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遇,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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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闭着眼假寐的御风，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醒来了。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何今日醒的如此快，还没有弄清梦中的情形，便已清醒过来。御风似乎真的睡着了，他微微滚动的眼，应该是在做梦。
我也不叫醒他，朝着左侧挪了挪，轻轻挑开马车的帘幕。轻轻的风携着新鲜的空气吹进来，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脑海中闪过雪璃、白幻尘、天君、御风，最后是离无双的面目，原来我已经遇见了这么多的人了，我不禁有些怅惘，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有些物是人非似的。
抬眼，盯着外面的街道，不似那日傍晚时分的热闹，正午时分的街道反倒有些冷清，或许是入冬了较冷，人们都不愿意出来了。我一路望去，望过我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小摊，竟有些怀念。忽然，风中飘来一阵淡淡的百合香味，我突然怔住了，这味道好熟悉……
我猛然转头看去，马车飞快地掠过一个人影，那人白色的背影就这样安静地向后退去，我趴在窗口使劲地望着，望着那道背影进了路边一间酒坊，我只来得及看见那个酒坊的名字，“忘忧居”。
马车飞快地前进着，我若有所失地坐回原地，是他么？那味道，那个身影，会是他么……好久不见了，我心中竟还是如此想念，御风似乎被我的动作弄醒了，他睁眼看来，“怎么了？”我看向他，心中竟有些若有若无的愧疚感。
“没什么，”我撇开眼，“刚才吹了吹风，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刚醒，快到了？”他挑了帘子。
“到山下了。”
我不再朝外看，安静地坐着，心里有些沉重，一时间竟也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御风见我这样，便也不再言语，静静陪着我。马车摇晃着，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到了浪悠山庄大门前。
下了车，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离开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门前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枯叶打着转儿乱飞。往日的风光此刻只剩下一片惨淡。浪悠山庄四个大字斜挂在半空，摇摇欲坠，向我炫耀着那场惨剧的胜利。我的唇有些颤抖着开口道：“我们，进去吧。”御风轻轻揽上我的肩，“你还有我。”
我回眸，他温柔的眼给了我一些安心，点点头，同他一起走进，我曾经的家。
“御风，我想去我的房间看看。”
“那我在前厅等你。”
“嗯。”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的廊檐依旧，只是往日的情形全然不见。门上厚厚的一层尘土，我尽量轻地推开门，房内却是一片干净。我有些吃惊，离开这么久，不应该是这般干净无尘。我下意识地向墙上看去，那幅画果然挂在那里。我心中一阵惊慌，当日这幅画明明不见了，为何现在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难道？
我猛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身影，是白幻尘来过么？我心口一窒，为何，为何他还在这里，竟不来寻我。我上前，摘下那幅画，卷起来，系好带拿起，转身离开了房间。
御风在前厅等着我，寻到他，我们一同去向后山那片竹林。
到了竹林边上，我回头看着御风，“我想把我爹葬在里面，和母亲葬在一起。”
御风微微笑了笑，“我陪你进去。”
我点点头。
一起朝着竹林深处走去，青翠的竹子即使在冬天也是一样的明艳，这里充满了生机，不像林外那一片狼藉。我们并肩踏在层层竹叶铺就的小路上，清风吹过，御风与身边的竹子仿佛融在一起般，淡淡的竹香飘过我的鼻侧，我心尖恍然一动。
抬眼，果然看见一座坟，那是顾念兮早就逝去的母亲的坟，我只听紫儿提过，并没有亲自来看过，这还是第一回。
走近了，墓碑上面刻着“顾门白氏若云之墓”。母亲，原来叫白若云。我走上前去，轻轻拨开那一丛杂草，看着墓碑上的字，我低头不语。
“御风，可以帮我回庄里拿我的玉簪么？母亲送我的，我想用来祭拜。”
“玉簪？放在何处？”
“可能在我房间的首饰盒里吧，你找找看。”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他走过来，将身上的披风给我系上，我笑了笑，示意他赶紧回去。等御风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转过身，看着这座坟墓，轻轻绕道后面，仔细查看了一会，果然，被我发现了玄机。
墓碑后面最底下，有一块石头被杂草掩盖住了，我拔掉了杂草，动了动石头，这才发现那石头下面还有一层厚土。这土的颜色有些陈旧，跟周围的泥土并不一样，我也不顾了，几下刨开土层，一个精致的黒木匣子映入眼帘。
捧出匣子，我试着找一个锁，可是整个匣子是全封闭的，只有一个小孔，并没有钥匙之类的。我想了想，拿出了怀中的玉簪，轻轻从空中插了进去，果然，稍稍转动了一下，匣子“嘭”一声崩开，我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破旧的泛着熏黄的手札。手札下面压着一张绢帛，像是手帕那么大。我轻轻取出这两样东西展开在手掌中，手札是线装的边角，大约一寸的厚度，跟一般的小型笔记本一样大，而绢帛打开后只是一片雪白的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云”字。
我想这手帕该是母亲的，可这手札呢？我打开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显示为洵都前元六年。现在是洵都十年，这中间还改元过？我奇怪地思考着，又慢慢看下去。第一页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字。
“今日母亲说顾家前来提亲了，我想月儿一定很开心。月儿从小就灵巧可爱，与顾公子青梅竹马，真是相配。只是，展鹏你可知我的心意？你可知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云字。”
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有些心慌地将手札和帕子藏了起来，抬眼，远处御风的身影慢慢清晰。他一脸的无奈，走过来说道：“我没有找到你说的玉簪，恐怕已经遗失了。”
