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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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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北崧原本一只脚都迈出门槛了, 突然又退回来,他摸到自己的胡茬子了。

    这几天心情乱, 刮胡子都没规律, 难道今天他就这么颓废萎靡地去见过程几吗?

    他决定把自己弄讲究些, 但又迫不及待, 于是五分钟后他出门时,棱角分明的脸上干干净净,可惜下巴上有一道血口。

    他走路带风地进了长康医院,这个点儿程几刚好把程女士和自己的两大盆衣服洗好晾上,十根手指头冻得像红萝卜似的。

    见到他, 程几一边搓手一边笑道:“来啦?”

    齐北崧看到他那双原本就长了冻疮的手,恨他不爱惜自己, 嘴上说话就难听:“你有毛病?天气好的时候不洗衣服,现在大半夜了洗?”

    程几挺委屈:“这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过几次太阳, 衣服再不洗都堆成山了,另外我今天喝咖啡了,不想睡觉。”

    齐北崧狠狠瞪了他一眼, 程几莫名其妙。

    齐北崧拉了张椅子坐下,一副老子真是太给你面子了的表情,问:“叫我来干嘛?”

    程几心想:我没叫你来啊,是你自己要来啊!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没什么事叫我来啊?”

    “……”程几特无奈地眨着眼睛。

    “算了!”齐北崧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原本打算来看看你妈,好多天不来了。”

    程几赶紧让开,请齐大公子探视他妈。

    但程女士有什么好看的?她和病房内另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都是背景板啊!

    齐大公子果然口不对心,只瞥了一眼,又望向别处了。

    两人距离不远,却一言不发,气氛还不如上午见面时融洽,程几原本想跟他讨论如果被双手握枪的抵住该怎么破解,现在不太敢说了。

    齐北崧想说话,他想说我决定了,往后不来了,你一个人好好的吧!

    记得大冬天不能用凉水洗衣服,会落下病根的;出门多穿两件衣服,吃饭按时定点;

    跟我练也就罢了,不许去碰别人,不许卖|身,否则我把你腿都给打断了;

    如果你妈千古长存了,下学期开学你就回去读书,学费生活费什么费我都给你出;房子的事儿也别着急,我去给你赎回来,或者我给你买新的。

    你别怕,虽然我不来了,但我会让雷境他们继续照看你的,咱们相识一场……

    突然程几道:“咦?你转过去一点。”

    齐北崧闻言,把脸略偏。

    程几便比划说:“你左边下巴颏儿破了一块,有这么长的口子。”

    “哦,刮胡子弄的,好像没流血。”齐北崧满不在乎。

    “流了。”程几说,“你的毛衣领子上有血迹。你等等,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齐北崧说:“不用。”

    程几已经趿着鞋走了出去,不多久从护士站回来,手里拿着碘酒瓶和棉签,说:“下巴抬起来。”

    齐北崧不肯,往后让。

    程几便托起他的脸,问:“这也害羞?”

    他站着,齐北崧坐着,两人像是乌眼鸡似的互瞪。

    “……”终于他拧了齐北崧一下,笑问,“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你齐公子这万金之躯,我纵然吃得下去也要消化不良啊!”

    齐北崧咬牙说:“别开这种玩笑!”

    因为他开不起玩笑,万一起了性,就会抛弃之前所承诺的一切吃了程几,真真正正地吃,如果程几反抗,就把他弄坏。

    程几挑眉,说:“行,我闭嘴。”

    他弯腰察看齐北崧的伤口,两人的距离只有十公分。

    齐北崧忽然问:“你喝酒了?”

    “嗯。”程几说,“刚才在洗衣房冻着了,我回来灌了一口暖胃。那酒是王北风从老家带来的,实在太烈,喝着从口到胃烧一条线,我到现在走路还有些飘。”

    齐北崧微阖起了眼,对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侧,带着淡淡的酒香,熏得人面热。

    有种酒叫做竹叶青,有一种茶也叫竹叶青,还有种蛇叫做竹叶青……齐北崧混乱的大脑里只想到这一串完全不靠谱的事物,他觉得那是程几的酒、程几的茶和程几的蛇,碧绿的,明澈的,甘冽的,秀丽的,冷淡的……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粗重,终于在那根浸透碘酒的冰凉棉棒触及皮肤的时候,他打了个颤,紧紧闭上了眼睛。

    程几给他擦药,他却肌肉紧绷,整个身体都在与之对抗。

    如果硬要形容那种感受的话,就好像是一粒小小的炸|弹在你的头脑深处爆炸,外人觉得无声无息,而你已经被冲击波吞噬。

    你的耳蜗和鼓膜啸叫不已,半规管和耳前庭直接抽走了平衡,你晕得想要一头栽倒,然后想吼,想跳,想逃避,想把对方一把推开,因为他像一只猫似的在你脑子里抓,你的神经末梢和感统全都迷路了!

