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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荒山雪岭遇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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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宋离与赵浅黛蹉跎辗转七五日,跋山涉水,这才到了华山脚下。这日行至东霄堡近郊,远远便望见前方路边搭着一个草棚,一老一幼正当垆卖酒,草棚边高高竖起一支竹竿,旌旗招展,旗下聚集了三五十人,热闹非凡,观其容貌打扮,皆是过往商旅。

    宋离背负赵浅黛缓缓上前,行至那草棚,仰面一瞧,但见那旌旗上明晃晃写着五个大字:“五碗不过岭!”不禁冷笑一声,摇头不语。

    赵浅黛伏在宋离肩头,悄声问道:“宋大哥,你笑什么?”

    宋离微微一皱眉,道:“古有武松‘三碗不过岗’,此处便有‘五碗不过岭’,故弄玄虚!”一语未了,已将赵浅黛轻轻抱到一条长凳之上。

    那老店家听宋离语带不屑,转头笑对那三五十个商旅道:“年轻人狂傲气盛,血气方刚,不听老人言也是有的。前一阵子,也是有位年轻公子,不信这旌旗上的话,逞强好胜,轻狂的很,硬是喝了十四碗烈酒,直喝到面红耳赤,仍不依不饶,要从这过安康岭。这不,昨日已传来消息,那安康岭上,如今又多了一具尸首了,官府一查,正是那年轻人的。”

    众人登时变了脸色,又是一阵唏嘘,面面相觑间,已纷纷议论开来。

    宋离知这老者的一番话乃是对自己说的,只淡淡一笑,不做理会,径自坐到赵浅黛对面,高声道:“店家,取一壶酒来,再炒几样小菜。”

    赵浅黛将众人对话听入心中,面色一变,忙道:“宋大哥,咱们要不要绕道而行?”

    宋离闭目养神,缓缓开口道:“休要听人危言耸听了!”

    赵浅黛心中担忧,嘴上却不敢多言。

    店家小二将酒菜麻溜上桌,宋离把眼一瞧,正是三碗浊酒,两大碗羊肉泡馍,一碗肉丸胡辣汤,一小碟五香酱驴肉,并一盘灌汤包子。

    店家小二赔笑道:“乡村酒烈,容易上头,您可悠着点喝……”

    宋离一言不发,并不理会那小二,小二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走开。

    宋离先将那馍掰成小块,和着羊肉热汤,这才一口一口来喂赵浅黛。赵浅黛吃在嘴中,只觉馍筋爽滑,汤鲜味浓,不禁感慨道:“我随大哥南下,可许久未曾尝到这泡馍的滋味了。”

    宋离忽而抬眼将她一瞥,但见赵浅黛满面容光,笑意盈盈,心中虽有话,口中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喂赵浅黛吃完,宋离这才开始自吃,端起那浊酒一尝,只觉清冽爽口,回味绵长,情不自禁多喝几口,回过神时,已将三碗喝尽了。忙又呼唤道:“店家,再多打三碗酒来!”

    那小二将酒端来,刚欲转身退下,却又被宋离叫住,但听他说道:“如何只有两碗?”

    那小二将手一指那旌旗,歉然笑道:“客官,‘五碗不过岭’,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宋离面无神情,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沉吟片刻,这才缓缓道:“店家,你倒说说,这‘五碗不过岭’的说法,到底从何而来?”

    那店家抹抹手,将汗巾往肩上一搭,笑道:“公子你不知道,离此处五里之远,便是‘安康岭’,地势险峻,极为崎岖,这条山岭虽叫‘安康岭’,却一点也不安康太平,乃是一条穷山恶岭!”

    赵浅黛微觉讶异,暗道:“还有此事?我自小于华山长大,如何不知?”

    原来赵浅黛虽于华山长大,却也是养在深闺人未知,除了跟随父亲兄长,竟也是从未独身出过远门的。

    但听那店家接道:“这安康岭易守难攻,如今早已成了一个匪窝!但凡有要过岭者,皆要成群结队,组了四五十人以上,且雇来官兵保镖护送,这才敢过岭。”说时,又将宋离与赵浅黛二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像客官你这般孤身一人,尚且带着个怯怯弱弱的女孩儿,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宋离将店家的话听入耳中,却不萦于心上,这才道:“这一桌多少钱?”

