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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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良一路奔逃，甩掉两位太保的追击后也不作休整，直接赶到灵城郊外约定的地点。对于是否来见雇主，他本来也有些犹豫。刺杀失败，对方也答应支付另一半佣金，这当然好，然而，事情若对自己过于有利，便不能不令人怀疑其中有诈。
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挡金钱的诱惑力。他艺高人胆大，并无畏惧之意，对方若敢阴他，他会很乐意“谋财害命”的。
说起来，仙人虽然骄傲自大不太讨喜，但大多立身较正，道德水准很高。但凡事总有例外。目前，在外名头最响的仙人有六位，其中四人并称为“君子四剑客”，另外两个的绰号则是“盗圣”和“杀尊”，听起来就知道与前四人的脾气、心性截然不同。
那“盗圣名叫即墨齐，号称“天下无不可盗之物”：钱也扒、物也盗，“香”也偷、“玉”也窃……既是飞天大盗，又是采花淫贼。
那“杀尊”便是明良，号称“天下无不可杀之人”：老杀、少也杀，男杀、女也杀；病杀、残也杀，弱杀、孕也杀……
以“盗”入“圣”，以“杀”得“尊”，二人心肠之狠、实力之强可见一斑。或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他们竟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明良简单处理了背上伤口，便在暗中躲藏。确定雇主是只身前来，他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单打独斗的话，他仍然确信至少在灵城范围内自己绝无对手。
“失败了？”雇主的面孔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明良只能看清他线条锋利如刀的薄嘴唇。
“我是失手了，但你也有责任。你提供的情报并不准确，你说那陈尔诺不弱，可事实不止如此，他很难缠。”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明良还是决定稍作分辩。
雇主点点头，甩手抛过一个口袋：“我说话绝对算数，这是剩下的另一半酬金。”
明良接住，打开沉甸甸的口袋来看了一眼，满意地笑道：“阁下果然言而有信。”
见对方将口袋揣进怀里，雇主淡淡道：“从今往后，你要永远的消失……”
“阁下放心，我从未牵连过客户，决不会给你招惹麻烦。”明良对于这一点颇有自信，“我铁了心藏匿形迹，便是妖帝、冥王也绝难找到我。”
雇主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明良只觉眼前一花，已失去了雇主的身影，几乎同时，背心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骇然低头，一截剑锋自他心口处透胸而出，而他的心脏已在体内支离破碎。
雇主那阴冷淡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死亡才是最彻底的消失，才能让我真正放心。”
好快……好强……好狠……灵城怎会有这等顶尖高手出现？比自己可强得太多了，有如此身手，这雇主到底是谁……
他想问，却已无法开口。他已然开始涣散的目光中，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雇主似乎是为了让他死而瞑目，又似乎是因自己的寂寞无处诉说，总之，他摘下兜帽将露出的面孔凑向明良的视线，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你的修为也算难得，该让你知道死于何人手下。你身为刺客，是不会没听过我的名头的——我是天煞孤星。”
明良身体一阵颤抖，却不仅仅是因为疼痛，以及失血造成的能量和体温流失——“七星必杀刺，丧门无情客——天煞孤星”，这是个即便同样身为高手刺客，也会听到就觉不寒而栗的称呼……
其实“天煞孤星”只是此人不愿以真名示人而取的代号，他还有个绰号叫“七星寒芒”，这自然是得自于他的兵器和手段。强撑最后一口气的明良心中反倒平静了：既然是天煞孤星，他暗施偷袭也好，正面厮杀也罢，只要他决定杀自己，自己就是个死人了，绝无幸免之理……
只是，既然是他，为何不亲自动手行刺……
这是明良最后的意识。
短剑自他背后被抽回，失去最后一点支撑的他立刻倒毙在地。
“我若能不怕暴露身份公开行刺，哪里还用得着你？倒害了你性命，这可真对不住。”天煞孤星再一次读懂了对方临终前的意志，淡淡说着，重新罩上了兜帽。
他蹲下身子，用明良的衣服擦去剑上的血迹。短剑和短剑可不同，明良那一柄只能算上等的仙剑，他这一柄，却是在神族的神兵中都排得上号的极品神剑。
他还剑入鞘，剑鞘上镶嵌着按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七颗钻石。
他抬头看看月色，月光下的面孔，赫然便是那曾出现在灵城西南六百里外小镇上的神族中年男子。
他左手轻松地提起明良的尸体，扔进他早已挖好的深坑里，倒入“腐肌蚀骨水”，再运土系法术，将坑填满。
他没有动明良怀里的钱。那是对方该得的，而对方的命也是该死的，在他看来两者并不矛盾。从前没有腐肌蚀骨水，处理尸体倒也有些麻烦，如今主上赏赐了这珍贵而神奇的药水，在它的作用下，那些钱财很快就会随明良的身体一道消失。
就当是烧给对方的纸钱好了。
他还有事要做。凭他一个人无法破坏灵城结界的阵眼，但是他可以找到隔离人界和魔界的结界上的缝隙和漏洞——找得越多越好。神族是唯一不会受人、魔结界阻隔的种族，而他正是神族，以他的强大实力，虽然不能破坏结界，却可以想办法让那些缝隙和漏洞再大一些，以便让魔族势力渗透进来。
更要紧的是，主上想找的人他已基本锁定。根据抢自灵界的资料分析、排查，他已最后圈定几个人，却无法进一步确认到底是其中哪一个。这是以主上的神通也办不到的。要想确认，需要两样东西，一样好得，另一样却难取。前一样他自会代主上跑一趟，后一样只能由主上另想办法了。
