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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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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随痴汉?

    李义不明白这个词的高深内涵,但也清楚,自己跟了一路,人家早就发现了。

    “顾举人是吧,看样子,没借到钱。”

    李义走上前,一脸威严。

    顾正臣将包裹放到身后,目光中充满警惕与戒备,还有一丝熟悉带来的疑惑:“这位兄台,在谈话之前,先介绍自己更符合礼仪吧?”

    李义微微一愣,连连点头称是,拱手道:“在下李善美。”

    顾正臣皱眉,看向河水。

    眼前人似是哪里见过,可并不记得有一个叫李善美的人物。

    李义见顾正臣出神,出声打断:“在想何事?”

    顾正臣指了指河流远处的石碑:“那碑像是岘首碑。”

    李义看着顾正臣深邃的目光,旋即大笑起来,拍掌道:“好一个顾举人,怎么,你想看我流泪?”

    顾正臣淡淡一笑,过了桥,走向亭子。

    两人对话显得莫名,令人费解。要理解两人对话,需要明白这背后的典故。

    岘首碑,位于湖广襄阳。

    晋时,羊祜任襄阳太守,有政绩。后人以其常游岘山,故于岘山立碑纪念,称岘首碑,又名羊公碑。

    孟浩然去了一趟,哭了一场,所谓“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李商隐去了一趟,哭了好几场,所谓“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

    范仲淹去了也哭……

    最让李义郁闷的是,宋时有一词人名为李善美,留下残诗“岘首何人碑,行客独垂泪”,此时顾正臣指着远处的石碑说像岘首碑,不是摆明了说:你是不是应该哭两嗓子,流几滴泪?

    短亭,微风。

    李义坐在石凳上,感叹道:“朝廷突然取消科举,确实让无数读书人措手不及,像你这般因进京赶考落得家境困顿的想来也不是独一个。就事论事,朝廷在这件事上,确实缺乏没考虑周全。”

    顾正臣凝眸看着李善美,你小子胆子够大,不愧是干过尾随的人。

    取消科举的是老朱,你说老朱没考虑周全,就不怕这话顺着风吹到金陵,老朱把你全家都考虑周全了?

    李义指了指南面的滕县城,询问:“坊间说,顾举人受赵家煎迫,不得不主动悔婚赵家,是否为真?”

    顾正臣信步走出亭子,阳光照在身上:“是我主动悔婚。”

    李义看着顾正臣,凝重地点了点头:“也是,赵家强势,定是逼迫你,让你一口咬定主动悔婚。”

    顾正臣有些惊讶地回过头,看向李义,这个家伙八卦也就罢了,还青红不分,自己都说了,是主动的,你非要脑补被人逼迫的画面……

    “李兄跟我一路,该不会只是问这等小事吧?”

    顾正臣不想再解释,转而问。

    李义呵呵笑了笑,摇头说:“自然不是,我此番来,主要是想问一问顾举人,平生之志向为何。”

    “志向么?”

    顾正臣恨不得拿起包裹砸死这个家伙,顾家都揭不开锅,妹妹都快保不住了,还谈什么志向,再志存高远的志向,也得平衡现实,站在现实之外谈志向,那是空想,是对志向耍流氓。

    “你的志向是?”

    顾正臣反问。

    李义面色肃穆,极是认真地拱手说:“平生抱负,当朝龚黄。”

    顾正臣眉头一抬。

    龚黄,指的是汉循吏龚遂与黄霸。

    《宋书·良吏传论》:“汉世户口殷盛,刑务简阔,郡县治民,无所横扰……龚黄之化,易以有成。”

    龚黄两人,算得上古代行政司法的典范。

    眼前之人想要当大明朝的龚黄,看来是一个有志气的。

    李义看向顾正臣。

    顾正臣淡淡笑了笑,迈步走开。

    “你还没说志向在谁?”

    李义追出几步。

    顾正臣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喊道:“宁作我。”

    李义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

    宁作我!

    这是一个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回答。

    《世说新语·品藻》记载:

    桓公(桓温)少与殷侯(殷浩)齐名,常有竞心。

    桓问殷:“卿何如我?”

    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那意思是,我不想和你比,我只想做我自己,坚持我的信念与志向。

    多少典籍诗词之中,也只有辛弃疾、陆游等寥寥数人喊出“宁作我”之言。

    这世间,无数人游走在世俗之中,随波逐流,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一句身不由己就解释了迷失沉沦、趋炎附势。

    一生坚持“宁作我”,不忘初心,不忘信念,典籍之中又有几多?

    李义看着顾正臣远去的背影,对走过来的师爷严彬说:“徐教瑜没看错,顾正臣确实不是寻常举人。”

    严彬瘦腮短须,一袭儒袍:“徐教瑜阅人无数,说此人是难得之才。”

    李义拍了拍衣襟,凝重地说:“什么难得之才,不过是徐教瑜看走眼找补罢了。顾正臣虽没有入县学修习课业,可毕竟不曾为徐教瑜看好。如今朝廷取消科举,顾正臣在大喜大悲之后,变得内敛沉稳,隐隐透着锋芒,这才让徐教瑜看重。”

    严彬点头附和:“太爷说的是。只不过,这顾正臣毕竟欠王富贵家六贯钱,若后日他拿不出来这笔钱,将会佃入王家,再好的人才,也会磨灭。”

    李义有些悲愁。

    六贯钱可不是小数目,身为滕县知县,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就连给严彬的待遇,也只是月给一石五斗米罢了。

    “除非太爷用那个法子……”

    严彬轻声说。

    李义瞥向严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后日,大颜村要热闹了。”

    热闹滕县。

    赵峰听闻顾正臣被孙财主赶出家门,心情大好,嚷嚷着要喝酒。

    王富贵听闻顾正臣狼狈离开滕县,与儿子王有成商议一番后,差人给县丞金大车送去一封信与一些礼物。

    梁恒听闻顾正臣受挫,落魄流泪,挥手停了戏班,召来梁逢阳交代了几句话。

    孙财主坐在家里,气呼呼地走动着,满头大汗,还时不时咬牙切齿喊一句:“天杀的顾正臣,等着瞧!”

    顾正臣返回家中,顾青青急忙迎上前。

    顾氏起身,担忧地看着一脸悲伤的顾正臣,轻轻喊了声:“正臣哥”。

    顾正臣摇了摇头,径直走入房间,倒头栽在床上,顾青青跟了,双眼泛红,眼泪欲滴:“青青不想哥哥佃入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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