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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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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建章宫密室

    孝康太后靠坐在蝠榻上,神情清冷。

    宣启一袭玄色华服跪在下首。

    “还没有找到,善子然都要死了还没找到,她不是对你死心塌地吗?”

    宣启抿唇不语,事情确实是他搞砸的,此刻争辩,只会将她彻底激怒。

    “还有,你跟含筱宫的主厮混了这么久,她父亲怎么表态的?战事一起,舆论导向意味着什么,你比哀家更清楚。宣政没有动你,并不是他不敢,也不是他没有实力,而是他没有足够的把握控制舆论,舆论代表着民心,自古帝王民心若失,再雄韬伟略也是徒劳。宣政尚武轻文,这些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偏颇,一直都在努力修正,每一步都走得稳妥谨慎,归易,你不要小看了他。”

    “他不敢轻易起兵。”宣启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你也不敢。”孝康太后冷冷道。

    宣启看了太后一眼,不错,他确实不敢。没有一个正大光明,足够登堂入室的理由,他一旦起兵,就是造反,各地诸侯可以堂而皇之的揭竿而起,到时天下大乱,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况且,另两位被流放的皇弟宣治和宣咏,手握兵权却态度暧昧,一直也未曾表态。

    “你手里不过十万兵力,宣政有三十多万大军,而且,他还有萧墨离!”孝康太后脸色愠怒,“你早该除掉这个女人,根本不该让她活着离开北疆。”

    宣启叹气,“是臣办事不力。”

    “今日,她来建章宫问安,这是她进宫以后,第一次来问安。”

    “莫非……她知道了什么?”

    孝康太后冷笑道:“知道了更好,哀家倒是担心她知道的不够多。”

    宣启想了想,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带着一丝狡诈。

    “归言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前几日收到他的飞鸽传书,寻到几处山头有姬雾山的样子,他带人亲自去探查了。”

    “得赶紧找到钥匙,否则即便找到了姬雾山也没用。”

    “是。”

    “归言……你准备怎么处置?”

    宣启想了一想,道:“全凭太后做主。”

    孝康太后脸上露出鲜有的笑容,点头道:“你总算想通了。”看他的眼神也慈祥了几分,“宣治和宣咏那里,还是要下功夫,不帮忙,只要不插手也行,含筱宫的主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不如交给哀家处理吧。”

    “臣有把握处理好。”

    孝康太后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也罢,起来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全是你的错,这几个女人,个个都是人物,特别是萧墨离,几次都死里逃生,连老天爷都帮她。”

    宣启慢慢站起身,走到椅子边坐下,腿跪的发麻,但他脸色平静。古语有云,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现在这样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到了那个时候,全天下都在他手里,要杀要剐都是他说了算。想到此,心里暗暗得意。

    “最好不要动兵,一旦起兵,势必天下大乱,若伤及王朝的根本,就算扳倒了宣政,收拾起来也会十分困难。”孝康太后如是道。

    “太后所言极是。”

    孝康太后沉默了一阵,接着道:“你亲自回岭南去瞧瞧,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姬雾山的位置,哀家自有办法撬开善子然的口。”

    宣启点点头道:“好,臣回去准备一下,即刻动身,太后若需人手,就找西城望月小筑的刘管家。”

    “嗯,一路小心。”

    “谢太后关怀。”

    十月初七

    墨离偶感风寒,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到武帝那里嚼了舌根,当晚,裴远清顶着一件大黑斗篷,在白麒的护送下出现在拜月宫。替她号脉的时候,表情十分古怪,忽喜忽忧,走的时候步履匆匆,未留只言片语,连药方都没有。墨离觉得,不过就是个风寒,她的身子骨上次经苏秦调理,已是大好,因此就没往心里去。

    子夜,她睡得昏昏沉沉,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吵醒你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有约定。”

    他叹了口气,更紧的搂住她,凑到她耳边喃喃道:“我们有孩子了,墨离。”

    墨离惊得差点跳起来,睡意去的干干净净,她挣脱开宣政坐了起来,“你……不是开玩笑?”

    “算起来,是你求回平安符的时候有的,快三个月了。”宣政笑望着墨离,眼角眉梢都是情意。

    墨离却想哭,孩子啊,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你给为娘出了个大难题啊。

    “我准备送你去清泉宫,你别担心,我会派重兵把守,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墨离有些懵,恍惚道:“我们的约定呢?”

