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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再见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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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坐定,四公子的身影又映入程如烟的眼帘。他在程如烟对面坐下,鸾枝吓得站了起来,讪讪地站在一边。四公子先开口道:“我们见了两次面,两次都是宇文芸竹在找你麻烦,你怎么这么喜欢得罪她。”

    程如烟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都是宇文小姐挑衅在前,我得罪她在后。”

    四公子挑挑眉毛,看她一眼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在得罪她,如果不是我来,你难道不是要吃眼前亏?”

    程如烟微微一笑:“公子没有听过‘威武不能屈’吗?”

    四公子眼睛盯着如烟:“为何我只听过什么‘能屈能伸’?”

    程如烟避开四公子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山石:“其实有时候,并不是因为‘威武’而不屈,只是因为一时惊吓而失态,失态而忘乎所以,忘乎所以因而威武不屈。”

    四公子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是小女子,大道理。”他顿了顿,道,“不过依我看来,你在宇文芸竹面前威武不屈,毫无作用,她还会第三次再找你麻烦。这样的女子,要的不过是你向她示弱,低声下气而已,而你却一再赌气。许府再派辆车来又有何难?两个小姑娘怎么这般喜欢斗气。”他抬头看了一眼程如烟,又笑道,“不过也没关系,你认识秦王,她不敢把你怎样。”

    程如烟两颊飞红:“公子见笑了。我随口说的,我怎会认识秦王?”她和李世民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实在算不上认识。

    四公子扬眉道:“那你要赶快认识一下秦王了。我看你也不省事,下次再惹出事端正好让秦王帮你。”

    程如烟见他提起秦王都没有恭敬的样子,更加怀疑他的身份。因不满他讽刺自己,便道:“公子说的是。我回到许府一定让许家公子帮我引荐一下秦王。”

    两个人正在亭中乱聊,许府家丁匆匆过来:“小姐,车来了,小姐请回吧。”

    程如烟对他点点头,起身和四公子告辞。四公子恋恋不舍道:“这么着急要走?”

    程如烟侧过脸点点头。四公子一脸失望,又道:“可能请教小姐芳名?”

    程如烟犹豫片刻,不想得罪这位侍中,低低道:“程如烟。”

    坐在车上,程如烟才发现自己手心竟然全是汗。想想今日,先遇到宇文芸竹发难,又遇到所谓的侍中——这位侍中明明就是想要纠缠的意思。此人实在不大庄重,不过他年轻尚轻,也算情有可原。虽不知他到底什么来历,想必来头不小,以自己的身份,决不能与此人纠缠不清。侍中为何来这寺中,难道专门来找自己?他又怎么知道自己在寺中进香?她心中一紧,一个侍中想要知道她的行踪,只怕是易如反掌。

    回到许府,见过许夫人,换了衣服,程如烟和鸾枝在花园中看人修理花圃,许茗昌正命人布置凉亭,看到程如烟,遂问道:“听说你出去进香了?”

    程如烟心念一动,答道:“是。我们正是去进香,在落伽寺进香的似乎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她顿一顿又道,“我还听人说,有一位年幼的侍中今日带着家眷在这里进香。”

    许茗昌诧异道:“什么?侍中?年幼?”

    程如烟一本正经道:“是,我也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许茗昌笑道:“你一定听错了。如今朝中侍中有两位,一位是你嫂嫂的叔父,另一外确实年幼,但不是别人,却是秦王胞弟——齐王,齐王府女眷怎能随意出府。”

    一旁的鸾枝吓得捂紧嘴巴。程如烟看了她一眼,正欲说话,突然有人请许茗昌过去。待许茗昌走远,程如烟看着鸾枝道:“不要和任何人提及今日之事。”说罢,自己心却跳个不停,若是齐王要自己做妾,自己又当如何?

    自从知道所遇到的是齐王之后,程如烟心中多了一丝担忧。但程如烟向来不喜自己多想烦忧之事,索性找点繁琐的事情做,她用一幅江花图做图样,开始绣一个丝帕。

    埋头绣了两日,只不过绣了几朵江花而已,还好程如烟倒不觉得疲累。一日过了晌午,程如烟依旧在凉亭倚着栏杆绣花。

    鸾枝兴冲冲的跑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请柬:“有人给小姐的。”

    程如烟诧异道:“我在长安并不认识什么人。”说罢,她接过请柬,上面绘有几枝素梅,打开来看,上面写道“请如烟妹妹明日紫苑一叙”,落款是“姊盈袖”。程如烟纳闷道:“这是怎么回事?盈袖是谁?”

