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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鱼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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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以为曾绾早起去花园散步了,便摆好早膳在屋里等着,一等就是一上午,曾绾一直未归。

    她在伯府里四处找寻,哪儿有曾绾的影子。她又出府去曾府找,曾管家说小姐并未回来。

    到了晚上,绮罗还不见曾绾回来,就将此事禀报给伯夫人汪氏。汪氏派了家丁去府外寻人,寻了一夜也没寻到,只好报失踪。

    “失踪前几日,世子夫人是否有异常行为?与何人联系过?”崔啸霆问道。

    绮罗想了想,道:“没什么异常行为,夫人每日作息都很规律,也不出门,就待在房间里作画、看书、抚琴、绣花。至于与谁联系,倒有一个人,和夫人有书信往来。”

    “她是夫人以前在诗会上认识的一位姑娘,姓伍。伍姑娘的父亲在京城做生意,后来得罪了人惹了官司,伍姑娘竟亲自出面作为状师在公堂上为她父亲据理力争,打赢了官司,之后伍姑娘就偶尔接状师的活儿。”

    “你可知世子夫人给伍姑娘写信,所为何事?”

    “夫人想摆脱世子,因为世子实在不是人,寻花问柳也就算了,还总是打夫人,偏偏又是圣上赐婚,没法和离。”

    “伍姑娘曾来伯府看望过夫人,得知内情后,她告诉夫人,她研究过《大祁律》,在几种极端的情形下,婚姻中的受害人可以将施暴人告上公堂,若赢了官司则可由官府判二人和离,就算是皇上赐婚也可和离。”

    “夫人那时就记在了心里。上个月,世子直接将夫人打得下不了床,而且还是内伤,外表看不出什么,夫人就铁了心准备告他。”

    “夫人失踪两日前,还让奴婢给伍姑娘送过信,信上的内容夫人也没瞒着奴婢,是与伍姑娘商量如何搜集证据,状告世子。”绮罗道。

    崔啸霆带着京兆府的捕快闯入襄阳伯府,直奔世子夫妇所住的岚夕院,将一脸惊诧的丁庐拎出来,进入他的寝房搜查。

    丁庐并不和世子夫人曾绾住一起,而是单独住在一个大套间里。房里的陈设极为奢华,各种名贵古董、珊瑚玉石、刀剑弓戟摆了一屋子。

    从他床榻上被褥下的暗格里,搜出几封书信和一个小瓷瓶。书信是曾绾写给状师伍姑娘的,绮罗不能随便出府,每次送信,她都是将信交给伯府的管家丁来。因此,丁庐是可以轻易截获书信的。

    经检验,小瓷瓶里装的是迷药,即下在水里或汤里,能让人昏迷。

    丁庐有重大杀人嫌疑,被捕快带走,准备关入京兆府大牢里。

    崔啸霆一行押着丁庐准备离开伯府时,忽然冲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眉眼与丁庐有几分像,显然是丁庐的母亲,襄阳伯夫人汪氏。

    汪氏哭天抢地,骂崔啸霆胡乱抓人。

    “丁庐有作案动机、作案时机,作案手法也与他好武、凶残的特点相符,本官手里有确凿的证据,何谈胡乱抓人?”崔啸霆挑眉道。

    汪氏双手叉腰,撒泼道:“我不管!我儿子才不会杀人呢!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京兆府尹就可以为所欲为!谁敢动我的儿子,我就跟谁拼命!”

    崔啸霆有些头疼,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伯夫人明显就是耍无赖。但她若真的以命相拼,他们还真会忌惮一二。

    襄阳伯的到来给他们解了围,丁家诚上前就给了汪氏两耳光,吼道:“蠢妇!阿庐只是有嫌疑,去官府协助调查而已,谁说他杀人了?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去!”