    “你不要管了,一切有我。”

    墨离抬眼看着宣政,心里难抑悲伤之感,喃喃道:“你自己也很危险,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搬去清泉宫,还劳你重兵护卫。”墨离直摇头,“我不去。”

    “阿离,你若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保证你和孩子的安全,你以为我为何至今膝下无子?”

    “都是……太后的恩典?”

    宣政看着她,点了点头,“你已经知道了。”

    “我猜的。”

    “你猜的不错。”宣政拉着她的手,缓缓道:“太后有种怪病,每日都需用特定的中药熏治,太医们根据她的要求准备好药材送过去,每月一送。后来裴远清接管了太医院,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他借请安的名义去过建章宫几次,后来他很肯定的回禀我,孝康太后是用药高手,只怕太医院里无人能及。”

    “你一早就怀疑她了吧?”

    宣政点了点头,“先帝驾崩前,属意她殉葬,可她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不仅让先帝改了主意,还赐给她一道免死诏书,这道诏书,我寻了多年也未曾寻到。”

    墨离很心疼宣政,孝康太后肯定没少对他下毒手,她反握住宣政的手,“所以这些年来,你不得不容忍她。”

    宣政伸手搂住墨离,“我绝不会让她伤害你。”

    墨离叹气,想起了建章殿里那股清淡又好闻的香味,日积月累,杀人于无形,连裴远清都束手无

    策,到最后,只能下个“自然死亡”的结论。

    “裴大人……还说什么了吗?”

    “孩子很好,心跳十分有力,你放心。”宣政的脸上难掩喜色。

    “一切照旧,我还是住在拜月宫,先把消息压下来,其它的事,从长计议,好吗?”

    宣政看着墨离半饷,叹了口气道:“你能保证不冒险吗?”

    墨离直点头,“我保证。”

    两日后,墨离从白麒那里得到消息,裴远清突然辞世。她的第一反应是,往后宣政危险了,太医院里已没人能压制孝康太后,宣政等于完全暴露在太后的屠刀之下,她光是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散朝之后,武帝亲领文武官员至裴府吊唁。

    裴府上下,哭成一团。

    武帝反剪双手,站在灵柩前,心里盛怒难消。裴远清一死,太医院里再无人能牵制孝康太后,墨离和孩子只怕难逃毒手,想到此,武帝恨不得一道御旨下去,将那妖妇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屋外风云突变,原本还好好的天,突然就下起雨来,雨势滂沱。

    刘聪看看挤在裴府廊道里的文武大臣们,再看看天,凑到武帝身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变天了,回宫吧。”

    武帝扭头看着刘聪,默默点了点头。刘聪知道,此刻武帝盛怒却又无可奈何,太医院八位院辅会诊的结果是裴远清身无外伤,内无中毒迹象,死于心力衰竭,属自然死亡。

    武帝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下旨,裴卿虽故,然功绩卓著,封其长子为异姓王,世袭罔替。四周虽闻窃窃私语议论之声,但无人敢出言反对。裴氏的家眷、门人、仆从纷纷磕头谢恩。在刘聪的陪同下,武帝缓步走出裴府,雨势渐小,却是一副暴风骤雨将至的景象。武帝只觉自己左臂被断,痛心疾首却无计可施。对孝康太后之辈,愈发憎恨。

    裴府对面的街道上,一人手执黄皮油纸伞正被内廷侍卫驱赶,武帝扫了一眼,觉得似有三分眼熟,定睛细看,那人白衣长衫,浑身一股拒人千里的桀骜不驯,不是苏秦,还能是谁?!

    “刘聪,让他过来。”

    “是。”刘聪小跑着过去,一会儿又小跑着回来。

    苏秦不紧不慢,缓步走到武帝跟前,不行礼、不问安,开口淡淡一句:“皇上,好久不见。”

    武帝也淡淡回了一句:“这个时候求见,是寻死吗?”

