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狱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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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本名沈富，字仲荣，元末明初中国首富。传说他拥有一只聚宝盆，不管放进去什么东西都能变出珍宝来，从此财源滚滚、进账不绝，累积的财富之巨令明太祖朱元璋也眼红嫉妒。后来朱元璋修筑南京城墙，沈万三主动提出资助一百万两白银，朱元璋以“民富敌国，乱我军心”的罪名想杀掉沈万三。好在马皇后及时劝止，最终朱元璋只将沈万三一家发配云南、没收大半家财了事。
沈万三死前曾经忏悔不该与朱元璋作对，并嘱咐后人将其遗体安葬在一具水晶棺椁内沉入海底，一则表示其无颜面对祖宗，二则防止盗墓贼掘盗墓内财宝。
“据说沈万三水冢在昆山周庄，但是几百年来一直无人敢下水发掘，真实性有待考究。而且沈万三流放前大半家财已经被充公，财库里应该不剩多少值钱珍宝，为什么大家仍然对宝藏不依不饶、如癫如狂呢？”我对明朝历史有点认识，马上提出质疑。
殷正道：“一直以来我对历史上是否真有沈仲荣其人存有许多疑问，因为关于他敛财发迹的传说大多来自于民间杜撰、虚构，正史中并无记载。十二年前，你父亲曾经在《史海拾遗》杂志上一口气发表三篇文章，引用大量古籍证明沈万三及其财富的真实性，可惜他引用的都是野史佚闻，难以让人信服。我读完他的文章，觉得观点比较新颖，也给杂志社投稿、对他提出的观点逐一批驳。”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发黄的剪报，“那会儿我正值盛年、血气方刚，又是全国明史协会会长，以为自己的观点就是权威，容不得他人质疑，于是跟你父亲在杂志上进行了一场隔空辩论，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
我接过剪报，只见最上面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沈万三身份真实性研究》，作者署名为玄德牧。“玄”色为黑，“德牧”是对主人最忠心的犬种，“黑”和“犬”合成一“默”字，料来“玄德牧”是我爸的笔名。
第二篇文章题为《驳沈仲荣身份的真实性》，作者是殷正。第三篇文章是我爸写的《沈万三富可敌国的因由》，第四篇还是我爸的《沈万三并非失败者》，往下几篇均是殷正针锋相对驳斥我爸论点的文章。
殷正接着道：“虽然最终咱俩谁都辩不赢谁，但我心里明白这场较量实际上是我输了。我手握正史权威却辩不赢半实半虚的野史论据，就像一拿刀的打不赢赤手空拳的。后来争论告一段落，我没再把这档子事儿放心上。谁料上个月邝教授突然给我来信说已经找到实证证明历史上确有沈万三其人，还言之凿凿说沈万三充公的财产不到其身家十分之一、其余的金银珍宝收藏在一座隐秘的深山里，并非连同棺椁一起潜埋水冢之中！他的发现让我深感震撼，同时引发了我极大好奇，于是连夜托朋友找到他电话向他请教。原来他经过十多年走访查证，寻访到几部流失海外的古籍，古籍中记载了大量沈万三的生平事迹，而且作者和内容可信度非常高。我闻讯大喜，立即向他讨要古籍，他却笑笑说现在不是最好时机，一个月后会有人替他公开证据，说完就挂了电话。我这人最是急性子，碰上这么重大的历史发现别说一个月，就是等一天也难熬！此后我每天给他打几通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却始终得不到回复。直到上星期邝教授意外离世，杨老弟才来电告知古籍在他手上，还叫我务必尽快来广州一趟。”
杨槐讪讪一笑，略带尴尬道：“殷老您别见怪，这全是邝教授生前的安排，我不过替他传几句话、跑跑腿而已。”
周碧云接口道：“殷教授接到邝教授书信后第二天，我也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十分工整的信纸，“邝教授在信中说几年前意外寻得一本珍贵古书，书中写到沈万三流放前曾嘱咐下人在一座深山中建造大墓，用于收藏金银珠宝。书中还详细列出黄金、白银、铜钱的数量，每款珍宝的名称、出处、价值也悉数记录，比布兰泰纂修的记载清东陵陪葬品的《昌瑞山万年统志》还要详尽！”
