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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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爱财，还算拎得清哪些钱可以要、哪些钱不该要。第一，违法犯罪骗抢来的钱打死不能要；第二，来路不明的钱不能要；第三，昧心钱、黑心钱不能要。这是我踏入社会后一直秉持的原则。
摆在面前的一捆美金可以归入“来路不明”之列，我跟金银叔素未谋面，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这些钱若是经营黄赌毒而敛来的，我岂不是稀里糊涂成了共犯？
我正想出言婉拒，转眼望见冷冷清清的店面，想起面馆开业至今一直在生存与倒闭之间挣扎，如果有了这一万美金，至少能缓解往后半年房租压力。为了张罗老爸的身后事我已经花去大半积蓄，面馆能不能撑到下个月还是未知数。
我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金银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受如此贵重的见面礼，请您收回！”
金银叔眯起眼睛端详了我好一阵子，呵呵笑道：“好小子，有点骨气，颇有你爸的风范！”他扯开捆钞票的橡皮筋，数出十张递到我面前，“我把今天的生意包了，早点打烊，买些好酒好菜，咱俩好好聊聊天！”
我仍是摇头拒绝，金银叔眉头一皱：“你这驴脾气可得马上改，不然我怎么放心将贝贝交给你照顾？哪天她因为你无谓的清高饿肚子，她妈妈不得恨死我这老头！”
“贝贝……金银叔您认识贝贝？”我搔搔脑勺，猛然记起贝贝曾经提及过的一位长辈：八十多岁、满头银发、爱好太极拳、身体矫健……我惊叫一声，腾地站起身子，诚惶诚恐道：“您……您是贝贝的外公‘白头翁’？”说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忙解释道：“金银叔，我没有轻慢您的意思，您老人家千万别见怪……”
金银叔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今天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瞧瞧未来外孙女婿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贝贝看得上的男孩可不多，呵呵！”
金银叔提到的“贝贝”是他唯一的外孙女，也即是我的女朋友——刘贝贝。金银叔的妻子年轻时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没留住。之后几十年金银叔没有续弦，一门子心思培养俩子女成才。几年前兄妹两家人在九寨沟自驾游途中遭遇雪暴，轿车在山路上打了几个转儿径直掉进山沟里，大儿子一家三口和贝贝父母当场殒命。那阵子贝贝正全力备战高考没跟着一起去，侥幸逃过一劫。金银叔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女，再生育已不可能了，唯有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贝贝身上，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像公主一般溺宠。
贝贝母亲生前和我妈妈是同事，两家人经常互相串门，而且特喜欢拿我和贝贝凑对儿，她母亲每次见到我总亲切地喊我“乖女婿”，我妈妈则管贝贝叫“好媳妇”。那会儿我和贝贝还小，不晓得什么是爱情、婚姻，只觉着好玩，又能取悦大人，便也欣然接受。后来逐渐长大懂事，渐渐明白这类玩笑会招来同学嘲讽，于是便自觉疏远对方，甚至一度断了来往，直至贝贝父母出事才重新联系上。那段时间我每天一下课就往她家里跑，买吃的送喝的，陪她谈心解闷、逛商场、看电影、打网游、玩机动游戏。晚上回到宿舍明明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动了，还坚持陪她聊通宵电话，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持续了三个多月，贝贝才从伤痛和阴影中走出来。通过那段日子的相处和陪伴，我们第一次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埋下了情愫的种子。
