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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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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如烟回到府中不久,许茗昌也回府了。程如烟见到许茗昌,指着后院道:“嫂嫂回来了,三哥快去吧。”

    许茗昌稍稍一愣,双眸闪过一丝喜色,但这喜色一闪而逝,他淡淡“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朝房中慢慢踱去。

    程如烟看着许茗昌的背影,慢慢叹了口气。不知道许府早年如何,现在看来,只能算是普通官宦人家,算不得显贵,宇文一族却是名门望族,宇文芸兰能嫁给许茗昌,想必是看重了许茗昌的为人。许茗昌年纪不小,尚无子女,却也没有妾室,在他心中,应该也很是看重宇文芸兰这个结发之妻。他们本是好端端的一对夫妻,不知宇文芸兰的父母为何却处处发难?

    许茗昌进入房中,宇文芸兰看到他便站起身来,温婉地看着他:“回来了?”

    许茗昌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宇文芸兰见他穿着朝服,道:“我帮你换衣服吧。”她轻轻走到许茗昌身后,慢慢地帮他解下腰带。

    许茗昌好久没有看见妻子了,宇文芸兰的手在他身上摆弄着,虽然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她指上的温度,他不禁心头一热。

    宇文芸兰一面帮许茗昌宽衣,一面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些天小玉服侍你,还算周全吧?”

    许茗昌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宇文芸兰停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帮夫君解开衣扣。

    次日清晨,程如烟和鸾枝在厅中制珠帘,桌上放着一盒珍珠,这些珍珠成色一般,大小、颜色皆不均匀,凑在一起倒是热闹。主仆二人各执针线,一边聊天一边把一个个的珍珠串起来。

    薛玉捧着一个食盒路过,看到程如烟,轻轻唤道:“小姐。”

    程如烟抬起头来,看她一脸哀怨,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道:“怎么了?”

    薛玉摇摇头,道:“没事,奴婢给少夫人送些点心。”遂快步去了。

    鸾枝一直睁大眼睛看着薛玉,待她走后,神神秘秘道:“我知道,肯定是因为少夫人回来了。”

    程如烟串好一颗珍珠,头都不抬,漫不经心道:“少夫人难道还会委屈她?”

    鸾枝凑到程如烟面前,更加神秘地说道:“夫人的意思,是要三公子收了小玉的。”

    程如烟微微一笑:“这么说,是少夫人不情愿了?”她从盒中取出一颗珍珠,手中拿着,眼珠一转道:“少夫人是怎么下嫁许府的?”

    鸾枝听了程如烟的问话,撅了撅嘴:“是秦王托人说合的。我家大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秦王护军,他当年可是相当的英勇,可惜病故了。”鸾枝提到大公子病故,马上变得沮丧,“可是三公子也不差,是秦王主薄呢,宇文家竟然觉得把女儿嫁过来屈尊了。三公子现在想纳妾,我看——难。”

    程如烟低头沉思,问:“少夫人常住娘家吗?”

    鸾枝压低声音,嘴巴几乎凑到程如烟耳边:“当然不是。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关系到秦王……”

    程如烟扭头看着她,神色凝重。鸾枝看看四周,继续小声道:“好像是秦王有什么事得罪了太子和陛下。”

    程如烟想起几个月前听姐姐和许茗昌提到的“杨文干”,心中一惊,关系秦王与太子的事自然都不是小事了。她问鸾枝道:“你听谁说的?”

    鸾枝怯怯的答:“小玉……小玉一直伺候小姐,对秦王的事很是留心,她和公子也常提起秦王。”薛玉与鸾枝从小一起来的许府,相交甚好,不过两个小丫头背后议论皇子,实在是不敬。

    程如烟看鸾枝一副生怕被责备的样子,心中不忍,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串珍珠,自己却想道:“看来秦王确实出了什么事情,怪不得姐姐临终之前还在担忧。但是秦王毕竟是秦王,当朝天子的嫡子,纵然出些差错,也不至于一蹶不振。”宇文芸兰的父母若是因为此事刁难许茗昌,简直是鼠目寸光。

    程如烟正自思忖,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身一看,却是宇文芸兰。她忙起身施礼:“嫂嫂。”

    鸾枝也忙站起身来:“少夫人。”

    宇文芸兰笑道:“如烟,快坐下,一家人不必客气。”

    程如烟道:“嫂嫂请坐。”

    宇文芸兰行为举止温婉娴静,和她妹妹宇文芸竹全然不同。她拉程如烟一起坐下,道:“如烟,你初来长安,我也没有带你各处看看。天气越来越好,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帮你安排。”

    程如烟笑道:“多谢嫂嫂。我自来到长安,还没有去过寺中进香,嫂嫂可能帮我安排一下?”