我接过书信，确是我爸的笔迹，信里所写内容也跟周碧云陈述的一致。我问道：“我爸告诉周教授如此重要的秘密，您跟他一定是老朋友了？”
周碧云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二十六年前我跟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我只是南京师大地理系一名普通本科生，你父亲却是名噪一时的岭南大学特级教授……”她轻轻扶正眼镜，接着道：“他找到我的时候我非常意外，我曾经在报刊上拜读过他的大作，对他提出的新颖观点非常赞同，当时我们系里很多同学都是他的忠实读者。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面，之后二十多年再也没有联系，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忘记我，还给我送来这么厚重的一份大礼……”她说话时嘴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靥，不知出于怀缅与我爸相遇的美好时光还是对获得沈万三宝藏清单的欣喜。
殷正和周碧云分别交代过此行目的，我望了一眼刘致良，估计他必然也是奔着沈万三宝藏而来。
刘致良清清嗓子，道：“我早在三十年前便听说过邝教授的大名，那时候他可谓岭大的意见领袖、民主先锋，常常语出惊人、引领舆论，放在今日比当红明星、‘网红’还要出位！虽然我和他同在广州任教，无奈始终缘悭一面，但我对他不落俗套、敢作敢当的作风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吴厅开口说道：“三位老师此行均是为了邝教授的重大发现而来，师兄，”对杨槐打个眼色，“邝教授生前吩咐的事情，麻烦你给诸位详细说一遍！”
杨槐“嗯”地应了，顺手摘下墨镜。只见他右眼肿得像个鸡蛋，虽然极力睁大眼睛，却仅可勉强撑开一条细缝。
“当年我在美术学院上学，平时虽然喜欢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对历史同样怀有浓厚兴趣，尤其是明清两代。美院离岭大不远，我一有空闲便会溜去岭大偷偷听几场历史讲座。有一次我听了半节邝教授的课程，那感觉简直如醍醐灌顶、妙不可言，我马上托同学拿到邝教授接下来一学期的课程表，每天翘课去听他讲课。他上的都是大课，教室里满满当当一两百号学生，多我一个外校生也没人在意。谁知道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他竟然走到我面前喊出我的名字。我当时就懵圈了，他如何得知我名字呢？他打趣说自己火眼金睛，学期第一节课点名时已经注意上我，还摸清了我的底细，知道我是美院学生。然后他给了我一地址，叫我晚上去找他。”
“当天晚上我如约去了他家，他很客气地恳请我帮个小忙，然后拿出一张照片、六块金箔片，让我按照照片依样画葫芦刻到金箔上！”
“果然是我爸让你刻的金牌！”我轻声道。
杨槐点点头，继续道：“那会儿我把他当成偶像，替偶像办事当然不遗余力。回去后我熬了四个通宵才把金牌刻好，屁颠屁颠拿给他看，没想到他仅仅瞥了一眼便随手丢进垃圾桶，又拿出六块一模一样的金箔叫我回去再刻一幅。我的雕刻技术本来就不咋地，照片上有几十种不同元素，要完整无暇、一笔不差复制到薄薄的金箔片上简直难于登天。我这人没啥优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讲诚信、重信用，既然答应了这活儿，就算再难也势必给他办成。我前后花了十四个月，直到刻出第十一个版本他才勉强满意。事后他送我一座沉香木帆船雕塑作为酬谢，能卖十五六万块钱，那年头足够在广州买四五套房。”说到这里瞄了我一眼，“就是你在工房见到那一艘木雕。”
