好,再来大人面前侍候。”

    “贵县先去安置好,以后还有许多事务需要贵县替本府分忧。”

    随后端起身边的茶碗向徐而发道:

    “贵县,请喝茶。”

    徐而发急忙站起来,躬身向知府施礼告辞,

    “卑职不敢再耽误大人公事,就此告辞。”

    这刘四是地道的天津本地人,原是卫署衙门的差役,因为天津三卫合一,差役用人减少,许多差役只得另寻出路,因这刘四人伶俐会办事,所以设州之后,又留在州衙当差。雍正九年,天津升州为府,刘四又留在府衙当差。在几个衙门当差十来年,对天津卫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人又伶俐干练,办事认真,深得主官的信任。

    徐而发由刘四带路,来到东门里旧仓廒。这座仓廒原是前朝永乐年间在卫城内修建的大运、大盈、广备三座粮仓,占地五十亩,如今粮仓已迁到城北天穆村,城内的这三个粮仓已废,只余下一排平房几间耳房,李知府已安排人将其打扫干净,其余的仓房、粮囤之处已是荒芜一片。徐而发见这个光景心中暗道:“尚亏得有这几间房容得安身,不然就得拿破庙当衙门了。”看了看这几间房,问了问看守的老军,晓得房子虽旧,倒还坚实,临时住还可以。想想上任之前需先到城隍庙祭拜后再进衙坐堂,回头对跟来的老管家王宝和张书办说:

    “王宝你到驿站去接夫人到此安置,张书办先随我到城隍庙,准备祭拜城隍。王宝安顿好夫人后就去准备祭拜之物。”

    回头又问刘四:

    “不知城隍庙在那条街上,麻烦你领一下路,到那儿你就可回复知府大人了。”

    “是,”

    刘四连忙答应:

    “小的正要回大人,知府李大人已叮嘱小的,在此服侍大人些日子,待大人人手完备,小的再向知府大人交差。”

    徐而发闻听连声道:

    “好,好,我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有你在此帮我那就更好了。既如此你先帮我晓谕本县生员、乡绅、地方里正等人,明日随我祭拜城隍。你还得帮我请一位乡绅做赞礼官。”

    刘四连忙答应,

    “是,小的先引领老爷到城隍庙歇下,再去晓谕众人。”

    徐而发随刘四来到城隍庙,在宰牲房歇下,想想得写几张告示晓谕百姓,让百姓知道,天津已然设县,知县已到任。身边只有张书办,再没人可支使,徐而发只得亲自动手,与张书办一起写好四张告示,用了印,交刘四拿去张贴四门。办完这些事,看看时辰不早了,吩咐张书办,

    “眼见已近午时,你先去办些饮食来,只是要拜城隍,今日始就要斋戒,动不得荤腥。午后你再去帮王宝备办祭礼。”

    张书办答应一声出去安排。自有城隍庙里的庙祝安排徐而发沐浴。不一时张书办回转,身后跟着饭馆的小伙计提着食盒,打开一看,几碗菜蔬是青菜、豆腐、香菇、木耳、腐竹、素鸡,主食是米饭。徐而发一看喜道:

    “已多日没吃到米饭了,正合我意。”

    原来这徐而发是湖广人士,自然爱吃米饭,张书办看来也是如此。午后张书办去帮着王宝采办祭礼。祭拜所用器物,庙内都有,老庙祝将其擦洗整理出来,甚是齐整。申时刘四领着一人来回报,

    “已请得乡绅高举人在此,明日可充任赞礼官,请大人明晨卯时行祭拜礼。”

    说着高举人过来与徐而发见礼,只见这位高举人身高体胖,约四旬年纪,胖胖的圆脸上堆着笑,一说话就是高门大嗓,

    “见过县尊,已周知本县生员和乡绅、地方里正们,明日卯时在此行祭拜城隍礼。请县尊早早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好行礼。”

    徐而发也忙问道:

    “不知高兄怎么称呼?表字是?”

    “兄弟名山字仲峰。”

    “唔,原来是仲峰兄。兄弟初到任,还有赖仲峰兄及众乡亲父老的帮助。”

    “县尊不必客气,到了天津卫,有嘛需众人协助之事请尽管吩咐。”

    徐而发连连点头,

    “是,是,明日祭拜城隍之事那就有劳兄台了。”

    次日卯时初刻,天色微露曙光,徐而发早已梳洗穿戴完毕,来到正殿前。城隍庙正殿前黑压压一片已站满了人,主祭赞礼官高举人过来,与徐而发见过礼,说道:

    “县尊大人,卯正已到,请行礼。”

    徐而发端正衣冠,走至殿前阶下,在人群之前,面向正殿站好。赞礼官高声唱道:

    “时辰已到,众人跪拜,行三献礼!”

    早有人将祭拜三牲礼摆上香案,众人随着徐而发呼啦啦跪倒在地,徐而发行三拜九叩礼,上香、上酒、上三牲,又听高举人唱道:

    “天津县新任知县读祝!”

    徐而发取出祝文,跪倒在地,朗声读道:

    “维雍正九年四月十一日,下官徐而发奉命来知天津县事,专人事,主典神祭。今者谒神,特与神誓:神率幽冥,阴阳表里。余有政事未备,希神默助,使我政兴务举以安黎民。余尚怠政好贪,陷害僚属,欺虐小民,神其降殃!谨以牲礼致祭,神其鉴之。尚飨!”

    祝文读毕,赞礼官高声唱道:

    “行礼,一跪三叩首!”

    徐而发正衣冠跪拜在地,领着众人行一跪三叩首礼,行礼毕起身,在高举人引导下徐而发与众人来到仓廒,仓廒的破门分开两旁,一看也无仪门,只得省了这一拜。院内一溜平房前摆着香案陈设供品,赞礼官引徐而发到放着知县大印的香案前,为谢皇上龙恩,行三跪九叩首大礼。谢圣恩毕,入房内祭祀灶王神,只见左首墙上有一灶王神龛,上有灶王夫妇神祗。徐而发取过三只信香,点着插入灶王神祗前香炉内,跪拜行礼。礼毕,要升堂入座,准备接受僚属等人参拜。奈何房屋窄小,容不得许多人,称不起公堂,只得将屋门打开,面向院子坐好,僚属也只是王宝、张书办和几个带来的长随,上官枚只是临时充数,刘四也是临时帮忙,高举人滥竽充数领着众人行了个乌起码黑的礼。徐而发起身向众人拱拱手,朗声道:

    “蒙圣上恩准,新设天津县,但衙署未立,僚属尚缺,诸事繁杂,还望众乡亲父老相助。”

    众人乱七八糟的道:

    “大人尽管放心,我众人定会助大人修建好衙门。”

    徐而发闻听心中释然,向众人拱拱手表示谢意,

    “下官新到,祈愿百姓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如乡里间有什么不法事端,不拘大小尽管报来,本县必秉公办理。”

    众人闻听齐声称善。这才算新知县正式上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