    店家一怔,忙道:“一碗酒八个铜子儿,加上菜钱……统共……”

    宋离不等那店家说完,已将一锭细丝纹银掷到桌上,背起赵浅黛,径直朝安康岭走去。

    那店家见宋离无所畏惧,忙跑上前去将二人拦住,道:“公子,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若当真在这岭上出了事,可是连尸骨也救不回了。”

    那三五十名商旅见宋离企欲孤身上岭,不禁大骇,忙制止道:“小兄弟,与我们一道走罢,官兵保镖顷刻便到,好歹也有个照应。”

    宋离一言不发,冷面冷心,人已走出了一射之地。

    赵浅黛更是担忧不已,劝道:“宋大哥,咱们回去罢。”

    宋离回过头,问道:“你害怕了。”

    赵浅黛忙道:“我不怕,宋大哥能去的地方,我照样敢去。只是……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已被宋离打断:“上路罢!”

    雪岭寂静,荒无人烟。

    安康岭上的石阶栈道,早已被湮没于厚厚的积雪之中,分辨不出何处是路、何处是山。

    宋离背负赵浅黛,寸步难行,每跨一步,积雪便要没即膝盖,又要费力抽出腿来,继续上前。

    赵浅黛心知宋离行路艰难,心中不忍,虽几次言明要下地走路,却都被宋离严词拒绝。

    雪天路滑,山路更是难行,两人跋涉了大半日光阴,这才行至半山腰,此时天色,却早已经黑透了。

    赵浅黛紧紧搂住宋离脖颈,只觉宋离一步一步,越行越慢,摇摇晃晃,似是早已没了气力了,加之天色沉沉,荒野无人,心中更是害怕万分。

    宋离一步一行,但求稳稳妥妥,好让赵浅黛少受些颠簸,越行至后来,只觉身后赵浅黛浑身发抖,恐惧十分,心中虽欲安慰她,却着实不知如何开口,酝酿许久,这才缓缓说道:“你莫要害怕,很快便能遇着酒家了!”

    赵浅黛瑟瑟发抖,颤声说道:“宋大哥,荒郊野岭,四下无人,如何会有酒家?”

    宋离心中这才愧疚,脱口说道:“实不该连夜带你赶路,我是在这荒山野岭中长大的,是以不怕,胆子也壮,时常独自一人走山中夜路,却忘了你是千金之躯,如何受得了这鬼气森森。”

    赵浅黛忽闻宋离开口说出这么多话,且分明是在关怀自己,心中欢喜不禁,恐惧之感亦减了三分,忙道:“不是,不是,宋大哥能走这山野夜路,我自然也能走,我不害怕!”忽又念及宋离说从小就在这荒山野岭中长大,更觉他身世可怜,心疼万分,小心翼翼道:“宋大哥,你是在这荒山野岭长大的?”

    宋离听赵浅黛口气不再害怕,心中宽慰,接着说道:“我是在蜀山群山中长大的,跟随师傅出山采办物资时,天还未亮便要出发下山,到了夜深人静时才能回来,走夜路走惯了。”

    赵浅黛将一张小脸凑近宋离,笑道:“原来宋大哥是蜀山剑派门下。”

    宋离点头道:“正是!”

    赵浅黛听宋离语气和缓,不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胆子也就稍稍放大了,不再拘谨,笑道:“那宋大哥后来为何又去大理寺当了捕头呢?”

    宋离道:“在蜀山剑派门下学成了文武艺,便可报效朝廷,施展抱负,好男儿志在四方。”

    赵浅黛心头一热,笑道:“宋大哥秉公执法,铁面无私,是个好捕快!”

    宋离听得“秉公执法”四字,忽而念及自己放走清廷重犯钟汉离,心头如遭针刺。

    赵浅黛闻宋离良久不语,只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忙道:“宋大哥,是我又说错话了么?”

    宋离收慑心神,这才道:“你没有说错话,更无须小心翼翼怕惹我生气,只是我并非一个好捕头!”

    赵浅黛心头暖暖,眼前虽一片黑暗,前路茫茫,凶险未知,但只要宋离尚在左右,便觉心安。

    “到了!”

