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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梅花阵里斗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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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子落地之声不大,但玉生烟、风行云二人耳力甚灵,自然听得清晰无比。【最新章节阅读】

    风行云抢占先机,一撩袍,一起势,已如离弦之箭一跃而下,他虽轻盈飘逸,此刻却犹如千斤巨鼎,下坠之势宛如流星疾坠。

    玉生烟亦不甘示弱,水袖一抖,白绫倏尔从袖底飞出,宛若灵蛇,眨眼之间,已缠住了风行云腰身。

    风行云双脚离地不过半寸,此时,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一分一毫。

    赵枕琴在一旁观战,不由的也捏了一把冷汗。

    玉生烟斜身倚梅,回眸一顾,一扣,一拉,顷刻将风行云重新带上树梢。

    风行云不急不恼,笑道:“姑娘好腕力,两条水袖舞的好似灵蛇一般。”

    玉生烟淡淡一笑,不等风行云站定,觑准时机,援梅飘落,势若流瀑,疾如飘风,好似一道白光流泻而下。

    风行云反应极快,身子一倾,也跟着落下,一扬手,当即使出一招猴子捞月,扣住玉生烟手腕,另一只手却牢牢攀住树枝。

    风行云晃晃悠悠挂于梅树梢,一手擒住枝干,一手扣住玉生烟,酷肖极猴子捞月。

    玉生烟无法落地,左腕又被风行云抓住,灵机一动,挥出右手,反手作掌,朝风行云肩头打去,毫不留情。

    风行云此时若是松手,便可逃过这一掌,可玉生烟双脚落地,便是赢的毫无悬念了。若是不松手,玉生烟虽不能落地,自己却要生受她一掌了。

    赵浅黛虽目不视物,在此节骨眼上,也不禁害怕的低呼一声。

    眼见掌风劈来,于此千钧一发之际,风行云竟未松手,却也未被玉生烟的一掌击中。

    原来,电光火石之间,风行云急中生智,双脚一勾,攀住树枝,腾出手来,竟挡住了玉生烟一掌。

    玉生烟棋逢对手,欣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光彩,赞道:“好一个聪明人!”

    掌风拂过面纱,玉生烟一张脸庞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犹抱琵琶半遮面,宛若雾里看花,更添风致雅韵。

    风行云心中咯噔一下,情不自禁便探手来夺玉生烟斗笠,两人相持之间,又重新跃上梅树枝头。风、玉二人手中皆无兵器,只得比拼掌力轻功、身法步法,于这极其有限的空间中施展身手,游走飘摇。

    赵枕琴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禁皱了皱眉,心道:两人武功不相上下,这样比试,不知要比到何时。玉生烟轻功虽在风行云之上,却不及风行云变幻莫测、狡诈诡异,风行云在拳脚上虽高于玉生烟,却也远不及玉生烟灵动飘逸,机变聪敏。

    正在难舍难分之际,风行云脚下一滑,竟仰面倒去。玉生烟虽知他是佯作摔跤,却偏要拉住他,看看他究竟耍什么花样。

    果不其然,风行云一个鲤鱼打挺,忽的站定,飞起一脚,直踢玉生烟斗笠。玉生烟面带笑容,不退反进,她料定风行云这一脚绝不忍心劈在自己头顶。

    风行云本只欲打落玉生烟头顶的斗笠,不料她竟迎身上前,眼见这一脚便要落在美人头顶,明知她故意为之,也只得咬咬牙,硬生生将这一脚收回,恨恨笑道:“想来玉姑娘瞧准了我风某必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才这般有恃无恐。”

    玉生烟也不避讳,笑道:“正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话间,人已跃下梅枝。风行云心有不甘,纵身一跃,紧随其后,眼见玉生烟顷刻便要落地,双脚一蹬树干,忽的将她拉住,定睛看时,但见梅花摇落,暗香浮动,树斜影横,落英缤纷中,玉生烟显露半张白玉脸,冰清仙姝,容色照人。风行云心驰神摇,亦顾不得下坠之势,轻轻一掌,直朝玉生烟面门劈去。

