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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到学生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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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春华感到教书的日子越来越忙碌了。

    早上六点起床,然后洗漱,吃早饭,收拾房子。等一切停当也就七点了,便到教室去看看,地是否扫净了,学生是否到齐,有没有别的意外的事?同时也让学生看看自己,他们的班主任今天在,而且很精神的在。

    时间长了,方春华知道自己每天到教室里转转是很重要的。

    对自己来说,一切正常也就放心了,对学生来说,他们的班主任在他们也就心安。方春华也就理解了校长为什么每天也要到教室去转转,想想校长的心思和她会一样的。既为看大家,也为了让大家看自己。一个学校里,一天校长在与在是不同的,对于一个班当更是。

    早读上了后,二,四,六是英语早读,她就去上早读。两个班的教室挨着,她就到这个班看看,到那个班看看。然后就是上午的两节英语课,一般在二,三节。在两节课之间还有个课间操,所剩的第一节和第四节课,似乎没干什么就很快的溜走了。

    课四下后就是午饭时间,有一个多小时。可吃个饭,说说话,或干点别的什么,也会快快的过去。下午倒是清闲些,但似乎也很忙,写写教案,看看书,干个什么,两节课很快就会过去。第三节是自习课,班主任是要去看看的。去了辅导一下学生的作业,处理一下班务,或布置检查个什么的。自习完了会有节辅导课,春华一周有两节,这辅导完了学生就放了学。

    吃了晚饭,这一日就算过去了。晚上的工作,最主要就是批改一百多本作业。如果下午没备好第二日的课,晚上还要赶着把课备好。当然也不是每时每刻忙,也有时间同老师说说话,聊聊天,逛逛街或运动、娱乐一下的。但总要把一日要做的事情做完才好。一般到睡也就十点多了,有时还会到十一点或更晚。

    一日如此,一周如此,一月,一学期,一学年自然也是如此,这就是教师的生活,自然也是自己的生活。

    方春华当了教师后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时间过的是太快了。

    一日不见了,一周溜走了,忽然是下一月了,期中考试又到了。到期未时,半年的光阴已不可追回。日子就是这么打发的,每天忙着相同而又不同的事情,让喜怒哀乐悄悄地穿过。一日日的总是有人在后面赶着似的,让你停不了脚步,所以周末和假期总是让人有所期盼。

    这周放学后连舟来问她回么?方春华说,不回的。好几周都忙忙的,这周睡睡觉,休息些。刘连舟说,昨晚莫船他们在我房子闲聊,说来阳湾这么久了,还没好好转转,听我说这通口寺有庙会,就要去转转,你去么?方春华说,转是想转的,可我真有些累。刘连舟说,没事了就去转转吧,一个人闷在学校里也无聊。方春华问,通口寺离阳关村不远吧?刘连舟说,阳关就在通口寺的脚下,去通口寺要过阳关的。

    方春华班上有两个阳关村的学生,自己总想去看看,一直没有机会,若能顺路去看看也算一举两得。就说那就跟你们去逛逛,到时别忘了叫我。对了,他们今晚都干啥去了?刘连舟说,他们可能去阳柳小学打球去了。方春华说,他们到会找乐。刘连舟说,也没事么。

    送走刘连舟,方春华有些累的躺在床上想明日的事。

    她班里阳关共有三名学生,只一个学生的父母常年在阳湾做生意,小学是在阳柳读的,父母的面自己也见过,情况还算了解。另两个学生,一个叫尚亚明,一个叫郭秀丽。这尚亚明人倒大方,学习也还可以,只家看样子有点穷,孩子偶尔会有愁苦的面容,不过人整个还是快乐的。但郭秀丽这个女同学的不快乐是挂满了脸的。她人长得瘦小,整日沉默寡言,总穿着一件衣服,有些不合群,学习也不好。只字和文章还写的可以,每周的周记很耐读,只心里忧郁的很,不知她的家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时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日起了床,正洗脸时,听愚同在下面叫。她应了声说就来。匆忙收拾好,穿了件干净的衣服,提了小包就出来。

    刚出了门就见了唐丽丽,方春华说,你不是回家了么?丽丽说,本说要回的,听他们说要去逛,想想回家也没事,就不回了。昨天放学后,我还跟他们到阳柳小学玩了很久,回来后见你早睡了,就没有叨扰你。他们也叫你了?