四年后她邀请我参加大学毕业礼，那天她穿着亮目而庄重的学士袍，在木棉树下勇敢地看着我，连珠炮般提出三个问题：“喜不喜欢我？能不能等我三年？会不会跟我结婚？”我大脑瞬间断电，没料到表白来得如此直接。不过我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因为贝贝确实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善良、孝顺、细心、专一。其实几年前埋下的种子早已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让它结出果实而已。大学毕业后她去了澳大利亚读研，数数手指头，再过几个月便要学成归来。
我羞赧地笑了笑，给金银叔续了茶水，他满意地点点头道：“从面相看，你并非大富大贵的命格，但胜在心直善良，扛得起责任，贝贝没选错人！我今年八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半个身子已经埋进地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贝贝。她爸妈死的早，我一糟老头子不懂管教，把她惯得娇蛮任性，你以后一定要多担待，能忍让的尽量忍让，不要让她受委屈！”说完亲切地拍打着我手背。
我受宠若惊地答道：“我当然会全心全意对贝贝好，就算外……就算金银叔不说我也必然做到，请您放心！”我从来没预想过单独面见金银叔，一时慌了分寸，舌头像打结一样。
金银叔朝厨房两名伙计招招手：“两位小师傅，今天提早打烊，老头子给你们加点菜，好好玩一晚上！”抽出四张百元美钞，给小山和老海各打赏了两百块钱。
俩家伙高兴得满脸潮红，一个劲对金银叔鞠躬道谢。金银叔又数出一千美金交给老海，“拿去放钱箱里，你老板不好意思收，是老头子硬塞到钱箱里头的！”
这时我再拒绝便显得太鸡肠肚子了，连忙谢过金银叔，把店门卷闸拉了下来。四名汉子没有跟进来，仍旧在店外把守。
我又沏上一道龙井，金银叔指着身后胖瘦二人介绍道：“他俩是你爸的同宗兄弟，跟你们家关系比我还近点儿。胖的这个叫家谦，那个瘦子叫立权，都是宗亲会的副会长，按辈分算是你堂叔父，你们以后要多多走动！”
我盯着胖子家谦，不冷不热道：“我一后辈人微言轻，不敢高攀阔亲戚！”
金银叔听出我话中带刺，横了家谦一眼，“你又胡说八道开罪人家啦？我告诫过你多少遍，为什么你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臭嘴呢！罚你去给我们买些好酒好菜回来，向绍明赔礼道歉！”家谦点头应了，屁都不敢放一个，飞快离开面馆。
“绍明啊，家谦这人读书不多，头脑简单，言语上有冒犯的地方你千万别介意！”金银叔嘬了半杯茶，对立权打个眼色，立权随即从公文包拿出一本朱红色册子。
金银叔把册子推到我面前，道：“这是咱邝氏宗族的族谱，你先过一眼，证实我和你们家同出一源我再往下说！”
“哦，我家还有族谱？”我暗暗称奇。
册子封页已严重发黄，俨然经历过不少岁月。册子并非常见的线装版式，更像上呈皇帝的奏折，首页端端正正写着几个楷书大字：《湖南宜章广田洞邝氏宗族家谱》。
“原来我家老祖宗来自湖南！”我翻开第一页，只见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前面几行写道：湖南宜章广田洞邝氏，元至治三年自安徽阜阳迁入。明洪武八年迁湖南宜章县城南乡新田村邝家门自然村。上溯无可考，以邝公子辅为广田洞邝氏宗祖。
邝公子辅，字雄德，元至正五年六月甲寅日子时生，明永乐十二年三月丙戌日卒，年六十九。历任句容教官，陕西案察副使。
邝公子辅育三子。长子邝克，字源楚。次子邝埜，字孟质。三子邝玺，字浩柏……
我大呼意外：“原来我的祖先是明朝土木堡之变中殉国的兵部尚书邝埜！天啊，我岂不是忠臣后代？”接着往下翻，均是记录每一位先祖的生平，生于哪年、何时去世、活了多少岁、当过什么官、生育了几儿几女，然后又介绍其儿女生平及其后代。一直翻到倒数第三页，字体一转，变成了硬笔行书，当中一个名字尤其显眼：邝本，字若风，清同治元年九月十七寅时生，民国十四年六月初七日卒，年六十四。历任清翰林院学士，户部侍郎，礼部尚书。
我诧异至极：“曾祖父在清廷当过礼部尚书这等大官，为什么从来没听爸妈提起过？”
我继续往下翻，这一页写到曾祖父育有三子一女，幼子是我爷爷邝一念。后面记录我爷爷生了二子二女，长子邝耀，二女邝丽华，三女邝美芳，四子邝默，在旁支一族上也见到了金银叔、家谦和立权的名字。我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头顺着一个个名字往下滑，正当我美滋滋找到自己名字时，赫然发现边上还有这样一段记载：邝默育二子，长子邝祺翔，1982年10月25日亥时生。次子邝绍明，1985年5月19日寅时生！