“那，算了。反正人都不在了，要一件物事也无用。”我摇摇头，转身，嘴角不自然地勾了勾。
“你父亲的骨灰该如何安置？”
“你帮我放入母亲的墓中吧。”
“嗯”，御风说罢便弯腰，先是对着母亲的墓碑拜了三拜，这才恭恭敬敬地开始开墓。
待到这一切都安顿好，已是黄昏时分。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坟，顿时觉得竟有些荒凉，回头：“走吧。”御风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不语。
“兮儿，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谢谢你。”我抬眼看他，夕阳西下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又越过我的肩头投射在墓碑上，我们俩的影子浸在一地的落霞之中。不知何时，御风已站在我眼前，他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拭过我的眼角，他淡淡的呼吸吐在我的面颊上，我不由得有些脸红。“永远不用跟我道谢，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不由得垂下眼睑，心跳有些加速，“我……”他的指尖忽然挡住我的唇，“不用说，我不是要求你什么，我只想对你好而已。”我愣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舌尖不小心擦过他尚未离开的指尖，突然感觉他的指尖似乎一阵像是被电击中的颤抖，我赶忙道歉：“对不起。”还没说完，御风的指轻轻勾起我的下颚，我惊诧地看着他的眼眸。
忽然，唇上一片冰凉和柔软，是他的唇轻轻覆上，我有些吃惊地睁大眼，他只是轻轻的碰触着，可是我的大脑却一片清明。末了，他缓缓离开，声音有些哑地说道“永远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
他的臂有力地环住我的腰，认真的看着我，我心一震，不由得伸手轻轻回应他的怀抱，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我听得到他清晰的脉动，只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我突然想起“忘忧居”和那个背影，心里突突的乱跳。“我们可以去一个地方么？”我从他怀里退了一步，抬眼问道。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他微笑着，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我点点头，抬步朝着林外走去，御风跟在我身后，走了几步，我忽然转头问他：“你为何总走在我的后面？”
他似乎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我的问题，继而他的脸上竟有些羞涩，“因为我想你一回头便看见我。”
我怔住了，没有想到他的答案是这个，多像电视剧中那些文艺的情话呀，不过还真是每个女生都喜欢。嘴角稍稍弯起，我的心情空前愉悦，往回走了几步到他身边，看着他，“你真好。”
他傻傻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包裹在红润的双唇间，身上清新的气息包裹住我，“傻瓜！”他拍了拍我的头，牵起我的手，继续朝着林外走去。
…………………………………………………………
当我们终于站在了“忘忧居”门前时，我心中竟有些惧怕，仿佛是那种“近乡情更怯”般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我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也不知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一丝奢望，想要寻求一个一直以来不甘心放弃的答案。
终究，我还是跨出了这一步，身侧御风似乎感受到我的不安，握着我的手心轻轻点了点，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他于是也回应我笑了笑，便不再言语跟着我进了这间酒坊。
酒坊中此刻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黄昏到深夜，这里是洵都最大的销金窟。我本以为这里是一座酒楼或者卖酒的地方，进来了才发现这里是歌舞坊，或者再通俗一些，这里根本就是个青楼。只是门面上是一座普通的酒坊的样子，里面却是庭院深深不可测。
站在门里，我才开始有些后悔，御风也皱了皱眉，“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我白日似乎看见一个朋友进来这里了。”我不敢抬头看御风。
他稍稍沉默了几秒钟，才低沉着声音开口：“是白幻尘么。”
我突然有些慌乱地抬头，御风一脸的自嘲和明了，转而这表情又消失不见，只剩下浅浅的笑，“御风，我……”
“我陪你去见他，不问清楚你肯定不会甘心。”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可是我的心里真的是很想知道白幻尘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走吧，我们去问问。”御风拉起还在发呆等我，朝着柜台走去。一个掌柜的模样的中年男人看我们走来，笑嘻嘻地上前来，“两位初次来我们这里吧，忘忧居里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姑娘、小倌，酒池肉林，一应俱全。”
我有些惊诧地睁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掌柜的，他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龟公吧？御风在一旁微微蹙眉，“我们来找人。”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刻有些谨慎起来，“找人？来这里的不是玩就是找人。不知阁下……”
御风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掌柜的似乎两眼放光，态度立刻转好，“两位请说，又能帮上忙的小人一定帮忙。”
“今日是否有一个白衣少年来过？大概这么高，身上有淡淡的百合香味？”我比划着，竟没看见身旁的御风表情有些暗淡。
“嗯……小姐说的可是白公子？”
“白公子？”
“白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每个月都要来这里几日的。”
“他在哪里？”我着急地问着。
“白公子有贵宾包厢，在二楼。不过，小人不方便上去打扰。”
“为何？”
“因为，白公子今日好像带了一个姑娘过来。”掌柜的边说边瞅着我的脸色，听罢这话，我心中似乎有些窒息的感觉，一旁的御风又掏出一锭银子，“告诉我们房间号，我们自己前去。”
“好好……天字三号。上楼右拐最角落那间。”掌柜的接过银子，点头哈腰的说着，可是我的耳里竟好像听的很模糊。
御风点点头，牵起我的手，我这才回神看他，“走吧。”我有些机械地跟着他上了二楼，转眼便到了填字三号房门口。
