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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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七年，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随从李渊到仁智宫避暑。
盛夏清晨，齐州历城，秦王主薄许茗昌带着随从走在铺满青石板的街道上，一行人连日赶路，已经疲惫不堪。
前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群青年男子围在一辆精巧的马车边，那辆马车在路上动弹不得。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对着车窗道：“大小姐，是去拜祭我的岳父了么？”
人群传来一阵阵哄笑，车中的人并不应答，旁边的家丁忙着查看马车的情况，一个主事的家丁道：“小姐怕是要先下来了，小的们一时修不好这马车。”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随后，又出来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那女子名唤洪源，她扫视一下四周，喝道：“各位先让开一下。”遂伸手去接车中的女子，车中女子刚一掀帘，四周立马安静下来。
刚刚称“岳父”的男子上前一步：“大小姐，好久不见你出门。”车中女子程如烟半低着头，默然不语。男子又道：“大小姐总是对我不理不睬。过些时日，我就要启程去长安拜见我叔父秦叔宝秦将军，小姐到时候想见我都难了。”
人群又一阵大笑。程如烟抬起头来，道：“等公子到了长安，说不定你那叔父看你能干，留你在长安了呢，到时候，我也就不怕出府了。”
在那女子抬头的一瞬，许茗昌亲随许顺惊讶道：“这姑娘和我家三小姐长的好像。”许茗昌定睛一看，被称作“大小姐”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眉目如画，果然与自己的三妹颇为相像。他心中顿觉有几分亲切，便吩咐随从：“随我来，帮那位小姐修一修马车。”
几名随从得令，随他上前查看，在旁边胡言乱语的青年男子见几个官差上前，纷纷静了下来。那辆马车只是车轮脱臼而已，不多一会，马车便修好了。
程如烟上前向许茗昌施礼道谢，许茗昌道：“小姐不必多礼，不知小姐可曾到过洛阳？”程如烟大吃一惊，道：“小女子幼时确实随父亲居于洛阳，不知公子为何问起这些？”
许茗昌想一想道：“小姐不必多心，在下随口一问，小姐赶快回府吧。”
程如烟和父亲在武德初年与父亲一脉的所有亲眷失散，程父去年又猝然离世，她孤苦一人，便一心想找到自己在世的亲人。许茗昌的问话勾起了她的希望，谁知许茗昌的问话却戛然而止。程如烟有心再追问几句，但她看到洪源就在她的旁边，心想多说无益，便向许茗昌深施一礼，登车离去。
程如烟刚回到府中，程府账房主管邢跃便过来和她辞行。
程如烟疑惑道：“邢叔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程府？”邢跃自从程如烟和程父来到兖州便在程府管账，他为人谨慎耿直，在程父过世之后，一些家仆欺凌程如烟年幼，开始偷懒懈怠，鸡鸣狗盗，而邢跃依然一丝不苟，忠心不二，谁知他竟然要走。
邢跃叹口气道：“老了，不中用了，总是做错账。洪管家看我老了，不计较我的过错，放我回家养老。”他不放心地看一眼程如烟，眼睛又转向西面的院落，“小姐，你自己要多保重。”
西面的院落住的就是洪管家，洪管家便是洪源的父亲洪成业。程父在世，他算是安分守己，将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程父过世，他开始只是为自己多捞些好处，后来胆量越来越大，先是以收租为名拿到府中的田契，后来又不断旁敲侧击地暗示程如烟早日交出田契和库房的钥匙，每一次他的暗示，都让程如烟心惊胆战。而邢跃实在不满他的所作所为，很是维护程府的家业，估计是令洪成业颇为不满，在账簿上做了手脚，寻事将邢跃逐出了程府。