    宋离脚步忽而一顿,缓缓说道。

    赵浅黛奇道:“宋大哥,是到了这山中的酒家吗?”心中却惊疑不定,细细想到,深山之中,如何会有酒家呢,一念及此,更觉不寒而栗,诡异万分。

    宋离举首望向山岭之间亮光处,轻轻一点头,忽又想到赵浅黛目不视物,看不见自己点头,这才说道:“是的,咱们到这山中的酒家了。”

    赵浅黛紧紧揽住宋离脖颈,手脚一片冰凉,背脊更是阵阵发寒。

    宋离穿过荒林,一步一步走向那酒家,还未靠近,便已听到酒店之中人声鼎沸,摇骰声、吆喝声、叫骂声、大笑声,热闹非凡。刚到门前,便有一瘦精精的中年人迎上前来,粗着嗓门叫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舟车劳顿,这么晚的天儿,是从哪条道儿上过来的?”

    宋离面不改色,淡然答道:“江湖中人,不论黄道黑道,敢上此岭者,便是一道人。”

    那瘦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抱拳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赵浅黛听闻二人说话,“黄道”、“黑道”、“同道中人”,竟好似打哑谜一般,一时之间竟摸不着头脑。恍惚之间,宋离已背负自己进了店门。

    宋离双脚刚一踏进门,只觉酒气熏天,扑面而来,放眼一顾,只觉店中之人虽谈笑自若,一双双眼睛却始终盯着自己,气氛微妙。

    那瘦子伙计满面堆笑,忙将宋离往正北方的一张空桌上引,一面领路,一面笑说道:“客官,这边有空位,到这边坐罢。”

    宋离瞥一眼那坐北朝南的空桌,冷冷笑道:“这张桌子乃是给大当家坐的,我不敢造次。”一语未了,已挑了一处空位坐下,坦然自若,道:“我们坐这里就挺好!”

    那瘦子伙计面上肌肉微微一抽搐,干巴巴笑道:“啊哈哈,客官果然深谙此道!深谙此道!”

    众人见宋离坦坦荡荡,对答如流,这才放松警惕,又开始划拳玩骰。

    赵浅黛战战兢兢,紧紧拉住宋离衣袖,悄声问道:“宋大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宋离轻声安慰道:“你暂且莫要说话,过关之后,我自然会让你知晓!”

    “过关?”赵浅黛愈发不解。

    宋离怕她再要多问,便该露了破绽了,忙握住赵浅黛一双手,道:“莫要多言!”

    赵浅黛经宋离这样一握,身子忽而一颤,一张脸早已绯红,含羞带涩,心头更是扑通扑通跳不停,忙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那瘦子伙计跟上前来,一咧嘴,又露出一口菜黄菜黄的牙齿,笑道:“两位,可要吃些什么菜?”

    宋离神色从容,侃侃说道:“死肉包子不要馅,人皮饺子不要皮,果品蔬菜各三两,浑酒清酒各三斤。”

    赵浅黛一听“死肉包子”、“人皮饺子”等语,只觉恶心难当,心中奇怪,刚欲开口询问宋离,忽而念及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多言,这才暗自忍耐。

    那瘦子一听宋离如此对答,这才恭恭敬敬向宋离鞠一躬,道:“公子原来是自己人,方才多有得罪,近日混入寨中的奸细太多,是以不得不加强防范,严查叛徒。”

    宋离这才望他一眼,缓缓道:“不妨事,去拿吃食上来罢。”

    那瘦子退到厨下,不到片刻,便已排布下一桌子肴馔,无非是些鸡鸭鱼肉,瓜果蔬菜,却也做得甚是色香俱全。

    赵浅黛刚欲拈起筷子,却突然被宋离按住了手,但听他急声说道:“不要动!”

    赵浅黛不解,忙问道:“怎么了?”

    宋离凑到赵浅黛耳畔,道:“在这里有个规矩,只能用自己的筷子,不能用他们的筷子。”

    赵浅黛更奇,问道:“为何不用他们的筷子?”

    宋离冷冷道:“他们的筷子,吃的是人肉。”

    赵浅黛双手一颤,脸色霎时苍白,一双筷子也跌落到地。

    众人听得竹筷落地,纷纷停箸,转过身来,望住赵浅黛。赵浅黛只觉店内忽而安静,愈加局促不安,惶惶然不知所措。

    宋离忙握住她手,轻声安慰道:“不要怕!”

    赵浅黛微微点头,将一双蒙了雾的眼睛望向宋离,这才略略心安。

    宋离不顾众人眼色,神态自若,当即从怀中取出两双筷子,眼睛一扫桌上饭菜,眉心一拧,霍然起身,提高声调道:“当我们是初来乍到的人么?白肉竟也敢上桌。”

    那瘦伙计忙跑上前来,佯装看一看饭菜,忙将桌上鱼肉撤走,赔笑道:“客官,着实抱歉,上错了!上错了!”

