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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贺予涵面沉似水,一语未发。

    在母亲没有去世以前,他的家庭几乎是恩爱幸福的典范,父亲主外,深得爷爷的信任,几乎是贺家毫无争议的下一代掌门人,而母亲主内,温柔体贴,热爱艺术,贺予涵虽然性情内敛冷傲,却和母亲相处得很好,也潜移默化受了影响,弹得一手好吉他。

    很奇怪,他的性格和吉他南辕北辙,却莫名喜欢吉他的浪漫和不羁,年少的时候偶尔也会有抱着吉他浪迹天涯的念头。

    高一的那年元旦,际安高中例行会举行元旦汇演,每班出一个节目,原本他们班选拔好了一个独舞,可临表演那天,那位同学的脚崴了,班委们都急了,这是要影响年底班级评优考核的一项活动,不能放弃。

    可能是因为那天操场里的夜谈吧,看着纪皖向来淡然自若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他鬼使神差地举手表示愿意代替那个同学表演。

    抱着吉他在台上唱了一首斑马,节目被评为二等奖,原来入学后只是零星收到过几封情书,在那天以后,他的人气突然激增,情书更是一封接着一封。

    当然,他最满意的是从台下投过来那束专注的目光,在那自弹自唱的四分钟时间里,从惊艳到沉迷,让他的自信心和优越感爆棚到了极点。

    那目光的主人叫纪皖。

    两个人朦朦胧胧好上以后,他更敏感地察觉到,纪皖特别喜欢他弹吉他的模样,每次都手托下巴,目光迷恋地看着他的手指拨过琴弦。

    那个时候,纪皖一定没有把他当做替代品吧?

    这个念头顽固而持久地盘踞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一直坚持到了和纪皖的重逢。

    他调查的卫瑾彦资料里并没有显示吉他这项爱好,刚才和卫瑾彦握手的时候,他也特意证实了一下。

    可卫瑾彦居然会拉小提琴。

    难道纪皖是因为小提琴而爱屋及乌,喜欢上了他弹吉他的模样?

    倒了一杯红酒,贺予涵一个人坐在靠北的琴室里。

    琴室里放着好几把他搜集来的吉他,名家手工定制的、临时起意买的,林林总总一共有五六把。

    金属的琴弦在灯下闪着冰冷的光,好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液体滑下喉咙,往日清冽甘香的葡萄酒似乎带了几分苦涩。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种冲动,想把那几把吉他全部砸了、烧了。

    随手把酒杯一放,他走到架子前拿起了最中间一把,木褐色的琴身,最下面是烫金的铭牌,显示着这把吉他的出身和年份,而他的名字被烙在了底部。

    这是他十五岁生日时母亲送的,也是他和纪皖渡过的那段时光的见证。

    把吉他搁在腿上,随手在琴弦上拨了两下,吉他保养得很好,那声音依然和从前一样,清脆动人,就好像时光从来没有流逝过一样。

    他轻声哼唱了起来,那首《斑马》的旋律仿佛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信手拈来。

    轻悄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这一刹那间,贺予涵几乎屏住了呼吸:进来吧,和以前一样坐在我身旁,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相信,你最起码在这一刻是真心喜欢我的……

    木门却纹丝不动。

    没过一会儿,那脚步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耳膜中。

    黑夜就像是黑色的魔障,总是容易让人脆弱,让人多愁善感。

    贺予涵几乎一晚没睡,第二天破天荒起晚了,醒过来一看手表,已经将近九点,晨跑计划被迫取消。洗漱完出来,纪皖已经吃完了早餐,餐桌上放着一份太阳蛋和一杯麦片,外加拌好的水果沙拉。

    “对不起,时间太仓促了,只好给你做了一份简易的早餐,”纪皖解释说,“以前都是你晨跑带来的,刚看你没起,我也来不及去准备。”

    贺予涵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拿起刀叉尝了一口,煎蛋很嫩,味道不错。

    内伤了一个晚上的心脏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和缓的迹象。

    “你经常自己做早饭?”他漫不经心地问。

    纪皖摇了摇头:“平时哪有空,就以前我妈病了给她弄过几次。”

    “除了你妈以外,我是头一份吗?”贺予涵抿了抿嘴角。

    “那没有,我给蓁蓁煎过,沙拉是我第一次弄,你尝尝,我上班去了。”纪皖匆忙地收拾了一下往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贺予涵心情又愉悦了起来:有什么关系呢?就算纪皖心里惦记那个卫瑾彦,最起码现在是他在这里吃着纪皖准备的早餐,是他即将成为纪皖法定的丈夫,也将是他,终究会虏获纪皖的真心。

    一个小时候,贺予涵驱车去了和宇财团的总部。

    贺宁计划在一个月后的公司答谢酒会即他的寿宴上正式宣布长房嫡孙到和宇任职,今天让他过来一起用午餐,顺便让他和几个重要的董事见面。

    这几个董事其实都是世交,年少时贺予涵也都见过,大家都对他在m国的投资表现赞赏有加,只是对他们的热络,贺予涵却并不热情,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今天宴席上也有几个年轻一辈的,席衍陪着父亲出席,吃到一半就朝着贺予涵挤了挤眼,两个人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

    “看看纪伯伯,这是把你当女婿的眼神啊,火辣辣的都不成样了,”席衍啧啧叫了两声,“你就不心疼一下你的卫雅妹妹?”

