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芙蓉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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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姜抬手，疾风骤起，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兰妃跪跌在地上，磕得一双膝盖隐隐作痛。待风渐小之后，她正要起身，却扫见自己对面的一块无名之碑。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寒意油然而生，生出万千触角咬紧了她的血肉，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忽然一阵胆颤心惊，也明了此刻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是该好好跪跪，认清自己爹的坟墓究竟在何处。”唐倪声音冷了下去，兰妃因这一声狠狠觳觫了一下。
她慢慢直起身子，本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膝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只问你几件事。第一，真正的涂殷在哪儿？”
“我便是涂殷。阁下法力无边，自能一眼便分辨出我是什么。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是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还能在此受阁下审讯？”兰妃微微讽笑，“无端伤害凡人，可是要受天罚的。阁下难道不怕？”
“怕天罚的应该是你吧。”唐倪拿出了善孽镜，施法却不见它有丝毫反应。
这时，陶姜走过来，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镜面上，“好了，现在试试。”
唐倪运法，镜子顿时光华大作。
兰妃一开始是恐惧，但很快又大笑起来，“我如今寄托在这躯壳之内，是活人，而非死魂。你这镜子怕是什么也照不出。”
“是吗？”陶姜手腕一转，唤出摄魂铃，吟道：“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身死魂已散，何不归地府——”
“啊——！”兰妃双手抱首，苦苦哀求，“别唱了，别唱了！我让你别唱了！我不归！我不归！”
兰妃的哀求近似于嘶吼，一向见过大风大浪的唐倪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屏住呼吸，悄悄攥紧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也不知陶姜是如何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的，立即十分贴心地扭过头来冲她笑笑，“别害怕，我很怜香惜玉的。”
唐倪看着被摄魂铃折磨得形魂分离的兰妃，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三遍：冥王的嘴，骗人的鬼。
待兰妃被扯出魂灵之后，唐倪连忙将涂殷姑娘的尸首收进了乾坤袖，“老人家，照看好你女儿。”
老者的魂灵穿过了女儿的尸体，他只是用衣袖擦着眼泪，“哎，哎。”
适时，阴风怒号，无数黑烟从四面八方的坟头里冒出来，扭动着身子缠住了兰妃娘娘的四肢。
“啊——！”兰妃如今被千鬼撕咬，自是无力招架，眼看着就要被蚕食殆尽。
“诸位且慢，她还有事未作交代。且先留她一命。”唐倪上前一步阻拦，冤死的水中月子民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捆绑住兰妃，不在拼力撕咬。
“生前种种，皆为过往——”
“前尘善孽，无所遁形——”
镜中，一名七岁女娃哭着穿了嫁衣，在锣鼓喧天中坐上了花轿。
围观的路人中，依偎在母亲怀里的一名六岁小儿，指着花轿道，“阿娘，这个姐姐她在哭。”
那母亲握住他的手指，同时向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后这才压低声音回答，“宝儿乖，今天是人家府里大喜的日子。不许乱说话。”
那小儿却不依不饶，“阿娘，可是那个姐姐她在哭啊。”
那母亲愠怒道，“那是哭嫁。”