“之后没过几个月，邝教授突然被岭大开除、撤销教授职称！我大受震惊，连夜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他啥都没说，只叫我以后不要再联系他，免得受人诟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并非忘恩负义、攀富嫌贫的人，即便大家对他被开除的原因众说纷纭，我仍然坚信他是个正直无私、洁身自爱的好人。没过多久，邝教授带着妻儿搬了家，从此再没听到他的消息……”
沈万三，本名沈富，字仲荣，元末明初中国首富。传说他拥有一只聚宝盆，不管放进去什么东西都能变出珍宝来，从此财源滚滚、进账不绝，累积的财富之巨令明太祖朱元璋也眼红嫉妒。后来朱元璋修筑南京城墙，沈万三主动提出资助一百万两白银，朱元璋以“民富敌国，乱我军心”的罪名想杀掉沈万三。好在马皇后及时劝止，最终朱元璋只将沈万三一家发配云南、没收大半家财了事。
沈万三死前曾经忏悔不该与朱元璋作对，并嘱咐后人将其遗体安葬在一具水晶棺椁内沉入海底，一则表示其无颜面对祖宗，二则防止盗墓贼掘盗墓内财宝。
“据说沈万三水冢在昆山周庄，但是几百年来一直无人敢下水发掘，真实性有待考究。而且沈万三流放前大半家财已经被充公，财库里应该不剩多少值钱珍宝，为什么大家仍然对宝藏不依不饶、如癫如狂呢？”我对明朝历史有点认识，马上提出质疑。
殷正道：“一直以来我对历史上是否真有沈仲荣其人存有许多疑问，因为关于他敛财发迹的传说大多来自于民间杜撰、虚构，正史中并无记载。十二年前，你父亲曾经在《史海拾遗》杂志上一口气发表三篇文章，引用大量古籍证明沈万三及其财富的真实性，可惜他引用的都是野史佚闻，难以让人信服。我读完他的文章，觉得观点比较新颖，也给杂志社投稿、对他提出的观点逐一批驳。”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发黄的剪报，“那会儿我正值盛年、血气方刚，又是全国明史协会会长，以为自己的观点就是权威，容不得他人质疑，于是跟你父亲在杂志上进行了一场隔空辩论，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
我接过剪报，只见最上面一篇文章的标题是《沈万三身份真实性研究》，作者署名为玄德牧。“玄”色为黑，“德牧”是对主人最忠心的犬种，“黑”和“犬”合成一“默”字，料来“玄德牧”是我爸的笔名。
第二篇文章题为《驳沈仲荣身份的真实性》，作者是殷正。第三篇文章是我爸写的《沈万三富可敌国的因由》，第四篇还是我爸的《沈万三并非失败者》，往下几篇均是殷正针锋相对驳斥我爸论点的文章。
殷正接着道：“虽然最终咱俩谁都辩不赢谁，但我心里明白这场较量实际上是我输了。我手握正史权威却辩不赢半实半虚的野史论据，就像一拿刀的打不赢赤手空拳的。后来争论告一段落，我没再把这档子事儿放心上。谁料上个月邝教授突然给我来信说已经找到实证证明历史上确有沈万三其人，还言之凿凿说沈万三充公的财产不到其身家十分之一、其余的金银珍宝收藏在一座隐秘的深山里，并非连同棺椁一起潜埋水冢之中！他的发现让我深感震撼，同时引发了我极大好奇，于是连夜托朋友找到他电话向他请教。原来他经过十多年走访查证，寻访到几部流失海外的古籍，古籍中记载了大量沈万三的生平事迹，而且作者和内容可信度非常高。我闻讯大喜，立即向他讨要古籍，他却笑笑说现在不是最好时机，一个月后会有人替他公开证据，说完就挂了电话。我这人最是急性子，碰上这么重大的历史发现别说一个月，就是等一天也难熬！此后我每天给他打几通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却始终得不到回复。直到上星期邝教授意外离世，杨老弟才来电告知古籍在他手上，还叫我务必尽快来广州一趟。”
杨槐讪讪一笑，略带尴尬道：“殷老您别见怪，这全是邝教授生前的安排，我不过替他传几句话、跑跑腿而已。”
周碧云接口道：“殷教授接到邝教授书信后第二天，我也收到他寄来的一封信！”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折叠得十分工整的信纸，“邝教授在信中说几年前意外寻得一本珍贵古书，书中写到沈万三流放前曾嘱咐下人在一座深山中建造大墓，用于收藏金银珠宝。书中还详细列出黄金、白银、铜钱的数量，每款珍宝的名称、出处、价值也悉数记录，比布兰泰纂修的记载清东陵陪葬品的《昌瑞山万年统志》还要详尽！”