    苏秦笑了,回道:“裴大人求我务必护住皇上唯一的子嗣。”

    武帝扭头看着苏秦,“你和裴卿不是可以临危互托的关系,苏秦。”

    “裴大人说,淑妃娘娘这胎,必耗尽她的元气,往后,娘娘恐再难生养,我若不出面,宏朝只怕后继无人。”苏秦轻轻掸去右手衣袖上的雨珠,接着道:“苏某与裴公有些个人恩怨不假,但我既然来了,必会忠人之事,是去是留,全凭皇上一句话。”

    武帝看着苏秦,神情清冷,许久也不说话。

    苏秦微一点头,“苏某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只是,皇上将来莫要后悔。”说罢,转身走了。细雨中,白色的背影渐行渐远,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一把黄皮油纸伞隔去的似乎不仅仅是细雨。

    “刘聪,把他叫回来,封为太医院院助,是去是留,看看再说。”

    “是,皇上。”

    刘聪跑去叫住苏秦的时候,苏秦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是武帝留不留他的问题,而是他必须留下来。好在凡世的一次次轮回,他对人性总算还有些把握。裴远清死前找没找过他,已经无从考证了,但苏秦想要留下来,却不得不以此为借口。

    回到宫里,刘聪将苏秦领至太医院,简单交待了皇上的旨意。新任太医院首姓檀,名正德,擅针灸,为人耿直,越过八个院辅被破格提升为院首,也算是“临危受命”。

    苏秦在走廊上截住刘聪,“刘总管,可否引我前去探一探淑妃娘娘?”

    刘聪看着苏秦,公式化的回道:“为各宫娘娘探诊,每日有固定的时辰,巳时、申时,苏大人可以在今日申时前去为娘娘探诊。”

    “苏某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矩,失礼。”

    “咱家要去向皇上复命,苏大人请。”

    “刘总管请。”

    苏秦看着刘聪脚步匆匆的离去,惊觉自己有些太过心急。不心急是不可能的,他苦寻了几个月未果的圣婴,竟在萧墨离的腹中,怎能叫他不心急如焚,那可是他的孩子。说到这个孩子,事情有些复杂。

    苏秦原是天界的尊神,年代有些太过久远,知道他的人,寥寥无几。当年他去西天梵境迁火石榴树时,遭遇梵境里的怨魔,苦战三日,被怨魔附体,碧瑶仙子救夫心切,以内元化去怨魔之孽,救回苏秦,自己灰飞烟灭,苏秦只来得及护下碧瑶腹中刚刚成形的胎儿。

    碧瑶仙子原是昆仑山上一枚圣果,上古混战之后,各处生灵涂炭,怨魂遍地,她立志修成人形,救大众于苦难,救万民于水火。因善念成人又因善念而成仁,唯留下尚未出世的圣婴。

    苏秦历天劫,下到凡间,正是碧瑶仙子灰飞烟灭的因果。他一直没有重返天庭,是因为在凡间找到了更适合圣婴的地方。在天界的时候,他每日都要用真气护养圣婴,每隔数日还要用法力修炼圣婴的内元,每逢月圆之夜极阴时,更要取一碗心头血来护养她,即便如此,仍是无法逆转圣婴日渐虚弱。

    直至他在京都近郊偶然发现了一个山谷。谷中有一山洞,常年恒温,山洞的洞壁上,嵌着一块盘古石,虽只有一小块,但因是盘古大帝的精魄所化,能量惊人。于是他大费周章的想法子封了所有进山谷的路,又做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结界以防妖魔鬼怪的觊觎。他将圣婴笼在自己的金刚罩内,再将金刚罩固定在洞里。起先,圣婴依旧需要他的真气和心头血护养,但人世的几番轮回之后,圣婴已经很强壮了。这一世甚至开始学着控制苏秦的金刚罩悬浮于洞中,前不久,甚至用神识,糯糯地唤了苏秦一声,爹爹。

    苏秦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的欣喜若狂,短短数月,圣婴连同他的金刚罩都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她。在这凡尘俗世里,不夸张地说,他是主宰,他甚至可以毁灭了这一世,使下一个轮回提前开始。他平心静气的留在人间一世一世轮回,只为了守护这个孩子。好在圣婴还没有强壮到足以摆脱金刚罩的地步,此刻,他既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又有久未谋面的忧虑,这桩事情的始作俑者,莫非是她?!若是记得不错,几年前才刚刚打散了她的形神,难道这么快她重又凝聚成形了?!

