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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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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邪、报应?

    陈璟是个中医,他从小学习的就是中国最古老的遗传,所以很多被后人视为迷信、糟粕的东西,陈璟是相信的。

    可跟人的健康相关的,就和医学相关。再难的病,也是病因,陈璟不相信病理上的中邪或者报应。

    久病不愈的难症,只是没有找到病因,或者找错了病因。

    “什么报应?”陈璟问。

    “五六年前的事了。”陈七原本有点怒气,也想说一说的。但是开了口,又想起什么,兴致阑珊,不想再说下去了。

    陈璟看了他一眼。

    陈七装看不见,又扭头去听戏。

    陈璟无奈笑了笑,心想这孩子真是够任性的。他的任性,陈璟也未曾多管,又转颐看着陈八,希望陈八能说完。

    陈八是打算说的,被陈七这么一搅合,他也有点不想说了。

    “什么中邪?”陈璟主动问。

    陈八年纪小,心里藏不住话,陈璟问了,他又打起精神,凑在前排椅子背上,和陈璟悄声说起。

    “五年多了。五年前,贺振跟着学里的同窗,染上了赌。他年纪小,才十六岁,又不太会,人家设局害他。一开始,他是赢了不少。慢慢上瘾了,就总是输。

    三姑母最先知道的。怕三姑夫骂贺振,三姑母偷偷给贺振钱,还了赌债,又派人将贺振看管起来。

    可是赌起来没边,他想方设法出去,家里的下人根本看不住他。他拿得快,输得也快,三姑母的私房钱被他偷了个遍,他还要偷三姑母陪嫁的铺子房契去卖了换钱。三姑母知道了,屋子里总放五六个婆子看着,柜子也锁得紧紧的,他偷不到了。

    三姑母怕家里其他人知道,她面上不光,欺上瞒下的,怕管得太紧,露出马脚,叫三姑夫发现。殊不知就是三姑母这样,纵容了贺振。

    贺振从三姑母那里偷不到钱,着实没法子,就去偷三姑夫小妾的首饰。那位姨娘刚刚怀着身子,六个月大。贺振去偷东西,恰巧被那位姨娘遇着了。那姨娘当时跟前没人,她自己要拦,贺振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陈八说到这里,也微微顿了顿,叹了口气才说,“一尸两命呢。那位姨娘肚子里掉下来的,是个男婴。”

    陈璟听了,脸色也沉了沉。

    这算是弑母弑弟吧?

    庶母也是母啊。

    不过,这个年代的律法,对于地主阶级并不是那么严格。

    只要贺家不告官,再给那位姨娘娘家兄弟些银两,打点县令银子,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而且,小妾虽然是庶母,却是卖身的。卖身契在三姑母手里拿着,仔细深究下去,也就是打死家奴,县令非要较这个劲儿,最后可能得罪当地权贵。

    这种家务事,很难断的。

    “然后呢,他就生病了吗?”陈璟问。

    “......也不是。出了事,三姑母瞒不下去了,三姑父痛心疾首,捆了贺振要打死。然后三姑夫去查账,发现贺振不仅仅偷三姑母的陪嫁首饰和私房钱,还从库房偷了三姑父不少的古董字画。

    三姑夫捆了贺振,是要一顿打死的。三姑母求情,贺家其他叔伯婶娘兄弟姊妹都求情,三姑夫也不饶。最后,是贺振祖母求情,三姑夫才饶恕他。他把贺振打得皮开肉绽,又捆在大毒日头底下,在家庙的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

    后来,贺振发高烧,半个月不退。再后来,退了烧,就浑身发寒,三伏天穿着棉袄还是冷得瑟瑟发抖。

    三姑夫气消了之后,也四下里求医,都五年了,不知求了多少名医,一点也不见好转。大家都说,这是中了邪,遭了报应。”陈八说。

    陈璟听明白了原委,沉默了一会儿。

    而后,他看了眼陈七。

    他终于知道陈七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不想讲了。估计是贺振的事,警示其他人家,不能宠溺孩子,否则酿成大祸。而陈七最受大伯父宠爱,伯祖父怕是亲自警告了,家里其他人也劝了。

    明明跟陈七没关系,陈七也要被牵连上,心里肯定烦,所以说了几句,懒得讲。

    提到贺振,陈七也恨,语气里满是厌恶,陈璟终于明白了缘故。

    “出事的时候,是大暑天?”陈璟问陈八。

    “是啊。”陈八很肯定,“我听人说,就是大暑天。那几天是一年中最热的,热得心烦气躁,要不然三姑夫也不至于那么大火气,都是暑天添了怒。

    贺振暑天发寒,又总是治不好,这种怪事,老郎中也说不明白。老和尚说,那叫阴秽入体,是那位死去的姨娘和那孩子的冤魂不散,伏在贺振身上。贺家这些年,既给贺振找大夫,也找高僧,不知花了多少钱。都五年了,还是这样。他也受罪,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那是活该!”陈七猛然回头,冷冷说了句。

