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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断峰崖之伤:绝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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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

    二月二十七。

    阴历,上元节。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前世,我会吃着汤圆,看烟花。

    澜风堡。

    还不到卯时,我便被一群丫鬟伺候着开始梳妆打扮,繁琐的新娘礼服一层一层套在身上,耳边是她们掩不住欢喜的恭贺声。“夫人真幸福,有堡主这样疼爱,必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站立在高大的立镜前,瞥着那里面有些模糊的人影在左右走动着,还有一身红衣的宛如僵尸一动不动的新娘,我冷哼一声,身边的几人仿佛瞬间冻结一般,僵着手脚不知该如何继续。这镜子里的是我么?那精致的妆容,搭配着毫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极不和谐,真不知她们怎么会以为我是幸福的。还是,荣华富贵,就是幸福了?

    “继续。”我淡淡地吩咐道,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恍惚间,有人为我描眉,柔和的墨笔细细描画着月弯的眉眼,再施了绯红的胭脂在脸颊两侧,遮盖住我原本苍白无色的面孔,一纸红红的唇帖抿了又抿,连耳坠也换上了一对殷红的珠坠,我呆愣着望着那个陌生的自己,心里只感觉空荡荡的。这是我曾经幻想过的婚礼,古典的中式婚礼,也是现代人的追求,还是传统的大红色,代表着最原始的欢乐,比那惨白色的婚纱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也是我被承诺过的婚礼,只可惜,换了新郎,一切就不一样了。

    瞅见窗外日与月的交替时分的天色,灰暗与泛着蓝色的白交杂着,勾勒出朝阳和冷月分明的轮廓,火与冰的碰撞,在我心中烙下刻骨的感觉。我淡淡地勾起唇,到了现在,还奢望些什么呢。御风有一句话没说错,那就是,现在的我,谁还会要,早就失去了追求幸福的资格。

    “吉时到!”喜婆高声在门外叫着,几个服侍的丫鬟赶忙扶着我从门里走出,跌跌撞撞的,差点碰上了门前站着的暗影。

    迎面的风吹来,冷飕飕的,“唔……”我猛地捂住口,喉间弥漫的血腥味被我生生压抑着。

    “夫人,你的身子?”暗影关切的声音响起,我阖眼,“无碍。”

    他垂了眸子,眼中藏起一丝同情和别的情绪,“如果……”

    “没有如果了,你也不必做什么,你我之间,本就毫无瓜葛。”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着,突然,一个踉跄,眼前几乎黑了一阵,直到被丫鬟扶住重新站好,眼前才微微亮了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一个小丫头疑惑地看着我,扶住我有些摇晃的身子。她们今日必须先叫我姑娘,到了行完礼,就可以称呼夫人了。

    我从怀中掏出帕子,精致的绣工绣出的“云”字带着暖暖的体温,却仿佛嘲笑着我,我揩拭了一下唇角,深深呼吸了几下,“走吧。”

    我将帕子收入怀中,不理会她们疑惑的目光,迈开步子,朝着喜堂走去,身后的小丫鬟惊慌地跟上了我的脚步,眼中是一抹怜悯和担忧。我勾唇,心中轻笑,怜悯,这东西我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

    走进喜堂前,喜婆给我盖上了红盖头,厚重的绸子遮挡着我的视线。恍然间,有人牵过我的手,引着我一步步走到中央站定。那一瞬,我仿佛回到了琼山岛上的那一场婚礼,也是一个人,牵着我的手,举办了一场平淡的婚礼,我苦笑,那时候,至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的,现在这又算什么?那人现在双腿瘫痪,坐在轮椅上,也没有来看我吧……

    两次婚礼,都不是我最想嫁的人,可都是最想娶我的人。

    我最想嫁的人,却在我的注视下,牵着别人的手,走入洞房。那一日,他身着红衣,美的惊艳,却决绝。

    “咳咳”,我忍住心中的痛感,清咳两声来掩饰我此刻极恸的心绪。

    御风握着我左手的手掌突然用力几分,他冷凝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还在想那个人么?注意你的身份!”

    手腕传来一阵疼痛感,我咬牙,强忍着,我敢肯定手腕早已淤青一片,“没有。”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听到我的回答,手腕上的力道陡然放松,我几乎站立不稳地摇晃了一下,身旁的人一把捞过我的肩膀将我箍在怀中,我全身僵住,听见周围有宾客在窃窃私语地指指点点着什么,可是我不敢挣扎,御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此刻的他,冷意充斥着全身每一处毛孔,我丝毫不敢忤逆,他的残忍、狠戾,我都领教过了,我不想再给自己招来麻烦,虽然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快了,我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御堡主,无双门主到!”追风的声音突兀地地响起,宾客们猛然回首,纷纷恭敬地让出一条道来,目光全都投向门前的那辆豪华的马车。