我接过书信，确是我爸的笔迹，信里所写内容也跟周碧云陈述的一致。我问道：“我爸告诉周教授如此重要的秘密，您跟他一定是老朋友了？”
周碧云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二十六年前我跟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我只是南京师大地理系一名普通本科生，你父亲却是名噪一时的岭南大学特级教授……”她轻轻扶正眼镜，接着道：“他找到我的时候我非常意外，我曾经在报刊上拜读过他的大作，对他提出的新颖观点非常赞同，当时我们系里很多同学都是他的忠实读者。我们一共才见过两次面，之后二十多年再也没有联系，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忘记我，还给我送来这么厚重的一份大礼……”她说话时嘴边始终带着浅浅的笑靥，不知出于怀缅与我爸相遇的美好时光还是对获得沈万三宝藏清单的欣喜。
殷正和周碧云分别交代过此行目的，我望了一眼刘致良，估计他必然也是奔着沈万三宝藏而来。
刘致良清清嗓子，道：“我早在三十年前便听说过邝教授的大名，那时候他可谓岭大的意见领袖、民主先锋，常常语出惊人、引领舆论，放在今日比当红明星、‘网红’还要出位！虽然我和他同在广州任教，无奈始终缘悭一面，但我对他不落俗套、敢作敢当的作风是十分佩服的！”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吴厅开口说道：“三位老师此行均是为了邝教授的重大发现而来，师兄，”对杨槐打个眼色，“邝教授生前吩咐的事情，麻烦你给诸位详细说一遍！”
杨槐“嗯”地应了，顺手摘下墨镜。只见他右眼肿得像个鸡蛋，虽然极力睁大眼睛，却仅可勉强撑开一条细缝。
“当年我在美术学院上学，平时虽然喜欢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对历史同样怀有浓厚兴趣，尤其是明清两代。美院离岭大不远，我一有空闲便会溜去岭大偷偷听几场历史讲座。有一次我听了半节邝教授的课程，那感觉简直如醍醐灌顶、妙不可言，我马上托同学拿到邝教授接下来一学期的课程表，每天翘课去听他讲课。他上的都是大课，教室里满满当当一两百号学生，多我一个外校生也没人在意。谁知道学期最后一节课结束后，他竟然走到我面前喊出我的名字。我当时就懵圈了，他如何得知我名字呢？他打趣说自己火眼金睛，学期第一节课点名时已经注意上我，还摸清了我的底细，知道我是美院学生。然后他给了我一地址，叫我晚上去找他。”
“当天晚上我如约去了他家，他很客气地恳请我帮个小忙，然后拿出一张照片、六块金箔片，让我按照照片依样画葫芦刻到金箔上！”
“果然是我爸让你刻的金牌！”我轻声道。
杨槐点点头，继续道：“那会儿我把他当成偶像，替偶像办事当然不遗余力。回去后我熬了四个通宵才把金牌刻好，屁颠屁颠拿给他看，没想到他仅仅瞥了一眼便随手丢进垃圾桶，又拿出六块一模一样的金箔叫我回去再刻一幅。我的雕刻技术本来就不咋地，照片上有几十种不同元素，要完整无暇、一笔不差复制到薄薄的金箔片上简直难于登天。我这人没啥优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讲诚信、重信用，既然答应了这活儿，就算再难也势必给他办成。我前后花了十四个月，直到刻出第十一个版本他才勉强满意。事后他送我一座沉香木帆船雕塑作为酬谢，能卖十五六万块钱，那年头足够在广州买四五套房。”说到这里瞄了我一眼，“就是你在工房见到那一艘木雕。”
“之后没过几个月，邝教授突然被岭大开除、撤销教授职称！我大受震惊，连夜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他啥都没说，只叫我以后不要再联系他，免得受人诟病、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并非忘恩负义、攀富嫌贫的人，即便大家对他被开除的原因众说纷纭，我仍然坚信他是个正直无私、洁身自爱的好人。没过多久，邝教授带着妻儿搬了家，从此再没听到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