    但闻“刺啦”一声裂帛响,玉生烟之遮面斗笠竟在掌风中一分为二,撕成了两半,跌落在地。同时落地的,还有玉生烟的双足。

    玉生烟一张脸宛若象牙雕琢而成,熠熠生光,恰似芙蓉映雪,寒梅照水,骤然呈现于风行云眼前。风行云心中又惊又喜,却不形于色,笑道:“果然是你。”

    玉生烟的发丝被寒风吹的有些凌乱,却依旧不影响美感,但听她神色自若,说道:“你输了。”

    风行云幡然醒悟,一望脚下,原来两人在争斗之间早已落地,而玉生烟,显然先于自己落地。自己急于揭开玉生烟面纱,痴迷沉醉间,竟忘了比武之事。

    赵枕琴松了一口气,大笑一声,道:“在下做个公证,确实是玉姑娘胜了。”

    风行云心中有些恼然,但韬光养晦的功夫却颇深,不动声色,笑道:“没错,是在下输了。”

    玉生烟接道:“既然输了,那便愿赌服输,请赵先生兄妹二人出橘子洲罢。”

    赵枕琴心头一动,听得出玉生烟之所以用“请”字,而非“放”字,是为顾全自己的面子,心中颇为安慰,却仍旧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风行云再次理了理身上华服玉带,躬身笑道:“那是自然,三位请!”说时,早已退出一步,让出一条道路来。

    玉生烟见他神情泰然自若,坦然的有些不同寻常,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细细想来,却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总之,事情绝非这般简单,风行云亦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可他既然已愿赌服输,玉生烟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定了定心神,与赵枕琴交换一个眼神,道:“赵先生,请!”

    赵枕琴不急不徐将焦尾古琴收入软皮琴囊中,背负于身后,神态极为恭敬肃穆,举止更是小心谨慎,与对待自己的贴身兵器无异。

    武林中人,对自己的兵刃向来极为重视,视作生命,“剑在人在,剑折人亡”的壮烈之举更是自古而有之,兵刃乃江湖人之精魂,于赵枕琴而言,琴便是他的兵器。

    叶落风萧萧,天地郁茫茫。

    三人一路疾行,唯恐有变,横穿松柏林,直到望见湘江水,行至橘子洲尽头,这才略略放了放心。

    赵浅黛乖巧听话,不该问的话便不多问,不该说的话便不多说,一路只拉住赵枕琴手掌,紧随于兄长身后,虽被路途的石子绊的跌跌撞撞,却也不娇气,毫无怨怼。

    “啊呀,橘子洲上根本无舟可渡,往来船只,全听剑邪风行云调度,我们如何出得了洲。”赵枕琴恍然醒悟,忽而顿住脚步,拍掌惊呼道。

    玉生烟微觉讶异,不惊反笑,缓缓道:“这就是了,我道风行云如何会轻易放我们走,原来竟是这个缘故。”疑云顿解,先时心中隐隐不安之感亦登时烟消云散。可接下来,却将面临一个更大的难题。

    赵枕琴见玉生烟神态自若,不禁奇道:“玉姑娘莫非有法子出橘子洲?”

    玉生烟笑道:“正是!”话犹未尽,当即取出玉箫,当空一啸。

    吹毕,玉生烟仰面望了望昏暗的天色,喃喃自语道:“好雕儿呀好雕儿,我们三人的身家性命就托付于你们身上啦。”

    一语未了,忽听得松柏林后一人大笑道:“三位为何还不走呢?莫非是改主意了,想留下来陪我这个孤家寡人。”

    赵浅黛不妨身后有人,唬的身子一颤,几乎不曾惊声低呼出来。

    玉生烟与赵枕琴同时回身看时,但见风行云正从一株苍松后转出身子来,不徐不疾,从容自若,依旧是一身紫袍,腰悬玉带,只是,此时手中却多了一把剑,一把削铁如泥、吹发断须的精纯宝剑。

    赵枕琴眉头一拧,转而对玉生烟道:“玉姑娘,你侠骨柔肠,竭力相助,赵某感激你,你若有法子逃出去,便自行去罢!万不可被我兄妹二人所累。”