    他睁眼用余光看程几,后者正在抹第二遍碘酒,在耳边说:“侧着别动。”说得又快又轻,像是燕子掠过竹梢枝头,风轻不动叶。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齐北崧咬牙想。

    赵小敬那傻逼居然说的没错,铁树开花,千岁一时,刹那他听到了自己彻底沦陷的声音。

    他的沼泽冲着他张开了怀抱,明知万劫不复,他还是随着那馥郁的水泽、那不远处泠泠的泉眼,那露水滚动的萍、那漂浮的木芙蓉花瓣,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柔嫩水草一同陷了下去……

    “好了。”程几说,“今天别洗澡了吧,以免沾水感染。”

    齐北崧深吸一口气,凝望着他。

    程几不得不再次问:“干嘛?”

    我要干|你——齐北崧终于在心中做出了标准回答。

    直男怎么了?

    除了光和弹道,世|界上没有不会弯的东西,连子|弹都会偏移,何况只是个人!

    打他又怎么了?

    打老婆该死,但被老婆打是情|趣!

    不会回应又怎么了?

    他不需要回应,因为他是齐北崧,他能够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对方主动也行,被强迫也行,恨他也行,要杀他也行,他都会全盘接受!因为他不怕!

    齐北崧的心思在短短几分钟内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他呼啦一下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程几!

    结果此时程几已经出了病房。

    他追过去,见他的宝贝儿正在跟护士道谢,并把手里的药品和还给人家。

    护士拉住了程几,神秘兮兮地附耳说了几句话,程几听完,眼睛一挑望向他的方向,含笑摇了摇头。

    走廊很短,只有十几米,程几不紧不慢地走向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他心尖上,他居然浑身僵硬,手指用力地握着门把,手背绷出青筋。

    程几到他跟前,做了个“进去谈”的动作,他不解,程几便将他推入病房,带上门笑道:“齐总裁真是受欢迎啊!”

    “什么?”

    “护士问你有对象没。”

    “你怎么说的?”齐北崧不知为何紧张。

    “我说我和你不熟。”程几说。

    “不熟?”齐北崧问。

    “熟么?”程几反问。

    他在齐北崧的对面坐下,浅笑道:“咱俩回回见面都打架,我感觉说认识都高攀了。”

    齐北崧皱眉道:“什么叫做和我不熟?你以为有几个人敢和我打架?有几个人轮得到我亲自动手?你以为我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认识的人?你知道为了见我一面,很多人需要在公司前台预约,然后排十天半个月的队吗?”

    “啊,这么厉害。”程几一边叠床上堆放的衣物,一边随口答道。

    “你看着我!”齐北崧吼。

    程几心想这人怎么了呀?他只好看向齐北崧,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无所谓张扬,更没有暴烈,连前几天被赵小敬陷害时的那份委屈和不甘都没有了,就是这么平坦宁静,带着无奈,还有隐约的包容和忍耐。

    齐北崧像是被冷风激了一下,脑子里的热度倏忽直降,眩晕散去,一个苦闷而尖锐的念头终于刺破了表象:

    他差点忘了,程几觉得他幼稚。

    他,宏城的太子爷,宏晟集团的总裁,最夺目、最显眼、最高居云端的一个人,在这个比他小五岁多的男孩儿眼中,是个傻子。

    齐北崧是傻子吗?显然不是。

    他除了个性有些桀骜不驯,论家世、论样貌、论头脑、论才能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

    但是人和人之间讲究第一印象,他第一次被程几撞见时就在做傻事坏事,所以往后无论他做什么,程几都觉得他傻。

    以及坏。

    齐北崧当即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他和程几性向不同,之间原本就隔着高山鸿沟,他不能让自己说出的话在程几听来就像蠢材的呓语。

    他是蠢材么?或许还真是,他的情感背叛理智,背叛所有不应该背叛的东西做出了今天这个决定,说明他就是蠢!

    他要面子,蠢也得蠢得好看!

