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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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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尔特伯爵府的每一条走廊都铺设珍贵的印度地毯,这是查尔斯第一次从辖区归家时带回来的勉强称得上是礼物的东西。

    此刻由远至近地,传来几声间隔极长的手杖点地的声音——完全可以感受到来人步履匆匆,脚步声被地毯稀释,只有碍事的、迫于礼仪不得不使用的手杖凸显了对方的行动。

    正在餐厅享用午餐的伯爵一家并未对此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可鉴于整张沉寂的餐桌只有细微的刀叉与骨瓷餐盘碰撞的声音,这份颇为尴尬的安静,都像是在暗示众人急切期待着手杖主人到来似的。

    餐厅沉重的木门被女佣人推开,细微的风从门扇间流入房间。

    那名步伐颇轻的女侍匆匆鞠了一躬,连头都不敢抬,便退下了。随她走进的是一名着一身海狸呢的藏蓝色礼服,像是才从什么会议厅离席的年轻人。他与查尔斯长相颇为相似,同样金发碧眼,身形却比起修长消瘦的哥哥更为强壮。

    他将手杖交给管家,接着便捧起伯爵夫人递过去指尖,躬身在对方手背上落下一吻。

    “母亲大人。”次子的到来明显使得这位高贵的女人神色温柔了许多。

    “坐下吧约翰,你的兄长今日刚回伦敦,你们也许久未见了吧。”

    约翰·弗朗西斯·贝奈特的目光投向餐桌的对面,他注意到自己兄长盘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被动过,而且——哪怕与家人用餐,对方也戴着一双莫名其妙的薄手套。

    他嘴角难以察觉地撇了撇,顺意坐在母亲身边。管家立即上前为他刻有纹章的酒杯斟上了三分之二杯的莱茵白葡萄酒。

    “敬查尔斯兄长,听说您荣升了少将之职。”他佯装热情地举杯。

    查尔斯放下刀叉,餐巾稍微碰了碰嘴角,同样举杯,声调和煦地恭贺自己的弟弟:“听说你最近在议会也颇受瞩目,父亲会引以为豪的。”

    约翰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的确最近在辉格党获得了一些话语权,但这涉及了他挪用了大笔资金为自己的政坛生涯铺路,他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对此的态度。

    可就算父亲对此毫无二话,与25岁的帝国少将相比,他在议会这点儿沾着父辈余荫的小成就,简直完全不值一提。

    而他的兄长显然也不是诚心庆贺,查尔斯在举杯之后,只是象征性的将酒杯挨在唇边,甚至连倾斜杯体的举动都没有,便敷衍地将杯子放了回去。

    这彻底激怒了约翰。

    “吃饭的时候少谈论这些。”贝奈特伯爵咀嚼着咽下一块鱼肉,出言打断了兄弟二人间的暗潮汹涌,转而又向长子发问,“乔治呢,听说他同你一块儿回来了。”

    查尔斯显然是意外了一瞬,但也没有显露出来:“是的,他现在正在房间里整理我下午需要的公文,父亲。”接着他试探性地补上了一句:“如果您需要见他,用餐后我会叫他过来。”

    伯爵刚发出了一声毫无赞成这项提议之意的鼻音,约翰眼睛一亮,便找到针对点似的,语速飞快地开口道:“查尔斯兄长,虽然我知道您一向与那个小子关系不错,但作为主人亲自去仆役的卧房也未免有些可笑了吧……我刚回来的时候听说,您先前一进门,连行李都丢去了副楼。”

    伯爵夫人闻言也微微皱起了眉:“查斯,奥斯丁刚才不是告诉我,你有些不适,回房休息了吗。”

    被点名的老管家伫在夫人身后,毫无动静,比挂画存在感高不出多少。

    查尔斯尚未来得及开口,他那急躁的兄弟便又插话了。

    “母亲,听说乔治是兄长的副官吧,那估计兄长事事都得依赖对方。”