“我有个亲哥哥？”我登时傻了眼，“金……金银叔，这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虽然爱财，还算拎得清哪些钱可以要、哪些钱不该要。第一，违法犯罪骗抢来的钱打死不能要；第二，来路不明的钱不能要；第三，昧心钱、黑心钱不能要。这是我踏入社会后一直秉持的原则。
摆在面前的一捆美金可以归入“来路不明”之列，我跟金银叔素未谋面，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这些钱若是经营黄赌毒而敛来的，我岂不是稀里糊涂成了共犯？
我正想出言婉拒，转眼望见冷冷清清的店面，想起面馆开业至今一直在生存与倒闭之间挣扎，如果有了这一万美金，至少能缓解往后半年房租压力。为了张罗老爸的身后事我已经花去大半积蓄，面馆能不能撑到下个月还是未知数。
我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咬咬牙，道：“金银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受如此贵重的见面礼，请您收回！”
金银叔眯起眼睛端详了我好一阵子，呵呵笑道：“好小子，有点骨气，颇有你爸的风范！”他扯开捆钞票的橡皮筋，数出十张递到我面前，“我把今天的生意包了，早点打烊，买些好酒好菜，咱俩好好聊聊天！”
我仍是摇头拒绝，金银叔眉头一皱：“你这驴脾气可得马上改，不然我怎么放心将贝贝交给你照顾？哪天她因为你无谓的清高饿肚子，她妈妈不得恨死我这老头！”
“贝贝……金银叔您认识贝贝？”我搔搔脑勺，猛然记起贝贝曾经提及过的一位长辈：八十多岁、满头银发、爱好太极拳、身体矫健……我惊叫一声，腾地站起身子，诚惶诚恐道：“您……您是贝贝的外公‘白头翁’？”说话一出口便知失言，忙解释道：“金银叔，我没有轻慢您的意思，您老人家千万别见怪……”
金银叔摆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今天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瞧瞧未来外孙女婿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贝贝看得上的男孩可不多，呵呵！”
金银叔提到的“贝贝”是他唯一的外孙女，也即是我的女朋友——刘贝贝。金银叔的妻子年轻时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生产过程中突然大出血，孩子保住了大人却没留住。之后几十年金银叔没有续弦，一门子心思培养俩子女成才。几年前兄妹两家人在九寨沟自驾游途中遭遇雪暴，轿车在山路上打了几个转儿径直掉进山沟里，大儿子一家三口和贝贝父母当场殒命。那阵子贝贝正全力备战高考没跟着一起去，侥幸逃过一劫。金银叔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女，再生育已不可能了，唯有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贝贝身上，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像公主一般溺宠。
贝贝母亲生前和我妈妈是同事，两家人经常互相串门，而且特喜欢拿我和贝贝凑对儿，她母亲每次见到我总亲切地喊我“乖女婿”，我妈妈则管贝贝叫“好媳妇”。那会儿我和贝贝还小，不晓得什么是爱情、婚姻，只觉着好玩，又能取悦大人，便也欣然接受。后来逐渐长大懂事，渐渐明白这类玩笑会招来同学嘲讽，于是便自觉疏远对方，甚至一度断了来往，直至贝贝父母出事才重新联系上。那段时间我每天一下课就往她家里跑，买吃的送喝的，陪她谈心解闷、逛商场、看电影、打网游、玩机动游戏。晚上回到宿舍明明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动了，还坚持陪她聊通宵电话，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持续了三个多月，贝贝才从伤痛和阴影中走出来。通过那段日子的相处和陪伴，我们第一次走进对方的内心世界，并且在不知不觉间埋下了情愫的种子。
四年后她邀请我参加大学毕业礼，那天她穿着亮目而庄重的学士袍，在木棉树下勇敢地看着我，连珠炮般提出三个问题：“喜不喜欢我？能不能等我三年？会不会跟我结婚？”我大脑瞬间断电，没料到表白来得如此直接。不过我没有丝毫犹豫，一口答应，因为贝贝确实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善良、孝顺、细心、专一。其实几年前埋下的种子早已在我们心里生根发芽，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让它结出果实而已。大学毕业后她去了澳大利亚读研，数数手指头，再过几个月便要学成归来。