“我在那边等你。”御风看了房门一眼，对我说道，我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眼。他终究是轻轻叹气，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我回眸，房门上挂着“天字三号”的门牌，我一时间竟更加胆怯，比来的时候还要严重了。我心中默念，怕什么呢，你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进去问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而已，顾念兮，你做得到啊！
我左手拿着那卷画，正欲敲门，里面却传来声音，我一时竟像一支企鹅般呆立在门前忘了敲门，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我心中经不住的颤抖。
“尘，”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人家都好多天不见你了。何时才能回去啊。”
“我说过，如无必要，我们不该见面。”白幻尘的声音冷冰冰的，冰霜一般敲击着我的心。
“哎呦，怎么这么绝情啊，利用完人家就不理睬了？”那个女人似乎在靠近白幻尘，我不禁有些急切地靠近门一步。
“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尘，你为无双门做了这么多年的细作，浪悠山庄难道不是覆灭你手？叫我适可而止？”女子似乎有些嘲笑着，声音满是不屑。
“你知道什么？”白幻尘的声音越发冰冷。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听说顾念兮可是没死呢，你说她若知道害她家破人亡的人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好二哥，她会怎么样呢？”女子似乎有些冷笑，威胁着白幻尘。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我要一直都是你！”女子有些激动，我只听得屋内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头脑冲动，“嘭！”一把推开了门。
突然大开的门似乎惊吓了房内两人，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我。映入眼帘的，是靠在白幻尘胸前女子半露的白皙的香肩和松松垮垮的衣襟，还有白幻尘被扯乱了的发带和几缕飘散着的发丝。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两人，他们熟悉的面庞像一根刺直直扎入我的眼我的心，那是曾经给我希望的人啊，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紫儿。”我缓缓张口，对面的女子有些惊吓到似的瞪着眼看我，半晌才缓过神来，却又不急不缓地拉上衣服，这才开口：“小姐。别来无恙。”
此刻的紫儿满脸妖魅的表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哭诉的小丫头，我内心的震惊真的不可言语，我不知为何一个人前后变化会这么大。她看了白幻尘一眼，又把目光瞥向我，“看来，你们有话要说，慢慢聊。”说罢她便要出去，谁知，白幻尘拦下了她。
“不必。看来你也听到不少了”，他冷冷地开口，我看向他的眼，里面不再有我熟悉的温柔。他的手轻轻揽过紫儿的肩，便坐在身边的软榻上，抬眼望向我，“顾小姐，好久不见。”
我突然觉得我才是那个可笑的人，是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人家的好事，只能笨拙的开口：“好久不见。”说完就后悔了，我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只是定定望着对面坐着的一双人，感觉这场景很是刺眼。尤其是白幻尘眼中淡漠和随意的表情让我心口有莫名的痛在弥散着，我张口欲言，竟不知要从何说起，末了，他瞅了一眼我手中握着的东西，先打破了这沉默。
“顾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我和紫儿还有正经事。”他淡淡的表情，下了逐客令。同时，他竟然低头吻上身边的紫儿，紫儿似乎很是惊喜，玉手回勾他的脖颈，开始回应着他，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
“你们！”我猛然出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边的两人被打断，转头看我，“顾小姐有何赐教？”白幻尘问着。
“我的房间是你来过？”我举起手中的画，抬眼看他。
“我看这幅画也没必要留着。”白幻尘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我举画的手有些微颤。
转眼对着紫儿，我轻轻开口，“请你出去，”我尽量忍住恶心，不愿去看紫儿那张让我痛心的脸，紫儿抬眼，淡淡地说：“看来，如果我在这，你也不自在。”她说罢便抬步出了房间，扭着水蛇般的腰，绕过我身侧时，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不是你的良人。”
良人么？我轻蔑地笑了，不去看她妖娆的身姿，只是冷静地转头，凝视着那坐在软榻边的人。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白幻尘。直到站在软榻前，我才开口：“为什么？”
“你问哪件事？”他不在意地开口。
“既然决定丢下我，为何还要拿走这幅画……既然出卖山庄，为何还要把画放回来？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家人！！”我逼视着他，心情很激动地吼着，却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说，你还真是单纯。这幅画不过我用来敷衍你的，你竟当真了……”他淡淡的笑，一如初见。
我如鲠在喉，竟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看着他。
“那日引你出庄本就是计划之内，你不是想知道我跟老卜做了什么交易么？”他斜睨着我，我的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老卜要顾浪的人头做祭。”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人说的话，“你撒谎！”我后退几步，惊恐地望着那人平静的脸。
“哼……”他不可置否地笑了，“我既是无双门的细作，何谈出卖山庄？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我张大口，却感到无力斥责，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顾浪的人头……我不敢再去回忆那日的场景，我低头看着我的双手，仿佛沾满了鲜血，一如那日的惊惧浮上心头，不，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待你不薄！”我恨恨地看着他。