    我猛地震了一下,瞥了一眼垂在身旁没有知觉的右手腕,心口一窒,剧痛袭来,却只能强忍着。

    “真是不知羞耻!一个不洁的女人,竟然还妄想嫁给我哥哥!”尖锐的女声像是一根刺,戳破了一切虚伪华丽的面纱。“啪!!”耳风过境,我红肿的嘴角勉强浮起一丝嘲笑。该来的还是来了,御卿还是冲出了禁足,非要跑来搅混这一池本就是死水的水,只是,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丢脸的。

    一阵掌风扫过,头上的喜帕哗然飘落,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御风放开了我的身子,我抬眼,他眼中只有一丝狠戾和不甘,死死瞪着离无双从远处走来的身影。

    用左手捂住心口钝痛的位置,双唇被我咬出了血迹,一丝血腥在口腔蔓延着,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这一回,看来真的是要结束了,不知还回不回的去。

    深吸一口气,我挣扎着,缓缓抬起头,对面那人月牙色的衫子,还是那么好看的模样,我阖眼的一瞬,眼窝被回忆刺得生疼。

    再睁眼,扫过全场的宾客嘲笑的眼神,观众的目光总是雪亮的,带着星星点点的看戏的姿态,却一个个都陪着小心,毕竟现在的御风早已不是当初的御风了。

    目光落在了对面那人白衣如雪,他略带愠怒和隐忍的眼,面色有些苍白,是受伤的缘故么,我已无力再去理会。

    他紧紧握起的藏在袖中的拳,他张口欲言却又无言的样子,他身旁那淡淡的看不出表情的女子。不是说不和么,此时的样子却那么和谐,我垂下眉眼,心中似干涸的海水般苦涩,耳边回响着曾经的誓言。

    “这可真是终生难忘的婚礼啊。”我嗤笑着,抬眼看着对面那人的身子震了一下。时机刚刚好,不早不晚,我笑了,笑得凄美。

    “今日就会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喃喃自语着,唇角是一丝血迹无声溢出,我捂住口,指缝里不断涌出的鲜血令我的身子有些颤抖。身子也不给力,在这时候开始出现颓势。

    这幅身躯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右手的手筋被挑断,虽然有医治,却终究是废了,就如我的心一般,早已伤痕累累,再也没有希望了,还好,轻功的步伐还是记得的,内力也还在,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结束这一切了。

    “兮儿,你真的要嫁给他?”

    我心中一震,兮儿,这称呼从离无双口中说出,竟给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抬眼,他有多久没叫过我的名字了。

    “我嫁给谁,你还在乎么……呵……你在乎过么?”我轻笑一声,感觉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当初是谁娶了别人,又是谁亲口说的从不爱我。

    “御风杀人无数,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御风了,他不会是你的良人!”离无双带着忧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

    一瞬间我竟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胸中那一股怨集聚在眉心似的,我仰头望着大厅外有些阴霾的天色,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在这个大厅里坐了一夜,为了顾浪的丧事,在这里冰冷地呆坐着,后来终究着了凉,得了风寒,是身旁的御风为我送药,给我安慰,那一刻,我是真的有一丝动心的,只是如今……我转眸,看着御风,淡淡地笑了。

    “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阿离,你不是原来那个你了,我也不是原来那个我了。御风不是良人,难道,”我噙着一抹讽刺的笑,“你是么?”

    “是谁说要给我盛世婚礼,到头来,还不是娶了别人?”突然想起风光如舒淇,爱了半生的男人不也是一句“娶了别人”结束了全部的爱恋?

    “又是谁给了承诺,却口口声声说,从来没爱过我……”泪水涌出,我睁着眼,倔强地不肯眨眼,我想看清他每一个表情,那每一个细节。

    离无双的身子震了一下,他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兮儿……”

    我嗤笑一声,转身一个空掌打出,以我现在的内力,用尽全力的一掌足以令在场多数人被震开,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我一个点地,飞身朝着澜风堡外掠去。

    撑着一口气,我一路掠至断峰崖,身后是几个身影在急速追赶,然而我的轻功早已臻于极致,又怎会轻易被赶上,只是体内股股乱窜的真气令我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我勉力撑住,待到了崖边,这才定住了脚步。

    我回身,背对着万丈悬崖。

    身后,是千丈忘川,眼前,是刻骨爱恋,该结束了……

    四周熟悉的景色勾起了往日的某些记忆,最初来到这里,是御风带我来的,那一日有着阵阵微风,不想此刻的天色,阴沉沉的,仿佛要塌下来,我深呼一口气,果然是沉闷至极的。

    “你要做什么?”御风一个旋身落地,离无双和穆锦妍也随后赶到,后面还有一大批看戏的人们正慢悠悠地往这里赶来,我心里嘲笑一番,在他们到达之前,这一切都结束了,真是抱歉了,没有让大家看到好戏。

    “兮儿,你别做傻事!快过来!”离无双惊慌的表情和惊恐的声音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还是在乎我的,是么?