他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密林里，仿佛从未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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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突然驾临距魔族都城千里之遥的离宫——羽阴宫。羽阴宫原有数百守卫，此地偏魔界东部，属魔军精锐第三军团的防区，再加上他此行甚是隐秘，连第三军团长也是在他到达后才得到消息，所以安全上不需担心。于是他只带了一百御前侍卫，也只有两位老年太监随行伺候。
据说魔君此次前来似乎和冬狩大典有关。第三军团长柏松分析，冬季即将到来，魔君定是为了在大典上有所表现而提前到羽阴宫附近的猎场多做练习。魔族尚武，皇室每年都会举行狩猎活动，但像这种在农历新年之前举行的、京师主要官员悉数参加、地方官也会派代表前来的大典，恐怕要十年才得一次，十分隆重热闹。文武百官自然乐见君主露上一手，魔君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可是，魔君在百年战争中受创甚重，身体痊愈实力却失，当年弓马娴熟，如今开不得硬弓、骑不得烈马，若不多加练习，到时面对猎物徒呼奈何，放箭射不中、纵马追不上，岂不丢人？临阵磨枪多少总有些裨益吧。
两位太监中，又高又胖、满面油光、留一对长眉的秃头老者守在羽阴离宫殿外，又矮又瘦、含胸塌腰、蓄一绺长须的驼背老者引着求见魔君的柏松进入大殿。
柏松一进殿便偷眼观察，大殿之中除了魔君与自己，只有驼背老太监一人随侍皇帝，心下的紧张便放下了大半。再有喘气儿的活物，便是魔君的两只宠物了——一条小蛇和一只小龟。那小蛇好动，神气活现地在魔君肩臂、脖颈间上下绕爬，一刻不停；那小龟好静，没精打采地趴在他脚边放着的一口匣子上，一动不动。魔君老神在在地坐在龙椅上，“哗啷啷”声响，他的右手在揉着一对铁胆保健球；“喀拉拉”声响，他的左手还在盘着一对文玩核桃。
这就叫“玩物丧志”了……柏松心下冷笑，魔君的身体早已五劳七伤，玩保健球就能长生不死么？
不过，身为魔界军团长的他表面上可不敢含糊，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魔君轻轻摆手：“爱卿平身吧，虚礼就免了。朕今趟是为你前次上书所陈之事而来，想当面听听你的见解。”
高大的柏松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垂手站在龙座侧下方的老太监，迟疑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机密……”他不再说下去，想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魔君淡淡道：“这位公公是朕心腹之人，爱卿但说无妨。”
“是……”柏松又深深地看了眼佝偻着身子、低眉顺眼、活像个不久于人世的痨病鬼的老太监，这才道，“陛下，末将以为，神族军力正在恢复中，然而此时仍处低谷，我魔族应趁此时机发动对神战争，以末将分析，我军至少有六成胜算。若是错过时机拖延下去，胜算只会越来越低。”
第三军团是魔族精锐中的精锐，实力最强、装备最精、兵力最众、勇将最多，历史战绩也最为彪炳，堪称魔军第一王牌——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魔族正规军，按职能侧重来划分主要有边防、城防和野战三种类型的部队，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是负责机动作战的野战部队，共编为二十个军团，其中又分甲等和乙等。甲等里还有一级和二级之分，五个“一级甲等”军团，也被称为魔族军队中的五大主力。在数量上，甲等军团共有九个，乙等有十个……等等，九加十并不等于二十啊？原来还有一支“超等”军团，正是这支神秘部队的存在，才使得第三军团只是外人在“表面上”看到的“魔军第一”，而魔族高层对此可不认同。在他们内部的机密档案中，那支番号为“第十七军团”的部队，其实也被划为甲等，然而，它的等级却是“超级甲等”。
所谓的五大主力分别是第二、三、五、六、七军团，其中，尤以驻扎在魔界东域的第三军团和镇守在魔界西陲的第二军团最强。其余三大主力实力大体相当，硬要排序的话，第七军团因其军团长的个人实力突出而稍强，第六军团次之，第五军团在兵力上稍弱而略处下风。
第二、第三两大军团历来齐名，都被列为“魔军12时辰战备值班单位”，几乎永远是魔族军队的急先锋：魔族对外族挑起的战火，总是他们第一个冲上去燃放；外族对魔族挑起的战火，总是他们第一个冲上去扑灭。在实力上两军团也从来是半斤八两，不过近年来，随着魔族战略重心的东移，情况稍稍有了些改变。根据魔族战略情报分析部门的判断，在可见的未来爆发新一次魔神大战的可能性很高，而以目前的情况看，一旦开战，神族最可能选择的突破口便在魔界东部。所以，无论是高层的关注，还是资源的倾斜，都更多地投向了第三军团。由此，在不考虑那支“超级部队”的前提下，说第三军团是魔界第一精锐、魔军第一主力、魔族第一王牌并不为过。
第三军团不但战斗力强悍，而且编制庞大而复杂，甚至拥有独立的军事情报单位。除了驻守防区的部队外，第三军团还时刻保持至少一支可以随时拉动、在第一时间投送到任何地点的战略机动部队，由其几大主力战部轮流担任。因其实力、战绩和在魔族高层心目中的地位，在魔界坊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不论魔族遇到了危机还是契机，魔君看着地图问左右的第一句话总是：“我们的第三军团在哪里？”
作为这样一支军团的军团长，自然渴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而且功越大、勋越多则越好，永远不会满足。
“哦……”魔君语气仍然淡漠，“照你看来，此时神军战力不如我魔军？”
柏松斩钉截铁答道：“正是。”
“你细细说来……”
显然做足功课的柏松向魔君汇报：“神族的各支主力部队，目前状态大都算不得上佳。天界的中央禁军有六万之众，不过主帅韩盲乃草包一个，个人有些武勇，带兵打仗却差远了，而且体弱多病，已请病假修养多时。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想来不足为虑。四方神军仍是各两万五千人，兵力没有增减，不过战将实力不足：北方玄甲军在百年战争中折损最轻，七个星宿将还剩五个，但主帅玄武继承帝位后，群龙无首；西方素甲军现状最差，两个宿将在百年战争中战死，战后四个宿将随主帅白虎隐退，只剩一个宿将苦苦独撑局面；东方苍甲军、南方赤甲军情况稍好，但主帅青龙和朱雀麾下也各自只剩四个宿将。当然，神族不可能不为阵亡宿将寻找接班人，但短时间内新人的战力必定有限。