    “我走了。”他说。

    程几不解:“这就走?”

    “嗯。”齐北崧又恢复了那份冷淡。

    程几心想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我往后不来了。”齐北崧说。

    程几吓了一跳:“不来了?为什么?”

    他的反应让齐北崧高兴了些,那种惊讶和略带失望的表情没有掺假。

    “我明天要出国。”

    “出了国就……不回来了?”程几迟疑地问。

    “当然回来。”

    程几顿时放心,暗道你说话别大喘气啊!

    他其实是把齐北崧当朋友的,嘴上说不熟那叫装蒜,是怕齐北崧多想,毕竟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又是什么身份,谁愿意屁股后面跟着一穷棒子扫把星啊?掉价不说,多厌烦。

    但程几没自卑,自卑的话他腰杆也不会始终挺这么笔直,穷也行,累也行,苦也行,倒霉也行,放在他身上都无所谓,他是真心实意为齐北崧考虑,不想让这哥们为难。

    齐北崧观察着他:“可能一周,可能十天。”

    “啊,行。”程几说。说完又想打自己的嘴:什么行不行的?人家大公子出国,你发表什么意见?

    “我走了?”齐北崧这次用的是征询语气,仿佛程几不答应,他就不走。

    程几点头:“那祝你一路顺风啊。”

    说得那么客套,而且居然伸出手来要和对方握。

    齐北崧白了他一眼,在他脑袋上狠狠呼了几下:“回见吧!”

    程几笑着吩咐:“给护士们一个好脸,她们喜欢你呢!”

    不行,因为只我喜欢你,齐北崧想。

    他迈开长腿往长康医院外走,经过护士站时目不斜视,那个向程几打听他有没有对象的年轻护士鼓起勇气喊:“哎,先生……!”他却充耳不闻。

    外面雪大疯狂,气温早在冰点之下,但他的手上就像攥着一块烙铁,连心和喉咙都发烫。

    程几大约最近又剃了一次头,头发真短,穿过手指间时扎扎的,麻麻的,带着酥痒。

    越是短发越显出他长得好,他就算扎在人堆里,齐北崧在八百米外也一眼能看见他,还有他雪白后脖子上那颗红痣。

    为什么有人会在那儿长一颗痣?这不是勾|引着别人去亲,去舔,去啃|噬么?

    齐北崧想得脑浆都要沸腾了,仰着头让雪花飘到脸上,逼自己冷静。

    他走入风雪,走向自己的车,并给保镖赵家锐打电话:“明早出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赵家锐是个特精干的小子,说:“我和川子的都好了,明天我提前一小时去家里接你。”

    齐北崧挂了,又打给雷境:“跟他们说,我出国这些天别去骚扰程几。”

    雷境说:“最会骚扰他的家伙不是已经让你带走了嘛?海平派王北风和另外俩小子到东南亚替他物色小岛去了,也是明天走,都不在家。”

    齐北崧说:“你照顾一下程几,不用出现。万一他妈在这期间走了,你和海哥帮他料理,如果赵小敬那傻逼还来找他麻烦,来一个往死里打一个。”

    “放心。”雷境说,又问:“要不干脆帮小程他妈换个条件更好的医院?”

    齐北崧摇头:“不行,一来他妈经不起再搬动,二来他肯定不愿意沾我的光。”

    “那倒未必。”雷境察觉到齐北崧的不自信。

    “你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雷境说,“我把赵小敬那几个一起陷害小程的同伙——叫什么亮子,光头,马三,小张飞,还有个女的——都抓来了。”

    “挺好啊。”

    雷境说:“小程脸皮薄,我和川子套了他半天话,他都不肯说这里面还有个女的,倒是他们自己人狗咬狗咬出来了。这几个人该怎么处置?”

    齐北崧说:“女的放了吧,其他人该怎么处置你还用问我?他们怎么得罪程几,你就怎么对他们,一报还一报。”

    “嗯。”

    齐北崧又说:“对那个亮子尤其得狠狠教训,连植物人都欺负,还要不要脸了?多让他吃点儿苦头,长长记性,省得以后杀人放火。”

    “好。”

    齐北崧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呼出的白烟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明天一早,他就得和几个公司下属和保镖一起坐上飞往欧洲的班机,他得先把公事了了,然后还有许多许多私事要做。

    齐爷要追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级狗血预警!!

    明天白月光上线追小程,猜得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