“待我不薄？哼！我一个养子，能有多不薄？”
“难道这就是你背叛顾家的理由？”我看着他，真不敢想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双门能给我我想要的。”
“你可知，那日灭门，浪悠山庄上下多少人命就毁在你手？”我的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声音有些发抖。
“与我何干？”
“你可知，那日我遭受了什么！！”
他不语，只是淡淡地瞅着我。
“你可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谎言？你做的一切，都是谎言么？一切都是在骗我么……”我大声地质问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出，心中却似乎害怕着那个看起来早就明了的答案。
他缓缓抬眼，起身，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修长有力的臂膀便将我揽入怀中，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软榻上。我抬眼倔强地看他，他的眉眼依旧俊朗，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脖颈上，“你爱上我了？”他挑挑眼角，略带戏谑地问着。
我忍住心中的酸痛，此刻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我死死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应该已经被凌迟处死千万遍了……“你这个骗子！！！”我抿着嘴，咬着牙，不愿承认这就是我一直要的答案。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随意，月色从床边的纸窗透进来，照着我们的脸庞，我却看不清他无所谓的神情中那一抹淡淡的不忍。
“顾念兮”，他念我的名字。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这一秒，这一句，像把尖锐的刀，瞬间没入我的胸口，我微微张嘴，肺腑似乎无法呼吸了，心尖那麻木的感觉，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看着这月色如水，我仿佛不过是一具刚刚醒来的木乃伊，这么多日子原来只是抱着时光在慢慢煎熬。
“还是，”他邪魅地看着我眼，他的脸缓缓靠近，望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我竟然忘了反应，只听见他似曾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你已经爱上我了？”
他的唇轻轻挪到我的唇上，冰凉的碰触竟让我觉得一阵恶心，他的舌缓缓扫过我的唇间，我双眼瞪大了看着他的眼，他的唇这么凉，凉到我的心也变成了冰块。我突然咧开嘴笑了，“啊哈哈……哈哈……”笑的没心没肺，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我，我继续笑着，笑的无声无息，笑到泪流满面，这才缓缓开口，“你说呢。”我重复着他当初问我的话，手中的画不知何时早已滚落在地，散开的画卷融入这一片安谧的夜色中，画中的女子姣好的容貌在我心中慢慢化作乌有。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并没有从我身上起来，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我，我移开眼，不望他，只是呆呆盯着天花板，“你可知，那根玉簪，是母亲留给我成婚的。”虽然，好像并不是留给我的，但是我也很珍惜。
他怔住了，表情有些凝重，转而便起身走到那幅画跟前，我也慢慢起身，看向他弯下身去的背影，“我会把它留给值得的人。你，”我深呼吸，“不配！！”
他似乎愣了一下，转身看我，“顾念兮！”他的声音有些怒气，我擦了擦泪痕，轻蔑地笑了，“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一步跨过他，捡起那幅画，“嘶！！”
少女的容貌瞬间被扯成两半，我甩甩手，那卷轴重重地落在他脚边。
“顾念兮！！”白幻尘拉住我，我用力甩开他，转身抬步便要走，谁料他一步上前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一时竟站不稳，被扯得崴了脚，身体不稳地倒向地面。
白幻尘及时地抱住了我的身子，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可是脚踝传来的剧痛让我惊呼出声。
“啊！”我低头，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我皱着眉，借着白幻尘的力才勉强能站立。
“哎……”我还没反应过来，白幻尘却将我抱起，走过去放在软榻上。掀起我的裙角，便要查看我的脚踝，我惊了一跳，一把推开他，“你滚开！不要碰我！”
他没有理睬，一把抓住我的脚，就要查看。我拉住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用上全部的力气狠狠咬下去。他没有动作，生生承受着，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直到我松嘴，他的胳膊淌下血来，我唇边还残留着血迹。他只顾低头查看着我的脚踝，并不理会这伤口红肿的牙印。
我愣住，心中五味杂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略带责怪的口气让我想起当日那一句也是这般口气的嗔怪，“要你管！”我不客气地回敬一句，转头不去看他。
“顾念兮，其实……”他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口，我疑惑地望去，他的眼光射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
我抬眸，御风就站在门外，他的神情有些黯淡，我突然有些慌张，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御风！”我只叫了一句，白幻尘的表情忽变得有些铁青，他冷着脸又略带几分嘲讽，“顾念兮，你带着一个男人，还要在我这里寻求慰藉么？”
“啪！！”响亮而干脆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我颤抖着右手，心中竟是莫名的恨意。
“白幻尘，你真让我感到恶心！”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怎么可以！
“兮儿”，御风几步走上前来，看到我的脚受伤，他表情很凝重，稍稍瞥向白幻尘同样黑着的脸，御风只是轻轻擦拭着我眼角还未干的泪水，“要离开么？”他温柔地问我。
我点点头，不愿在看那道貌岸然的人一眼，御风小心地横抱起我，朝外走去。