“灵界的一万灵甲军仍是天下精锐，几位主要将领实力不明，但以他们较轻的年纪来说，理应无法超越前任才对。
“神界的战神十镇中，主守的第一至第五镇各有两三万人，主攻的第六、七、八三镇各有四五万人，负责战术侦察和战略情报的第九镇大概有两万多人，担任机动作战单位并负责特种作战任务的第十镇，兵力在三至四万间。虽然十镇基本都齐装满员，但新兵比例偏高，战斗力不如从前。
“总之，目前以主力部队的数量而论，我魔军要稍占优势，整体实力也至少不次于神军。若再算上二三线和后备部队，我方优势只会更大。就算神族正规军战力一如往昔的强悍，可我们能做到全民皆兵，民风彪悍的魔族百姓可以为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而神族平民的养尊处优，使他们绝不具备这样的战争潜力。陛下，现在我们正面对着最佳、也是最后的好时机，是时候发动对神族的战争了。”
魔君沉吟片刻，突然笑了：“大概？两三万？三四万？四五万？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得到的军事情报？朕来告诉你可以呈送给君主、使君主能根据其内容进行战略考量的情报该是什么样子——
“听好了：战神第一镇，兵力为34576人，其中80%五行属金，10%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属性，但皆以金为主；战神第三镇，主将静流闻喧、副将泠波浩、协将冷沦浃、左将游水鸂、右将澎湉，是十镇中唯一主要将领皆为男性的，性别的特点、差异也是战场上不能忽视的元素；战神第四镇，兵力28314人，最近会有287人退伍，而新兵营会提供409人作为补充，届时总兵力会小幅上升至28436人；战神第八镇，兵力为47089人，全员配备飞行坐骑；战神第十镇，兵力为38407人，数量位居十镇第四，整体战力应可称第一，主将或许较弱，但镇中高手数量最多……”
这情报……委实详细得可怕！
不知为何，柏松只觉背上直冒冷汗，口中却献上谀词：“陛下果然是我魔族千古一帝……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有如此情报，此战我军可操必胜！”
“此战？”魔君冷哼一声，“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开战了？”
军团长眉头微皱：“魔、神两族乃是死敌，我不亡他，他便亡我。如今我军恢复元气比神军快了一线，倘若不打，悔之晚矣。”
“打与不打，朕自有安排，你只是区区军团长，就不必操心了。”
柏松急了：“陛下，机不可失啊！”
“你是在教训朕吗？此事勿要再提。”
安静的大殿中，响起轻轻的一声叹息。
魔君目露寒光：“你可是有何不满？”
柏松居然胆敢不回答，说道：“罢了罢了……不过，臣还有第二个建议……”
“说。”
“陛下此行护卫力量太也单薄，如今天下危机四伏，实在不安全。希望陛下日后还是增加守卫数量的好。”
“朕喜欢清静，不喜欢前呼后拥兴师动众。危机四伏？朕看你是危言耸听，难道，还会有人来刺杀朕？”
柏松咬咬牙：“未必没有……”
“哦？”魔君露出玩味的神情，笑道，“依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我！”
这一声喊出，柏松再无顾虑和退路，原本躬着的高大身躯瞬间挺直，对魔君戟指怒喝道：“陛下已非从前的陛下，百年战争中受的重伤让你功力尽失，这也罢了，你同时失去的，还有胆气。你伤后变得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早已沦落为昏君。我不能眼看良机被你白白浪费，若是再无动作，等神族完全恢复昔日实力，我们再想有更大图谋就晚了。为魔族大业计，说不得，只好另择贤能来坐这帝位。”
魔君的隐忍功夫倒好，并不动怒，反而冷静地问：“依你说，何人可坐此位？”
“我！”
又是这样一声高喊。
“我魔族崇尚力量，帝位自该由强者居之。而我，正是有实力有雄心的强者，定能带领魔族走向辉煌。请陛下将帝位禅让给我，看在昔年我曾随你南征北战的情分上，我愿意承担一定风险留你性命，保证你今后仍有富贵的生活。陛下若不答应，我是不介意杀掉一个昏君的。”
“看来你是预谋已久了……”魔君突然笑了，“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到？”
“我早已布置妥当，刚才不过是最后陪你玩耍一番罢了。而你令人失望的表现，更增我造反的决心。”柏松冷笑着，“你若待在都城，篡位还真不容易。可你居然来了羽阴宫，这可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里是我的地盘，现下我麾下兵将已将羽阴宫包围得铁桶一般，凭区区五百守卫如何能挡？何况我在此地经营多年，你可知五百人中有多少早已暗中投靠了我？至于你那百来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毛孩子侍卫，此刻早被我的亲兵拿下了。现在，挡在我如狼似虎的亲兵和这摇摇欲坠的大殿之间的，恐怕只剩下门外那位胖大公公了吧？哈哈，哈哈哈……我不想让众兵将进来，是怕你难堪给你留些颜面，这大殿之内，便只我们三人，我要杀了早成废人的你和这位瘦小公公如探囊取物。你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魔族第一高手吗？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不要心存侥幸，免得皮肉受损、颜面受辱。”
魔君点头道：“果然不愧是王牌军的军团长，深谙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柏松胜券在握，得意地大笑道：“你若带大队人马前来倒也能给我制造点麻烦，可你只带这么点人，那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魔君双目一翻，诡秘地笑了：“若非如此，谨慎的你这次就不一定会动手，那才真的让朕头疼呢！”
柏松闻言脸色一变：难道魔君早有察觉，故意布下圈套？不过，他可不惧，无论怎样谋算，最后的决胜靠的是实力。
