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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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北朝四百八十寺

    简单,而有丰沛的;

    平常,而有深刻的心。

    ———林清玄

    时酒很快闪人,姜湖则带叶茯苓进门。

    姜湖没即刻多言,叶茯苓也像没看到时酒一般,神色如常。

    叶茯苓盯了姜湖一阵,见姜湖形容惨淡,末了问:“你脖子怎么回事儿?”

    姜湖摸了颈处一把,想起那个凌乱雨夜里被她撕掉的那堆创可贴,说:“蚊子啃的。”

    叶茯苓呵了声:“你家蚊子变异了,长得都特么跟蚂蚱似的那么大,叮人一口能留下一道长城?”

    姜湖脖子上的伤痕未及完全复原,都呈细长状。

    叶茯苓不需动脑,已是不信这是蚊子搞的。

    姜湖抬手摸了一把颈处不够平滑的肌肤:“不然呢,我自己啃的出来?”

    她开了门,又开了空气净化器。

    她离开虽不到一周时间,但封闭的室内已经有一种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叶茯苓:“去遭罪了吧?”

    姜湖:“没有过的事儿。”

    叶茯苓早有自己的判断,也没跟她争。

    姜湖进门踢掉脚上的短靴,上面还留有些泥印:“等多久了?”

    她问完赤足踩在地毯上,边走边往下拽身着的长裤。

    很快,出现在叶茯苓视野之内的,是姜湖渐渐走远的葱白细直的腿。

    叶茯苓说:“不久,我到那会儿,老蒋刚走。他回乡祭发妻去了。”不然她早顺利进了门,至少可以去蒋绍仪那儿打个拐。

    姜湖从一旁的地柜里摸了瓶伏特加。

    烈酒,适合人用来换心情。

    随后姜湖又从一旁吧台的置物架上,拿了俩白瓷碗,并排摆好放在台面上。

    叶茯苓靠过去,姜湖已经分倒给她一平碗酒。

    叶茯苓啧了声:“除了你,这年头儿我没见过有人倒酒不用酒杯的。”

    姜湖说:“怪你认识人少。”

    叶茯苓端起酒碗,兀自笑:“你当演水浒传呢?”

    这年头儿人碰酒,要么是买醉,要么是调节氛围,鲜少有人干上几碗豪饮。

    姜湖喝了几口,酒辛辣入喉,刺激人的感官。

    她看向叶茯苓,见叶茯苓眉间轻松,想起适才时酒离开时满脸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好笑。

    姜湖问得直接:“刚才路边上站那人,不认识了?”

    叶茯苓没应。

    姜湖气息里含着丝丝酒气,不深,不足让姜湖微醺。

    姜湖不喜见人掩耳盗铃,她继续问:“时酒从什么时候起,成了你的敌人?”

    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斗了太久了,谁能记得清日子。

    叶茯苓听完,迈腿跨到旁边的沙发上坐好。

    她只说:“我俩有过没仇的时候吗?”

    姜湖即刻笑了下,道:“有。去年你赢了官司,对手的当事人跳楼,你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他挺身护驾的时候。”

    叶茯苓:“……”

    叶茯苓脸含肃色,说:“忘了。”

    还是不坦诚。

    姜湖也便没再扯,留她一人在客厅。

    姜湖进了浴室洗澡,换衣服,洗去他从异国他乡带回的满身风尘。

    ***

    等姜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件黑色包臀裙。

    一字肩,她锁骨外露,性感撩人。

    叶茯苓看她,见她脸上未施脂粉,但唇色艳丽了不少,便知道她整装好后今夜还得出门。

    叶茯苓问:“去你那酒吧监场?”

    姜湖:“一起?”