我把头埋在御风的胸口，不敢去看，不论是白幻尘，还是御风。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当我们走下楼梯，我心中竟有些失落和沮丧，我偷偷望了二楼的拐角一眼，难道我们就这样完了么，以后再不会见了么，可是白幻尘终究没有追出来，我也随着御风逐渐加快的步伐出了这令我心寒的“忘忧居”，忘忧么，为何我还是满腹忧愁呢。
直到上了马车，御风才开始查看我的脚，已经有些肿了，“我们去医馆。”
御风一声令下，马车朝着最近的医馆跑去，我没有出声，御风也没有说话，我们静静坐着，沉默着，消化着这夜的安谧，我没有错过御风袖中紧握的拳，我不敢解释刚才的场景，我是一个胆小鬼，甚至不敢看御风的脸，我怕，我怕，可是我到底在怕什么。
看着对面闭着眼假寐的御风，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醒来了。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何今日醒的如此快，还没有弄清梦中的情形，便已清醒过来。御风似乎真的睡着了，他微微滚动的眼，应该是在做梦。
我也不叫醒他，朝着左侧挪了挪，轻轻挑开马车的帘幕。轻轻的风携着新鲜的空气吹进来，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脑海中闪过雪璃、白幻尘、天君、御风，最后是离无双的面目，原来我已经遇见了这么多的人了，我不禁有些怅惘，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有些物是人非似的。
抬眼，盯着外面的街道，不似那日傍晚时分的热闹，正午时分的街道反倒有些冷清，或许是入冬了较冷，人们都不愿意出来了。我一路望去，望过我曾经走过的每一个小摊，竟有些怀念。忽然，风中飘来一阵淡淡的百合香味，我突然怔住了，这味道好熟悉……
我猛然转头看去，马车飞快地掠过一个人影，那人白色的背影就这样安静地向后退去，我趴在窗口使劲地望着，望着那道背影进了路边一间酒坊，我只来得及看见那个酒坊的名字，“忘忧居”。
马车飞快地前进着，我若有所失地坐回原地，是他么？那味道，那个身影，会是他么……好久不见了，我心中竟还是如此想念，御风似乎被我的动作弄醒了，他睁眼看来，“怎么了？”我看向他，心中竟有些若有若无的愧疚感。
“没什么，”我撇开眼，“刚才吹了吹风，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刚醒，快到了？”他挑了帘子。
“到山下了。”
我不再朝外看，安静地坐着，心里有些沉重，一时间竟也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御风见我这样，便也不再言语，静静陪着我。马车摇晃着，半个时辰后我们终于到了浪悠山庄大门前。
下了车，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离开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门前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枯叶打着转儿乱飞。往日的风光此刻只剩下一片惨淡。浪悠山庄四个大字斜挂在半空，摇摇欲坠，向我炫耀着那场惨剧的胜利。我的唇有些颤抖着开口道：“我们，进去吧。”御风轻轻揽上我的肩，“你还有我。”
我回眸，他温柔的眼给了我一些安心，点点头，同他一起走进，我曾经的家。
“御风，我想去我的房间看看。”
“那我在前厅等你。”
“嗯。”
我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的廊檐依旧，只是往日的情形全然不见。门上厚厚的一层尘土，我尽量轻地推开门，房内却是一片干净。我有些吃惊，离开这么久，不应该是这般干净无尘。我下意识地向墙上看去，那幅画果然挂在那里。我心中一阵惊慌，当日这幅画明明不见了，为何现在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难道？
我猛然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身影，是白幻尘来过么？我心口一窒，为何，为何他还在这里，竟不来寻我。我上前，摘下那幅画，卷起来，系好带拿起，转身离开了房间。
御风在前厅等着我，寻到他，我们一同去向后山那片竹林。
到了竹林边上，我回头看着御风，“我想把我爹葬在里面，和母亲葬在一起。”
御风微微笑了笑，“我陪你进去。”
我点点头。
一起朝着竹林深处走去，青翠的竹子即使在冬天也是一样的明艳，这里充满了生机，不像林外那一片狼藉。我们并肩踏在层层竹叶铺就的小路上，清风吹过，御风与身边的竹子仿佛融在一起般，淡淡的竹香飘过我的鼻侧，我心尖恍然一动。
抬眼，果然看见一座坟，那是顾念兮早就逝去的母亲的坟，我只听紫儿提过，并没有亲自来看过，这还是第一回。
走近了，墓碑上面刻着“顾门白氏若云之墓”。母亲，原来叫白若云。我走上前去，轻轻拨开那一丛杂草，看着墓碑上的字，我低头不语。
“御风，可以帮我回庄里拿我的玉簪么？母亲送我的，我想用来祭拜。”
“玉簪？放在何处？”
“可能在我房间的首饰盒里吧，你找找看。”
“好，那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走。”他走过来，将身上的披风给我系上，我笑了笑，示意他赶紧回去。等御风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转过身，看着这座坟墓，轻轻绕道后面，仔细查看了一会，果然，被我发现了玄机。
墓碑后面最底下，有一块石头被杂草掩盖住了，我拔掉了杂草，动了动石头，这才发现那石头下面还有一层厚土。这土的颜色有些陈旧，跟周围的泥土并不一样，我也不顾了，几下刨开土层，一个精致的黒木匣子映入眼帘。
捧出匣子，我试着找一个锁，可是整个匣子是全封闭的，只有一个小孔，并没有钥匙之类的。我想了想，拿出了怀中的玉簪，轻轻从空中插了进去，果然，稍稍转动了一下，匣子“嘭”一声崩开，我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破旧的泛着熏黄的手札。手札下面压着一张绢帛，像是手帕那么大。我轻轻取出这两样东西展开在手掌中，手札是线装的边角，大约一寸的厚度，跟一般的小型笔记本一样大，而绢帛打开后只是一片雪白的帕子，右下角绣着一个“云”字。
我想这手帕该是母亲的，可这手札呢？我打开第一页，上面的日期显示为洵都前元六年。现在是洵都十年，这中间还改元过？我奇怪地思考着，又慢慢看下去。第一页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字。
“今日母亲说顾家前来提亲了，我想月儿一定很开心。月儿从小就灵巧可爱，与顾公子青梅竹马，真是相配。只是，展鹏你可知我的心意？你可知我也等了你很久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云字。”
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有些心慌地将手札和帕子藏了起来，抬眼，远处御风的身影慢慢清晰。他一脸的无奈，走过来说道：“我没有找到你说的玉簪，恐怕已经遗失了。”
“那，算了。反正人都不在了，要一件物事也无用。”我摇摇头，转身，嘴角不自然地勾了勾。
“你父亲的骨灰该如何安置？”
“你帮我放入母亲的墓中吧。”