这时，他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痒，原来是被一只蚊子叮了一口。奇怪，这个月份还有蚊子。
不过他没工夫理会，魔君的话似乎提醒了他——夜长梦多啊！他不再多言，猱身向魔君扑去。他不仅统率着最强的军团，而且个人战力也是所有军团长中最强的，虽然不如诸魔将，相差却也不远。他一出手，早成废人的魔君和五痨七伤的太监，如何能抵抗？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当然。他一提气纵跃，魔气立刻紊乱，经络如乱麻般痉挛纠缠，很快，他体内的一股股魔气或四处冲突不受控制，或被阻塞淤积难觅通路。这还不是令他感到恐惧的全部——他的身体突然如坠冰窖，奇寒刺骨，又仿佛有无数细小冰晶在刮擦他的骨骼、切割他的神经，饶是身中刀枪矢石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他，也忍不住浑身颤抖面露痛楚之色，牙关磕碰声和轻微呻吟声清晰可闻。他轻巧地跃起，却是沉重地落地，便是动一根手指也艰难无比，再无法前进半步。还能勉强站立，没有大声惨叫，他已经十分坚强硬气了，算是一条铮铮铁汉。
那只蚊子早脱离了他的身体，那老太监伸手一招，蚊子竟飞进了他的袖管中。一只蚊子而已，竟有如此威力！
魔君对老者点点头：“有劳了。今次你二人各有功劳，回去后朕必有奖赏。”
“陛下运筹帷幄，老将不敢居功。”老者恭谨道。
老将？军团长心下一凛。老者实力深不可测，难道竟是位魔将？毕竟新一代魔将一直神秘得紧，近来才逐渐展现锋芒，具体有几位哪怕是深为高级将领的柏松也不敢说得肯定。但正因为是“新一代”魔将，其中怎能有这般年纪的？
老者仍是一脸没精打采，但中气充沛，哪里听得出半分病态！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激烈打斗声，更有许多人惊怒交集的呼喝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过，持续了没多久便重归寂静。
殿门打开，另一位老太监走了进来，带进一阵血气腥风。
他身材高大肥硕，动作却极敏捷，单膝跪地向魔君禀告道：“陛下，第三军团长亲兵队闯进宫来，连队长在内共三百五十六人全部被老臣击毙。”
柏松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这两个老者，嗓音粗豪浑厚绝无半分尖利，太监身份自然是假扮的，魔君真是设得好个圈套给自己钻啊。现在，他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矮小驼背的老者，颌下一把尺半长的白胡须拧成麻花。胖大秃头的老者，眼上一对尺半长的白眉毛分垂两边。如此特征鲜明的高手，柏松却全无印象。
魔王、魔将……魔族已知的高手，柏松可谓了然于胸，正是他确信魔君身边没有实力胜过自己的高手随护，才决定在此时暴起发难。作为强硬派人物，他深知实力才是道理，宫外有自己大军围困，宫内所有守卫加起来也不是自己对手，篡位之举看似铤而走险，实则手拿把攥。魔族向往力量、崇拜强者，所谓的正统和纲纪都是浮云，对魔君不满者大有人在，未必有多少人会为被推翻的魔君出头与自己为敌。少部分忠于魔君者总是有的，但他相信凭自己手中的实力可以很快将其弹压。
在他的盘算和推演中，怎么看自己都是成功的可能更大。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两个其貌不扬的太监居然是绝不逊于魔将的超级高手。
突然间，柏松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却输得不冤。魔君战力尽失，然而，这份算无遗策的心机和以身为饵的胆略也许比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个人战力更加可怕和有效。还有那两位年老高手，如此实力居然多年来甘于默默无闻，今日又不惜身份扮演太监的角色，这般隐忍和深沉，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魔君却不搭理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半晌，一个窈窕的身子走进大殿，却是四大魔王之一的冬辰曲。她身法轻盈，脚步声却随心情而沉重，蓝紫色头发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宫中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第三军团长亲兵的尸体，血流成河，令她颇为不忍，几乎是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走过来的。
她伏下柔软的身子，向魔君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按魔君的部署，她暗中调禁卫军忠、勇、武、卫四部远远尾随魔君而来，此刻早包围并控制了第三军团中军大营，将参与叛乱的分子悉数擒拿，押于宫门外。而她自己终究放心不下魔君的安危，那边大局一定，她便匆匆赶来这边。
“辛苦啦。”魔君对她露出欣慰甚至略带亲切的笑容，问道，“曲儿觉得那些乱臣贼子该如何处置？”
冬辰曲轻轻摇头——既可以理解为她“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为她拒绝作建议。这种事情，自然要听陛下的发落。
“全部斩首？”
这……辰曲娇躯微颤，迟疑片刻，咬着嘴唇发给魔君一道意念：除了少数核心骨干论罪当斩外，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挟和胁迫的，她斗胆恳请陛下开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体现陛下宽广的胸怀，以德报怨何人会不叹服？便是心怀异志的人也该有所收敛……
随即，她双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柏松听到魔君之言本来心急如焚，却苦于无法表达，“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全系自己个人所谋所为，部下都是听命行事被逼无奈”、“求陛下宽恕他们”等话语在心里憋得极其难受。心神传音的意念旁人听不到，但他看得到冬辰曲的动作，便至少能明白她的基本立场和主张，不由得向她投去感激无已的目光。