    两人达成一致。

    等两人从湖心小宅晃到太乙巷,天已经黑了。

    月光乌蒙,消褪的日光更是完全闭合不见一丝缝隙。

    姜湖远观“江湖”上下两层楼的门窗,外观上没有任何异常的变化。

    那把火,看来是已经处理个差不多了。

    朱古的速度不慢,又或者说他夸大了那把火。

    姜湖原以为那火一烧,得搞得店里客流稀落,却没想到,这里比平日还要热闹几分。

    姜湖乍和叶茯苓进门,侍应生看到她嘴巴圆张,没想到没听到丝毫动静老板突然杀回来了。

    都懵完了,又齐齐弯腰向老板问好。

    听到一堆前后蹦出的“姐”……姜湖摆摆手,和叶茯苓途径一排烟雾缭绕的卡座,往吧台后的休息室走。

    得人传信的朱古还没出来,姜湖的脚步还没迈进休息室,突然,大厅内的麦克风传出人清嗓的声音。

    是道男声。

    而后音响里传出流畅舒缓的吉他音。

    呵……姜湖站在原地没动。

    她身后的叶茯苓则回头往斜后方酒吧的演出台那里看了一眼。

    那道男声,来自她们的前队友,不久前因吸毒在娱乐新闻里极有存在感的陈觉非。

    这调姜湖熟悉,是圈内一首成熟的口碑作品。

    男人的烟嗓随及唱起一串备受好评的词:

    “雨后有车驶来,驶过暮色苍白,

    旧铁皮往南开,恋人已不在,

    ……

    时光匆匆独白,

    将颠沛磨成卡带,

    已枯倦的情怀,踏碎成年代,

    ……

    梦倒塌的地方,今已爬满青苔。“

    (来自《理想三旬》)

    陈觉非会来江湖驻唱,哪怕只一晚,姜湖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她没想过。

    像当年gun没解散的时候,她也没想过gun那么快会成为一段故事,一段匆忙散场没有后来的故事。

    **

    陈觉非歌唱完了,姜湖也已经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叶茯苓站在身后问她:“你知道他驻唱这事儿?”

    她也不过是刚踏进江湖的门,姜湖回:“不知道。”

    她此前联系朱古时朱古未曾提过。

    如果她知道,陈觉非此刻不会出现在这里,她绝不允许。

    陈觉非从蒋绍仪那儿碰壁没找到她,跑江湖来,是堵人的钉子户没做够?

    民谣歌手并非娱乐圈内的热点,但陈觉非刚躲过吸毒风波便跑到她这个前队友的酒吧里来驻唱,这样的新闻如果见诸媒体,评论里想必不会有任何好话。

    姜湖无心掺合娱乐圈内的一切,更无心关心陈觉非的死活以及他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叶茯苓又问:“吸毒呢?”

    姜湖坐到沙发上,皱眉,眸更凛了些:“知道。”

    劝过,也骂过、揍过,但都没用。

    此前碰不到,叶茯苓自然不去关心除姜湖外的前队友,现在碰上了,之前事态闹得大,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姜湖被波及溅到身上污泥。

    叶茯苓说:“你手下胆儿挺肥的。”这样的话题人物都敢用。

    姜湖:“怕不是他胆儿肥,而是有人皮厚,又肯坚持。”

    她了解陈觉非,蒋绍仪经不住他磨,朱古这个菜鸟自然也挡不住他。

    何况朱古不明情况,恐怕只以为陈觉非如今是姜湖□□缠身的落魄了的队友。

    可能朱古收人的原因只是考虑替她这个老板仗义一回,扶人一把。

    叶茯苓:“你如果不方便,我替你开人。”

    姜湖说:“你接触他时间短,不够了解他,没用的。”没那么容易弄他走。

    姜湖话刚落,有人敲休息室的门。

    叶茯苓看姜湖,问:“他?”

    姜湖还没答,答案已经有了,出现在姜湖和叶茯苓眼前的,是背着把木吉他仍未卸下的陈觉非。

    陈觉非进了门,看着姜湖问:“有空吗,聊聊?”