    查尔斯干脆懒得应上这一声堪称无理的指控了,他拇指隔着丝质布料摩挲着银餐具上的浮雕,垂下眼皮将视线落在餐盘里切纹整齐的海鳗肉上。

    “兄长,或许您还是找个医师再去问诊看看吧,”约翰误以为他接不上话,更为得意道,“毕竟您连同我们用餐都要戴着手套,却又在印度那种全是下等人和奴隶的地方居住,我真担心您的健康。您瞧,正好我最近正听闻公爵家的私人医生有些名声,连精神上的病症也有治愈的可能——”

    “约翰!”伯爵的手腕狠狠撞在了餐桌上,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查尔斯虽然没有身为“受感者”的弟弟健壮,但也一向身体未出现过什么大毛病,唯有十多岁那年曾突发一场疾病,无法饮食,更无法与人接触。

    医生大多无能为力,伯爵甚至找来牧师抄写拉丁文的“蒙神之恩”也未能有所好转,在当时伦敦上流社交圈内出现传言说:贝奈尔家族祖辈中就有歇斯底里症的先例,而长子或冒犯神灵才导致祸端。

    好在管家之子乔治·奥斯丁作为侍从日夜陪护,才使得查尔斯日渐康复。此后不仅谣言不攻自破,屡立军功的伯爵长子更成了太太小姐们口中摘不去的名讳。

    若非要说有什么后遗症,也只是查尔斯打那以后不喜与旁人过多接触,并且在与伯爵家族同桌进餐时,唯有侍者是乔治,才会象征性的稍加用餐罢了。

    一个家族若是真的出现精神类疾病将是难以洗刷的耻辱,毋伦癫痫又或是其他什么类似的疯病,不仅会祸及后代,在人们眼里更是已经成为预示这个家族衰亡的先兆。

    ……与之相比之下,长子对于一个仆从的过度青睐,简直算不上什么。

    “抱歉父亲。”

    约翰虽然口头服从于父威,却依然扬起了下颌——他自幼在父母的宠溺下长大,这位自命雄狮的青年当然不会真为自己冒犯敌人而轻易低下头颅。

    正因如此,他的语气毫无歉意:“我不过是在关心查尔斯兄长罢了。”

    “多谢你,约翰。”

    查尔斯真仿佛宽宏大量似的,原谅了亲身兄弟类同指控的体贴,他得体而客气的将餐巾折起来放在桌边,接着便起身,对着在座几人微微鞠了躬。

    “卡特长官令我说下午有事商议,便先告辞了。父亲,母亲,祝您二位日安。”

    “还有约翰,”查尔斯最后居高临下地直视自己兄弟的眼睛,话语间的停顿是如此之久,以至于直至对方攥握餐具的骨节都泛出难看的青白色,他这才才短促的笑了一瞬,“你也是。”

    那一瞬间约翰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那道目光灼穿了。

    ……

    “他真这么说?”

    距至军部报道的时间尚早,从府邸出来的查尔斯和乔治正沿着海德公园散步,二人尚未绕行至威灵顿拱门,空气中处处弥漫着松枝木的清香。

    乔治听朋友复述了餐桌上所发生的情景,简直对另一位伯爵少爷的攻击之幼稚发出惊叹。

    “我半句都没省略,更懒得添加。”

    查尔斯注意到不远处几位夫人正朝着他俩的方向望过来,便抬了抬礼帽以做问候,他讲话时语气中的尖刻却与此刻在阳光下温和的神情没什么关系:“若是我亲爱的弟弟在长那身肌肉的同时,稍微分一点给他的脑子,怕也不会当着伯爵的面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疯话。”

    一道之隔的女眷们笑着颔首,又有几分羞怯地将做工精致的阳伞斜撑起来,挡住面容。

    乔治再未对此进行什么评述,倒不是出于仆人对主人家庭的绝对尊重,而是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和查尔斯在如何“讥讽一个头脑不清醒的白痴”上浪费心思,只为竞争谁的言辞更为精准。