程如烟自然舍不得邢跃离开，但洪成业身为管家，且早就留了心思要侵吞程府的家业，程府大事尽在他掌握之中，若是程如烟违背他的意思，只怕日后自身难保。程如烟强忍心中的不舍和慌乱，轻声道：“邢叔放心。邢叔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洪成业看到邢跃走出程府大门，唇边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洪源知道了邢跃离开的消息，悄悄到程如烟房中探望。她与程如烟常常一起玩耍，毕竟还有些感情。她无力阻止父亲，却也不想程如烟受苦。
洪源刚走到程如烟的屋前，便听到洪成业的声音：“小姐，今年的收成太差了，可是府中一直为老爷做法事，为小姐请师父，还要养活丫鬟仆从，现在府中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小姐，要想想办法啊。”
程如烟稍一思索，便道：“洪管家，不要着急，库中的银两不就是为了应付这不好的年景吗？”她回身取出一把钥匙，递给洪成业，“库房的钥匙我早就想交给洪管家了，府中的事务都是洪管家打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这把钥匙还是洪管家拿着合适。”
洪成业推托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库房的钥匙。小姐是主人，我怎么说都是奴仆，这样于理不合。”
程如烟恳切道：“洪管家不要推辞了，父亲过世，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没有见识，空收着库房的钥匙，没有任何作为，反倒让大家为难。洪管家，你若再不收下，就是怪我不才了。”
洪成业为难道：“这样…….也罢，这钥匙，我就替小姐收着。府中所有账目我一定列的详详细细再请小姐过目。”
洪源听到这里，忙退了出去。父亲终于拿到库房钥匙了，下一步呢，他还会有别的要求吗？
夜深了，静静的程府，一盏孤灯寂寞地亮着，程如烟抱膝坐在床上，毫无睡意。洪成业早就想要库中的钥匙，只是之前他对府中其他管事还有些顾忌，现在大部分管事都为他所用，唯一一个不肯屈从的邢跃也被逐出府去了，程如烟将钥匙交出，也是无奈之举。洪成业拿到钥匙总会欢喜一阵，这段日子，对她的刁难，约束会少一些。除了库房的银两，还有这宅第、田地、父亲生前的珠宝字画，想必都为洪成业垂涎，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程府在历城多少也有些名望，洪成业尚且顾忌市井流言和当地士绅，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在程如烟手中的东西都交出去之前，她必须想到办法脱身，万一洪成业贪欲变得更大，后果不堪设想。
程父生前，为程如烟安排了两名贴身丫鬟，还有两名供她使唤的丫鬟。程父过世，两名贴身丫鬟被洪成业以到了婚嫁之龄为由，好心安排了人家。后来，洪成业又称府内用度太大，辞退了一名使唤丫鬟。现在，她唯一的丫鬟小萍早早就休息了，小萍年纪虽小，也知道见风使舵，在程父过世不久，就对洪成业惟命是从，而对程如烟的吩咐推三阻四，还常常告假回家，将程如烟晾在一边。对于这些，程如烟总拿出一副毫不在意，委曲求全的模样，自己的事亲力亲为，这样一来，洪成业倒觉得程如烟毕竟年幼，便于掌控。
程如烟武德三年前随程父居于洛阳，武德三年初，程父收到一封兄长的信笺，劝他们迅速离开洛阳。这是程如烟第一次听说父亲还有一个兄长，也就是她的伯父了，后来，程父还提及他又诸多的兄弟姐妹，并且，他曾在前朝为官，但不知为何，程父却没寻找他的亲眷。程父身体一向康健，谁知却猝死家中，只留下程如烟一个孤女，这恐怕也是程父生前始料未及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肯寻亲，但以程如烟现在的处境，寻找亲眷，却成了她的首要大事。那日，许茗昌问她是否已去过洛阳，她差点以为这就是他的亲人，谁知却没了下文。她多想有一天，有人站到她面前说道“如烟，我是你的家人”，似乎，这真是一种奢望。自然，寻亲一事她不敢和任何程府之人提及，在历城，能与她商量的，唯有父亲的一些生前好友。明早，她要出府一趟，去见一见她的闺中好友严茹。严茹的父亲严青玄与程父生前交情颇深，在程父去世后，也很关照程如烟。自然，洪成业也是不准她轻易出府的，不过今日，她刚交了钥匙，提这么个要求，他想必还不会拒绝。
次日清早，洪成业准许程如烟出府，但是要洪源陪同前往。
不过一刻钟功夫，程如烟的马车便到了严府。
严茹见到程如烟，便惊道：“如烟，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憔悴？”