“曲儿的面子，朕怎能不给？快快起来吧。”魔君转脸指着柏松对两个老者道，“此事你们负责，就按辰曲的意思办——罪过最大的杀了，以儆效尤；其他人先分别关押，查明涉案程度后再按罪惩处；绝大多数官兵只是受了裹挟，就不要治罪了，好生整顿教育一番便是。把这家伙也带下去，好歹是为我魔族立过赫赫战功的名将，给他个痛快的死法和体面的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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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良一路奔逃，甩掉两位太保的追击后也不作休整，直接赶到灵城郊外约定的地点。对于是否来见雇主，他本来也有些犹豫。刺杀失败，对方也答应支付另一半佣金，这当然好，然而，事情若对自己过于有利，便不能不令人怀疑其中有诈。
最终，他还是无法抵挡金钱的诱惑力。他艺高人胆大，并无畏惧之意，对方若敢阴他，他会很乐意“谋财害命”的。
说起来，仙人虽然骄傲自大不太讨喜，但大多立身较正，道德水准很高。但凡事总有例外。目前，在外名头最响的仙人有六位，其中四人并称为“君子四剑客”，另外两个的绰号则是“盗圣”和“杀尊”，听起来就知道与前四人的脾气、心性截然不同。
那“盗圣名叫即墨齐，号称“天下无不可盗之物”：钱也扒、物也盗，“香”也偷、“玉”也窃……既是飞天大盗，又是采花淫贼。
那“杀尊”便是明良，号称“天下无不可杀之人”：老杀、少也杀，男杀、女也杀；病杀、残也杀，弱杀、孕也杀……
以“盗”入“圣”，以“杀”得“尊”，二人心肠之狠、实力之强可见一斑。或许是臭味相投的缘故，他们竟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明良简单处理了背上伤口，便在暗中躲藏。确定雇主是只身前来，他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单打独斗的话，他仍然确信至少在灵城范围内自己绝无对手。
“失败了？”雇主的面孔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明良只能看清他线条锋利如刀的薄嘴唇。
“我是失手了，但你也有责任。你提供的情报并不准确，你说那陈尔诺不弱，可事实不止如此，他很难缠。”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明良还是决定稍作分辩。
雇主点点头，甩手抛过一个口袋：“我说话绝对算数，这是剩下的另一半酬金。”
明良接住，打开沉甸甸的口袋来看了一眼，满意地笑道：“阁下果然言而有信。”
见对方将口袋揣进怀里，雇主淡淡道：“从今往后，你要永远的消失……”
“阁下放心，我从未牵连过客户，决不会给你招惹麻烦。”明良对于这一点颇有自信，“我铁了心藏匿形迹，便是妖帝、冥王也绝难找到我。”
雇主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明良只觉眼前一花，已失去了雇主的身影，几乎同时，背心上传来一阵剧痛。他骇然低头，一截剑锋自他心口处透胸而出，而他的心脏已在体内支离破碎。
雇主那阴冷淡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死亡才是最彻底的消失，才能让我真正放心。”
好快……好强……好狠……灵城怎会有这等顶尖高手出现？比自己可强得太多了，有如此身手，这雇主到底是谁……
他想问，却已无法开口。他已然开始涣散的目光中，写满了震惊和不解。
雇主似乎是为了让他死而瞑目，又似乎是因自己的寂寞无处诉说，总之，他摘下兜帽将露出的面孔凑向明良的视线，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你的修为也算难得，该让你知道死于何人手下。你身为刺客，是不会没听过我的名头的——我是天煞孤星。”
明良身体一阵颤抖，却不仅仅是因为疼痛，以及失血造成的能量和体温流失——“七星必杀刺，丧门无情客——天煞孤星”，这是个即便同样身为高手刺客，也会听到就觉不寒而栗的称呼……
其实“天煞孤星”只是此人不愿以真名示人而取的代号，他还有个绰号叫“七星寒芒”，这自然是得自于他的兵器和手段。强撑最后一口气的明良心中反倒平静了：既然是天煞孤星，他暗施偷袭也好，正面厮杀也罢，只要他决定杀自己，自己就是个死人了，绝无幸免之理……
只是，既然是他，为何不亲自动手行刺……
这是明良最后的意识。
短剑自他背后被抽回，失去最后一点支撑的他立刻倒毙在地。
“我若能不怕暴露身份公开行刺，哪里还用得着你？倒害了你性命，这可真对不住。”天煞孤星再一次读懂了对方临终前的意志，淡淡说着，重新罩上了兜帽。
他蹲下身子，用明良的衣服擦去剑上的血迹。短剑和短剑可不同，明良那一柄只能算上等的仙剑，他这一柄，却是在神族的神兵中都排得上号的极品神剑。
他还剑入鞘，剑鞘上镶嵌着按北斗七星状排列的七颗钻石。
他抬头看看月色，月光下的面孔，赫然便是那曾出现在灵城西南六百里外小镇上的神族中年男子。
他左手轻松地提起明良的尸体，扔进他早已挖好的深坑里，倒入“腐肌蚀骨水”，再运土系法术，将坑填满。
他没有动明良怀里的钱。那是对方该得的，而对方的命也是该死的，在他看来两者并不矛盾。从前没有腐肌蚀骨水，处理尸体倒也有些麻烦，如今主上赏赐了这珍贵而神奇的药水，在它的作用下，那些钱财很快就会随明良的身体一道消失。
就当是烧给对方的纸钱好了。
他还有事要做。凭他一个人无法破坏灵城结界的阵眼，但是他可以找到隔离人界和魔界的结界上的缝隙和漏洞——找得越多越好。神族是唯一不会受人、魔结界阻隔的种族，而他正是神族，以他的强大实力，虽然不能破坏结界，却可以想办法让那些缝隙和漏洞再大一些，以便让魔族势力渗透进来。
更要紧的是，主上想找的人他已基本锁定。根据抢自灵界的资料分析、排查，他已最后圈定几个人，却无法进一步确认到底是其中哪一个。这是以主上的神通也办不到的。要想确认，需要两样东西，一样好得，另一样却难取。前一样他自会代主上跑一趟，后一样只能由主上另想办法了。