    于是二人也并未再谈论什么,就这么难的闲适的漫步。

    有乔治的陪伴,查尔斯只觉得被弥补了不少给家族毁掉的好心情。

    一旁花圃里的西洋鹃染开惹眼的紫红色,却完全没有两位青年帽檐底下压着的熔金、鸽血一般的发丝引人瞩目,过往的人显然都更愿意多看这两位容貌优越的年轻人几眼,只是大多不知道二人姓名——

    不过这个状态或许也不会持续太久,待查尔斯少将返回伦敦的消息散布开,纷至沓来的宴会邀请函怕是能将他的办公桌堆满。

    直到一个颇像银行职员般的棕发男人眯着眼睛隔着道路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猝然横穿过主路,险些惊吓到一辆正飞速通过的折篷马车。

    “贝奈特大人!奥斯丁先生!”那男人颇为激动的嚷道。

    乔治先转了头,原本微敛的眉尖在辨认出来人后立刻松开,他迎上去拥抱了这个阔别已久的熟人。

    “珀西,虽然许久不见,但你再热情起来也该小心点。”他打趣说着,一面让开了些位置,好教对方和查尔斯也能相互点头示意。

    “奥斯丁先生,我下回一定注意安全,”叫做珀西的男人摘下帽子,拿手巾飞快擦了擦前额沁出的汗渍,讲话却不先歇口气,紧赶慢赶的,“阁下,您什么时候到的伦敦,怎么没通知过我?”

    “今天早上。”查尔斯同乔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笑意。他转而对着珀西道:“我等会儿需要到白厅报道,原本准备过两日就去找你,倒是碰巧,这会儿就遇见了……一同走走?”

    答话人先是欠了欠身,才同二人并行,刚不出几步,便忍不住似的又说道:“也不是什么急事,但既然遇见您,我便这会儿先与您知会一声。”

    “怎么这么着急,”这下饶是查尔斯也有些好奇地侧过头,“我名下的债券与股票已经跌赔到付不起你的佣金了吗。”

    “并非这件事,”珀西像是擦不完额头上的汗,干脆把帽子捧在怀里,怕是被雇主误以为自己无能,他又赶忙补充,“您选择的诸如埃文斯等公司回报率只升不降,我想说的是您委托我有关贝奈特家族善款的事宜。”

    “善款不是一向从我个人财产中划去,有什么变故?”

    “您以家族名义资助的两所修道院,近日似乎使用款项减少了不少,我致函询问后,负责的嬷嬷同我说,近日有几个‘受感’的孩子突然失踪了。”

    “没有通知警卫厅?”

    “那几个孩子似乎是沙俄或东欧那边移民后裔,苏格兰场拒绝受理,他们给出的理由是乌鸦窝的孤儿失踪只会为街上多几个扒窃的流氓……对于东区而言,没什么两样。”

    “没什么两样,”查尔斯重复了一边对方的词尾,眼神暗下来,缺乏温度地抬了抬唇角,“不愧是大不列颠的重要警卫部队给出来的借口。”

    乔治时刻注意着对方的神情,见此便插话到:“但那边人员的确纷杂,巡逻网无法顾及也是情理之中。”

    珀西见二人产生分歧,也不知道附和谁。

    他似乎天生顶了一颗适合与数字、合同打交道的脑袋,可一旦谁将那些纸片上的玩意儿从油墨里剥离出来,结合上人情世故,他便立即就成了只故障的钟摆,不受控地卡起壳来。

    好在查尔斯并没有难为人站队的打算——乔治说的是实事,他也并未将朋友这句话这看作是反驳,只是用手杖轻轻敲了敲珀西的手肘:“有别的消息记得告诉我,这件事我清楚了,之后亲自调查。”

    得到回应的信托人总算是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似的松了口长气,他再次向二人行礼,表达了自己接下来还有许多处理不完的工作要做,便拦下一辆公共马车匆匆离开了。

    而此时的查尔斯因珀西所言,也失去了悠闲散步的好心情。

    他从怀中掏出怀表,略略核算了一下时间,便同乔治边就这方才儿童失踪的事宜讨论着,边向着陆军部的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