    玉生烟虽沉吟不语,神色中却是断然决然不肯的。

    赵枕琴见玉生烟无动于衷,心中更急,继续道:“我已中了化功散,毒入五脏,功力尽失,除了这把焦尾琴能抵抗一阵,俨然就是一个废人了,带着一个瞎眼妹子也只能拖累你。如今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姑娘可乘雕而去,我们兄妹两替姑娘作掩护,势保姑娘离开这凶险之地;这第二条,我们三人力战奸贼,莫不过一起死在这无人荒洲之上。若是走第一条路,赵某兄妹二人死而无憾,只求姑娘脱险后,日后将我赵枕琴的事迹流传于世,再者给家父捎个信,说不孝子虽死犹荣,没有愧对华山派祖宗。我虽称不得是一个英雄,却也是个顶天立地之人,不失了华山派的颜面,不妄也能留下个好名声。姑娘若是不纳赵某之言,走第二条路,舍身犯险的话,我也只好冒死相拼了,如此一来,华山掌门长子死的不明不白,只得含恨九泉,华山派亦为之蒙羞。”这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斩钉截铁,是华山掌门之子的气派。

    玉生烟听赵枕琴说道“日后将我赵枕琴的事迹流传于世……不枉也留下个好名声”等语,不禁从心底叹了口气,暗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人之将死,想的却还是留名于世,悲乎哉。是非成败,功过输赢,恩怨情仇,本就转瞬成空,古往今来,谁又能勘破这一层。赵前辈虽是当世豪杰,却也难脱俗套。

    风行云见三人当断不断,略微有些不耐烦,冷冷道:“休要让来让去了,你们一个也走不了。”手一招,树林后登时窜出百余名刽子手,七七四十九柄快刀、九九八十一副弓弩、一百具张牙舞爪的血滴子,寒兵闪闪,冷光涔涔,杀气逼人,能令壮士闻风丧胆,能使鬼魂夜半嚎哭。

    风行云悠悠然敲着玉扳指,狷邪一笑,对玉生烟道:“不过,玉姑娘若是肯留下来,陪风某饮酒作乐、赏花下棋,在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了这个老东西。”

    玉生烟截然道:“你不用考虑了。”

    风行云不禁问道:“为何?”

    玉生烟上前一步,容光迫人,冷若冰霜,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气魄胆识,道:“因为你本就是言而无信之人。”

    “言而无信”四字说出时,玉生烟早已将赵枕琴兄妹二人护于身后,不留一丝空门破绽。

    风行云拍手笑道:“好!好!好!说的好!我就是言而无信之人。本非伪君子,自然真小人,规矩是我定的,我自然也可以改,这整个橘子洲都是我的,我爱怎样就怎样。”

    大笑之后,风行云忽的一回头,对身后下属递了一个眼色,睥睨道:“将他们拿下!”微微眯了眯眼睛,又补充道:“记着,要活捉,千万不可唐突了佳人,若是弄伤了美人一丝一毫,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齐声答道:“是!”仍是谁心中都明白,只要风行云说揭皮,那就一定不会剔骨,他叫人往东,便没人敢往西,这个主子之毒辣邪戾、不近人情之处,做下属的皆领教过。

    两百多名刽子手,齐刷刷散开,俨然经受过严格训练,分八批涌出,迅捷利落。执刀者当前,使弓弩者则安插于密林之中,执血滴子者遥遥而站,伺机而动,井然有序,前有空缺,后人补位。每一寸步法变幻、每一招分毫拿捏,皆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有这般阵仗。

    静观玉生烟,长身玉立,手中早已多了一根松枝。松枝看似脆弱易折,不堪一击,但任何东西只要一到玉生烟手中,就俨然能化腐朽为神奇,有了灵气,有了生命。前一刻,只不过是一根无用的树枝,而此刻,它却是玉生烟手中的兵器。枯木逢春,它有了它的作用,那便是与玉生烟并肩作战。

    玉生烟也曾说过:兵器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它的主人是谁?它的主人能否让它焕发光彩?再好的兵刃,一旦握在庸人手中,也是废铁,再不济的木头,被高手所持,那便是绝世好剑。