他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密林里，仿佛从未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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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君突然驾临距魔族都城千里之遥的离宫——羽阴宫。羽阴宫原有数百守卫，此地偏魔界东部，属魔军精锐第三军团的防区，再加上他此行甚是隐秘，连第三军团长也是在他到达后才得到消息，所以安全上不需担心。于是他只带了一百御前侍卫，也只有两位老年太监随行伺候。
据说魔君此次前来似乎和冬狩大典有关。第三军团长柏松分析，冬季即将到来，魔君定是为了在大典上有所表现而提前到羽阴宫附近的猎场多做练习。魔族尚武，皇室每年都会举行狩猎活动，但像这种在农历新年之前举行的、京师主要官员悉数参加、地方官也会派代表前来的大典，恐怕要十年才得一次，十分隆重热闹。文武百官自然乐见君主露上一手，魔君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可是，魔君在百年战争中受创甚重，身体痊愈实力却失，当年弓马娴熟，如今开不得硬弓、骑不得烈马，若不多加练习，到时面对猎物徒呼奈何，放箭射不中、纵马追不上，岂不丢人？临阵磨枪多少总有些裨益吧。
两位太监中，又高又胖、满面油光、留一对长眉的秃头老者守在羽阴离宫殿外，又矮又瘦、含胸塌腰、蓄一绺长须的驼背老者引着求见魔君的柏松进入大殿。
柏松一进殿便偷眼观察，大殿之中除了魔君与自己，只有驼背老太监一人随侍皇帝，心下的紧张便放下了大半。再有喘气儿的活物，便是魔君的两只宠物了——一条小蛇和一只小龟。那小蛇好动，神气活现地在魔君肩臂、脖颈间上下绕爬，一刻不停；那小龟好静，没精打采地趴在他脚边放着的一口匣子上，一动不动。魔君老神在在地坐在龙椅上，“哗啷啷”声响，他的右手在揉着一对铁胆保健球；“喀拉拉”声响，他的左手还在盘着一对文玩核桃。
这就叫“玩物丧志”了……柏松心下冷笑，魔君的身体早已五劳七伤，玩保健球就能长生不死么？
不过，身为魔界军团长的他表面上可不敢含糊，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
魔君轻轻摆手：“爱卿平身吧，虚礼就免了。朕今趟是为你前次上书所陈之事而来，想当面听听你的见解。”
高大的柏松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垂手站在龙座侧下方的老太监，迟疑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机密……”他不再说下去，想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自明。
魔君淡淡道：“这位公公是朕心腹之人，爱卿但说无妨。”
“是……”柏松又深深地看了眼佝偻着身子、低眉顺眼、活像个不久于人世的痨病鬼的老太监，这才道，“陛下，末将以为，神族军力正在恢复中，然而此时仍处低谷，我魔族应趁此时机发动对神战争，以末将分析，我军至少有六成胜算。若是错过时机拖延下去，胜算只会越来越低。”
第三军团是魔族精锐中的精锐，实力最强、装备最精、兵力最众、勇将最多，历史战绩也最为彪炳，堪称魔军第一王牌——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魔族正规军，按职能侧重来划分主要有边防、城防和野战三种类型的部队，其中战斗力最强的是负责机动作战的野战部队，共编为二十个军团，其中又分甲等和乙等。甲等里还有一级和二级之分，五个“一级甲等”军团，也被称为魔族军队中的五大主力。在数量上，甲等军团共有九个，乙等有十个……等等，九加十并不等于二十啊？原来还有一支“超等”军团，正是这支神秘部队的存在，才使得第三军团只是外人在“表面上”看到的“魔军第一”，而魔族高层对此可不认同。在他们内部的机密档案中，那支番号为“第十七军团”的部队，其实也被划为甲等，然而，它的等级却是“超级甲等”。
所谓的五大主力分别是第二、三、五、六、七军团，其中，尤以驻扎在魔界东域的第三军团和镇守在魔界西陲的第二军团最强。其余三大主力实力大体相当，硬要排序的话，第七军团因其军团长的个人实力突出而稍强，第六军团次之，第五军团在兵力上稍弱而略处下风。
第二、第三两大军团历来齐名，都被列为“魔军12时辰战备值班单位”，几乎永远是魔族军队的急先锋：魔族对外族挑起的战火，总是他们第一个冲上去燃放；外族对魔族挑起的战火，总是他们第一个冲上去扑灭。在实力上两军团也从来是半斤八两，不过近年来，随着魔族战略重心的东移，情况稍稍有了些改变。根据魔族战略情报分析部门的判断，在可见的未来爆发新一次魔神大战的可能性很高，而以目前的情况看，一旦开战，神族最可能选择的突破口便在魔界东部。所以，无论是高层的关注，还是资源的倾斜，都更多地投向了第三军团。由此，在不考虑那支“超级部队”的前提下，说第三军团是魔界第一精锐、魔军第一主力、魔族第一王牌并不为过。
第三军团不但战斗力强悍，而且编制庞大而复杂，甚至拥有独立的军事情报单位。除了驻守防区的部队外，第三军团还时刻保持至少一支可以随时拉动、在第一时间投送到任何地点的战略机动部队，由其几大主力战部轮流担任。因其实力、战绩和在魔族高层心目中的地位，在魔界坊间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不论魔族遇到了危机还是契机，魔君看着地图问左右的第一句话总是：“我们的第三军团在哪里？”
作为这样一支军团的军团长，自然渴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而且功越大、勋越多则越好，永远不会满足。
“哦……”魔君语气仍然淡漠，“照你看来，此时神军战力不如我魔军？”
柏松斩钉截铁答道：“正是。”
“你细细说来……”
显然做足功课的柏松向魔君汇报：“神族的各支主力部队，目前状态大都算不得上佳。天界的中央禁军有六万之众，不过主帅韩盲乃草包一个，个人有些武勇，带兵打仗却差远了，而且体弱多病，已请病假修养多时。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想来不足为虑。四方神军仍是各两万五千人，兵力没有增减，不过战将实力不足：北方玄甲军在百年战争中折损最轻，七个星宿将还剩五个，但主帅玄武继承帝位后，群龙无首；西方素甲军现状最差，两个宿将在百年战争中战死，战后四个宿将随主帅白虎隐退，只剩一个宿将苦苦独撑局面；东方苍甲军、南方赤甲军情况稍好，但主帅青龙和朱雀麾下也各自只剩四个宿将。当然，神族不可能不为阵亡宿将寻找接班人，但短时间内新人的战力必定有限。