    鸾枝恍然大悟:“盈袖夫人是茗双小姐的至交,她一定是觉得小姐在长安寂寞,请小姐过去坐坐。”

    程如烟抬头看着鸾枝:“这是一位夫人?她是谁的夫人?”

    鸾枝神神秘秘地坐到程如烟旁边:“这位夫人是秦叔宝将军的外室——秦老夫人不喜欢盈袖夫人,于是秦将军把她安置在城外别宅紫苑。不过她和茗双小姐一直很好,常常结伴出行。”

    程如烟低头看着请柬,她不愿多问别人私事,只是淡淡道:“秦将军也是历城人呢。”

    鸾枝拍手道:“那不更好了,和小姐是半个同乡。”她又拉了拉程如烟的胳膊,“小姐一定要去啊,我也想去。”

    次日,程如烟带鸾枝出了房门,迎面便遇到宇文芸兰。她上前施礼,宇文芸兰停下脚步,唤了一声“如烟”,示意她先行。程如烟见宇文芸兰面有愠色,不知何事,她不便多问,就带着鸾枝走了过去。

    主仆二人出了大门,却看到许茗昌骑在马上——原来他也要同去。程如烟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含意。她冲许茗昌笑笑,转身走向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薛玉,她见程如烟过来,欢快地喊道:“小姐。”怪不得宇文芸兰不快,真不知许茗昌与薛玉是有意如此还是无心之失。

    出了城门,约走了十多里,程如烟看到一处小小巧巧的院落,那就是紫苑了。那院落的门紧紧闭着,许茗昌着人前去通报,不多一会,有三个人迎了出门,为首的竟是李世民,后面两个应该是秦叔宝夫妇了。

    程如烟早在见到许茗昌之时,便料到会遇到李世民。李世民精神比先前好些,只是更加清瘦。秦叔宝不像一般武将那般魁梧刚毅,倒是很有几分书卷气。他身后那位身着藕荷色罗衫的女子应该就是夫人方盈袖了,那女子容色清秀,举止端庄,实在找不出秦老夫人不喜她的缘由。

    方盈袖也在打量着程如烟,眼前的女子肤白胜雪,晶莹剔透,双眉入鬓,眼波盈盈,配上轻纱罗裙,真是清丽绝伦,与许茗双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个人见过礼,方盈袖便挽着程如烟进入苑内。

    紫苑进门,先是一个小巧的花园,林荫匝地,藤萝粉披,别有情趣。李世民邀许茗昌对弈,方盈袖笑道:“秦王殿下平日公务繁忙,难得有闲暇,还是不要劳神了。”

    李世民讪讪一笑:“手谈一局即可。”于是两人开局,秦叔宝一旁观局。

    方盈袖拉程如烟在不远处落座,问道:“如烟之前常住历城?”

    程如烟答道:“是。我在历城时,常听人提起秦将军的大名。”

    方盈袖疑惑道:“哦?”

    程如烟道:“历城号称是秦将军族侄的男子众多,大家都争着和将军攀亲。”

    方盈袖闻言,掩口一笑。

    李世民听她们说得热闹,不由朝两人这边看来。方盈袖看一眼李世民,又看一眼程如烟,道:“如烟,你不是对人说你认识秦王吗,今日在我这里,怎么好似又不认识了?”

    程如烟知方盈袖是指落伽寺中自己所说那句“我可认得秦王”,不由红了双颊,低首不语。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传出去了,京城真是是非多。

    李世民疑惑的看着方盈袖。方盈袖只得将传言叙述一遍:“我也只是听说,秦王主薄的妹妹在落伽寺狐假虎威,吓退了宇文府的千金。”

    程如烟红着脸解释道:“那天我实在没有办法。宇文小姐气势汹汹,砸了我的车舆,她的婢女还要推搡我,我就搬出了秦王。秦王殿下不要见怪。”

    李世民见她一脸窘状,忙道:“小事一桩。况且你说得也没错,不必介怀。”

    许茗昌在一旁低声对李世民道:“如烟的父亲武德六年刚刚过世,家中再无别人,因此茗双才一定要她留在长安,其实她在长安也是孤孤单单。”

    李世民尚不知道程如烟的身世来历,听许茗昌如此说,一脸关切的看着如烟,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方盈袖见状,忙对许茗昌使个眼色。许茗昌站起身道:“如烟,不管怎样,秦王的威名也是帮了你的忙,你该好好谢谢秦王才对。”三人遂一起退出,瞬间,花园之中只留下李世民和程如烟。

    李世民慢慢走到程如烟对面坐下,程如烟更加不自在,只拿侧脸对着李世民。

    李世民开口道:“如烟,你到长安这么久,我都没尽一点地主之谊,还让你在长安被人欺负。茗双只有你这一个亲生妹妹,实在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程如烟转过脸来:“秦王殿下言重了,许府上下都对我很好。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要人照顾?”