    待到那瘦伙计走远,赵浅黛这才问道:“宋大哥,什么是白肉。”

    宋离从从容容,说道:“白肉便是人肉!”

    赵浅黛面色又是一白,手心亦浸出冷汗来,忙央道:“宋大哥,我们快走罢,这里没有好人。”

    宋离忙又劝慰,道:“你莫要怕!只要不出差错,他们是不会为难咱们的,黑道亦有黑道的规矩,不会乱来。”停顿片刻,又接道:“此时若是出去,定将引起他们怀疑,再说荒山风雪极大,除了这里,便再无避风之所了。”

    赵浅黛不是不识大体之人,稍稍镇静心绪,连连点头,道:“宋大哥,你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

    宋离这才微微展露一丝笑容,可这笑容,赵浅黛却看不见。

    两人寂然饭毕,这才上楼歇息,赵浅黛一回房中,身子登时软了,手脚亦冰冰凉凉,直冒冷汗。宋离知她胆小害怕,忙将她扶到榻上。

    赵浅黛稍缓心绪,揣着满腹疑惑,此时终于问道:“宋大哥,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宋离将门窗关严,道:“你莫要着急,我细细讲与你听!”

    赵浅黛点头,道:“好,我听着。”

    宋离坐到榻便,替赵浅黛轻轻盖上被子,这才说道:“你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赵浅黛心中自然再清楚不过,道:“此地是安康岭!”

    宋离点头沉吟,说道:“正是,此处正是安康岭,而这间店,正是匪窝!”

    赵浅黛虽早已料到,但还是不由吃了一惊,道:“那我们如今岂非身陷匪窝!”

    宋离道:“正是!这安康岭地形奇险,交通闭塞,方圆十里之内,便只有这一家客店。寻常人若是进了这黑店,恐怕早已成了这帮匪人的刀下亡魂,若要安然无恙的进这黑店,须得先‘过关’。”

    赵浅黛道:“何谓过关?”

    宋离神色自若,不急不慢道来:“这‘过关’,乃是一种黑道暗号,即江湖行话。安康岭匪人为谨防奸细混入寨中,是以设下这三重暗号。若是答得上,便是同道中人,可出入安康岭,畅通无阻,更无匪人敢纠缠于你。其中若是出了丝毫差错,便要被那匪人乱刀砍死,做成人肉包子了。”

    赵浅黛心头一紧,忙问:“那三重暗号又是什么?”

    宋离道:“这第一重暗号,是那瘦伙计在店门口提出的,他若问‘客人是从哪条道儿上过来的?’,你须得答‘江湖中人,不论黄道黑道,敢上此岭者,便是一道人’,这才算对了,他若再说‘咱们乃是同道中人’等语,我们这才能进店了。他若未说这句话,我们便进门,那也绝非同道中人了。”

    赵浅黛这才恍然大悟,道:“怪道先时我听不大懂你们言语,原来竟是这层意思。那这第二重暗号呢?”

    宋离道:“这第二重暗号,是等到咱们进入店门之后,那瘦伙计便会领着你我二人入座,他故意将我们引到那坐北朝南的空座,却是千万坐不得的。那位置,乃是留与他们大当家坐的,旁人决不能坐,若要冒失坐了,便是不懂安康岭的规矩,露了马脚,结果也是死路一条。”

    赵浅黛连连点头,道:“怪道宋大哥说不能造次了那位置。”

    宋离微一点头,接道:“这第三重暗号,便是点菜名了。此店的菜名不得乱点,他若问你吃什么,你只能按照行话规矩说‘死肉包子不要馅,人皮饺子不要皮,果品蔬菜各三两,浑酒清酒各三斤’,这‘死肉包子’,便是人肉包子,而这‘人皮饺子’,正是人皮包的饺子。”

    赵浅黛经宋离这般一解析,这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沉思半晌,不禁感慨万千,叹道:“早在东霄堡酒肆时,那店家便说安康岭凶险异常,劝告宋大哥你莫要上安康岭,我当时亦是万分不解。如今才知,并非宋大哥你心高气傲,年轻气盛,你知晓这黑道匪窝的行规,是以独身上山,你实则比他们聪明的多。”

    宋离心头一动,心头竟有了暖意,暗道:“你知道便好!”

    两人秉烛夜谈,直至夜深人静,这才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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