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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魅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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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们随从护君的将士也不能走,这里是春楼,我们是正勇刚直的军卫,如何能待得……”护将欲言又止,脸上挂满忧色。

    君上从来不近女色,怎地如今竟携下属踏进春楼来了?

    “你记性似乎不大好。”魏颜懒懒抬眼,“昨日那老护将才因多管闲事被卸衔下军,你这刚当上护君主将,就又想再寻一次刺激?”

    正在这时,回廊转角处突然闯进一位急急吼吼的小兵。

    “发生了何事?”护将冲上去拦住了他,劈头便问。

    “庄将军?”小兵看清了眼前人,难看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

    他换了口气,咽了咽唾沫才开始禀报:“方才有人在这春楼里发现了沣淼国探子……”

    “什么?”庄梁大惊,“何时发现的?”

    “就在方才,袁将军抓住了一个看茶的小喽啰,在他身上发现了一面符印和隐字信文,将军于是用特殊之法看到了沣淼的字文。”小兵十分胆小,说着说着人已经将要瘫倒在地。

    不过半会儿,踏踏累累的脚步声如雷车辗云一般传了过来。须臾,方面阔耳的袁浮出现在了回廊转角。

    他和身后军士每向前一步,整个春楼似乎都会跟着沉下去一寸。

    终于,怒目圆睁的他也走到了魏颜跟前。

    因被其骇人的气势所慑,庄梁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为袁浮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不用我多说吧。”先开口的是魏颜。

    天生温妩的柳叶眼并无一丝和善,眸中冷意更是森凛煞骨,语气也不带丝毫起伏。很明显,魏颜根本未将袁浮放在眼里。

    “此次事出突然,本将军必须立即晋见君上。”袁将军也不输气势,魁梧的肩膀刻意耸起,衬得与他面对面的魏颜越发柴弱不堪。

    智敏如魏颜,并不在意这些表面把戏。

    他自然地伸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袁浮的肩,从容不迫地道:“大将军,您最好安分等着。”

    而后,白净细长的手立即收了下去,魏颜的神色也在同时恢复冷傲:“君上最厌恶别人擅扰其事,如果你想让他亲自提醒你一次,那就请便。”

    经魏颜如此一呵,袁浮终于沉默着收敛了声色,怒面粗气地立于一旁。

    此刻,隔着门的另一边,清厮酿醉人心脾,烛光洒了一地,满室流香涨腻中,弥漫开来的血腥气味仿佛一阵轻风,穿烟越尘,直直逼到卧榻上男子的鼻前。

    方一清醒过来,便见得周围华丽的洇彩屏风,身旁的一架精美镜台,烛台上站着通体翠绿的一只鸟,锦毯上躺着死不瞑目的人。

    女人死状实在凄惨,一柄帘钩正正刺中她的心口,钩弯的一半都没入进去,汩汩鲜血四溢漫流,在艳丽的绫裙上蜿蜒浸染,像一幅正在点底的铅朱色墨染画……

    “哼嗯——哼嗯——”那拳头大的翠鸟在兀兀哽气,声音凄厉诡异。

    不知怎么,巫善一眼便看出来,它很生气。

    接着,那鸟张开了鹅黄色的喙,地上的女人瞬间化成一缕青烟,被它吸风似的引入嘴里。

    在苍宁国土上,奇闻异事已经多见不怪,所以亲眼目睹一切的巫善并不惊讶。

    似乎,那翠鸟并未发现清醒过来的他正在旁观。

    处理完尸首,翠鸟心情大好,蹦蹦哒哒地从烛台跳下到镜台上,忘我地独舞起来。跳了许久,翠鸟终于在镜子上看到了背后注视而来的一双眼。

    它战栗一瞬,逃也似的扇动翅膀,粗鲁地撞飞一尊红梅胆瓶,猛地朝着大开的绮窗飞去。

    巫善眼疾手快,一支火羽同时从指尖飞出,直直向那翠鸟掠灼而去。火息势急,正在那翠鸟回眸之时,火羽已经降落到它头上。

    意料之外的,它竟没有躲。

    巫善看见,那翠鸟在同一时低了低身子,放平窄窄的流线形的脊背,接住了那尾火羽。

    而后,它向巫善望了一眼,墨亮的珠子似的眼瞳里隐隐透出幽蓝色的光。那目光里有极重极重的爱惜和优叹,几乎要将人洞穿。

    在巫善被望得出神之际,翠鸟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

    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门外静候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自香暖闺阁出来,巫善的面和唇都透着一层淡淡的赤色,双眸也熠熠凝光,在身袭的墨色华服的映衬下,整个人更加烨然若神。

    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所有人一齐深深地低下头,节调一致跪在了地上。

    见过多例前车之鉴,他们已经时刻谨记,冒然窥探君颜是大忌。

    “方才,我听到了征阵声。”轻慢的语调,流云卷雾的声气,正是万俟巫善。

    “回禀……君上。”正对那俊伟的身影跪着的袁浮赶紧顺了顺气,“末将方才发现一沣淼密探,于是率兵排查了一番。”

    “可留了活口?”巫善依旧气定神闲,上挑的眼尾锐刺如锋。

    “末将扼住了他所有寻死的伎俩,万幸留住一命,就待您亲自前去审问了。”袁浮毕恭毕敬地回道。

    “好。”

    巫善听着并没有多少兴致,袁浮隐隐觉得忐忑。

    一行人静默着跪了许久,终于再度听到君上发话:“魏颜。”

    “是。”魏颜拱了拱手,立即回应。

    但听巫善若有所思地缓缓问道:“你可听过魅术?”