    春华说,本说不去的,可他们也叫,就去转转。看了还没收拾好的唐丽丽说,既这样,你快收拾,愚同已在下面叫了。唐丽丽说,你先走,我换件衣服就来。

    春华就朝校门口走去。一会儿,丽丽穿了件火红的风衣也跑来了。春华说,这衣服真好看,咋没见你穿过?丽丽一笑说,我不敢穿的衣服还多着呢,今儿个也不怕了。春华问,你怕什么?

    丽丽说,当个教师对人的穿衣无形中就是种限制,也说不来怕什么,但有些衣服还是觉得不穿的好。

    莫船见了她俩说,怎么都还打扮了一番,你俩可是咱校的两朵花呀。春华说,别贫嘴了,怎么个走法?愚同说,我听学生说去通口寺的路还是个慢上,咱得一个人骑一辆车子。

    丽丽说,不早说,现在到哪儿去找一辆车子?这时刘连舟和李红军也来了,四男两女,就三辆自行车。李红军对刘连舟说,看来你得把你的麾托骑来了。莫船问,你摩托哪放着?连舟说,就在房子里。莫船说,那好,你骑了摩托带上两个女的,我们三个骑自行车吧。

    刘连舟就去推他的摩托车。推来后,丽丽问,你带两人行么?刘连舟说,行当然是行,只坐两个人,会有点不舒服,你俩得委曲一下。愚同说,坐上摩托车,也就一会儿的路,上吧。

    春华和丽丽却推来推去,都不好意思在中间坐。愚同说,丽丽你坐后面,你还敏捷些,春华你别不好意思了,快点坐上走吧。春华经愚同这么一说,倒不好说什么,就坐了。一群人就出发,到了中心市场,大家下来又吃了饭,唐丽丽抢先开了钱,一伙人才重新上路。

    出了阳湾镇,就走上了通往阳关去的公路。这路修得有些年头了,不少地方有了破损。路是沿着阳水河修的,风景倒不错。河东的北方机械厂向南一直延伸了好远。

    愚同问,这北机厂大的很么?李红军说,可不,当年的铁路本不向南拐的,就因了这个北机厂,硬是朝南拐了一下。事实上有了北机厂和铁路才有了阳湾镇的今天。就咱走的这路,不好吧,它也是柏油路,要不是里面有个254厂是不会有这条路的。

    愚同问,里面还有个厂子?李红军说,咱们再走一会,就可以看见的。莫船说,这都是当年三线建设的结果吧,若不是有这些厂子,这些山沟会很苦的。李红军说,254厂当年是从沈阳搬来的,翻过关张原的718厂是从上海来的。这些外来的厂子和外来的工人对阳湾的影响是很大的。

    这么说着话,就看见河东面有个村子,李红军说,那是阳平村,咱周主任的家就在这里。愚同说,这阳湾的村子不是阳什么,就是柳什么的。莫船说,当然了,阳湾要说有好东西也就两样,一是阳水河,一是这遍地的柳树。所以也就阳什么,柳什么的。

    愚同说,也真是,这川道的柳树就是多。你们咋就不载别的树呢?李红军说,好象也没人硬规定,可普柳川上的人就是爱柳树。关于柳树的故事天天有,年年有。

    这时就看见了前面有个工厂,愚同问,这是254厂吗?李红军说,是,这从外面看,没什么的,可进去后才大呢。你看这地形,关张原在这里凹进去很多。

    到了厂门口,本要进去看看的,又怕连舟他们等的时间长,就又向前骑去。

    他们三个又骑了有二十多分钟,拐过一道弯就看见一个原,被阳水河分成两块。在沟口附近已可以看见村子了。愚同问,看见的就是阳关村吗?李红军说,是阳关村,这阳关村被阳水河流过的沟一分为二,东面的叫东阳关,西面的叫西阳关。你们再抬头看,远处那个高高的山就是天苍山。在阳湾有个传说,说这个天苍山和过了关张原,槐庄那边的石槐山本是一对情侣,由于家人反对,就逃到山里,可又迷了路,一个找不到一个,后来就化成两座山,一个可以看见一个,却不能相见,就整天的流泪,这泪水就成了阳水河和沙窝河。

    莫船说,这我咋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很感人的。这时也就到了阳关村。愚同看了看说,你说这阳关的名字咋起的,莫不是村子沟口的两边就叫关了?莫船说,你看这不是很象么?守住这个关口,这条路就断了。

    愚同说,莫船,一路走来我就看不出你是本地人样,和我一样啥也不知的呀。莫船一笑说,我小时的乐园在府河滩,很少到这儿来的。又没在阳湾上学。就槐庄我也只去过三丰谷和沙窝大坝,大坝上面的清风观和石槐山还没去过呢。