    等待申时的这个过程,尤为难熬。

    墨离见到苏秦的时候,十分吃惊,一时回不过神来。

    “苏太医,替娘娘号脉吧。”武帝看着他道。

    武帝会来,在苏秦的意料之中,方才刘聪回去一定将他急于见到淑妃的样子好好形容了一番。

    苏秦坐到墨离下首,中间隔着一张纱帘,伸手搭在了墨离的右手腕上,他注视着圣婴,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此刻她含着右手大拇指,睡着了,感觉到墨离异样的眼神,苏秦索性闭上了眼睛。

    圣婴感受到强大而熟悉的真气,醒了过来,神识带着欣喜,爹爹,爹爹。

    你怎么跑出来了?叫爹爹好找。

    圣婴“咯咯咯”的笑着,苏秦觉得,心里好似开出了一朵朵西天梵境里才有的优昙婆罗,无嗔无怨,寂静欢喜。

    “苏太医,如何?”武帝走过来,审视地看着苏秦。

    苏秦睁开眼,收回手,起身去拿笔墨,“娘娘最近是不是去过什么地方,闻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墨离看了武帝一眼,武帝心领神会。

    “怎么?有不妥?”墨离问。

    “有股淡淡的浊气,笼在胎儿周围。”苏秦边说边写着方子,得把这股浊气尽快清掉,弄得孩子恹恹的,几句话的功夫,又睡着了。

    墨离心里明镜似的,这不就是那日去建章宫问安闻回来的东西吗。

    刘聪见苏秦写完,伸手去接方子,苏秦一下收了起来,“失礼,娘娘安胎的汤药,还是苏某亲自来办为好。”说罢,收起方子走了。

    “刘聪,苏大人用药特异,由他去吧。”武帝如是道。

    “是,皇上。”

    “你好生静养,我走了。”武帝看着墨离,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当日墨离性命攸关,是苏秦把她救了回来,如今把墨离和孩子交给他来照顾,当是无碍。

    墨离点了点头,“大事要紧,皇上不必挂念我。”

    武帝看着墨离,良久,淡淡一笑,走了。

    苏秦每日申时都会准时出现在拜月宫,替墨离看诊,但几乎不同墨离攀谈,要说,也大多是些平时起居需要注意的事项,再者,就是安胎凝神的药如何服用。但他每每闭着眼睛替她号脉的时候,神情都是罕有的温柔,甚至带着宠溺,连嘴角都是扬起的。

    这日墨离再也忍不住,苏秦号了脉,起身收拾用具的时候,她问:“簌簌是不是出事了?”

    苏秦有些奇怪,看着她道:“娘娘为何有此一问?”

    “我看苏大人对谁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唯独对我腹中的胎儿与众不同,我想,这孩子不会是簌簌托世吧。”墨离看着苏秦,想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些端倪。

    苏秦嘴角一阵抽,这样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些,却突然被往事的某个片段击中,脑子里“嗡”的一下,碧瑶也曾经胡思乱想过,更夸张的事,她都想过。他发现自己竟记不起碧瑶的样子了,除了圣婴,她的一切仿佛都被时光的长河漂洗的褪去了颜色,再难分辨。

    “我一直觉得苏大人不是普通人,不在乎高官厚禄、不贪图名利富贵,不畏权势,甚至不惧皇威,说失踪就失踪,以裴公之力竟也寻你不着。”墨离边说边观察着苏秦的表情,“我在北疆落下的顽疾,宏朝无人能医,还是仰仗苏大人妙手回春,你豢养的灵宠也是人间少有,苏大人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花月楼见面的情形。”

    苏秦神情漠然,望着墨离,不置可否。

    “那次我失态,是因为苏大人像极了一个人,哦,不是,是像极了一位尊神,古称昊天大帝。”墨离十分满意的捕捉到苏秦眼中昙花一现的不自然,接着道:“我在北疆征战的时候,有一次承蒙昊天大帝庇佑,避过了敌方的杀手,回来之后,我曾详详细细的读过上古史录。”

    苏秦没有说话。

    “世间,根本没有哪个人会有苏大人这般的福分,与昊天大帝长成七、八分相像的模样,再加上后来苏大人替我去了寒毒的根,又带着簌簌避世,我就猜想,苏大人不是普通人。”

    苏秦依旧没有说话。

    “这次裴公暴毙,苏大人进了太医院,我就晓得,苏大人确实不是普通人。”

    “何以见得?”

    墨离端起桌上的滋补甜汤,喝了几口,笃定道:“有些事,我觉得不宜说穿,这样,大家都会自在些,苏大人,你说是不是?”

    苏秦寡淡的一笑,答非所问道:“身怀有孕之人不宜思虑过甚,娘娘好生静养,臣自当竭尽全力,请娘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