程如烟轻声道：“我倒不觉得呢，大概是总想起父亲吧。”
洪源听了此话，面露尴尬之色。她知道严茹和程如烟有话要说，便道：“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一会，我出去候着。”虽然洪成业让她跟来，是监督程如烟之意，但她实在不想为虎作伥，便退了出去。
严茹见洪源退了出去，便拉程如烟到一旁：“她还有点良心。你是不是又被欺凌了？昨天我父亲还提起你了，他说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他现在正好闲着，我带你去见他。”
严家在历城为鼎盛之族，严青玄颇具才华，在历城极富名望。他看到程如烟，疼惜道：“如烟，家运如此，你更要保重自己。”
程如烟忙道：“多谢严伯父关心——侄儿明白。”
严青玄道：“我近日都在斟酌你的事情。我虽与你父亲时常谈史论道，却很少听他提及他的家世。不过，以你父亲的见地，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曾说过，武德三年初，你的伯父要你们离开洛阳，前往关中，当时洛阳被王世充占据，不久之后，大唐便派秦王、齐王讨伐王世充，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程如烟不解，道：“请伯父明示。”
严青玄继续道：“以我之见，你的伯父会不会在朝中供职，且为大唐重臣。因此，他早就知晓这场战事。当然，当时唐、郑、夏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唐与大郑一战再所难免，但是能预见这场战事，能将信送到洛阳，能劝你们赶往关中，有这番见地的人却是不多。”
程如烟问道：“伯父的意思是？”
严青玄起身走了几步：“你伯父会不会就在长安？我有一挚友，如今居于长安，我可修书一封，阐明你的身世，让他帮你慢慢打听。”
程如烟听了，感激不尽，施礼道：“严伯父，真是劳烦你了。”
日落时分，严茹悄声道：“如烟，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回去也是看人脸色。”
程如烟低声道：“我若今晚不回去，只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严家毕竟不是她的亲眷，她若长居严府，必然不妥，若是偶尔留宿一晚，洪成业必会对她更有戒心。若非到了非常之时，她决不能留宿严府。
武德七年，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随从李渊到仁智宫避暑。
盛夏清晨，齐州历城，秦王主薄许茗昌带着随从走在铺满青石板的街道上，一行人连日赶路，已经疲惫不堪。
前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群青年男子围在一辆精巧的马车边，那辆马车在路上动弹不得。旁边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对着车窗道：“大小姐，是去拜祭我的岳父了么？”
人群传来一阵阵哄笑，车中的人并不应答，旁边的家丁忙着查看马车的情况，一个主事的家丁道：“小姐怕是要先下来了，小的们一时修不好这马车。”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随后，又出来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那女子名唤洪源，她扫视一下四周，喝道：“各位先让开一下。”遂伸手去接车中的女子，车中女子刚一掀帘，四周立马安静下来。
刚刚称“岳父”的男子上前一步：“大小姐，好久不见你出门。”车中女子程如烟半低着头，默然不语。男子又道：“大小姐总是对我不理不睬。过些时日，我就要启程去长安拜见我叔父秦叔宝秦将军，小姐到时候想见我都难了。”
人群又一阵大笑。程如烟抬起头来，道：“等公子到了长安，说不定你那叔父看你能干，留你在长安了呢，到时候，我也就不怕出府了。”
在那女子抬头的一瞬，许茗昌亲随许顺惊讶道：“这姑娘和我家三小姐长的好像。”许茗昌定睛一看，被称作“大小姐”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眉目如画，果然与自己的三妹颇为相像。他心中顿觉有几分亲切，便吩咐随从：“随我来，帮那位小姐修一修马车。”