    赵浅黛虽瞎,却也觉察到耳畔风声虎虎,兵器交击之声铿铿锵锵,形势危急。慌乱之中,眼前却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是玉生烟,她正竭力保护自己与兄长。手足无措间,只觉身子被一只手掌轻轻一托,人呢已轻飘飘向左挪了七尺,踉跄之间,只觉一片阴影呼地一声从耳边削过,重重砸在自己脚边,那是一柄精钢长刀。

    那只推她的手掌,自然是玉生烟的手掌,而那柄长刀,那柄原本应该砍落在赵浅黛身上的长刀,此时却嵌入了厚重的青石板中。赵浅黛只觉手足发软,魂飞魄散,身子亦是不住的颤抖,不禁捏了一把汗,心中却明白,方才逃过这一劫,若不是玉生烟,自己此时恐怕已是刀下鬼了。

    此后一刻钟内,赵浅黛只觉周遭哀嚎杀伐之声、铁石相击之声、呼喊惨呼之声不绝于耳,自己的身子竟也身不由己,在人群中被推来搡去,打了无数个转,踉踉跄跄,颠来倒去。

    赵浅黛战战兢兢,任由摆布,丝毫不敢乱动,她知道,只要稍一动弹,一柄狂刀便随时有可能卸掉自己的一只胳膊,一副血滴子便随时有可能套中自己的头,一支弓弩亦随时有可能射穿自己的心肺,是以,自己坚决不能动,而自己不动,尽量不添麻烦,就是帮了玉生烟最大的忙。

    或许正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故而才觉得这场较量格外可怕,

    血滴子在空中叮叮当当挥舞,紧贴着头顶来回划过,赵浅黛头皮一片冰凉,手臂上亦泛起鸡皮疙瘩。那种因为挥舞血滴子而散发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让赵浅黛害怕极了,她没有把握,更不知道玉生烟敌不敌得过血滴子这种可怖的杀人工具。她虽贵为华山掌门之女,被华山掌门赵步洲养于深闺,又有慈母疼爱,更兼四个哥哥宠爱有加,从未受过半分惊吓与伤害,可毕竟也是江湖儿女,见识过的腥风血雨与杀人利器自然不在少数,而血滴子,这种形似鸟笼的毒辣暗器,最是让赵浅黛心惊胆寒。十一岁时,她曾亲眼看见这血滴子的尖齿,一伸一缩,一开一合,咔嚓一声,顷刻间便割下一颗血淋淋的头颅,那是华山派长老籧景玉的项上人头。最骇人的是,籧景玉被虽在三丈开外被割下了人头,身首异处,他的无头之身却犹自往前冲,手中仍握着长剑,狂奔了一丈之远,这才倒地而死。而那颗被套中的人头,口中仍在咒骂不休,抽搐不止,直至被血滴子中的毒药化为一滩黑血,这才罢休。那种狠厉阴森、恐怖诡谲的场景,让赵浅黛终生难忘。试想,一个无头人赫赫然站在自己眼前,谁能不怕。而现在,这种杀人利器的声音又在自己耳边响起,赵浅黛更是心魂俱碎,眉头深锁,亦不禁为玉生烟的性命担忧。

    与赵浅黛同时皱眉的人,还有风行云,他本该胜券在握,可现在却发现,自己竟还是低估了玉生烟,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漂亮的女子通常不聪明,而聪明的女子往往不漂亮,可他却错了,他没有料想到玉生烟乃是两者兼备之人。

    玉生烟斡旋于满天乱飞的血滴子中,轻灵飘逸,泰然自若,穿梭回环之间,那一百副血滴子的绳索早已死死缠绕在一起,牵扯羁绊,乱成一锅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排兵布阵。

    玉生烟扬眉一笑,一探手,握住绳索结,仿佛渔夫揪住了渔网头、蜘蛛坐镇蛛网中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拉一推之间,风行云的刽子手登时倒了一大片,阵法排布顷刻土崩瓦解。

    风行云探首一望,但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哎呦哼叽之声不绝于耳,而玉生烟三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风行云一跺脚,咬牙道:“该死!”脑筋急转,当机决断,立即吩咐道:“他们此刻必定是要去找船,速速到陶然居中将他们拦住,听我发落。”风行云此时知道了玉生烟的厉害之处,当下凝神备战,运筹帷幄,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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