“灵界的一万灵甲军仍是天下精锐，几位主要将领实力不明，但以他们较轻的年纪来说，理应无法超越前任才对。
“神界的战神十镇中，主守的第一至第五镇各有两三万人，主攻的第六、七、八三镇各有四五万人，负责战术侦察和战略情报的第九镇大概有两万多人，担任机动作战单位并负责特种作战任务的第十镇，兵力在三至四万间。虽然十镇基本都齐装满员，但新兵比例偏高，战斗力不如从前。
“总之，目前以主力部队的数量而论，我魔军要稍占优势，整体实力也至少不次于神军。若再算上二三线和后备部队，我方优势只会更大。就算神族正规军战力一如往昔的强悍，可我们能做到全民皆兵，民风彪悍的魔族百姓可以为我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而神族平民的养尊处优，使他们绝不具备这样的战争潜力。陛下，现在我们正面对着最佳、也是最后的好时机，是时候发动对神族的战争了。”
魔君沉吟片刻，突然笑了：“大概？两三万？三四万？四五万？这就是你费尽心机得到的军事情报？朕来告诉你可以呈送给君主、使君主能根据其内容进行战略考量的情报该是什么样子——
“听好了：战神第一镇，兵力为34576人，其中80%五行属金，10%拥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属性，但皆以金为主；战神第三镇，主将静流闻喧、副将泠波浩、协将冷沦浃、左将游水鸂、右将澎湉，是十镇中唯一主要将领皆为男性的，性别的特点、差异也是战场上不能忽视的元素；战神第四镇，兵力28314人，最近会有287人退伍，而新兵营会提供409人作为补充，届时总兵力会小幅上升至28436人；战神第八镇，兵力为47089人，全员配备飞行坐骑；战神第十镇，兵力为38407人，数量位居十镇第四，整体战力应可称第一，主将或许较弱，但镇中高手数量最多……”
这情报……委实详细得可怕！
不知为何，柏松只觉背上直冒冷汗，口中却献上谀词：“陛下果然是我魔族千古一帝……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有如此情报，此战我军可操必胜！”
“此战？”魔君冷哼一声，“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开战了？”
军团长眉头微皱：“魔、神两族乃是死敌，我不亡他，他便亡我。如今我军恢复元气比神军快了一线，倘若不打，悔之晚矣。”
“打与不打，朕自有安排，你只是区区军团长，就不必操心了。”
柏松急了：“陛下，机不可失啊！”
“你是在教训朕吗？此事勿要再提。”
安静的大殿中，响起轻轻的一声叹息。
魔君目露寒光：“你可是有何不满？”
柏松居然胆敢不回答，说道：“罢了罢了……不过，臣还有第二个建议……”
“说。”
“陛下此行护卫力量太也单薄，如今天下危机四伏，实在不安全。希望陛下日后还是增加守卫数量的好。”
“朕喜欢清静，不喜欢前呼后拥兴师动众。危机四伏？朕看你是危言耸听，难道，还会有人来刺杀朕？”
柏松咬咬牙：“未必没有……”
“哦？”魔君露出玩味的神情，笑道，“依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我！”
这一声喊出，柏松再无顾虑和退路，原本躬着的高大身躯瞬间挺直，对魔君戟指怒喝道：“陛下已非从前的陛下，百年战争中受的重伤让你功力尽失，这也罢了，你同时失去的，还有胆气。你伤后变得不思进取安于现状，早已沦落为昏君。我不能眼看良机被你白白浪费，若是再无动作，等神族完全恢复昔日实力，我们再想有更大图谋就晚了。为魔族大业计，说不得，只好另择贤能来坐这帝位。”
魔君的隐忍功夫倒好，并不动怒，反而冷静地问：“依你说，何人可坐此位？”
“我！”
又是这样一声高喊。
“我魔族崇尚力量，帝位自该由强者居之。而我，正是有实力有雄心的强者，定能带领魔族走向辉煌。请陛下将帝位禅让给我，看在昔年我曾随你南征北战的情分上，我愿意承担一定风险留你性命，保证你今后仍有富贵的生活。陛下若不答应，我是不介意杀掉一个昏君的。”
“看来你是预谋已久了……”魔君突然笑了，“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做到？”
“我早已布置妥当，刚才不过是最后陪你玩耍一番罢了。而你令人失望的表现，更增我造反的决心。”柏松冷笑着，“你若待在都城，篡位还真不容易。可你居然来了羽阴宫，这可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里是我的地盘，现下我麾下兵将已将羽阴宫包围得铁桶一般，凭区区五百守卫如何能挡？何况我在此地经营多年，你可知五百人中有多少早已暗中投靠了我？至于你那百来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毛孩子侍卫，此刻早被我的亲兵拿下了。现在，挡在我如狼似虎的亲兵和这摇摇欲坠的大殿之间的，恐怕只剩下门外那位胖大公公了吧？哈哈，哈哈哈……我不想让众兵将进来，是怕你难堪给你留些颜面，这大殿之内，便只我们三人，我要杀了早成废人的你和这位瘦小公公如探囊取物。你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魔族第一高手吗？所以，你最好乖乖配合，不要心存侥幸，免得皮肉受损、颜面受辱。”
魔君点头道：“果然不愧是王牌军的军团长，深谙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柏松胜券在握，得意地大笑道：“你若带大队人马前来倒也能给我制造点麻烦，可你只带这么点人，那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魔君双目一翻，诡秘地笑了：“若非如此，谨慎的你这次就不一定会动手，那才真的让朕头疼呢！”
柏松闻言脸色一变：难道魔君早有察觉，故意布下圈套？不过，他可不惧，无论怎样谋算，最后的决胜靠的是实力。
这时，他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痒，原来是被一只蚊子叮了一口。奇怪，这个月份还有蚊子。