几名随从得令，随他上前查看，在旁边胡言乱语的青年男子见几个官差上前，纷纷静了下来。那辆马车只是车轮脱臼而已，不多一会，马车便修好了。
程如烟上前向许茗昌施礼道谢，许茗昌道：“小姐不必多礼，不知小姐可曾到过洛阳？”程如烟大吃一惊，道：“小女子幼时确实随父亲居于洛阳，不知公子为何问起这些？”
许茗昌想一想道：“小姐不必多心，在下随口一问，小姐赶快回府吧。”
程如烟和父亲在武德初年与父亲一脉的所有亲眷失散，程父去年又猝然离世，她孤苦一人，便一心想找到自己在世的亲人。许茗昌的问话勾起了她的希望，谁知许茗昌的问话却戛然而止。程如烟有心再追问几句，但她看到洪源就在她的旁边，心想多说无益，便向许茗昌深施一礼，登车离去。
程如烟刚回到府中，程府账房主管邢跃便过来和她辞行。
程如烟疑惑道：“邢叔为什么突然要离开程府？”邢跃自从程如烟和程父来到兖州便在程府管账，他为人谨慎耿直，在程父过世之后，一些家仆欺凌程如烟年幼，开始偷懒懈怠，鸡鸣狗盗，而邢跃依然一丝不苟，忠心不二，谁知他竟然要走。
邢跃叹口气道：“老了，不中用了，总是做错账。洪管家看我老了，不计较我的过错，放我回家养老。”他不放心地看一眼程如烟，眼睛又转向西面的院落，“小姐，你自己要多保重。”
西面的院落住的就是洪管家，洪管家便是洪源的父亲洪成业。程父在世，他算是安分守己，将程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程父过世，他开始只是为自己多捞些好处，后来胆量越来越大，先是以收租为名拿到府中的田契，后来又不断旁敲侧击地暗示程如烟早日交出田契和库房的钥匙，每一次他的暗示，都让程如烟心惊胆战。而邢跃实在不满他的所作所为，很是维护程府的家业，估计是令洪成业颇为不满，在账簿上做了手脚，寻事将邢跃逐出了程府。
程如烟自然舍不得邢跃离开，但洪成业身为管家，且早就留了心思要侵吞程府的家业，程府大事尽在他掌握之中，若是程如烟违背他的意思，只怕日后自身难保。程如烟强忍心中的不舍和慌乱，轻声道：“邢叔放心。邢叔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洪成业看到邢跃走出程府大门，唇边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洪源知道了邢跃离开的消息，悄悄到程如烟房中探望。她与程如烟常常一起玩耍，毕竟还有些感情。她无力阻止父亲，却也不想程如烟受苦。
洪源刚走到程如烟的屋前，便听到洪成业的声音：“小姐，今年的收成太差了，可是府中一直为老爷做法事，为小姐请师父，还要养活丫鬟仆从，现在府中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小姐，要想想办法啊。”
程如烟稍一思索，便道：“洪管家，不要着急，库中的银两不就是为了应付这不好的年景吗？”她回身取出一把钥匙，递给洪成业，“库房的钥匙我早就想交给洪管家了，府中的事务都是洪管家打理，其实我什么都不懂，这把钥匙还是洪管家拿着合适。”
洪成业推托道：“这怎么行，这可是库房的钥匙。小姐是主人，我怎么说都是奴仆，这样于理不合。”
程如烟恳切道：“洪管家不要推辞了，父亲过世，我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没有见识，空收着库房的钥匙，没有任何作为，反倒让大家为难。洪管家，你若再不收下，就是怪我不才了。”
洪成业为难道：“这样…….也罢，这钥匙，我就替小姐收着。府中所有账目我一定列的详详细细再请小姐过目。”
洪源听到这里，忙退了出去。父亲终于拿到库房钥匙了，下一步呢，他还会有别的要求吗？
夜深了，静静的程府，一盏孤灯寂寞地亮着，程如烟抱膝坐在床上，毫无睡意。洪成业早就想要库中的钥匙，只是之前他对府中其他管事还有些顾忌，现在大部分管事都为他所用，唯一一个不肯屈从的邢跃也被逐出府去了，程如烟将钥匙交出，也是无奈之举。洪成业拿到钥匙总会欢喜一阵，这段日子，对她的刁难，约束会少一些。除了库房的银两，还有这宅第、田地、父亲生前的珠宝字画，想必都为洪成业垂涎，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程府在历城多少也有些名望，洪成业尚且顾忌市井流言和当地士绅，目前还不敢轻举妄动。在程如烟手中的东西都交出去之前，她必须想到办法脱身，万一洪成业贪欲变得更大，后果不堪设想。