    李世民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女子,想起寒风之中她冻得发紫却倔强的面容,真不知她背后有怎样的苦处,便问道:“如烟之前是一直在历城吗?”

    程如烟道:“不是。武德三年之前我和父亲都在洛阳。后来,父亲带我离开洛阳,父亲说要到关中,可惜路途不顺,我和父亲就随着一些人到了兖州。三年前,才去的历城。谁想才一年多,父亲就过世了。”说到此处,程如烟想到父亲,几乎落下泪来。

    李世民看着程如烟道:“为什么武德三年突然要离开洛阳?”

    程如烟道:“据我父亲说,是我伯父托人带信,要我们赶快离开洛阳。”

    李世民疑惑道:“武德三年前,王世充以洛阳为都城,拥兵自立。武德三年七月,我和四弟一起率军征讨王世充。你伯父又是何人?他要你们离开,难道是为了避开战乱?”

    程如烟答道:“我父辈多人都在前朝当职,我伯父大概早年已归顺大唐。我伯父大概是得知了什么消息,才要我们离开洛阳。当时洛阳城中律令严格,大家都不敢随便离城,我也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带我离开洛阳。”程如烟想起那一年,一个寒风彻骨的夜里,她和父亲两人——家中仆从都不能带走,躲在一个漆黑的粮车中,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到有人说“下来吧”。小小的程如烟下了车,才发觉外面原来有很好的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

    李世民更加疑惑:“这么说来,你伯父当在朝中任职?你可知道他的名讳?”

    程如烟摇摇头:“信我没有看到。不知为何,父亲很少和我提起家中的亲人,也很少提起过往之事。我父亲猝病突发而亡,什么话都没有留下。”这也是程如烟心中一个疑问,父亲为什么忌讳谈及一些事?

    李世民道:“想你伯父一定不是等闲之辈,或者,他就在长安。”

    程如烟点头道:“我父亲的一位好友也这么想,他还托人在长安帮我四处打听。”

    李世民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来踱去:“当年,你们为什么没有跟随你的伯父?”

    程如烟黯然道:“我都没有见过伯父。武德元年我母亲回江南奔丧,之后竟然音讯全无,我们留在洛阳,也许是为了等母亲回来。”

    李世民一惊——程如烟竟然从小和至亲失散,道:“原来是这样。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我帮你找寻你的亲人。”

    程如烟略一思索,摇头道:“确实我知道的很少。从小,父亲除了督促我读书认字,很少和我提及其他。”

    李世民又问道:“你姓程,这个可是你的本姓?”

    程如烟摇头道:“不确定。”

    李世民点点头,认真地看着程如烟的眼睛:“我一定尽力而为。你是不是也没有令堂的消息?你可否告知我令堂的名讳家世,我好帮你找寻令堂的下落。”

    程如烟大喜过望,刚要说话,却想到李世民现在自己都不如意,怎好再劳烦他?于是轻声道:“我母亲姓林名蕙,我外祖父家在吴地,据说在那里有些名望。不过我的事情,秦王不必放在心上。伯父大概也在四处打听我的下落,我在长安等他来找我便是。”

    李世民笑了笑:“你一个孤身女子,始终要投靠令尊的兄弟。早日找到你的家人,我也早了却一桩心事。况且,这些事对我不过举手之劳,我吩咐手下去办就行了。”他有些担心道,“只是,线索太少,如烟需要耐心等待。”

    程如烟听他如此说,不好推辞,低首道:“那就多谢秦王了。”她也想安慰李世民几句,想了想还是不说为妙——原本她对李世民的事情就知之甚少,说的唐突怕是适得其反。许茗双与李世民情真意切,李世民又一心帮她,程如烟自然也想李世民好。只是对于他的恩惠,自己却不知如何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