小儿却要挣扎着从母亲怀里下来，“什么哭嫁。阿娘，你不是说这是人家府里大喜的日子么。既然是高兴的事情，那个姐姐又怎么会哭呢？你们大人可真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去哄那个姐姐？阿娘，你别拉着我，我去给姐姐糖，教她别哭了……阿娘……”
“你这孩子，阿娘不都说了，这是哭嫁吗？姐姐不是真的伤心。”
“阿娘骗人。不伤心又怎么会哭呢……”
小儿终于挣脱母亲的束缚，转身却见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在众人的搀扶下骑上了马。
小儿怔怔地，“怎么新郎官是个老爷爷？”
众人投来各种目光，小儿一时不知所措。那母亲讪讪地将孩子抱起，躲回了人群里，“小儿无知，各位莫怪……”
待走远后，小儿远远望着那与他渐行渐远的花轿，低声道，“阿娘，姐姐刚刚看我了。她冲我笑了。你说，她是笑着哭呢，还是哭着笑呢。”
远离人群后，母亲停下来，怔然了会儿，然后抹了抹眼泪，“人啊，万般不由己。”
花轿抬往了一座十分体面的府邸。可还未等新娘子跨过火盆，新郎官就咽了气。
但婚礼还是照常进行。小女娃同一具棺椁拜了天地。府里，一左一右，一红一素，分外惹眼。
到了夜里，宾客散尽。一众人推开房门，目光直直落在了坐在棺椁旁的小女娃身上。
只听那为首的道，“是给她化个喜妆好还是丧妆好？”
一旁的自以为机灵道，“莫不如，左边喜妆，右边丧妆。”
“那衣服呢？”
“将喜服与丧服各裁一半——”
“好。”那为首的终于笑了。
然后，小女娃就见她们一窝蜂涌上来，开始扒她身上的衣服。她一开始还肯反抗，最后挨了几个耳光和推搡后，就学乖了，任由他们去了。
他们忙前忙后，乐此不疲。小女娃木木的，只好瞧着他们。最终，他们将改好的喜丧服穿在她身上，大了些，不过无伤大雅。
“送入洞房——”媒婆一咏三叹，他们又伸过手来，将她抬进棺椁——
小女娃吓得大叫，奋力反抗，除了失手抓破几人的手臂挨了打以外，一无所获。
最终，她被扔进了棺材，与一具刚刚死去没多久的尸体“同床共枕”。
媒婆含着笑意的声音又起，“生同被，死共穴——”
别……救我……救救我……
她用力去推棺材板，刚抬起一丝缝又被人眼疾手快赶紧压住了。
“小丫头，瞧着挺温顺的，没想到还怪烈的。你们几个，赶快把棺材钉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小女娃泪眼模糊，十指磨损。却也未见外面那些个体面之人有丝毫动容。
“愣着干什么，抬着入殓去。”
“回少夫人，这，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老爷去了，少爷又病着，这个家里自然是由我做主。抬走！”
一路上，媒婆吟道：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
“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陶姜抬手，疾风骤起，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兰妃跪跌在地上，磕得一双膝盖隐隐作痛。待风渐小之后，她正要起身，却扫见自己对面的一块无名之碑。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寒意油然而生，生出万千触角咬紧了她的血肉，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忽然一阵胆颤心惊，也明了此刻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是该好好跪跪，认清自己爹的坟墓究竟在何处。”唐倪声音冷了下去，兰妃因这一声狠狠觳觫了一下。
她慢慢直起身子，本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膝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我只问你几件事。第一，真正的涂殷在哪儿？”
“我便是涂殷。阁下法力无边，自能一眼便分辨出我是什么。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若是真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还能在此受阁下审讯？”兰妃微微讽笑，“无端伤害凡人，可是要受天罚的。阁下难道不怕？”
“怕天罚的应该是你吧。”唐倪拿出了善孽镜，施法却不见它有丝毫反应。
这时，陶姜走过来，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镜面上，“好了，现在试试。”
唐倪运法，镜子顿时光华大作。
兰妃一开始是恐惧，但很快又大笑起来，“我如今寄托在这躯壳之内，是活人，而非死魂。你这镜子怕是什么也照不出。”