不过他没工夫理会，魔君的话似乎提醒了他——夜长梦多啊！他不再多言，猱身向魔君扑去。他不仅统率着最强的军团，而且个人战力也是所有军团长中最强的，虽然不如诸魔将，相差却也不远。他一出手，早成废人的魔君和五痨七伤的太监，如何能抵抗？
然而，这只是他的想当然。他一提气纵跃，魔气立刻紊乱，经络如乱麻般痉挛纠缠，很快，他体内的一股股魔气或四处冲突不受控制，或被阻塞淤积难觅通路。这还不是令他感到恐惧的全部——他的身体突然如坠冰窖，奇寒刺骨，又仿佛有无数细小冰晶在刮擦他的骨骼、切割他的神经，饶是身中刀枪矢石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他，也忍不住浑身颤抖面露痛楚之色，牙关磕碰声和轻微呻吟声清晰可闻。他轻巧地跃起，却是沉重地落地，便是动一根手指也艰难无比，再无法前进半步。还能勉强站立，没有大声惨叫，他已经十分坚强硬气了，算是一条铮铮铁汉。
那只蚊子早脱离了他的身体，那老太监伸手一招，蚊子竟飞进了他的袖管中。一只蚊子而已，竟有如此威力！
魔君对老者点点头：“有劳了。今次你二人各有功劳，回去后朕必有奖赏。”
“陛下运筹帷幄，老将不敢居功。”老者恭谨道。
老将？军团长心下一凛。老者实力深不可测，难道竟是位魔将？毕竟新一代魔将一直神秘得紧，近来才逐渐展现锋芒，具体有几位哪怕是深为高级将领的柏松也不敢说得肯定。但正因为是“新一代”魔将，其中怎能有这般年纪的？
老者仍是一脸没精打采，但中气充沛，哪里听得出半分病态！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激烈打斗声，更有许多人惊怒交集的呼喝声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过，持续了没多久便重归寂静。
殿门打开，另一位老太监走了进来，带进一阵血气腥风。
他身材高大肥硕，动作却极敏捷，单膝跪地向魔君禀告道：“陛下，第三军团长亲兵队闯进宫来，连队长在内共三百五十六人全部被老臣击毙。”
柏松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这两个老者，嗓音粗豪浑厚绝无半分尖利，太监身份自然是假扮的，魔君真是设得好个圈套给自己钻啊。现在，他话也说不出、动也动不了，他知道，自己完了。
矮小驼背的老者，颌下一把尺半长的白胡须拧成麻花。胖大秃头的老者，眼上一对尺半长的白眉毛分垂两边。如此特征鲜明的高手，柏松却全无印象。
魔王、魔将……魔族已知的高手，柏松可谓了然于胸，正是他确信魔君身边没有实力胜过自己的高手随护，才决定在此时暴起发难。作为强硬派人物，他深知实力才是道理，宫外有自己大军围困，宫内所有守卫加起来也不是自己对手，篡位之举看似铤而走险，实则手拿把攥。魔族向往力量、崇拜强者，所谓的正统和纲纪都是浮云，对魔君不满者大有人在，未必有多少人会为被推翻的魔君出头与自己为敌。少部分忠于魔君者总是有的，但他相信凭自己手中的实力可以很快将其弹压。
在他的盘算和推演中，怎么看自己都是成功的可能更大。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两个其貌不扬的太监居然是绝不逊于魔将的超级高手。
突然间，柏松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却输得不冤。魔君战力尽失，然而，这份算无遗策的心机和以身为饵的胆略也许比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个人战力更加可怕和有效。还有那两位年老高手，如此实力居然多年来甘于默默无闻，今日又不惜身份扮演太监的角色，这般隐忍和深沉，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魔君却不搭理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半晌，一个窈窕的身子走进大殿，却是四大魔王之一的冬辰曲。她身法轻盈，脚步声却随心情而沉重，蓝紫色头发衬得她原本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宫中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第三军团长亲兵的尸体，血流成河，令她颇为不忍，几乎是闭着眼睛、屏住呼吸走过来的。
她伏下柔软的身子，向魔君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按魔君的部署，她暗中调禁卫军忠、勇、武、卫四部远远尾随魔君而来，此刻早包围并控制了第三军团中军大营，将参与叛乱的分子悉数擒拿，押于宫门外。而她自己终究放心不下魔君的安危，那边大局一定，她便匆匆赶来这边。
“辛苦啦。”魔君对她露出欣慰甚至略带亲切的笑容，问道，“曲儿觉得那些乱臣贼子该如何处置？”
冬辰曲轻轻摇头——既可以理解为她“不知道”，也可以理解为她拒绝作建议。这种事情，自然要听陛下的发落。
“全部斩首？”
这……辰曲娇躯微颤，迟疑片刻，咬着嘴唇发给魔君一道意念：除了少数核心骨干论罪当斩外，大部分人都是被裹挟和胁迫的，她斗胆恳请陛下开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也体现陛下宽广的胸怀，以德报怨何人会不叹服？便是心怀异志的人也该有所收敛……
随即，她双膝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柏松听到魔君之言本来心急如焚，却苦于无法表达，“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全系自己个人所谋所为，部下都是听命行事被逼无奈”、“求陛下宽恕他们”等话语在心里憋得极其难受。心神传音的意念旁人听不到，但他看得到冬辰曲的动作，便至少能明白她的基本立场和主张，不由得向她投去感激无已的目光。
“曲儿的面子，朕怎能不给？快快起来吧。”魔君转脸指着柏松对两个老者道，“此事你们负责，就按辰曲的意思办——罪过最大的杀了，以儆效尤；其他人先分别关押，查明涉案程度后再按罪惩处；绝大多数官兵只是受了裹挟，就不要治罪了，好生整顿教育一番便是。把这家伙也带下去，好歹是为我魔族立过赫赫战功的名将，给他个痛快的死法和体面的后事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