    吼完之后,他对崔啸霆拱手道:“对不住啊崔大人,贱内无礼,我代她向您道歉。”

    崔啸霆随意摆摆手道:“无事,那本官先带人走了。”

    被带走的时候,丁庐仍顶着一张肿得老高的脸,一路上被百姓们指指点点。被官差押着的,多半是罪犯,因此围观百姓也不客气,随手抓了烂菜叶子臭鸡蛋往他身上扔。

    派出去核实口供的捕快回来向崔啸霆几人禀报说,虽然曾绾失踪前后丁庐都在柳叶胡同的宅子里,和那戏子外室鬼混,但并不是没有离开过。

    那戏子说,六月二十七晚上,也就是曾绾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日晚上,世子没和她在一起,出了门,不知去了哪儿,第二日中午才回来。她身份低微,也不敢随便打听。

    蹲牢房的丁庐说,他那晚和几个朋友去倚仙楼喝酒了,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快中午才醒,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倚仙楼二楼一个包间的卧榻上,他猜想是他的朋友将他抬到了那里。

    根据丁庐提供的姓名和住址,崔啸霆带两个捕快找同丁庐喝酒的三人核实,三人都表示那晚的确喝多了,他们是被小厮送回各家的,子时之前就离开倚仙楼了,虽然点了姑娘陪酒,但并没有留宿。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因此,从子时到第二日午时之间,丁庐没有证人。

    “我一直在想,就算是丁庐杀了曾绾,也不至于把她的尸体弄成那样。更何况曾绾已经嫁给他好几年了,他之前为何没有杀她?起了杀心,会不会是因为他有什么把柄落到她手里了?”宋瑄分析道。

    “有可能。”崔啸霆表示赞同。

    “既然暂时没有其他线索,就再去看看尸体吧。”柳妙璎在旁说道。

    “柳七姑娘,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就是我,看了那尸体一眼也不想再看第二眼。”崔啸霆唏嘘道。

    郑仵作验尸验得很仔细,但他毕竟是男子,对女尸最隐秘的地方只粗略验了。

    柳妙璎决定重新验尸,取了工具,熟练地开始验看,所得结论基本与郑仵作的一致,但有一点郑仵作没有验出,即女尸下体损害极其严重,已经超出了正常行房的程度。这说明,该女子生前应该经常与男子交媾。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因为曾绾与丁庐根本没感情,丁庐只是折磨她,据绮罗说,丁庐每次殴打曾绾之后就离开了,两人已很久没同房了。

    难道曾绾与其他男子有往来,且连她的贴身丫鬟都不知道?

    另外,尸体的大腿根部有一个黑色的胎记,那胎记的形状是一只眼睛。也可能不是胎记,而是被烙上的。

    宋瑄知道,很多江湖门派会给门派诸人在身体某处留下烙印,那烙印就代表着他们的身份归属。曾绾一个千金小姐,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烙印?难道那就是块胎记?

    绮罗虽然服侍过曾绾沐浴,但没见过她的大腿根部,也就不知曾绾大腿上是否有胎记。

    崔啸霆问曾大人曾绾身上是否有胎记,曾大人表示他要看到了胎记才能判断。崔啸霆便请曾大人到大理寺的停尸房,让他凑近看那眼睛形状的印记。

    曾大人看了看,表示他只能判断女儿手臂或脖颈上是否有胎记,但大腿处无法判断,即便是父亲,也没有看到过女儿大腿处。

    看过尸体后,曾大人又大哭了一场,被曾管家扶回了府。

    “我闻到尸体上有一股鱼腥味儿。”柳妙璎道。她的嗅觉一向极其灵敏,从未出过差错。

    “难道说,凶手是鱼贩子?”崔啸霆道。

    “还有其他味道吗?”宋瑄问柳妙璎。

    凑过去闻了闻,柳妙璎摇摇头,说道:“除了鱼腥味,我没闻到其他味道。她身上的鱼腥味儿很重,有可能不是凶手的,而是死者的。”

    绮罗听说自家夫人身上有鱼腥味儿,觉得很奇怪。据绮罗说,曾绾儿时吃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受了好大的罪才将鱼刺咽下,从此之后她就再不碰鱼了。由此推断,鱼腥味儿是凶手身上的。

    “我还是觉得鱼腥味儿是尸体上的,因为我曾闻过尸体各处,发现尸体的手指上鱼腥味儿最重,凶手不可能一直抓着死者的手指吧?”