    叶茯苓起身。

    姜湖:“有空,但是不方便聊。”

    或者说不想聊。

    她也起身走。

    叶茯苓还替姜湖撑着门。

    姜湖往外走,途径陈觉非身旁时,被他拉住手臂。

    陈觉非的力道骤然加在姜湖胳膊上的时候,姜湖眼前忽然晃过不日前瞿蔺将她拉撞向他怀抱时的那一扯。

    她胸腔内有种后知后觉的苦涩感,让她**瞬间重了起来。

    姜湖没说话,只出手将陈觉非盖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推开。

    姜湖说:“没意思,陈觉非,你应该离我远一点。你活了二十多岁,应该听过一句话,人活一张脸。”

    陈觉非:“姜——”

    姜湖打断他:“请别喊我的名字。从你在剧院演出散场后和粉丝在后台缠绵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你的姜湖。你在我主唱路上给我的点拨,我已经用劝你去戒毒所时的苦口婆心还完。”

    陈觉非仍未死心:“过去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会改。”

    姜湖说:“可我没说过,我会等。”

    她和叶茯苓离开。

    陈觉非捏着背着的那把吉他,捏出满手青筋。

    **

    同一时间,勒革。

    唐见善和alma一路慢行从贝松北上,从没接到姜湖的那家家庭旅馆出来,途径瞿蔺在伽米的窝,绕道离贝松最近的乌兰机场,最后回到在勒革的中餐馆,又在勒革城内和勒革机场绕了几圈,还是没见到姜湖的蛛丝马迹。

    姜湖留在旅店里的字条被毁。

    不幸被保存字条的店老板跌进雨后积出的水坑中洇湿。

    老唐只能识别出后面的字:“……国,勿掂。电话不通,劳你白跑一趟。”

    “国”前面有什么,不得知。

    老唐回拨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亦是不通。

    alma说:“应该是回国了。刚刚那位阿姨说,她跟着亚洲面孔走的。”

    老唐没她那么乐观:“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她能不能顺利到达。”

    alma耸肩。

    老唐说:“行李还在咱这儿呢。”

    alma:“也许是没重要的东西,不要了。”

    老唐:“最可能是出了意外情况。”

    alma:“要告诉瞿吗?”

    老唐思考过后,摇头:“他搭的机是红眼航班,本来怪累的,先别给他添堵了。”

    alma又问:“那傅先生呢?”

    老唐拨电话给傅砚笙过去,不通。

    他说:“先等一下。”

    **

    北京。

    瞿蔺在午夜两点落地,转移到山电所在地,仍远,要转机。

    他在机场给老唐拨电话。

    通了,但无人接听。

    瞿蔺拨了三遍,是同样的结果。

    要么是老唐正忙,要么是有变。

    瞿蔺摁下心底的种种不够乐观的联想和猜测,放下电话。

    莫石南已经二进事故现场,通讯已断。

    到机场和瞿蔺碰头的,是瞿蔺此前在山电带过的一个新人卫南。

    卫南简要和瞿蔺说了下情况,最后说:“瞿工,到飞下一班前中间还有五个小时空余时间。中间这段时间,你先休息会儿吧,回去了没机会了。”

    瞿蔺拿着卫南带过来的3号反应堆的内部建筑构造图。

    图纸在他眼前打开,又被他阖上。

    有些东西记得深,他微一看,便能回想所有。

    那像个3d模型,刻在瞿蔺脑海里。

    将图纸卷好,瞿蔺说:“不了,去个地方。”

    卫南没多问,只跟。

    但卫南没想到,瞿蔺从机场离开后,带他去的会是城内闻名的迦叶寺。

    卫南问:“瞿工,来这儿干吗?”

    瞿蔺回:“许愿,每个菩萨拜一遍。”

    卫南:“……”

    在他印象里,瞿工是实打实的工科男,怎么会迷信。

    瞿蔺没过多向卫南解释,这里七座大殿,二十二尊菩萨。

    他每个拜一次,嗑三个头,许同一个愿,希望心诚则灵。

    他求的不多,继续活着,然后去找那个女人。

    控制事故,人人平安。

    他每次在蒲团上跪下去,腰背郑重地弯下去,头虔诚地磕下去……到最后,膝是疼的,也是木的。

    他更希望的是,这一生还有还愿的机会。(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