程父生前，为程如烟安排了两名贴身丫鬟，还有两名供她使唤的丫鬟。程父过世，两名贴身丫鬟被洪成业以到了婚嫁之龄为由，好心安排了人家。后来，洪成业又称府内用度太大，辞退了一名使唤丫鬟。现在，她唯一的丫鬟小萍早早就休息了，小萍年纪虽小，也知道见风使舵，在程父过世不久，就对洪成业惟命是从，而对程如烟的吩咐推三阻四，还常常告假回家，将程如烟晾在一边。对于这些，程如烟总拿出一副毫不在意，委曲求全的模样，自己的事亲力亲为，这样一来，洪成业倒觉得程如烟毕竟年幼，便于掌控。
程如烟武德三年前随程父居于洛阳，武德三年初，程父收到一封兄长的信笺，劝他们迅速离开洛阳。这是程如烟第一次听说父亲还有一个兄长，也就是她的伯父了，后来，程父还提及他又诸多的兄弟姐妹，并且，他曾在前朝为官，但不知为何，程父却没寻找他的亲眷。程父身体一向康健，谁知却猝死家中，只留下程如烟一个孤女，这恐怕也是程父生前始料未及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肯寻亲，但以程如烟现在的处境，寻找亲眷，却成了她的首要大事。那日，许茗昌问她是否已去过洛阳，她差点以为这就是他的亲人，谁知却没了下文。她多想有一天，有人站到她面前说道“如烟，我是你的家人”，似乎，这真是一种奢望。自然，寻亲一事她不敢和任何程府之人提及，在历城，能与她商量的，唯有父亲的一些生前好友。明早，她要出府一趟，去见一见她的闺中好友严茹。严茹的父亲严青玄与程父生前交情颇深，在程父去世后，也很关照程如烟。自然，洪成业也是不准她轻易出府的，不过今日，她刚交了钥匙，提这么个要求，他想必还不会拒绝。
次日清早，洪成业准许程如烟出府，但是要洪源陪同前往。
不过一刻钟功夫，程如烟的马车便到了严府。
严茹见到程如烟，便惊道：“如烟，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憔悴？”
程如烟轻声道：“我倒不觉得呢，大概是总想起父亲吧。”
洪源听了此话，面露尴尬之色。她知道严茹和程如烟有话要说，便道：“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一会，我出去候着。”虽然洪成业让她跟来，是监督程如烟之意，但她实在不想为虎作伥，便退了出去。
严茹见洪源退了出去，便拉程如烟到一旁：“她还有点良心。你是不是又被欺凌了？昨天我父亲还提起你了，他说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他现在正好闲着，我带你去见他。”
严家在历城为鼎盛之族，严青玄颇具才华，在历城极富名望。他看到程如烟，疼惜道：“如烟，家运如此，你更要保重自己。”
程如烟忙道：“多谢严伯父关心——侄儿明白。”
严青玄道：“我近日都在斟酌你的事情。我虽与你父亲时常谈史论道，却很少听他提及他的家世。不过，以你父亲的见地，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你曾说过，武德三年初，你的伯父要你们离开洛阳，前往关中，当时洛阳被王世充占据，不久之后，大唐便派秦王、齐王讨伐王世充，这两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程如烟不解，道：“请伯父明示。”
严青玄继续道：“以我之见，你的伯父会不会在朝中供职，且为大唐重臣。因此，他早就知晓这场战事。当然，当时唐、郑、夏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大唐与大郑一战再所难免，但是能预见这场战事，能将信送到洛阳，能劝你们赶往关中，有这番见地的人却是不多。”
程如烟问道：“伯父的意思是？”
严青玄起身走了几步：“你伯父会不会就在长安？我有一挚友，如今居于长安，我可修书一封，阐明你的身世，让他帮你慢慢打听。”
程如烟听了，感激不尽，施礼道：“严伯父，真是劳烦你了。”
日落时分，严茹悄声道：“如烟，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回去也是看人脸色。”
程如烟低声道：“我若今晚不回去，只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严家毕竟不是她的亲眷，她若长居严府，必然不妥，若是偶尔留宿一晚，洪成业必会对她更有戒心。若非到了非常之时，她决不能留宿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