    “对了。”

    魏颜还未回答,巫善突然垂落眉眼,声音离魏颜极近,“魅术是否要靠眼眸施控?”

    “并非以眼施术,奴才曾闻,施魅术者须与人近相接触过才可运用术法,或是皮肤或是毛发,若有任何外物相隔,即便是薄如轻衣,轻如斗篷,却也是不大能成功的。”魏颜无缝答接。

    “近相接触。”

    巫善一字一顿地复念这几字,似乎仅仅只是出神了一瞬,语气很快恢复平淡:“魏颜带几个人进去收整。”

    “是。”魏颜赶忙木偶似的应了。

    “其余人,跟着我和袁将军。”

    “是。”

    得令,袁浮以及他身后的人赶忙沉声以应。

    说罢,巫善迈出了房门,玄靴落地的一瞬仿佛按下了号令众人起身的机关。

    不消半刻,一行人已经安默有素的消失在了房门前。

    秋冥狱——川境关押罪灵的荒地,位于凡界天域和鬼族的分界地,古来便是夹存在常青境中境和西境之间的无主之域,如今已经添了好几道名号,除了罪狱之名,还有的,力言它是川境中最荒凉、最晦气的地方。

    黑柳状如枯发,半明半暗的光轮像幽灵之眼,在半空中悠悠地盘旋,风如利刃,一寸寸剜碎浑浊的云气,一趿一动的褐体羊牛垂着尾、眯着眼,在这片漫天黄沙中艰难地游走。

    这荒蛮之境,唯一有一处景致还算悦目——

    洪扶树下,有一秀骨清相、须发皆白的老人正伏案于一石台前,执笔缓书。

    青石砚里盛着乌泽绵淌的浓墨,白石小山架摆放一旁,两物暗自等待,同候老翁手里的软毫降临。

    “於铄!”“於铄!”被剥除灵骨、废为蒙昧之态的一只蝉灵打破了这片安静,它张牙舞爪地飞过来,一个劲地喊着那清癯老翁的名字。

    陆续,又有许多只不是缺眼便是少腿的蒙昧蝉灵飞了过来,一齐不停地叫唤着“於铄!”“於铄!”

    周围嘈杂不已,但那白发老翁始终未分出心神来多看它们一眼,仍一心在石台上的一本形如书册的东西上写着什么。

    骤然一阵疾风吹来,原先肆无忌惮的飞蝉开始乱叫一团,狼狈地四散逃窜。

    一眨眼的功夫不到,已然溜得一个不剩。

    老翁原本依旧泰然自若,奈何风势劲急,将散于他背后的长发吹得岔开几道小溪一般的分流,还掀垂了一绺到他身前来,碍于手边,恰好挡住他笔下所写。

    他眉头一皱,面露急色。

    一把掀过自己的白发,豁然瞧见身侧一双光华浮动的金靴,於铄突然愣怔。

    抬眼向上望去,只见炽亮的金光愈加盛烈,萦绕不息地拥蹙一张倾炫心魂的面容凌然而现。

    神姿高彻的男子孤袭一身金翎羽衣,静立于於铄身侧,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闲来无事,本尊来看看你。”

    说完,男子将那只方才还在不可一世地俯瞰秋冥狱的“幽灵眼”在左右手间抛了一个来回。

    “恭迎巫善殿下。”於铄微笑着回应。

    接连被呼了好几个带着彻骨阴寒气儿的巴掌,那半死不活的光轮仍是不敢吱声,任由男子前后左右的来回抛着玩儿。

    “老头儿在写什么啊?”

    男子被过分安静专注的於铄吸引,终于肯从自己手举着的牛头大的光轮上移开注意力。

    埋头的於铄没有理他,他便凑过去遥对着那堆字自己念了起来:

    “逢其生,北境族灵无由泪落如雨……待出落降世,争相去看,只见其样貌异绝,一双眼如两汪亘古冰潭,瞳似碧澈琉璃,似云空一缺青洞,昭昭离离,惊——心——动——魄——

    澈透穿明之至,使人望之一眼,便觉心山将崩。”

    磕磕绊绊地念完,男子缓缓移目到这段字上方,又见三两段着墨极重的字:

    “飘尾如电带雷鞭,鳞鳞腹甲皆是绚明古蓝,触须呈映灿烁白虹光,如两根被种在太阳里的拂毫。

    生于东方,安于北境,身逾百里,呼吸间,万里生风,天地同所撼。

    喜成群而动,喜繁华胜地,尤厌孤清,川境最友善者,乃北常青境青龙灵。”

    於铄缓缓放下了笔,叹笑道:“我写的不就是你嘛,小青恒?”

    “没劲。”

    青恒远远瞄了瞄,随意抬手抛掉了那颗幽灵眼,看它在远空闪掠成一颗星子。

    玩罢,她于是懒懒地现出原身,一屁股坐在洪扶树下,抱着树腿,头贴树身,散倾半边的三千银丝静静往下流淌。

    “为何我每次都骗不到你?”心里颇为憋闷的青恒忍不住嘟囔。

    於铄无奈地笑道:“你又为何每次都要扮成他的样子回来秋冥狱?”

    “我不想他被忘记,至少你得陪我记得他。”

    青恒侧了侧脸,雪腮紧紧贴在洪扶树上,两臂使尽力气将它揽紧,仿佛那皮肤糙涩的树是她失之千年而今终于复得的宝贝。

    “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害怕……”

    她喃喃着,微皱的眉头忽而舒展,双目缓缓阖住,嘴里呓语般喟叹:“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