“嗯”，御风说罢便弯腰，先是对着母亲的墓碑拜了三拜，这才恭恭敬敬地开始开墓。
待到这一切都安顿好，已是黄昏时分。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坟，顿时觉得竟有些荒凉，回头：“走吧。”御风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紧张，“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不语。
“兮儿，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谢谢你。”我抬眼看他，夕阳西下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又越过我的肩头投射在墓碑上，我们俩的影子浸在一地的落霞之中。不知何时，御风已站在我眼前，他的手轻柔地抚上我的脸颊，指腹拭过我的眼角，他淡淡的呼吸吐在我的面颊上，我不由得有些脸红。“永远不用跟我道谢，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我不由得垂下眼睑，心跳有些加速，“我……”他的指尖忽然挡住我的唇，“不用说，我不是要求你什么，我只想对你好而已。”我愣着，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舌尖不小心擦过他尚未离开的指尖，突然感觉他的指尖似乎一阵像是被电击中的颤抖，我赶忙道歉：“对不起。”还没说完，御风的指轻轻勾起我的下颚，我惊诧地看着他的眼眸。
忽然，唇上一片冰凉和柔软，是他的唇轻轻覆上，我有些吃惊地睁大眼，他只是轻轻的碰触着，可是我的大脑却一片清明。末了，他缓缓离开，声音有些哑地说道“永远也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你身边。”
他的臂有力地环住我的腰，认真的看着我，我心一震，不由得伸手轻轻回应他的怀抱，把头靠在他的胸口，我听得到他清晰的脉动，只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宁静。
我突然想起“忘忧居”和那个背影，心里突突的乱跳。“我们可以去一个地方么？”我从他怀里退了一步，抬眼问道。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他微笑着，轻轻拨开我额前的刘海。我点点头，抬步朝着林外走去，御风跟在我身后，走了几步，我忽然转头问他：“你为何总走在我的后面？”
他似乎怔了一下，有些意外我的问题，继而他的脸上竟有些羞涩，“因为我想你一回头便看见我。”
我怔住了，没有想到他的答案是这个，多像电视剧中那些文艺的情话呀，不过还真是每个女生都喜欢。嘴角稍稍弯起，我的心情空前愉悦，往回走了几步到他身边，看着他，“你真好。”
他傻傻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包裹在红润的双唇间，身上清新的气息包裹住我，“傻瓜！”他拍了拍我的头，牵起我的手，继续朝着林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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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终于站在了“忘忧居”门前时，我心中竟有些惧怕，仿佛是那种“近乡情更怯”般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我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也不知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一丝奢望，想要寻求一个一直以来不甘心放弃的答案。
终究，我还是跨出了这一步，身侧御风似乎感受到我的不安，握着我的手心轻轻点了点，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他于是也回应我笑了笑，便不再言语跟着我进了这间酒坊。
酒坊中此刻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黄昏到深夜，这里是洵都最大的销金窟。我本以为这里是一座酒楼或者卖酒的地方，进来了才发现这里是歌舞坊，或者再通俗一些，这里根本就是个青楼。只是门面上是一座普通的酒坊的样子，里面却是庭院深深不可测。
站在门里，我才开始有些后悔，御风也皱了皱眉，“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我，我白日似乎看见一个朋友进来这里了。”我不敢抬头看御风。
他稍稍沉默了几秒钟，才低沉着声音开口：“是白幻尘么。”
我突然有些慌乱地抬头，御风一脸的自嘲和明了，转而这表情又消失不见，只剩下浅浅的笑，“御风，我……”
“我陪你去见他，不问清楚你肯定不会甘心。”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恶，可是我的心里真的是很想知道白幻尘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
“走吧，我们去问问。”御风拉起还在发呆等我，朝着柜台走去。一个掌柜的模样的中年男人看我们走来，笑嘻嘻地上前来，“两位初次来我们这里吧，忘忧居里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姑娘、小倌，酒池肉林，一应俱全。”
我有些惊诧地睁着眼，看着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掌柜的，他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龟公吧？御风在一旁微微蹙眉，“我们来找人。”
掌柜的一听这话，立刻有些谨慎起来，“找人？来这里的不是玩就是找人。不知阁下……”
御风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掌柜的似乎两眼放光，态度立刻转好，“两位请说，又能帮上忙的小人一定帮忙。”
“今日是否有一个白衣少年来过？大概这么高，身上有淡淡的百合香味？”我比划着，竟没看见身旁的御风表情有些暗淡。
“嗯……小姐说的可是白公子？”
“白公子？”
“白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每个月都要来这里几日的。”
“他在哪里？”我着急地问着。
“白公子有贵宾包厢，在二楼。不过，小人不方便上去打扰。”
“为何？”
“因为，白公子今日好像带了一个姑娘过来。”掌柜的边说边瞅着我的脸色，听罢这话，我心中似乎有些窒息的感觉，一旁的御风又掏出一锭银子，“告诉我们房间号，我们自己前去。”
“好好……天字三号。上楼右拐最角落那间。”掌柜的接过银子，点头哈腰的说着，可是我的耳里竟好像听的很模糊。
御风点点头，牵起我的手，我这才回神看他，“走吧。”我有些机械地跟着他上了二楼，转眼便到了填字三号房门口。