“是吗？”陶姜手腕一转，唤出摄魂铃，吟道：“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身死魂已散，何不归地府——”
“啊——！”兰妃双手抱首，苦苦哀求，“别唱了，别唱了！我让你别唱了！我不归！我不归！”
兰妃的哀求近似于嘶吼，一向见过大风大浪的唐倪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屏住呼吸，悄悄攥紧了自己的一片衣角。
也不知陶姜是如何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的，立即十分贴心地扭过头来冲她笑笑，“别害怕，我很怜香惜玉的。”
唐倪看着被摄魂铃折磨得形魂分离的兰妃，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三遍：冥王的嘴，骗人的鬼。
待兰妃被扯出魂灵之后，唐倪连忙将涂殷姑娘的尸首收进了乾坤袖，“老人家，照看好你女儿。”
老者的魂灵穿过了女儿的尸体，他只是用衣袖擦着眼泪，“哎，哎。”
适时，阴风怒号，无数黑烟从四面八方的坟头里冒出来，扭动着身子缠住了兰妃娘娘的四肢。
“啊——！”兰妃如今被千鬼撕咬，自是无力招架，眼看着就要被蚕食殆尽。
“诸位且慢，她还有事未作交代。且先留她一命。”唐倪上前一步阻拦，冤死的水中月子民这才慢慢安静下来，只是捆绑住兰妃，不在拼力撕咬。
“生前种种，皆为过往——”
“前尘善孽，无所遁形——”
镜中，一名七岁女娃哭着穿了嫁衣，在锣鼓喧天中坐上了花轿。
围观的路人中，依偎在母亲怀里的一名六岁小儿，指着花轿道，“阿娘，这个姐姐她在哭。”
那母亲握住他的手指，同时向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后这才压低声音回答，“宝儿乖，今天是人家府里大喜的日子。不许乱说话。”
那小儿却不依不饶，“阿娘，可是那个姐姐她在哭啊。”
那母亲愠怒道，“那是哭嫁。”
小儿却要挣扎着从母亲怀里下来，“什么哭嫁。阿娘，你不是说这是人家府里大喜的日子么。既然是高兴的事情，那个姐姐又怎么会哭呢？你们大人可真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去哄那个姐姐？阿娘，你别拉着我，我去给姐姐糖，教她别哭了……阿娘……”
“你这孩子，阿娘不都说了，这是哭嫁吗？姐姐不是真的伤心。”
“阿娘骗人。不伤心又怎么会哭呢……”
小儿终于挣脱母亲的束缚，转身却见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在众人的搀扶下骑上了马。
小儿怔怔地，“怎么新郎官是个老爷爷？”
众人投来各种目光，小儿一时不知所措。那母亲讪讪地将孩子抱起，躲回了人群里，“小儿无知，各位莫怪……”
待走远后，小儿远远望着那与他渐行渐远的花轿，低声道，“阿娘，姐姐刚刚看我了。她冲我笑了。你说，她是笑着哭呢，还是哭着笑呢。”
远离人群后，母亲停下来，怔然了会儿，然后抹了抹眼泪，“人啊，万般不由己。”
花轿抬往了一座十分体面的府邸。可还未等新娘子跨过火盆，新郎官就咽了气。
但婚礼还是照常进行。小女娃同一具棺椁拜了天地。府里，一左一右，一红一素，分外惹眼。
到了夜里，宾客散尽。一众人推开房门，目光直直落在了坐在棺椁旁的小女娃身上。
只听那为首的道，“是给她化个喜妆好还是丧妆好？”
一旁的自以为机灵道，“莫不如，左边喜妆，右边丧妆。”
“那衣服呢？”
“将喜服与丧服各裁一半——”
“好。”那为首的终于笑了。
然后，小女娃就见她们一窝蜂涌上来，开始扒她身上的衣服。她一开始还肯反抗，最后挨了几个耳光和推搡后，就学乖了，任由他们去了。
他们忙前忙后，乐此不疲。小女娃木木的，只好瞧着他们。最终，他们将改好的喜丧服穿在她身上，大了些，不过无伤大雅。
“送入洞房——”媒婆一咏三叹，他们又伸过手来，将她抬进棺椁——
小女娃吓得大叫，奋力反抗，除了失手抓破几人的手臂挨了打以外，一无所获。
最终，她被扔进了棺材，与一具刚刚死去没多久的尸体“同床共枕”。
媒婆含着笑意的声音又起，“生同被，死共穴——”
别……救我……救救我……
她用力去推棺材板，刚抬起一丝缝又被人眼疾手快赶紧压住了。
“小丫头，瞧着挺温顺的，没想到还怪烈的。你们几个，赶快把棺材钉住。”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小女娃泪眼模糊，十指磨损。却也未见外面那些个体面之人有丝毫动容。
“愣着干什么，抬着入殓去。”
“回少夫人，这，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老爷去了，少爷又病着，这个家里自然是由我做主。抬走！”
一路上，媒婆吟道：
“一阳初动，二姓和谐——”
“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