    愚同问,过了关张原还有个道观?李红军说,是有个道观。不想了倒也没什么,要一细想,这阳湾地区可也真奇,自东向西既有三个原,又有三条河,还有三个宗教场所。东面是落陵原,原下有阳水河,原上有这通口寺,中间是关张原,原下有沙窝河,原头有个清风观,西边是西陵原,原上有西溪河和西坡教堂。

    愚同说,这么个弹丸之地,倒三教九流都齐了。

    莫船说,阳湾地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确是个地形复杂,人口稠密,厂企众多,交通发达,贸易繁荣,文化昌盛的好地方。

    愚同说,还真夸上了,不过这阳湾经你们这么一说,确是有些特色,是好地方。看看你们这里,人们说府河平原养懒汉,我看不懒也不行呀。这时,李红军用手一指,说,你们看连舟在哪等咱们呢。

    他俩望去,果见连舟在去东阳关的路上等着。

    相互见了面,李红军问,她俩呢?连舟说,等你们不来,春华说要到一个学生家去,她俩就去了。让我在这等。愚同说,这个春华可够用心的,总放不下她的学生。

    方春华的确是放不下她的学生,到了254厂门口,丽丽还要进去转,可春华想还是早到阳关的好,最好在等他们时就能去,免得回来时,他们都跟去。就劝丽丽还是走吧。

    三个人到了阳关村,等了会他们不来,方春华就决定先去,丽丽也要跟去,她也同意了。连舟让她俩快去快回,免得大家等得急。

    一路上春华的心情倒很好,阳水河的水不是很大,但很清澈,两岸的田野上小麦苗已铺了一地,远看去倒是满眼的绿。离了阳湾镇,这沟就越来越窄,南面的山岭在这冬日的晴天里,看起来清楚了不少。只她夹在中间,不抓连舟不行,又不能抓的过紧,心情的紧张让她还不能全身心的去看这冬日的阳水河。

    到了阳关,她就觉得这名字起的好,而且还以这沟把阳关分成了东西阳关。念着这名字时,是会让人产生想象的。只村子也就是中国北方极普通的村子。从外面看倒还不穷,有不少的新瓦房和新楼房。问了人知两人个学生的家都在东阳关。进了东阳关又问了几个人,才找见尚亚明的家。

    东西阳关都是依山而建的,尚亚明的家看样子已到了东阳关的最南面,院子后已没有了人家。全是树木,虽已落了叶,但看着时,是会想起春夏时那派浓荫与阳光。

    进得了院子有四间红砖大瓦房,很有气势。院子也整洁,丰富,种的东西不少。问时,只他的婆婆和妹妹在,他的父母听他婆讲在254厂做小吃生意,尚亚明也跟去了。他婆问,亚明这孩子没出事吧。春华说,没事,我是他的班主任,今日说到通口寺去,就顺路来看看。

    他婆说,他父母一天到晚忙,没时间支拔他,他倒天天爱逛的不行。春华说,亚明是有些贪玩,不过孩子么正是玩的年龄。他倒也懂事,学习还可以。就这么同他婆又说了会话,觉得这学生的家还算是幸福的。问了郭秀丽的家,两人就离了尚亚明的家。

    推开郭秀丽家闭着的门,静悄悄的院落,让春华有种说不出的萧条。两人有点不敢进的,一个看了一个一眼,还是春华先迈步进了院子。

    正对院门是三间破旧的土大房,大房旁是一间厦房。大房前的几株有些年头的桐树虽没有叶子了,还是将院子罩得很阴。两人站在桐树下有些胆怯的问有人么。没人应,方春华又叫了声郭秀丽。那个灰色低矮的瓦房中门才开了。一个姑娘走了出来,问她们干啥?