“我在那边等你。”御风看了房门一眼，对我说道，我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点点头，不敢去看他的眼。他终究是轻轻叹气，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我回眸，房门上挂着“天字三号”的门牌，我一时间竟更加胆怯，比来的时候还要严重了。我心中默念，怕什么呢，你们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进去问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而已，顾念兮，你做得到啊！
我左手拿着那卷画，正欲敲门，里面却传来声音，我一时竟像一支企鹅般呆立在门前忘了敲门，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我心中经不住的颤抖。
“尘，”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人家都好多天不见你了。何时才能回去啊。”
“我说过，如无必要，我们不该见面。”白幻尘的声音冷冰冰的，冰霜一般敲击着我的心。
“哎呦，怎么这么绝情啊，利用完人家就不理睬了？”那个女人似乎在靠近白幻尘，我不禁有些急切地靠近门一步。
“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尘，你为无双门做了这么多年的细作，浪悠山庄难道不是覆灭你手？叫我适可而止？”女子似乎有些嘲笑着，声音满是不屑。
“你知道什么？”白幻尘的声音越发冰冷。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听说顾念兮可是没死呢，你说她若知道害她家破人亡的人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好二哥，她会怎么样呢？”女子似乎有些冷笑，威胁着白幻尘。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我要一直都是你！”女子有些激动，我只听得屋内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间竟然头脑冲动，“嘭！”一把推开了门。
突然大开的门似乎惊吓了房内两人，他们的目光同时看向我。映入眼帘的，是靠在白幻尘胸前女子半露的白皙的香肩和松松垮垮的衣襟，还有白幻尘被扯乱了的发带和几缕飘散着的发丝。我怔怔看着眼前的两人，他们熟悉的面庞像一根刺直直扎入我的眼我的心，那是曾经给我希望的人啊，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紫儿。”我缓缓张口，对面的女子有些惊吓到似的瞪着眼看我，半晌才缓过神来，却又不急不缓地拉上衣服，这才开口：“小姐。别来无恙。”
此刻的紫儿满脸妖魅的表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动就哭诉的小丫头，我内心的震惊真的不可言语，我不知为何一个人前后变化会这么大。她看了白幻尘一眼，又把目光瞥向我，“看来，你们有话要说，慢慢聊。”说罢她便要出去，谁知，白幻尘拦下了她。
“不必。看来你也听到不少了”，他冷冷地开口，我看向他的眼，里面不再有我熟悉的温柔。他的手轻轻揽过紫儿的肩，便坐在身边的软榻上，抬眼望向我，“顾小姐，好久不见。”
我突然觉得我才是那个可笑的人，是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人家的好事，只能笨拙的开口：“好久不见。”说完就后悔了，我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只是定定望着对面坐着的一双人，感觉这场景很是刺眼。尤其是白幻尘眼中淡漠和随意的表情让我心口有莫名的痛在弥散着，我张口欲言，竟不知要从何说起，末了，他瞅了一眼我手中握着的东西，先打破了这沉默。
“顾小姐如果没别的事，我和紫儿还有正经事。”他淡淡的表情，下了逐客令。同时，他竟然低头吻上身边的紫儿，紫儿似乎很是惊喜，玉手回勾他的脖颈，开始回应着他，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
“你们！”我猛然出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那边的两人被打断，转头看我，“顾小姐有何赐教？”白幻尘问着。
“我的房间是你来过？”我举起手中的画，抬眼看他。
“我看这幅画也没必要留着。”白幻尘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我举画的手有些微颤。
转眼对着紫儿，我轻轻开口，“请你出去，”我尽量忍住恶心，不愿去看紫儿那张让我痛心的脸，紫儿抬眼，淡淡地说：“看来，如果我在这，你也不自在。”她说罢便抬步出了房间，扭着水蛇般的腰，绕过我身侧时，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他不是你的良人。”
良人么？我轻蔑地笑了，不去看她妖娆的身姿，只是冷静地转头，凝视着那坐在软榻边的人。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白幻尘。直到站在软榻前，我才开口：“为什么？”
“你问哪件事？”他不在意地开口。
“既然决定丢下我，为何还要拿走这幅画……既然出卖山庄，为何还要把画放回来？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家人！！”我逼视着他，心情很激动地吼着，却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说，你还真是单纯。这幅画不过我用来敷衍你的，你竟当真了……”他淡淡的笑，一如初见。
我如鲠在喉，竟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看着他。
“那日引你出庄本就是计划之内，你不是想知道我跟老卜做了什么交易么？”他斜睨着我，我的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老卜要顾浪的人头做祭。”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人说的话，“你撒谎！”我后退几步，惊恐地望着那人平静的脸。
“哼……”他不可置否地笑了，“我既是无双门的细作，何谈出卖山庄？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我张大口，却感到无力斥责，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顾浪的人头……我不敢再去回忆那日的场景，我低头看着我的双手，仿佛沾满了鲜血，一如那日的惊惧浮上心头，不，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待你不薄！”我恨恨地看着他。
“待我不薄？哼！我一个养子，能有多不薄？”
“难道这就是你背叛顾家的理由？”我看着他，真不敢想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双门能给我我想要的。”
“你可知，那日灭门，浪悠山庄上下多少人命就毁在你手？”我的泪水不可遏制地流下，声音有些发抖。