    我看着御风,“御风,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不然,你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我对不起你……是我欠你的……”

    御风的眼中有一丝焦急,闪过某种情绪,他的狠戾终于消解了一些,“念兮,你过来,我不该强迫你,我跟你道歉,你别站在那里,那很危险。”

    离无双面色陡然铁青,他一转身,腰间软剑银光一闪,已然朝着御风刺去,御风眼中厉色瞥去,两指在耳侧一挡,夹住那一道迎面而来的剑锋。

    “你对兮儿做了什么!”离无双怒吼道,我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好笑。

    “这不需你来过问!”御风一掌划过,离无双侧身退开两步,躲过这一击。穆锦妍长鞭一甩,挡下了这一掌,却被生生震得吐出一口鲜血,离无双拉过她的身子在身后,我轻笑着看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心头滴着血。

    “够了!”我突然出声,“唔……”唇角溢出更多的血,已然呈现出暗红色,我弓下身子,呕出一口血迹,连胸前的红色喜服也被彻底浸湿了,入眼是一片惊心怵目的红。

    我仰起头,也不去管嘴角狰狞的血色,不知自己此刻有些疯狂的样子在他们的眼中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呵呵……哈哈哈……”我笑着,笑得几乎抽搐起来,可就是停不下来,泪水也随着大笑而涌出眼眶,多久没哭了,很久了,从那一日之后,就再也没流过泪,即使是被御风强迫的那一晚,我也没流下泪来,因为心早就干枯了,早就烧成了灰了,哪还有一丝水分呢?

    “忘川,忘川,忘忧之川……”我喃喃自语。

    “兮儿?”离无双上前一步,想要接近我。

    “你站住!”我抬起手指着他,指尖有着微微的颤抖,御风似乎也要上前,我大叫,“不要过来!你们都不要过来!”

    我又朝后退了几步,脚跟已然接近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滚滚落下的土石,我稍稍垂眸,那些石子全都落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一如那年被云麒的母亲威胁的那一次,只是,这一次,只会有我一个人走。

    我微微笑着,抬手解开了喜服的外衣,露出里层雪白的裙子,这是阿离最爱的颜色,我今日就穿着它,去找我的阿离。跟他的月白色相映着,这风景无限美丽,离无双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蹙眉,声音微微颤抖,“兮儿,你过来好么,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样惩罚我都好,可是你先过来好么,别站在那。”

    我摇摇头,眼神迷离,“阿离他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兮儿,我在这里,你看,我就在这里。”

    “念兮,你别动!”御风惊慌的表情让我有一丝怔忡。

    “你们都别过来!”我大吼一声,他们几人都怔住,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一声,“噗!”我又吐出一口鲜血,该死的右手根本没有一点力气,我只能用左手狠狠抹掉唇边的血。

    “兮儿,你的右手?”离无双面色惨白几分,死死盯着我的手。

    我痴痴地笑着,“你忘了么,这是你赐给我的……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洞房花烛夜,我绝命断肠时。这点痛算什么……这里才痛呢,”我抬起左手,戳着心口,“这里!这里痛,比这条胳膊痛一万倍!它碎成千万片了,再也拼不回来了!”

    “兮儿,只要你过来,你想怎么样都好,我答应你,不会再伤你,信我……”

    我继续摇着头,像是钟表一般机械地摇着,“他不在了,他不要我了,我要去找他,我真的好爱他啊……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我朝后退着,用手抵着额头,蹙眉道,“离无双,我好累,我厌倦了,不想再这样活着了,太累了……我想回家了,我想家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女子,我不想做个傻瓜……虽然,我就是个傻子,最傻最傻的……啊!”

    脚下一滑,我的世界俨然翻了个个,身子急速地朝着下方坠落,我看着眼前的风景匆匆掠过和头顶有人不顾一切地扑下,耳边是谁人急切的惊呼,我早已听不清,也看不清,口鼻中都涌出来鲜血,我缓缓阖眼,思绪竟慢慢飘回那年的寒冬,那年的初见,那年……

    视线渐渐模糊不清,我知道是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身体的机能开始衰退了,我任由身子自由落体地在风中划过,有一双手几乎就要触碰到我的脸颊。我睁眼,想要看清,却越发模糊,那个淡淡的身影带着一团白色,是谁?会是离无双吗?

    “阿……离……”破碎的声音在风中被打断,我只听得到那人一声低低的回应,“我在……”

    我笑了,是幻觉吧……是幻觉。

    脸颊被一路的枝桠尖利地划过,丝丝刺痛,带着温热的血迹从额角一直飘到脖颈的位置,流进了领子里,凉凉的,像是谁的泪水被风干的感觉。

    “嘭……”一声巨响,身下是忘川的波涛,我继续沉了下去,任由海水恣肆,距离海面越来越远的距离,从浅碧到深蓝,再到黑乎乎的一片,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一片,有一抹身影亦落入水面,却与着我不同的方向被波涛吹散,像是再也无法聚合平行线。就此沉沦吧……我想着,让我忘记吧……长埋在忘川之中,也算是一种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