    方春华说,她是郭秀丽的班主任,这周没事来看看的。那姑娘的表情有些冷的说,秀丽不在家。说着就要闭门样。这时,听见房内的坑上有人说话,秀秀,谁呀?我听是秀丽的老师,快叫进屋来。

    那姑娘有些不情愿的把她俩让了进去。屋子里要比外面更暗,炕上是个中年的妇女。这妇人见她们进来了,就要爬起来,那叫秀秀的姑娘跑过来,扶着说,你行么?娘。那妇人说,没事,我死不了。秀秀你快去给两位老师倒杯水。然后对她俩说,你们坐吧。

    方春华看着黑黑的房子也没个坐的地方,只有一个旧椅子,上面还堆满了杂物。就说,不坐了。

    可那妇人说要坐的,自己就要下来收拾椅子的样。方春华心里有些不忍,就坐在了有些脏的炕沿上。她坐下后,还示意丽丽也将就着坐在那椅上。

    见她俩坐下后那妇人才说她是秀丽她娘。我呀,害苦了全家人。她爹到山里看林子去了,你们见的那是秀丽她姐,本说要出嫁的,可因我一拖再拖。我这病呀。

    方春华听着心里就不是味,说,这也怨不得你呀,你有病,这也怪不得谁。秀丽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本该早来看看的。秀丽她娘说,秀丽她今天到柳南她姨家去了。她没给你惹事吧?春华说,没有没有。秀丽不爱说话,人内向,可心里明,啥也懂。只我觉得她心里苦。

    她母亲说,心里能不苦么,我看病要花钱,她们念书要钱,我这一病给孩子连个饭也做不了。他爹看林子又挣不了多少钱。我把大闺女连累的哪也不能去,我咱不早死呢。

    那个叫秀秀的姑娘不知何时,在柜上放了两杯水,默默地站在丽丽身后,这时说,娘,你给人家老师说这些干啥?秀丽她娘说,秀丽的老师又不是外人,我心里闷的慌,你姓方吧。

    方春华有些吃惊的说,我姓方,叫方春华,今年刚毕业的,给秀丽当班主任,也教她英语。这是秀丽的音乐老师,叫唐丽丽。秀丽她娘看了她俩说,怪不得人长得这么好,心肠好呀。这秀丽,人单薄,又不爱说话,平时,在家很少给我说学校的事,可提起方老师,就说好。记得还是她刚到阳湾不久的事吧,那天下着雨,这孩子去时啥也没带,回来时我见打了把伞。就问了她,她说是老师借给她的。可走时非跟她爹要十五元钱,说买书用。她爹不给,这闺女从来不太为难人的,那天却哭的不行,我气的也骂了她。可看她哭的那样子,就让她爹找了十五元钱给她。可她走后,我发现她借老师的伞没有带,当时我也没多想,就收拾了。后来她爹问别家的父母说没听学校要交钱的,她爹气的说要打她。她回来了,再问时,才说了实情。说老师好心给她借了伞,却让她不小心给撕坏了,不给老师赔,她就没法到学校去。她爹气的说,你咋不早说。就拿出那把伞来,打开,果有一道缝隙。她爹看着这伞说,这伞挺好的,怕十五元买不下。秀丽说,她还借了别人几元钱。她爹问,买的和你老师的一样?秀丽说,还有点不一样,不细看的话,看不出来的。走时,她爹给了她钱,让还给人家。方老师呀,你别怪这孩子,你那伞,后来我给补好了,一直放着,谁也没用。秀秀,你去把那伞给拿出来。

    那叫秀秀的姑娘就出去,取来了那把伞。

    方春华接了,打开,果有道口子,只被补的很平整。这伞是心海给她花了二十元钱买的,只秀丽还了伞后,她就没有细看,也根本没有在意。没想还有这事,更没想这学生这么有心。用手摸着那平整的针缝时,方春华的眼有些湿,不知说什么好。

    秀丽她娘说,这孩子不懂事,你好心借她伞,她还给你弄坏了。她说还了伞后,你一直没问过她,她还怕你看出来呢,你别怪她。

    方春华说,我怎么会怪罪她呢,别说只撕破了,就是丢了,我也不会怪她的,何况她还给我买了把新伞,你又把这旧伞补得这样好。我没想给秀丽借了把伞,反倒给你们添了麻烦。秀丽是个好学生,关心她是我们老师该做的,我……

    方春华有点说不下去。秀丽她娘说,方老师,唐老师,这么远的路,你们能来,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还从来没有老师来过呢。千万别说添麻烦的话。秀丽这孩子能遇上你们,算她前世修来的福。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方春华不记得了。

    走时,方春华说,这把伞我能带回去么?那把新伞我会让秀丽带回家的。秀丽她娘说,看你说的,这本就是你的伞,你带着吧。那把伞也别给秀丽了,有你们这么好的老师,我还不知咋谢呢?

    她们离开时时,秀丽她娘还要送,方春华死活不让,她就拿了那把伞,在秀丽她姐的“你们走好”声中,默默地同丽丽走出了那个萧条的院子,走出了东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