“与我何干？”
“你可知，那日我遭受了什么！！”
他不语，只是淡淡地瞅着我。
“你可知，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你的安危。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谎言？你做的一切，都是谎言么？一切都是在骗我么……”我大声地质问着，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出，心中却似乎害怕着那个看起来早就明了的答案。
他缓缓抬眼，起身，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修长有力的臂膀便将我揽入怀中，一个翻身将我压在软榻上。我抬眼倔强地看他，他的眉眼依旧俊朗，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我的脖颈上，“你爱上我了？”他挑挑眼角，略带戏谑地问着。
我忍住心中的酸痛，此刻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我死死看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应该已经被凌迟处死千万遍了……“你这个骗子！！！”我抿着嘴，咬着牙，不愿承认这就是我一直要的答案。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随意，月色从床边的纸窗透进来，照着我们的脸庞，我却看不清他无所谓的神情中那一抹淡淡的不忍。
“顾念兮”，他念我的名字。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
这一秒，这一句，像把尖锐的刀，瞬间没入我的胸口，我微微张嘴，肺腑似乎无法呼吸了，心尖那麻木的感觉，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看着这月色如水，我仿佛不过是一具刚刚醒来的木乃伊，这么多日子原来只是抱着时光在慢慢煎熬。
“还是，”他邪魅地看着我眼，他的脸缓缓靠近，望着这有些熟悉的场景，我竟然忘了反应，只听见他似曾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你已经爱上我了？”
他的唇轻轻挪到我的唇上，冰凉的碰触竟让我觉得一阵恶心，他的舌缓缓扫过我的唇间，我双眼瞪大了看着他的眼，他的唇这么凉，凉到我的心也变成了冰块。我突然咧开嘴笑了，“啊哈哈……哈哈……”笑的没心没肺，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我，我继续笑着，笑的无声无息，笑到泪流满面，这才缓缓开口，“你说呢。”我重复着他当初问我的话，手中的画不知何时早已滚落在地，散开的画卷融入这一片安谧的夜色中，画中的女子姣好的容貌在我心中慢慢化作乌有。
他似乎有一瞬间的停顿，并没有从我身上起来，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我，我移开眼，不望他，只是呆呆盯着天花板，“你可知，那根玉簪，是母亲留给我成婚的。”虽然，好像并不是留给我的，但是我也很珍惜。
他怔住了，表情有些凝重，转而便起身走到那幅画跟前，我也慢慢起身，看向他弯下身去的背影，“我会把它留给值得的人。你，”我深呼吸，“不配！！”
他似乎愣了一下，转身看我，“顾念兮！”他的声音有些怒气，我擦了擦泪痕，轻蔑地笑了，“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一步跨过他，捡起那幅画，“嘶！！”
少女的容貌瞬间被扯成两半，我甩甩手，那卷轴重重地落在他脚边。
“顾念兮！！”白幻尘拉住我，我用力甩开他，转身抬步便要走，谁料他一步上前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我一时竟站不稳，被扯得崴了脚，身体不稳地倒向地面。
白幻尘及时地抱住了我的身子，我挣扎着要推开他，可是脚踝传来的剧痛让我惊呼出声。
“啊！”我低头，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我皱着眉，借着白幻尘的力才勉强能站立。
“哎……”我还没反应过来，白幻尘却将我抱起，走过去放在软榻上。掀起我的裙角，便要查看我的脚踝，我惊了一跳，一把推开他，“你滚开！不要碰我！”
他没有理睬，一把抓住我的脚，就要查看。我拉住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用上全部的力气狠狠咬下去。他没有动作，生生承受着，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直到我松嘴，他的胳膊淌下血来，我唇边还残留着血迹。他只顾低头查看着我的脚踝，并不理会这伤口红肿的牙印。
我愣住，心中五味杂陈。“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略带责怪的口气让我想起当日那一句也是这般口气的嗔怪，“要你管！”我不客气地回敬一句，转头不去看他。
“顾念兮，其实……”他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口，我疑惑地望去，他的眼光射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
我抬眸，御风就站在门外，他的神情有些黯淡，我突然有些慌张，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御风！”我只叫了一句，白幻尘的表情忽变得有些铁青，他冷着脸又略带几分嘲讽，“顾念兮，你带着一个男人，还要在我这里寻求慰藉么？”
“啪！！”响亮而干脆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我颤抖着右手，心中竟是莫名的恨意。
“白幻尘，你真让我感到恶心！”他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怎么可以！
“兮儿”，御风几步走上前来，看到我的脚受伤，他表情很凝重，稍稍瞥向白幻尘同样黑着的脸，御风只是轻轻擦拭着我眼角还未干的泪水，“要离开么？”他温柔地问我。
我点点头，不愿在看那道貌岸然的人一眼，御风小心地横抱起我，朝外走去。
我把头埋在御风的胸口，不敢去看，不论是白幻尘，还是御风。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当我们走下楼梯，我心中竟有些失落和沮丧，我偷偷望了二楼的拐角一眼，难道我们就这样完了么，以后再不会见了么，可是白幻尘终究没有追出来，我也随着御风逐渐加快的步伐出了这令我心寒的“忘忧居”，忘忧么，为何我还是满腹忧愁呢。
直到上了马车，御风才开始查看我的脚，已经有些肿了，“我们去医馆。”
御风一声令下，马车朝着最近的医馆跑去，我没有出声，御风也没有说话，我们静静坐着，沉默着，消化着这夜的安谧，我没有错过御风袖中紧握的拳，我不敢解释刚才的场景，我是一个胆小鬼，甚至不敢看御风的脸，我怕，我怕，可是我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