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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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不姓顾,我姓严。”

    看到姜郁面上的讶然,段若斯粲然一笑,指指对面的茶,“坐下听吧。”

    姜郁从善如流,乖乖在凳上坐好,伸手握上飘散着白气的茶杯,一阵水汽氤氲,才感觉到一些暖意。

    段若斯转头环视着这个房间,或者说囚笼,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如今却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离开,能让她坚持下来的,就是幼时的痛苦和仇恨,她要看着段家父子反目,要将段家血脉绝于此地。

    “之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有五岁那年被换血的痛苦我每天夜里都能梦到。河阳谷传承这么多年,除了还阳册,最大的秘密就是段家血脉里的药蛊,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是林竹猜出来的吗?”

    姜郁看着段若斯灵动似往日的眸子,血肉灵药一事虽然是林竹提出的,但血腥味却是自己发现的,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若斯没有等到答案,心道姜郁还是维护林竹,居然怕自己对林竹做些什么,也不知那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如何能得到姜郁的信任,还屡屡坏自己好事。

    她嘲讽一笑,垂下眼接着说道:“万事有得有失,段家向来一脉单传,寿数不长,只有饮尽父辈心头之血,血脉里的药蛊才可以开启,血有异香能做灵药。不过你昨日也看到了,谷主之位说得好听,实则是各位长老和名利两个大字下的鹰犬罢了。”

    段若斯手指在身前的杯口上打着圈地划来化去,忽地一用力,茶杯翻倒,茶水泼在桌上,淅淅沥沥流在地面。

    她的声音猛地变得深沉,字正腔圆:“段同方那个老匹夫为了摆脱药人身份,提出要和我换血,以便让段怀庆驱使我,从而掌权河阳谷,段怀庆本来还假慈悲,惺惺作态地拦了几下,但听到段立群生来便是病体,日后饮血恐遭反噬,难以传承段家血脉,他居然就同意了,不管我如何求他,如何哭闹,他还是把我抛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药室里。”

    仿佛又躺进那个冰凉的石床之上,段若斯的手指变得僵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了血色,眼里也像是一潭死水,不再泛起波澜。

    姜郁闻言,抬眼看向段若斯,没想到林竹说的段怀庆所为竟然是这样,幼时,段怀庆带段若斯去风决山小住,段若斯总是炫耀段怀庆给她买了好吃的糕点,她还无比羡慕段若斯,回去同姨娘讲起,还被姨娘打了手板。

    “可你在风决山...”姜郁犹豫着说道。

    “段怀庆用了忘忧草,抹去了我之前的记忆,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段若斯回过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恢复知觉的手指拾起茶杯。

    转眼看到姜郁眼里的讶然,甚至还有几分心痛与同情,段若斯动作一顿,故意勾出个诡异险恶的笑来。

    “段怀庆怕长老发现异样,平日里不亲近段立群,还让他日日练剑,强健身骨,我偏不让他如愿,每日给他饮我心头之血,段立群身遭反噬,不仅日益虚弱,还是个傻子,听到几句风言风语就陷入自己的揣测中出不来了。”

    段若斯像是回味自己的杰作,翻看着自己杀人于无形的双手,不知想起什么,眼睛忽地抬起,看着稳稳坐在对面的姜郁,“昨日让你带他出谷,本想祸水东引,我明明千叮万嘱,让段立群不要回来,若是来得及,琴老会留他一命,没想到林竹倒是好手段,他居然回来了,还惹出那么大的阵仗,也算是意外之喜,称得上是一场好戏。”

    姜郁猛地站起,知道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从何而来,段若斯根本不是谋算失策,无所依靠,所以被关在这里。张妈妈、琴老,甚至还有暗处的人,她可用之人多得是,怎么会被束缚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段若斯见状,终于发自内心轻笑一声,“我说了,我不想置你于死地,毕竟我们也有年少情谊,帮我给林竹带个话,看在你的份上,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他很有趣,有机会以后一起合作。”

    说完段若斯便款款走进了内室,张妈妈转身打开了房门,“姜姑娘请吧。”

    姜郁走出房门,温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不能驱散心里的寒意,能感到背后冷汗顺着脊骨滑下,她提着有些僵硬的步伐回到厨房。