    “即便如此,手指上沾了鱼腥味儿,也应该是淡淡的味道,而不是浓得我离尸体一尺远都能闻到。”柳妙璎道。

    见众人都沉默着,柳妙璎又说:“我饿了。”

    “柳七,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刚验完尸你吃得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崔啸云见缝插针地怼道。

    “当然吃得下,这有什么,我还曾在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旁边啃过饼子呢。真是大惊小怪。”柳妙璎神气地说道。

    崔啸云闻言,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宋瑄笑了笑,说道:“去用膳吧。”

    几个人一路讨论着案情拐进了街巷,迎面碰到一个杂役打扮的年轻男子,正往秦王府去。

    那年轻男子见到宋瑄,忙躬身行礼道:“见过王爷,小的是西市的鱼贩阿黄,江管事在小的那儿定了鱼,小的就是来送鱼的。”

    说话间,秦王府负责采买的江管事从王府侧门出来,指挥阿黄把鱼交给角门处的小厮阿雷。

    柳妙璎看着阿黄拎着鱼篓去了角门处,问江管事:“这是给王府的厨房送活鱼?”

    江管事恭敬道:“回七姑娘的话,这活鱼是直接送到秀水居的,昨儿送去秀水居的饭菜被那四个不好伺候的给退回来了,说吃不惯,要吃生鱼片。小的懒得伺候,要吃生鱼片让她们自个儿弄。”

    “我知道啦!女尸手指上有浓重的鱼腥味,是因为她常年吃生鱼片,用手指拿着生鱼,手指上的鱼腥味儿自然是最重的!”柳妙璎兴奋道。

    宋瑄的眉头敛起,道:“可是曾绾不吃鱼,更不会吃生鱼。”

    “我有个大胆的怀疑:那女尸不是曾绾。”柳妙璎道。

    宋瑄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的确有这个可能。尸体被破坏得辨不出样子,唯一能确定其身份的是写有曾绾小字的暖玉,但暖玉也可能是被曾绾遗落后被他人所捡,凭一块暖玉确定身份的确有些不慎重。

    为查清女尸的身份,宋瑄派暗卫千羽去寻找当初为曾绾接生的稳婆,稳婆一般会留意到婴儿身上的胎记。另外,他还派人让打听,是否有哪个江湖门派会在身上烙一只眼睛的形状。

    “如果小七的怀疑成立,那么那女尸很可能是东琉人,并非大祁人。据我所知,没有大祁人喜欢食生鱼,只有东琉人,居于海岛上,常以生鱼为食。”宋瑄道。

    “东琉……有可能……但大祁没几个东琉人,若有东琉女子失踪,应该很明显,立马会有人报官。”崔啸霆道。

    一个闪念滑过脑海,宋锦瑄双眼放光,道:“安排人去花楼戏园排查!你们可记得人骨扇那个案子?花楼和戏园里有姑娘失踪,是不会有人报官的。”

    捕快们明察暗访,跑遍了京城所有的花楼和戏园,花了数日工夫,总算查到了有用的线索:春杏楼的怜月姑娘失踪了,失踪的日子与发现女尸的日子一致。

    而且,怜月的年龄、身高也与女尸相符。顺着怜月这条线查,崔i啸霆又查到一个更关键的线索:怜月竟是东琉国进献的美人之一。

    约十来日之前,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带了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去春杏楼,找到老鸨说要将那女子卖到春杏楼。掀开面纱,那女子露出面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老鸨买下了女子,给她起名怜月。怜月被买下的当晚就开始接客,她很受欢迎,每日都要接不止一个客人。

    六月二十七晚上,有回头客点了怜月,老鸨让人请怜月下楼迎客,就发现她不见了,直到第二日一早也没见到人。因怜月的来路不清不楚,老鸨也不敢报官,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