    “留给你心疼吧,”贺予涵不动声色地道,“卫雅温柔漂亮,和你刚好凑成一对。”

    “别,这两天我正和一个火辣的模特处着呢,c杯,个子都快和我一样高了,走在一起特别有成就感。”席衍帅气地打了个响指。

    “那要么明天一起聚一聚?”贺予涵提议说,“周末去山庄打场高尔夫,顺便休闲一下?”

    “好啊,”席衍顺口应道,“叫上老四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先不用了,我怕这么多陌生人她会不自在,你和她熟,大家一起也不会尴尬。”

    席衍愣了一下:“纪皖也过去?”

    “不是你要叫她一声弟妹吗?”贺予涵瞟了他一眼,“叶公好龙?”

    席衍尴尬地笑了笑:“这……我不是怕被她骂嘛……弟妹的嘴皮子太利索了,到时候连张皮都不给我留怎么办?”

    贺予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没出声,看得席衍心里打起鼓来:“你这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贺予涵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种瓜得瓜,反正迟早要见弟妹的,早点被骂也好,省得付利息。”

    第二天,席衍特意起了个大早,提前到了约定的高尔夫山庄,替纪皖准备了全套的高尔夫行头,同行的那个模特叫苏琴,今年才二十岁,跟在他身旁看他一直为别人忙前忙后的,有些吃醋了,却又不敢发脾气,嘟着一张樱桃小嘴不甘不愿地陪在身旁。

    席衍懒得理她,让她等在里面,自己跑到山庄外去接人了。

    还没等他抽完一根烟,贺予涵的车就到了,纪皖推门而出,穿着一身白色的短t和运动裤,头发高高地扎成了一条马尾,素面朝天却丽质天成。

    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跳跃在她脸上,她的美目四顾,眼波流转间带着浑然天成的气质,姣好的身材包裹在短t中呼之欲出,清新和魅惑莫名和谐地交融在一起,一刹那间,席衍闪了一下神。

    他定了定神,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潇洒地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冲着他们招起手来:“予涵,皖皖,这里。”

    纪皖原本舒畅的表情一滞,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被戏弄的新仇旧怨涌上心头,她有种甩手而去的冲动。

    席衍把手按在胸口,绅士地一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别生我的气了,皖皖,为了向你赔罪,今天由我来为你服务。”

    “席总你太客气了,”纪皖淡淡地说,“我们这种小人物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能为你们增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误会,都是误会,”席衍嬉皮笑脸地说,“既然你和予涵在一起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家兄妹相称怎么样?”

    “高攀不起。”纪皖绕过他,大步朝着山庄走去。

    席衍哀怨地看了贺予涵一眼:“你也不帮我说说话。”

    “我自己还不知道找谁帮我说话呢。”贺予涵的眼底闪过一丝郁色。

    玩笑归玩笑,打起高尔夫来席衍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他和贺予涵本来就在伯仲之间,今天被纪皖刺激了,卯足了劲要秀一下球技,更是发挥出色,苏琴跟在他身旁寸步不离,递水擦汗,伺候得很是周到,不时还捧场地发出几声惊叹,来几下掌声;而贺予涵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和席衍比上几杆,不时地手把手教纪皖几个基本动作。

    纪皖的协调性不好,学着挥了几次杆,铲掉了两块草皮,她不爱学了,就坐在球童开的车里看着这整片整片的绿草地出神。

    一瓶水递到了她的眼前,她回头一看,是席衍。

    “你骂我吧,怎么都行,”席衍诚恳地看着她,“我玩弄女性、行为卑劣、欺骗感情、灵魂低俗,真的,这辈子我就少了这么一个骂我的人。”

    纪皖沉默了片刻问:“有意思吗?”

    “你别这么冷冰冰的,让我太有罪恶感了。”席衍有点急了,他怀念那个表情鲜活的女孩。

    “是他让你来试探我的吗?”纪皖朝着远处的贺予涵努了努嘴,嘲讽地笑了。

    席衍怔了一下:“怎么可能,他一直不让我这样乱来,是我误解你了,自己瞎出的馊主意。”

    “是吗,”纪皖笑了笑,眼神却依然冰冷,“那五百万呢?不是他授意你来投资的?”

    “这……他是一片好意,不想让你为钱发愁,”席衍解释说,“而且你的项目的确很有潜力,这事儿也算是一箭双雕吧。”

    纪皖很久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贺予涵,那挥杆的姿势潇洒率性,举手投足间带着无比的自信和魅力,就连背影也让人倾倒。

    “是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在你们眼里都特别得可笑?”她喃喃地问。

    席衍本能地想摇头,却又有些哑然,五百万在他们眼里,可能就是一场狂欢的费用。

    “我原谅你了,把那些事情都忘了吧。”纪皖轻叹了一声,转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灿若春花,心如擂鼓。

    有那么一瞬间,席衍忽然后悔了,那天接到纪皖的求救电话,如果他答应了,现在会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