我羞赧地笑了笑，给金银叔续了茶水，他满意地点点头道：“从面相看，你并非大富大贵的命格，但胜在心直善良，扛得起责任，贝贝没选错人！我今年八十三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我半个身子已经埋进地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贝贝。她爸妈死的早，我一糟老头子不懂管教，把她惯得娇蛮任性，你以后一定要多担待，能忍让的尽量忍让，不要让她受委屈！”说完亲切地拍打着我手背。
我受宠若惊地答道：“我当然会全心全意对贝贝好，就算外……就算金银叔不说我也必然做到，请您放心！”我从来没预想过单独面见金银叔，一时慌了分寸，舌头像打结一样。
金银叔朝厨房两名伙计招招手：“两位小师傅，今天提早打烊，老头子给你们加点菜，好好玩一晚上！”抽出四张百元美钞，给小山和老海各打赏了两百块钱。
俩家伙高兴得满脸潮红，一个劲对金银叔鞠躬道谢。金银叔又数出一千美金交给老海，“拿去放钱箱里，你老板不好意思收，是老头子硬塞到钱箱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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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沏上一道龙井，金银叔指着身后胖瘦二人介绍道：“他俩是你爸的同宗兄弟，跟你们家关系比我还近点儿。胖的这个叫家谦，那个瘦子叫立权，都是宗亲会的副会长，按辈分算是你堂叔父，你们以后要多多走动！”
我盯着胖子家谦，不冷不热道：“我一后辈人微言轻，不敢高攀阔亲戚！”
金银叔听出我话中带刺，横了家谦一眼，“你又胡说八道开罪人家啦？我告诫过你多少遍，为什么你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臭嘴呢！罚你去给我们买些好酒好菜回来，向绍明赔礼道歉！”家谦点头应了，屁都不敢放一个，飞快离开面馆。
“绍明啊，家谦这人读书不多，头脑简单，言语上有冒犯的地方你千万别介意！”金银叔嘬了半杯茶，对立权打个眼色，立权随即从公文包拿出一本朱红色册子。
金银叔把册子推到我面前，道：“这是咱邝氏宗族的族谱，你先过一眼，证实我和你们家同出一源我再往下说！”
“哦，我家还有族谱？”我暗暗称奇。
册子封页已严重发黄，俨然经历过不少岁月。册子并非常见的线装版式，更像上呈皇帝的奏折，首页端端正正写着几个楷书大字：《湖南宜章广田洞邝氏宗族家谱》。
“原来我家老祖宗来自湖南！”我翻开第一页，只见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前面几行写道：湖南宜章广田洞邝氏，元至治三年自安徽阜阳迁入。明洪武八年迁湖南宜章县城南乡新田村邝家门自然村。上溯无可考，以邝公子辅为广田洞邝氏宗祖。
邝公子辅，字雄德，元至正五年六月甲寅日子时生，明永乐十二年三月丙戌日卒，年六十九。历任句容教官，陕西案察副使。
邝公子辅育三子。长子邝克，字源楚。次子邝埜，字孟质。三子邝玺，字浩柏……
我大呼意外：“原来我的祖先是明朝土木堡之变中殉国的兵部尚书邝埜！天啊，我岂不是忠臣后代？”接着往下翻，均是记录每一位先祖的生平，生于哪年、何时去世、活了多少岁、当过什么官、生育了几儿几女，然后又介绍其儿女生平及其后代。一直翻到倒数第三页，字体一转，变成了硬笔行书，当中一个名字尤其显眼：邝本，字若风，清同治元年九月十七寅时生，民国十四年六月初七日卒，年六十四。历任清翰林院学士，户部侍郎，礼部尚书。
我诧异至极：“曾祖父在清廷当过礼部尚书这等大官，为什么从来没听爸妈提起过？”
我继续往下翻，这一页写到曾祖父育有三子一女，幼子是我爷爷邝一念。后面记录我爷爷生了二子二女，长子邝耀，二女邝丽华，三女邝美芳，四子邝默，在旁支一族上也见到了金银叔、家谦和立权的名字。我翻到最后一页，手指头顺着一个个名字往下滑，正当我美滋滋找到自己名字时，赫然发现边上还有这样一段记载：邝默育二子，长子邝祺翔，1982年10月25日亥时生。次子邝绍明，1985年5月19日寅时生！
“我有个亲哥哥？”我登时傻了眼，“金……金银叔，这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