    杨柳舒枝,春花盛开,一年中最美的时节。长安的春天不仅是美,还多了一份灵动。许多闺阁女子结伴出游,环佩叮当,裙带飘扬,玉人妆点了长安的春天,春天更衬托了玉人的娇艳。程如烟带着鸾枝,在去往落伽寺的路上望着车窗外面,一路赞叹,真是不同的春日,不同的长安。

    落伽寺在长安城东南方向,香火旺盛,诸多达官贵人都会到寺中进香。

    程如烟进得寺中,但见处处可见青松翠柏,殿宇齐整,香烟袅袅,人流不绝。她到了大殿,点燃三炷香,插于香炉先拜了几拜,俯身下去再拜。拜毕她并未起身,依然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在这大殿之中,程如烟心中竟有难得的平静,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

    程如烟和鸾枝在寺中用完斋饭,她看这寺中景色清幽,池馆水榭,遂带了鸾枝四处走走。走了大半个寺院,程如烟觉得有些疲累,便与鸾枝在假山凉亭中休息。

    这时,许府一个家丁在旁边探头探脑,对着鸾枝打着手势,程如烟恰好看到,问道:“怎么回事?”

    那家丁忙哭丧着脸过来会话:“小姐,我们的车舆被人砸了。”

    程如烟一惊,皱了皱眉头道:“难道我们得罪什么人了?”

    家丁忙道:“来落伽寺上香的都是贵人,小的哪敢招惹什么人。好像是宇文府的人……”

    程如烟听到“宇文府”,心中便明白了几分。她让家丁先下去,自己带着鸾枝,在寺中四处找寻。果然,在湖中的最大的凉亭中,端坐着宇文芸竹,凉亭内外竟然有十几名婢女。程如烟心想,好大的排场,她对鸾枝道:“随我来。”鸾枝一愣,心中暗叫不好,又不敢不跟着自家小姐,只好怯怯地跟在程如烟的后面。

    宇文芸竹看到程如烟过来,装作没看见。她坐在石凳上,继续细细地品茶。一旁的婢女见程如烟要进亭子,忙上去阻拦。

    程如烟看看了她们,道:“我认识你们小姐,有话和你们小姐说。”

    宇文芸竹抬了抬下巴:“我可不认识她,我在这里品茶,闲杂人等可别给我放进来。”

    那些婢女见自家小姐如此说,胆量更壮,上前欲要推搡程如烟。程如烟见自己要吃亏,心中一急,道:“你们不要乱来,我可认得秦王。”

    欲动手的婢女一听“秦王”,马上败下阵来,竟不敢再上前。程如烟看了她们一眼,理了理发髻,不紧不慢朝亭中走去。

    宇文芸竹见婢女们都吓得呆在一边,气得站起身来,过了一会,她复又坐下。宇文芸竹思忖道:“这丫头说认识秦王,不过用来吓吓人,只是若我不留余地,此事传出去只怕对我也无益。”遂定了定神,装作毫不在意,拿起茶杯,望着茶水道:“怎么又是你,找我有事?”

    程如烟站定,道:“是不是你派人砸了我的车舆。”

    宇文芸竹冷冷一笑,转脸看着程如烟:“我的人是砸了一个车舆,原来是你的。那只能说——砸错了。”她一字一顿吐出最后几个字,毫无愧疚之感。

    程如烟笑了笑道:“以宇文小姐的好脑子,砸错车舆完全不奇怪。只不过,总要给我个说法。”

    宇文芸竹听程如烟嘲讽自己,心中早就怒气腾腾,只是此时若是发作,程如烟怕是更加得意。于是压一压怒火,唇畔含笑道:“你要什么样的说法?”

    程如烟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用你的车舆回府即可。”

    宇文芸竹笑得花枝乱颤:“那对不起了,我的车舆从不借人。”

    程如烟依旧看着她的眼睛,也一字一顿道:“不是借给我,是赔给我。”

    宇文芸竹收起笑容:“你觉得你那破旧粗鄙的东西,值得用我的车舆去赔吗?”

    程如烟冷笑道:“那也没有办法,怪只怪宇文小姐太赏脸,一定要砸我的车舆。”说罢,脸转向一边,目光恰好碰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仔细一看,却是在宇文府遇到的四公子。

    四公子双目看着程如烟道:“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

    宇文芸竹看到四公子,先是觉得奇怪,继而恍然大悟:他大概是专程为程如烟而来。她狠狠瞪了一眼程如烟,心中不忿,真不明白眼前这女子为何这等吸引人?更气的是,偏偏又让四公子撞上她为难程如烟。她两颊登时通红,冲口而出:“侍中大人好有闲情逸致。”

    四公子脸色陡然一变。程如烟听到“侍中”,心中诧异:侍中就是朝中宰相,这公子不过二十来岁,为何如此位高权重?

    四公子唇角不自然的动了动:“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宇文芸竹抢着道:“我的家奴不小心砸了这位小姐的车舆。”说罢,她不自然的捏了捏茶杯。

    四公子眼睛动了动,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他低头略一思索,看着程如烟笑道:“我和宇文府也有些交情,这次我愿意替宇文小姐受罚,我送小姐回去如何?”

    宇文芸竹听了,瞪大眼睛,眼珠几乎掉了出去。

    程如烟心想,这位公子身为侍中,行为做事却毫不矜持,真不知什么来历,还是少纠缠为妙。她低声道:“既然这位公子与宇文小姐有些交情,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小女子也不敢劳烦公子,我们等许府来接便是。”她转身看了一眼鸾枝,“鸾枝,我们走吧。”

    宇文芸竹听了程如烟的话,知道她是故意卖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程如烟带着鸾枝依旧回到假山凉亭,许府家丁还在等候,见她们过来忙迎了过去,道已经着人通知许府再派车来接,程如烟点点头,自己与鸾枝便坐下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