    脑子里一会儿闪过段若斯的脸,一会儿又看到段家父子的死状,河阳谷如今这般,又怎么能说清孰是孰非。段若斯幼年遭受那样的苦难,如今这样谋算,也无可指摘。

    林竹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择菜,大把大把的菜叶子被扯下来丢在一旁,见姜郁进来,面色有些苍白,他丢下手里的菜,也不问姜郁,只是递过那件麻布衣服喊她换上。

    姜郁收回思绪,看到满地的菜叶,不由得看了几眼林竹,这个败家玩意儿,虽然自己也不曾做过这些,但她也是知道这菜不是这么择的,还好刚刚一直没人进来,不然非得露馅不可。

    回去的路上,林竹觉得姜郁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一路上也没有与她讲话,只在路边买了个几个时兴的小玩意儿,想着一会儿哄哄她。

    到了客栈,已经是正午,街道上人多了些,车马喧闹,声音穿过窗户传进房间,姜郁换了衣服,把熟悉的剑插回腰间,身上如影随形的那股子不适感才消失殆尽。

    她走出内室,徐徐说道:“段若斯托我给你传话,说不与你计较,还说你很有趣,有机会一起合作。”

    林竹很乖巧地笑了笑,“你若不喜欢,我定是不与她合作的。”

    姜郁没有好气,“你早知她谋划,也知道她留有后手。你为何不告诉我?”

    林竹从袖里掏出一个小陀螺递给姜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觉得我心思深沉,我光说你怕是不信。”

    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埋怨的味道有些重了,又调侃道:“那日你非要入局,只是当时事情已成定局,所以我只能给她添些乱了。”语气里还有几分小小的遗憾。

    姜郁接过陀螺,在桌上转了几下,只觉得一阵无力,她不似林竹这般善用头脑,刚下山不久便在这人心鬼蜮里走了一遭,发现人心计谋、言语话术甚至比刀剑还要锋利,这江湖根本不像她心中所想的明月江河,清风朗朗。

    林竹见她有些低落,揣摩了一下她心中所想,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因段家之事是非难辨,心中怅惘,二是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二人筹谋,所以有些失落。

    往事已矣不可追也,姜郁不是那般纠结过往的人,他又在袖中摸了几下,掏出个九连环来,“阿郁,你是剑客。”

    姜郁看他袖中如同百宝箱,想起那日自己翻看他衣袖,不禁失笑,又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在有意开解自己,既然以剑入江湖,守住剑心才是最重要的。姜郁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林竹这才问起段若斯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姜郁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经过都讲出来,干巴巴地重复着事情经过,林竹边听还边提意见:“阿郁,你带点感情。”

    姜郁横眉冷对,“要不你来。”

    林竹讨好地笑笑,挺直脊背,做认真听讲的样子,“不敢不敢,还是你来吧。”

    姜郁瞥了他一眼,打算把干巴巴的故事讲得更简短些,不料林竹又极会看眼色,伸手给她倒了杯茶,眉眼弯弯,直盯着姜郁。

    姜郁接过茶水,垂下眼,不与他对视,还是磕磕巴巴地讲完了整个故事。

    林竹听罢,摇了摇头,只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姜郁见状倒是很想给他配把扇子,再扇上几下,活脱脱一个书院儒生。

    姜郁受了打击,一下午都在后院练剑,心里想着下山后发生的事,似乎摸到了几分剑意,剑随心动,风决剑法本就似风无形,此刻在姜郁手上平添了几分诡秘。

    林竹站在窗前看姜郁在院中身影飘忽,心里不禁赞道,姜郁于剑道,实在有几分天赋,又很勤奋,虽然他不懂武,但也能看出姜郁的未来绝对不可估量。

    第二日,小二送饭食的时候,一边摆菜碟,一边长吁短叹,“今一早我那兄弟去谷中送菜看到小谷主和飞星楼众人一同出谷走了,听说飞星楼主不忍段小谷主在谷中日日思念父亲和弟弟,打算带她回飞星楼住些日子,也算散散心。河阳谷还是头一次没有谷主在,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舍呢。”

    林竹看了看姜郁,见她表情如常,知道此间事了,便和煦问道:“最近江湖上还有什么动静。”

    小二挠挠头,“听闻武林大会要开了。这些日子正在广发英雄帖呢。”

    姜郁和林竹对视一眼,打发小二下去,林竹斟酌了一下语气,试探着说道:“我们......”

    姜郁停下手中筷子,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去,我也是要去的。”

    林竹一喜,张嘴要说些什么,被姜郁一个馒头堵住了嘴,“闭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