    他这话说得有点冲,陈八被他吓了一跳,立马噤声。

    “......他害了两条人命,事情过去都没两个月,贺家又把他当宝贝一样,四处求医。他病着,谁都要宠着他。除了外人,他们贺家还有谁记得当年贺振造的孽?谁想过那小妾和没出生的孩子?”陈七冷冷道。

    陈璟这才真的听出了话音。

    陈七厌恶贺振,不仅仅是因为贺振,陈七被家长未雨绸缪的教育,还有是因为贺振害死的那个孩子,是姨娘的儿子。

    陈七自己,也是姨娘的儿子。

    他这是物伤其类吧?

    陈璟看陈七往日那么嚣张,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陈七最心底是有自卑感的。他因为自己是小妾生的而自卑,估计平日根本没人留意到。

    所以,他为那个未出生就死去的庶子鸣不平。

    每个人,都有外人不知的一面。

    非要日久才能见人心。

    陈璟又是沉默了一下。

    “是啊,的确是活该......”陈八被陈七冲得有点尴尬,又见陈璟不接话,他讪讪接了这么一句。

    陈七又是一声冷哼。

    陈八就尴尬极了。

    陈八和陈璟说话,结果陈璟言语木讷,陈八说了十句,陈璟难得接一句。这也就算了,偏偏还要被陈七冲。

    “关我什么事啊,我这么多嘴,自讨没趣。”陈八在心里后悔。

    年轻的男孩子,都爱面子。

    陈璟沉默一瞬,然后又问陈八:“贺家,是做什么的啊?他们家为贺振求医,给诊金吗?”

    陈八错愕看着陈璟。

    居然不知道贺家是做什么的?

    不过,早就听说陈璟读死书,不关心世外事。但是自家姑姑都不知道,有点过分了。转念又想,三姑姑和七弯巷关系不大,又不是亲姑姑。

    陈八刚刚还觉得尴尬,但是陈璟一问,他又立马认真和陈璟说起贺家的事。男孩子的心思很简单,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望县最大的布行,就是贺家的。”陈八道,“早年贺家重金求医,就说了,谁治好了贺振,贺家酬谢白银万两!”

    陈璟哦了声。

    陈七听出苗头,问陈璟:“你想去给贺振治病?”

    “央及哥哥,你还会治病?”陈八也惊讶。他也听说过陈璟治好三叔的暴泄。但是那件事,估计到了他耳朵里,早已变了味儿。

    所以,他不知道陈璟会点医术。

    陈七却清楚。

    陈璟治病这方面,运气最好,而且书读得多,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算会吧。”陈璟对陈八笑笑,然后又对陈七道,“白银万两呢,为什么不治?”

    “没出息!”陈七气得大骂,“你哥哥要是知道你这市侩穷酸样儿,打断你的腿!”

    陈璟笑。

    等陈七情绪稍微平稳些,陈璟对陈七耳语:“下次若惜文姑娘请你听曲儿,你好意思空手去?若是我治好了贺振,钱分你一半。”

    “老子有钱!”陈七瞪他,但是声音有点底气不足。

    陈氏子弟,十岁就不需要再读幼学,而是读族学。十岁以上的,每个人每月有二十两的月例银子,那是给他们买书和笔墨纸砚的。

    主要是书贵。

    二十两,也够出去吃顿上好的宴席。普通百姓家,生活拮据点,二十两足够花一年的。

    而陈七呢,每个月他父亲还有偷偷塞给他六十两。平日里,他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最好的,从公中分得,不需要另外花钱买。

    他等于一个月有八十两的零花钱。

    八十两的购买力,是很足大的。

    而且还有黄兰卿送钱给他花。

    那都是从前。从前,他去婉君阁,只能去如阑姑娘房里,八十两加上黄兰卿的钱,是足够的。但是,往后他是要往惜文姑娘跟前凑的。

    听说有人打点惜文的丫鬟,一次都是一百两的银票。

    陈七这样年轻又不是真正富足人家的少爷,去惜文那里,真的挺寒酸。

    他说“老子有钱”的时候,不由想到了这点,心里先虚了下。

    “贺振那厮,是遭了天谴。”陈七回味过来,自己也骂了句自己没出息,居然跟陈璟一样算计钱财,就恶狠狠对陈璟道,“你要是帮他,那是违背天道,以后也要遭罚的!”

    “.....若是,我既然治好他,又能捉弄捉弄他,让七哥出口气呢?”陈璟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